青儿怔怔之下才听出她的话里之意,顿时羞得满脸臊红,用手兜了木盆子里的水就泼向巧儿道:“姐姐也忒坏了些,说了半天原来是拿我打趣呢。瞧我不泼你一身水,看你以后还说不说这些作死的话来。”
巧儿让她泼的不敢再蹲在那里,忙忙起身躲开笑道:“怎见得我就是坏人了,人说女大当嫁,人家不过是和妹妹嘀咕两句,你若心里没这个念想,如何会这般生恼?妹妹莫怕,若你不好意思开口,明儿见了柱子哥,我跟他说去。”
青儿急得跳脚,王家与李家只隔了一垛院墙,这边但凡有点动静那边就可听得到,她本就羞臊,这会子见巧儿越发不加遮掩起来,撇了一盆的衣服就去追着巧儿,口中只道要撕她的嘴。
巧儿又是笑又是叫,在院子里躲了三五回合,眼看青儿就要追上自己,瞧着大门尚未合上,开了门就跑。姥姥在厨间收拾锅灶,听见响声出来见她二人玩的正起兴,笑在后面说道:“别跑的那么快,有什么可闹得,仔细磕破了皮。”
青儿和巧儿都说知道,二人相处多日,早已情如一母姊妹,玩闹起来更不加约束。巧儿在家里因怕父母责备有失体统,不敢这般放肆胡闹,眼下到了这里,且左右都熟悉了,出门就是泥土道路,放眼就是林丛花木,又是春季,只见百花盎然里两个人你追我赶,玩的不亦乐乎。
巧儿在前头一面跑一面还不忘停下来招呼青儿,追了多时,青儿多少疲累,只好叉了腰在她后头笑道:“不玩了,你回来吧,这次我是真的不闹你了。”
巧儿不信,转了身道:“你少哄我,方才就是这么说的,结果转眼就变了卦,你瞧,我这衣袖都被你扯没了样儿。”
青儿道:“谁哄你来的,你不说我还想不起来,方才明明约定了彼此都不提柱子哥的事儿,是谁嘴快又秃噜了一串没皮没脸的话来的?”
巧儿笑的直打跌,忙说再不说那样的话,二人闹着,青儿错眼瞅见林子旁边的路上来了一拨人,赶紧掩口示意巧儿噤声,招手唤她到身边来。
巧儿也听后头有嘚嘚的马蹄声,因不知来的是什么人,见青儿唤她,也不怕被她抓住生事,忙放低身子过去道:“是什么人?”
青儿道:“看那车马,像是杜家的小姐出游来了。”
第四十四章杜柏芳初登大宅门(2)
巧儿不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辆绿油绸篷的马车装饰的极为华丽,正从道路尽头踢踏慢跑过来,车前头坐着赶马的小厮并一个及笄之年的大丫头。巧儿细看那小厮,穿的是二蓝线绉单袍,顶着一篷凉帽,手里甩着二尺多长缀着红缨的马鞭。身边的丫头长的倒也周正,穿一件淡青杭罗褂裙,外罩白纱小褂,底下露了一色松花纱裤。两只半叉长的小脚斜搭在马车前轴一侧,随着颠簸不住的上下晃荡。
又见跟在马车后头的还有一辆车,只不过较为朴素些,车帘子卷起半边,足可见里头坐了三四个年长的仆妇,粗布灰衣,不见有多艳丽,不过是普通人物罢了。巧儿便道:“瞧这架势竟有些气派,只是不知她是哪一户人家的大小姐。”
青儿闻言呸声道:“她算哪一门子的小姐,不过是老子娘这两年沾了祖上不知哪一门祖宗的光,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买卖才发达起来的。说出来不怕姐姐听了笑话,这个杜小姐,真名叫杜柏芳,是咱们村上杜绣山庄的老爷杜共通的独生女儿,我们村里人嫌杜共通吃里扒外,背地里都叫他杜狗头,杜柏芳大概跟姐姐是一样大的年岁,可要是跟姐姐比起来真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别的不提,单说为人处世,这个杜柏芳就十足的让人可恨。”
巧儿奇怪道:“她能做什么可恨的事?”
青儿弯身道:“就说去年里乞巧节的事儿,民间自古有七月七日穿七孔线于开襟,乞求纺织技巧的风俗。但只因她们杜家是做针线生意的,这个杜小姐就下了命令,到了那一日,除非是他们庄子上的绣娘可以有此风俗,别家女儿一律不得穿针于襟。担心众人不服,或背地偷偷乞巧,这个杜小姐竟不顾闺阁女儿身份,七夕当日没少带人出来巡查转悠,但凡见到谁家女儿做了针线,她便命人扯下来踩在脚下践踏。咱们家后面住着的芳姐儿,就因一时大意,让她抓个正着,几乎没当着全村的面将前襟扯烂了,羞得芳姐儿在家里躲了半年才敢出来见人,不到一年就草草出嫁了。姐姐你瞧,这人可不可恨?”
巧儿暗暗点头:“如此说来,得饶人处且饶人才是大方作态,似她那般夺人所好,肆意羞辱,不仅有****份,而且着实可恶可恨。”
巧儿笑道:“姐姐果然也看不过去,这些还是好的,还有更离谱的事儿呢。咱们庄子里当真称得起大户人家的就只有前头庄子上的周家了,杜小姐知晓自家地位比不上周家,她便有心讨好,在村子里是一副模样,等到了周老爷周夫人面前,又变成了另一副模样了。听我哥说,杜小姐有一回跟着她母亲来给周夫人请安,恰在二门外让里头毛手毛脚的跑出来的小厮给撞了正着,那杜小姐也不分青红皂白,甩手就打了小厮一巴掌,唬得那小厮磕头赔罪都来不及。这也倒罢了,等到见了夫人的面,她反而冤枉是小厮唬到了她,惹得周夫人大怒,着人将那小厮好一顿打,远远撵了出去。后来门里的人把事儿传出来,大家才知道真相,独有周夫人面前众人不敢多嘴,深怕她老人家恼着自己。”
巧儿无奈摇了摇头,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贾府当年又何尝不是乱成一团,外面的不知里头底细,里头的不知外面情形,两下里多有怨言,一旦落魄真就是树倒猢狲散了。
屏息在树丛里蹲了片刻,直等到马蹄声渐远,巧儿和青儿才相互挽着手回家去。盆里的衣服姥姥已经晾在了绳子上,看她们回来,笑问几句跑哪里去的,青儿便将遇到了杜柏芳的事儿说了。姥姥道:“是该要远着她一些的,那个姑娘的脾气委实不招人待见,要是你一人也就罢了,如今巧姐儿也在,别让她惊扰了姐儿。”
青儿笑道:“我也是这个意思,那个杜小姐生气起来爹娘老子都不认得,一贯的横行乡里。今儿也是怪了,又不是什么吉利的日子,她们家怎地想起来出游了?”
姥姥道:“你懂得什么,四月里立夏,这会子再不出来玩几日,到了日头当午的时候,谁还有心思出来玩呢。倒是你们两个还有件事要交代,玩了这半日想来也累了,都回屋陪你娘坐一会子吧,她才醒了没几日,这时辰正闷得慌,有你们在也好宽慰她一些。”
青儿和巧儿忙听话的去了,姥姥看着日头升上来,也不便在院子里呆着,搬了小凳子只在廊檐下摘韭菜,预备中午剁馅包饺子。
却说那杜家的马车一径驶出了泥土路,并不如青儿所说的出游去的,竟是直奔周府。坐在车前头的丫头正是杜柏芳的侍女曼儿,眼瞅车马就要到了周府门前,忙回身朝里问道:“姑娘,咱们是在这儿下车,还是到了仪门前下车?”
帘子里传来一语娇声:“不必,在这里停住即可,车马不要靠前,派个人去知会那些小厮一声,就说我来给夫人请安了。”
曼儿答应了,便让赶车的车夫将车马再离正门还有一射地的距离处停下来,自己跳下车,使唤车夫去门前通报去了。门里周夫人正与丫鬟婆子们说着预备端午节下用的彩葫芦、天师符等厌胜物,那边青苹从门外进来道:“夫人,二门上的小厮说,外头杜小姐来给您请安来了。”
周夫人笑道:“是柏芳那丫头吧?”
青苹笑说正是,夫人忙让雪梨带人请了她进来,又对青苹道:“我吩咐你的事儿你都齐全了?”
青苹笑道:“夫人吩咐的都预备好了,做彩葫芦的五色纸、染指甲的凤仙花都备妥了,单等着夫人过目。还有天师符也命小厮们跟铺子里的伙计吩咐了,让早早写了出来。只是那粽叶儿还不曾买来,我想那东西到了端午前日买也是使得,买的早了虽说泡在水里也容易,只是味儿却变了,不如现买的包出来的粽子新鲜香甜。”
周夫人见她说的条条有理,点头笑了不语,底下众人早知夫人对待青苹与别个丫头不同,况且自青苹来后,待人和气又温柔端庄,多喜爱不已,此刻便都赶着夸赞道:“到底是夫人手里****出来的,办事真个没得说的,瞧瞧这张小嘴儿,一开口该做哪个不该做哪个,她一个人就给说齐全了。怨不得太太如今不念叨蜜桔姑娘了,敢情是又找了一个。”
夸得周夫人连连笑道:“这丫头还是郭大娘荐来的,不是我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府里的丫头轮模样论行事真就没个比得上她的,若蜜桔在这儿,只怕也比不行。只为了她一个人,省了我不知多少心呢。”
青苹见状忙说不敢,众人便都笑了,直说有何不敢的话。正当时,那边雪梨已经接迎了杜柏芳进来,青苹退在一边抬头看去:当先的乃是豆蔻之龄的女孩儿,年不上十五的模样,穿一件藕荷色绣折枝玉兰花交领褙子,下面一袭白色纱裙,项上带了长命锁,头上挽了蝶恋花点翠挂珠钗。正是乌云叠鬓,粉黛盈腮,丰姿秀美,态度宜人。
青苹心里禁不住叹了一声,好个娇俏俏脆生生的人儿。
第四十五章周福襄一顾王家院(1)
且说众丫鬟婆子围随杜柏芳进了东次间,一见周夫人,杜柏芳果然换了颜色,满面春风兜笑道了万福道:“夫人好。”
周夫人因见她人物俊俏,言语爽快利索,又不曾不知晓外头言传,便对这个杜柏芳十分的喜欢,此刻看她进来,穿戴的都是眼下时兴的衣物,心头越发的疼爱起来,忙起身搀扶她往榻上坐了。又拉着她的手,笑问道:“怪不得早期的时候听见枝头喜鹊叫唤呢,原来是应在了你身上。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的,你母亲呢?”
杜柏芳笑道:“近日立夏,母亲在绣庄上督促绣娘赶工,把夏季的各色衣服做出来,就不便过来给夫人问安了。知道我要来,母亲便好生嘱咐我让我替她给夫人问个好,还说到了端午节前再来陪夫人说话。”
周夫人道:“你们都听听,她母亲忙的定然把我给忘了,偏生让她这么一说,就有好多无可奈何来。罢了,且不去管她,等到了端午时分瞧我怎么编排她。倒是你能来,着实让我开心了一回。”说着,那里青苹就捧了茶来,递到杜柏芳手上。
杜柏芳看她年纪比自己大了几岁,穿着的更比别个丫头不同,鹅黄内单,外穿墨绿比肩外罩,上有金色菊花暗纹,知她是周夫人跟前的体面人,忙起身谢了,周夫人瞧见心里便以为她是知礼数的好孩子。
娘儿两个偎在一起说了一会子家常话,同是周夫人房里听唤的小丫头樱桃小从外面进来,弯身道:“夫人,大爷回来了。”
周夫人一听,面上不由得欣喜道:“什么时辰回来的,昨儿舅老爷不说接了他多住几日的吗?”
樱桃笑道:“听跟随大爷的四儿说,大爷昨儿去住了一晚,因换了床铺不习惯,夜里没睡安稳,早起就有些不舒坦。舅老爷原是留大爷吃了中饭再回来,大爷推说不用,舅老爷就忙派了人送大爷家来,还嘱托小厮们告诉夫人一声,让叫个大夫给大爷看看呢。”
周夫人闻言不觉心里惦记,站起身道:“这么样还不快带我过去大爷那里看个仔细,还有跟着大爷的那起子人,怎地那般不小心,成日里我总说大爷身子弱,是托了菩萨的福才活到现在,总要时时小心步步谨慎才是。这才多早晚的功夫,就又病了起来。”
一面说一面就起身要过去,樱桃忙道:“夫人不必过去了,刚才我来时四儿说大爷下了车就往夫人这里来,夫人好歹等一等。”说话的功夫,身后门帘子已经被掀了起来,周福襄房里的两个丫头杏儿柳儿正一左一右的搀着周福襄往屋里走。
周夫人忙搭着杜柏芳的手上前迎道:“雁卿,这是怎么了?”跟上去的嬷嬷丫鬟忙都叫嚷着找大夫。
周福襄赶紧摆手拦住:“不妨事的,来时的路上已经让大夫看了,说是积食,夜里又冻着肚子才有此病,等会子喝副汤药就好了。”
周夫人道:“既这么说,方才竟不必往我这里来问安,倒是先回房休息才好。大夫既然看了,可曾让人去拿药了?”
杏儿忙说拿来了,已经在小灶上熬着了。周夫人便宽了心,让人搀扶周福襄去自己的榻上躺下。回身看见杜柏芳还在,忙又笑的叫住他道:“我都给浑忘了,眼下家里还有个贵客没让你见一见呢。见了他,你再歇下。”说着就把杜柏芳往身前一推,道:“这就是前些日子我说的那个杜姑娘,之前你去赶考,她来咱们家一回,你们也没能见上。可巧今儿你回来,杜姑娘也在,虽说你身子不好,但见个面问个好却是应该要的。”
周福襄便虚弱的转了身来,见面前站定了一个玉骨丰姿的少女,正含羞怯怯望向他。只因他生来便被父母溺爱,于内帏之中养成温雅有致的性情,一副心思尤其钟爱于聪慧灵秀的人物,此刻见了杜柏芳,于是不顾身体不适,强撑笑作揖道:“见过姑娘。”
杜柏芳亦是早已听闻周家小公子人品出众,才学过人,兼之目睹周府仆婢成群,比之己家有过之而无不及,心内便存了几分别样主意,有心来周府讨周夫人欢喜,探个虚实。上回无缘错过,这一次眼见为实,那几分主意便似板上钉钉,成了定局。故作风情之态,也忙轻移莲步,款蹙香裾,轻轻向他道了万福:“大爷好。”
两个人厮相见必,周夫人从旁看见,一个郎才一个女貌,心里暗道:雁卿如今也到了志学之龄,老爷每日里说要留神给他找个才貌相当的,我总遍寻不到,如今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又想道周福襄院试已过(又叫“童试”,县级考试,童生参加,考上为“生员”,即“秀才”),单等着去赶乡试(又叫“秋闱”,省级考试,生员参加,考上为“举人”)。若当真中了举人,只怕这杜家小姐般配不上。因此暂且把这念头搁在了心里,谁也不提。
且说周福襄在周夫人屋里歇下,杜柏芳人也见了茶了也喝了,明白不便多留,于是起身辞别。周夫人挂念周福襄生病一事,也就没有多言,仍让雪梨送了她出去,命人取了周福襄喝的药来不提。
杜家的车马便从原路返回,板儿和李顺因一早出门去买巧儿吩咐的用具,此刻正从桥上回来,瞧见拐角处驶过两辆车马,看那车身上绣着的精致花纹,知道是杜家的车辆,两人便退让开等她们过去才现身往家里去。
巧儿开了门见他们二人一个怀里抱了几匹绸缎,一个手中拎了一个包裹,独不见自个儿说的中绷小绷并蹦架等物,便不等他们进屋就问道:“哥哥买了几样东西?”
板儿一笑道:“说了妹妹别恼,只买了几根苏针一把剪刀和三匹绸缎。还有几样东西,如你说的中绷小绷,我也去铺子里看了,都是些简单的手艺活,他们还要了十两银子。我和顺子商量了,那些东西我们两个也做得出来,不如省下银子,去后山上劈了木柴回家自己做去。”
巧儿不由得失笑,随他们一起进屋道:“说得简单,小绷还容易些,中绷里门道那么多,哥哥只怕未必做得出来。”
李顺不服气,插话道:“巧儿妹妹你可别门缝里看人,把人看的太扁些。我们两个方才蹲在那铺子里故意挑拣了半日,板儿哥就负责记住中绷的样式,我负责记住绷架的样式,现如今就是闭上眼都知道是什么构造了。若不信,妹妹明日只管看我们做好了。”
第四十六章周福襄一顾王家院(2)
巧儿听他两个说的这般肯定,无奈只好将绸缎布匹抱去屋里,把针线搁置好了,才出来跟着青儿去姥姥房里。因为众人都有心避开姥姥和王刘氏她们,不欲她们知晓巧姐典卖衣衫,换做针线的事儿,于是进了屋子,只陪着姥姥说些闲话。
一时王刘氏午睡醒来,青儿和巧儿替她翻个身,面朝外躺了,笑问道:“阿娘今日觉得如何了?”
王刘氏道:“别处都好的差不多,唯有后背疼的厉害。”
青儿听了忙起身翻过去揭开纱布看了,见她背后伤口还往外沁着血丝,心疼说道:“看这情形是长实的伤口又迸开了。白日里有人看着还好,夜里若是睡得沉些,保不齐就压到痛处,要不今夜我来陪着阿娘睡吧。”
王刘氏忍痛笑道:“哪里就那么娇贵了,你还是去和巧姑娘作伴吧,我自个儿小心些就是了。”说着,半坐起身,看见巧姐立在炕沿下,便拉了她的手坐上来道:“听姥姥说,这些日子都是姑娘帮衬着料理家务的,真是辛苦姑娘。原本该是我们好生伺候姑娘才对,不想得了这一场事故,反要姑娘伺候起我们这些人来了。”眼眶一红,就要落下泪来。
巧儿忙笑劝道:“婶婶休说这样见外的话,我并没有帮了什么,左不过和青儿烧饭洗衣做些简单的活计罢了。往日都是婶婶照顾我们,如今叔叔婶婶有此横灾,也该我们小辈尽心服侍才是呢。待到明儿婶婶好了,叨扰婶婶的时日还长着呢,”
姥姥也笑道:“姑娘说的如此深明大义,你就快别多心了,好歹外面还有我把持呢,不会亏待了姑娘的。”
说的王刘氏又破涕为笑,拉了姥姥的手问道:“怎么没看见板儿,这时辰还不曾回家来吗?”姥姥道:“酉时就回来了,(日入,又名日落、日沉、傍晚:意为太阳落山的时候。下午5点至7点,属酉时。太阳落山了,鸡在窝前打转,故称“酉鸡”),和他李大娘家的顺子一起回来的,这会儿大概是在女婿的房里头呢。锅里还熬着粥,我去端一碗来你喝了再躺下。青儿和巧儿也别在这里忙活了,去叫上板儿一起吃饭去,再问问顺子,要不要一起吃了家去。”
青儿笑说了是,拉了巧儿出来,叫上板儿和李顺一起吃饭。李顺因说道自家就在隔壁,况且来时遇上李柱,也曾说了要让他回家吃饭的话,就没有留下来,自行回家吃去了。
这里板儿和巧儿青儿吃完饭,又伺候了狗儿夫妇躺下。三个人便回到青儿的房中,掩了门窗,挑灯聚在一处,板儿便问道:“巧儿妹妹,你在家可曾画过画儿?”
巧儿点头道:“画儿倒是会一点子,却不如四姑姑精通,哥哥问这些做什么?”
板儿挠了头憨笑一回:“说来也丢人,我虽然记得那个中绷是怎么做的,可是又不能连夜赶着做,只怕明儿起来忘了哪一处,倒是白忙活了。不如今夜占用妹妹一些时间,求妹妹给画个样子出来,明日起早我们只管照葫芦画瓢就是了。”
巧儿一听此言,忍不住笑嗔道:“我就说买了现成的才好,你们又偏偏想出这么个省钱的主意。也罢,那中绷往常我在家也经常见到,又有哥哥提点,少不得献丑画出来就是了。但有一条,我画的也保不齐就是对的,万一哥哥做出来的不能用,可怪不得我。”
板儿忙说不怪,巧儿才让青儿去找些纸来。只是贫寒人家,哪里有那等功夫读书写字的,故而青儿四下偷偷翻个遍也没找到像样的纸,最后没法子只好找了素帕子来。巧儿将就用了,仍旧抽了烧过的柴禾当墨笔,在绢子上依着旧年的印象和板儿的说辞,画了中绷的样式出来。画毕交付板儿看了,只见中绷的两根横轴,闩的榷头并内外尺寸俱都跃然纸上,条理分明,不由喜道:“妹妹天生就是个巧人儿,真不知世上还有什么是妹妹不会的。”
巧儿把眼一转,指着青儿笑道:“真有一事不会呢,那就是说媒一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