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来了?”连枫游迟疑地看向夜谰,却见他默不作声,只得吩咐道:“告诉他我这里有贵客,让他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那妖仆却没动,眼睛贼溜溜地睨向夜谰。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一高大男妖不由分说地闯了进来,瞅见夜谰时先是一怔,然后喜形于色地跪地行礼道:“见过主公!传言果然是真的,主公您回来了!”
“喊谁呢?”夜谰没抬头看他,将酒盅推向连枫游:“想好了再说话。”
獴将军一怔,旋即大声喊道:“末将只有您一位主公!”
岂料此言既出,他登时被一股冰冷的杀意笼罩了全身,压得他直接趴在了地上抬不起头,惊慌失措道:“主公息怒!末将……”
杀意徒然增大,竟直接具象成了铡刀,正悬在他的头顶上。连枫游大惊失色,忙抓住夜谰的胳膊求情道:“谰哥,谰哥!别这样!他是有功之臣!”
“有功,就可以以下犯上,忤逆主公了吗?”夜谰冷呵道:“我让你好好待他们,是想让他们辅佐你,不是让他们骑在你头上放肆的!”
“谰哥,他一时失言,不是有心的。”连枫游见獴将军被吓得一动不敢动,寻了个机会用妖力幻化出绳索,捆在他身上拖向一边。
铡刀咕咚一声砸了下来,将地面砍出一道深壑。夜谰冷眼看向獴将军,一字一顿道:“记住,你的这条命,是怎么被保下来的。”
獴将军魂不附体,冲连枫游叩首道:“谢主公救命之恩,谢主公不杀之恩……”然后屁滚尿流地爬了起来。
却听夜谰又道:“我把我弟弟留在北境,接任境主一位,不是让你们拿来随意欺负的。若真的不服,就按我北境的规矩,打上一架。你们谁能打得过他,谁来当这个境主,如何?”
“末将不敢,不敢……”獴将军再度瘫倒,脑袋磕在地上砰砰作响。
弟弟……?连枫游僵住,诧异地看着兀自喝起酒来的夜谰,忽然明白了些什么,手紧紧地攥住了衣袖。
獴将军最终落荒而逃,趴在夜谰腿上的程雪疾悄悄支起了耳朵,被夜谰又按了下去,只能继续装睡。阁楼中一片寂静,许久后,连枫游沙哑地说道:“谰哥,谢谢。”
夜谰微抬眼眸,发觉他的眼里有泪光,便叩了叩桌角呵斥道:“你当年跟我叫板的气势呢?!竟被这些个家伙欺负至此!”
连枫游连忙用手背擦去眼泪:“也不算欺负……毕竟我,这北境之主的位子是白得的。”
“本就是你的东西,你应当理直气壮地拿回去!”夜谰蹙眉,打怀里掏了半天,想找块帕子出来,却没能找到。便随手薅了根猫毛,变出条白帕子递给他:“擦擦。”
连枫游接过帕子笑了笑:“谰哥比以前细致多了,果然成了家就是不一样。”
程雪疾不则满地抬起头瞪了夜谰一眼,后腿挠了挠自己的屁股。
凉风吹过,夹杂着些许腥气,应是要下雨了。夜谰抱猫起身,又顿住脚步微侧首说道:“这北境之主的位子,要么别坐,要么坐得心甘情愿。畏手畏脚,被牵着鼻子走,你这不是在当境主,而是在坐牢!”
连枫游心头一揪,不敢抬眸看他,安静地听他继续说道:“你记住,哪怕你撂担子不干了,任夜氏彻底覆灭,北境也会选出新的境主,苟延残喘。连枫游,你该为自己活一次了,别把想做的事情带进棺材里。”说罢大步离去。
没多时,冷雨果然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夜谰撑起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抱着小猫穿梭在雨水中。程雪疾扒着他的衣襟,舔了舔他的下巴,小声道:“夜谰,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不知道哎……北境好像变了许多。”夜谰忽然没了脾气,神情茫然地瞅了一圈,发觉光秃秃一片全是树,连个庭院都没有。
“……那咱离开干什么!”程雪疾挑眉,猫爪缓缓伸出对准了他的鼻子。
夜谰忙捏住他的爪子,小心揣进怀里:“不是……刚刚那气氛已经成那样了,我当然要很冷酷地离开了!”
“然后站在冷风中吃雨是吗?!”程雪疾翘起了尾巴,凶巴巴地地说道:“我还饿着肚子哎!”
“你不是说不吃吗!”夜谰狐疑。
猫爪尖立刻抠进了他的肉里,程雪疾气急败坏地嚷道:“我那不是看你们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吃吗!我客套客套罢了!”
“那……那我们去找个酒楼?”夜谰忙将炸毛的小猫捂住,团成一个球放进口袋里。
“不吃了!气饱了!我们去西境吧!你不是更挂念她吗?”程雪疾扒着口袋冷哼道。
连枫游立于楼台之上,看着夜谰逐渐远去的背影,一时有些茫然。这时雨滴落在了他的手背上,他下意识地瞥了过去,正瞧见手腕上的草环被吹得只颤悠,忙缩回手。
“想做的事情吗……”他握住了草环,细细端详着。翠绿色的草叶已经变成了枯黄色,如不用妖力维持着形状。可能很快就会彻底破碎了吧……
……
雨云还没有飘到西境,只是起了夜风。疏雨将最后一株凤凰花栽下,抬头看向一望无际的花海,眸光渐深。
三年了,他用尽一切办法去寻找笙玖的魂魄,都无功而返。但他始终没有放弃,总觉得小凤凰是贪玩耽搁了,玩累了就该回家了。
忽然,一阵强风掠过,将刚栽种下的树苗吹歪了一点。疏雨连忙跑过去扶正它,又咬破手指,将血液滴在根部。吸食了血液的树苗立刻变得挺拔无比,根茎微微泛着红色。
“快点长大吧……不,还是不长大的好。”疏雨喃喃着,眼前浮现出笙玖幼年时的样子。那时的她无忧无虑,飞扬跋扈到处闯祸。他在后头乐此不疲地收拾着烂摊子,每日最幸福的时候,便是看着玩累了的笙玖向他跑来,可怜巴巴地讨零嘴吃。
“是我不好,我不该念着君臣本分,一直疏远你。你其实,很孤独吧?”疏雨落寞地站起身,灰蒙蒙的天空透着萧瑟,雨点零星地落了下来,砸在树枝上发出脆响。
“揠苗助长可不好……”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一道模糊的声音忽然贴着他的耳朵响起。他愕然回首,却只见凤凰花在风中微微摇晃着……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开预收啦!
古言,重生,宫廷类。望感兴趣的小天使能捧捧场!
正式开文时间未定,不过不会咕咕咕咕的!
☆、番外三
疾风骤雨,一夜无眠。翌日清晨雨势渐小,疏雨披蓑衣出屋,见新栽下的凤凰花无大碍,刚松了口气,余光忽然瞥见一堵白墙,不禁愣住了。
“猫大人?”他辨别许久,终于从气味中察觉出是程雪疾,忙走过去戳了戳他毛茸茸的前爪。
程雪疾打了个呵欠,睡眼惺忪地嘀咕道:“怎么西境比北境还惨!北境起码还有个小阁楼可以住,你这儿竟只有个瓜棚。”
疏雨笑笑:“西境没有钱来重建王宫,有个棚子住便好。既然猫大人回来了,夜家主……不,夜谰大人是不是也回来了?”
程雪疾在寒风中吸溜着鼻子,把爪爪揣进肚皮底下冷哼道:“回来了,然后趁着我睡着不知去哪里了。”
疏雨哑然,脑海中闪现出夜谰在凄冷的雨夜把豢养多年的猫忍痛扔在路边,然后逃之夭夭的场景。又悄悄丈量了一下程雪疾的大小,暗道莫不是把夜谰给吃穷了……
“有吃的吗?”程雪疾饥肠辘辘地趴在地上,克制不住地咬向凤凰花的叶子。
“住口!”疏雨大惊,忙猫口夺花,好生相劝道:“我这就生火做饭,你且到棚里休息会儿。”
程雪疾哼哼唧唧地变回人形,随他一同进了草棚。疏雨偷偷多打量了他几眼,见他的人形与三年前大差不离,只是稍稍长高了一点,顿时心生疑惑。
“猫大人,你这些年是如何修炼的,怎么猫形变大了那么多?”疏雨一边往锅里添米,一边问道。
程雪疾连忙捏了捏肚皮,犹豫地问道:“你是说我变厉害了,还是说我变胖了。”
“你没胖。”疏雨脱口而出,旋即微微一怔,发觉这话之前笙玖常问。每次只要他稍微迟疑一瞬,笙玖就会又跳又叫,怪他喂胖了自己。
所以他只能背着笙玖,把她最常穿的衣服悄悄拿走改大些再放回去……
“我就说嘛!”程雪疾如释重负地坐了下来,手偷偷捏了捏肚子,见赘肉没有再长出来便心安理得地拿了碗筷,眼巴巴地等米出锅。
倒是好哄……疏雨无奈地笑笑,往锅里添了些水,又瞥向窗外随口说了句:“昨晚我做了一夜的梦,梦见许多故人往事,现在见到你还有点不真实。”
然而屋中静悄悄的没有回应,他回首一看,程雪疾已消失不见,只有一双碗筷放在桌上,窗户微开,在风中吱呀作响。
“……也是梦?”疏雨惊愕,颓然地坐在桌边,手颤颤地自袖中掏出凤羽,端详着出神……
……
其实这并不是梦境。远处森林中,程雪疾迅速跑向一棵大树后,果真发现了正坐在地上的夜谰。
“怎么了!”程雪疾扑到夜谰身边焦急地问道,抓开他捂着嘴的手,发觉他的嘴角正不断渗着鲜血。
夜谰微微摇头:“反噬了。无碍,我调息一会儿。”
程雪疾环视四周,瞧见正前方的空地用树枝画出了一个圆形的符阵,阵眼摆着一块石头,周围竖着三个木枝,微怔道:“你在招地鬼?”
夜谰叹息:“嗯,我想招地鬼出来窥视一下地府。可惜现在天道盯我盯得太紧了,刚试探了一下就被警告了。之前这种小术法我信手拈来。”
程雪疾蹙眉道:“我就知道,你偷偷跑走肯定是在做危险的事情。为什么不按师父的说法,让我来做!”
“你不行。”夜谰斩钉截铁地否认道:“笙玖的魂魄不是那么好找的,万一你招惹了麻烦的鬼神可如何是好!”
“我信师父的话,没事就是没事。”程雪疾气鼓鼓地替他擦拭着血迹。
夜谰挑眉,抓住他的手腕低声道:“师父师父,一天天的就信你那个小神棍师父。你可是答应我了,修出三尾就陪我云游四海。”
“什么神棍,我师父说的一向都对!”程雪疾冷哼,见夜谰的脸色迅速变成了砂锅底,忙又补了一句:“你说的也都对,可我还是想试试。”
“不许。”夜谰起身就走。程雪疾却沉着脸没有动弹,见夜谰越走越远,蹲在地上怨念地瞪着他哼唧了一声。
夜谰这才发现小猫“掉队”了,只得又走了回去:“闹别扭也不许,我不能让你出一点意外。”
程雪疾别过头去不搭理他。夜谰蹲下身想揪猫耳朵,岂料花瓣似的猫耳吧嗒耷拉了下来,贴在脑壳上不让他揪。
“不许碰我……以后也不许碰我。守活寡吧你。”程雪疾耷拉着眼皮嘀咕道。
夜谰被气笑了,轻拍他的后脑勺道:“我说小猫咪,上次你可贪得很……”
“住口!我没有!”程雪疾登时涨红了脸,慌里慌张地解释道:“才没有那种事,我……我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