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绝体绝命

分卷阅读99

御宅书屋备用网站
    “岑路。”岑路再一次回答。

    周浦深猛然间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置信地低头去看他,可岑路却平静极了,一双灰眸像是蒙着一层阴翳。

    女人愣了,看了一眼岑路的表情,只觉得这人脸色苍白神情萎靡,若不是地上拉着影子她真要依偎大白天见鬼,女人没再说什么,只是打了个电话给保管处,不一会儿便从墙上挂着的一排钥匙中挑了一把,递给岑路。

    “转弯那排柜子里。”女人看着这人冷淡的脸色,觉得凉飕飕的。

    “二排四。”岑路缓慢地数柜子,慢得几乎不像是一个成日与数字打交道的人,二排很高,饶是个一米七八的大男人也要踮着脚尖才能够到钥匙孔,岑路举着钥匙,手却像是没有力气,软绵绵地垂搭下来,却被另一只坚实有力的手握住了。

    岑路回头看着他,眼里有一点惊讶,周浦深温柔却认真地看着他,他背着洗得发白的布包,黑发柔顺地贴在额头上,看起来温和无害得像是校园里长相耀眼的学生。

    他从岑路的手里接过钥匙,相触的指尖温暖得像是要把岑路烫伤:“我来吧。”他说。

    岑路自诩不矮,可是周浦深要足足比他高上一个头。他看着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钥匙插进了那几乎要顶到天花板的锁孔。岑路在恍惚间想着,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孩子就像是见风长似的,在他从未注意的那些岁月里。

    齿缝一点点重合,转动钥匙的声音听得人心空。

    “咔哒”一声,像是平地里炸出一声惊雷。

    锁开了。

    周浦深毫不费力地拉开柜门,黑洞洞的柜子被漏进去的光一点一点照亮。

    果然,里面根本就没有什么骨灰坛,有的只是一一叠泛黄的,被折得整整齐齐的纸张。

    周浦深将它拿出来,有人手写着龙飞凤舞的论文标题,那字体刚劲挺拔,若不加注意还以为是某位书法大家的草稿,可论文标题却是连周浦深这样的门外汉都能感觉到的杀气腾腾:《论血银原子级裂变与爆炸控制》

    下一排的作者署名赫然是那个如雷贯耳的名字——顾邀明。

    岑路抓紧了那泛黄的纸张,整个人都摇晃了一下。他的手不住地颤抖,身子也抖得不像话,口中却长舒一口气。

    仿佛经年不解的谜题终于被解开,揭开谜底的这一刻,也就是解脱之时。

    他的母亲用自己的死亡给他出了谜面,而他最终解出来了。

    你怎么不早点去死。

    你怎么不去死呢。

    “那些买不起墓地的人们,会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当作陪葬。”

    “哈哈,哈哈哈哈哈。”岑路捏着那一沓泛黄的纸张,突然觉得可笑,他也真的笑了起来,那笑声由小至大,到了后来,竟有停不下来的趋势。

    周浦深脸色苍白地盯着他。

    光线突然暗了,周浦深回过头,发现管理处的大门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关上了,窗口坐着的女人已经不知去向,他们站在楼梯的死角里,离逃生通道还有很远的距离,周浦深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脚步声,他汗毛倒竖,一把将岑路瘦弱的躯体拉道身后,他带着他转了一个圈儿,立刻掏出枪准确无误地对准了从岑路背后出现的那人。

    “喔唷。”那人穿着长风衣,衣摆被走路时带起的风扬起一点,谢星垂戴着老花镜,两鬓斑白,面对指着自己脑门的枪口,懒懒地举起了双手:“别这么激动嘛。”

    岑路透过周浦深的肩膀看着他,嘴角的笑意凝固成了固云山上的冰。

    “小岑,你幸苦了。”谢星垂盯着周浦深的脸,话却是对岑路说的,他悬在半空中的手打了个响指,周浦深立刻便将枪举得更高:“别动!”他吼道。

    有黑衣人这栋独立房子的四面八方涌出来,很快便悄无声息地包围住了所有出口。

    周浦深恐惧地发现,有来自狙击枪的红点,慢慢地,无声地从他的肩膀上绕过,从岑路的胸口爬上去,对准了他的额头。

    谢星垂的手放下来了,他看着岑路:“叶落归根。”他冲他笑笑:“顾邀明本来就是我邦国人,他的智慧自然也该由邦国所有,现在,”谢星垂的皮鞋走近一步:“把你手里的稿子,交给我吧。”

    第113章 章一百一十三 制衡

    “好了,叶落归根。”谢星垂面对M9的枪口依旧是风度翩翩,朝着岑路的方向伸出手,“小岑,不管真假你好歹做过我的学生,现在,把顾教授的手稿交给我吧。”

    周浦深迅速地巡视了周围,墓园办事处一层是肉眼可测的白来个平方,一共有两个出口,俱都被邦国人堵上了,右前方窗户外有狙击手瞄准他们,窗外除了墓地则是远离人烟的平原地带,少有遮挡物。

    形式对他们压倒性地不利。

    周浦深的眼神倏忽回来,眸光闪过一丝红,他眯着眼盯准了谢星垂的脸。从现状来看,最好的选择就是眼前这个人然后掩护哥哥突围。

    他的拇指在板机上动了动。

    “慢着。”岑路却出声阻止了他,瘦弱的男人挪动脚步,意图从将他遮得严严实实的周浦深身后走出来,周浦深着急地拉住他,却看见岑路目光如水,温柔地对他说:

    “信我。”

    他声音不大,可却带着股莫名的魔力,多少安抚了周浦深那颗正在狂跳不止的心脏。

    是了,这个男人没有发达的臂膀或是精湛的武力,可他就是从头到尾,都能让自己依赖。

    周浦深朝他点点头,岑路于是转身面对着谢星垂,朗声回道:“想要就来拿。”他垂在身侧捏着手稿的右手晃了晃。

    谢星垂侧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意示站在近处的随从去拿,周浦深的枪口始终对准了谢星垂的脑门心,那随从老老实实地将那些泛黄的纸张尽数拿回,往回走两步递给谢星垂,谢星垂却看也不看:“还有呢?”

    岑路望着他,面色平静:“就这些。”

    “小岑,你该是爽快人。”谢星垂有些微微的不耐烦,“你今日来之前我的人就检查过,这份手稿不全,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已经来过了,但是我今日在这儿守株待兔,要的就是全稿。你作为科研工作者,相比也知道研究做一半的痛苦吧。”他推了推眼镜,见岑路不为所动的样子,便只能叹口气:“吴归远那家伙爱才,我也一样,别逼我在这里跟你动手。”

    岑路看他语带威胁,却微微提起嘴角:“没有了。”

    谢星垂这时候才显露出些许震惊:“你说什么。”

    “我说剩下的残本。”岑路长身玉立在窗外的雨幕之中,雾蒙蒙的小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厚厚的乌云如同被光驱逐,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溃散。

    “这个世界上,顾邀明利用血银制造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方法,除了你手中的那几页,后面的已经被我毁掉了,除了……”他无声地抬手,指了指满头乌发:“这个地方。”

    谢星垂的瞳孔一瞬间缩紧了,他以一个职业军人的目光将岑路从头看到尾,可却无法在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上找到丝毫破绽。

    顾邀明,他的老朋友在这个世界上剩下的唯二之一的心血,确确实实被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给毁掉了。

    谢星垂潜伏帝国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因为恼怒而想开枪杀人,可岑路作为世界上唯一清楚血银用途的人,若是继续留在帝国,必然会使整盘计划功亏一篑。

    他只能古怪地笑笑:“那就麻烦,岑教授和我们走吧。”他轻轻拍了拍手,瞄准岑路的红点一瞬间便消失了。

    可谢星垂两旁的邦国军人却纷纷拔出了枪。

    谢星垂在枪械的清脆声响中缓慢道:“小岑,我不是黎昼,也不是方正。我不喜欢强迫别人,若是你不愿意跟我走,我自然也不能留你在此处。”他冲他笑笑,那神情宛然一个慈爱的老师:“你要见谅。”

    周浦深神色一凛,大掌无声地潜进军用口袋,修长的食指勾住手榴弹拉环,他在默默盘算着如何才能让岑路退出爆炸圈之外。

    岑路却像是感知到了似的,回头狠狠瞪他一眼,接着继续面对谢星垂两旁的枪口,毫无惧色:“只可惜,老师给我的这两个选择,我都不想选。”

    “我给老师指条明路。”他举起手机,黑着的屏幕突然亮了,高辅秦那张并不出众的脸出现在画面之中,慢慢与谢星垂对上了眼神。

    岑路看着谢星垂的眼神慢慢从泰然,转化成震惊,接着有愤怒的火苗从老人那双黑洞洞的眼底蹿出,岑路直到这一刻才发现,原来一直如同一尊雕塑一般八风不动的谢星垂教授,邦国最为隐忍的军方间谍,不过也只是一个拥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罢了。

    高辅秦的声音被手机播放出来,听起来沙沙的:“谢叔叔。”

    谢星垂在高辅秦出现的那一刻早已了解形势逆转,他不看他,直盯着岑路:“你想要什么。”

    岑路也不再绕弯子:“我需要一架直升机,和足够搭载两个人,离开帝国国境线的燃油。”

    周浦深猛然转头,他死死地盯着岑路的背影,像是要在那只单薄的脊背上盯出一个洞来。

    他说,要两个人。

    “你,怎么知道的。”谢星垂的拳头在裤侧捏紧了,问出这句话让看起来十分不专业,可是若是不问,他永远也过不了心底这关。

    “年前,微积分那门课上。”岑路轻声哼笑了一下,“那个找我要分的大男孩,我记得,名字是叫顾乡遥吧。”他看着谢星垂的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老师,你又何曾如此疾言厉色过?是你自己因为黎昼的事漏了马脚,怪不得我。”

    “乡遥乡遥,”岑路轻轻呢喃着,他突然抬眼,看了一眼周浦深正顺着鬓角滚落的汗珠,他在心里无声地说:

    小深,我带你回家。

    “老师,我保证,我这辈子绝不会再回这个地方。”岑路的话是对着谢星垂说的,可眼光却远远地飘向了远方,厚重的云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散尽了,云层之后的光辉给云边镀上一层金色,接着轻柔地落在,沉眠于此的墓碑之上。

    “小乡遥,也能回到顾叔叔的故乡。”岑路提起秀气的唇角,他浅色的眸子被阳光照得透亮,整个人近乎透明,像是陨落凡间的仙人,从此惹了一身红尘气。

    再也回不去了。

    谢星垂垂下了手。

    四周突然开始骚动起来,原本守门的其中一名邦国士兵似乎与耳机里的人交谈了几句,接着变了神色,脚步匆匆地跑到谢星垂身后。

    谢星垂听完他的报告,脸色变了:“帝国兵?”他不敢置信地看向岑路,这人不是已经和上层闹翻了吗?怎么……?

    岑路静立在窗边,身边身材高大的男子以一个绝对保护的姿势护着他,两人身影交接,如同一杆交缠的连理枝,若是失去对方的根系,另一方便绝不能再活。

    谢星垂思忖了许久,只觉岑路所言不再回帝国不像是假话,加之故人之子罹难,他现在着实心焦。

    这神不知鬼不觉冒出来的帝国兵又是哪里出现的?

    “少校……据跟那些兵交过手的我们的人猜测……”黑衣人压低了声音,“看起来像是姓梁的亲兵。”

    原来如此,谢星垂看向岑路,那人丝毫不在意处境,正旁若无人地牵起身边黑衣男子的手,而对方的回应则是把岑路的手包裹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