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浦深轻轻摸着他头顶的发旋,轻声说:“我知道。”
“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是我的错。”
“你要是早一点儿……我们又何必错过这么多的时间……”
周浦深的心疼得厉害:“我那时候……不知道你也会爱我……”
“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岑路却突然挣脱了他的怀抱,噙着眼泪的灰眼睛晶亮亮地看着周浦深,他气得眼睛嘴唇都在抖,大颗的眼泪顺着他的睫毛掉下来,砸在周浦深的手背上:“谁爱你啊,你听我说过吗?你这种混蛋,我恨你还来不及。”
周浦深用手心包裹住手背上的水渍,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发现岑路还真的从来没说过爱他。周浦深一下子变得有些可怜巴巴的,像条被人遗弃的小狗,他下垂着眼睛问他:“那你爱我吗?”
岑路真的是气不打一处来,他被气昏了头,干脆一头撞在周浦深的肩膀上,因为太猝不及防,周浦深痛叫一声,被岑路一下子撞到了沙发把手上,他被人压着,他的恋人捏住他的下巴,单腿跪在他的腿间,以一个居高临下的,绝对不容置疑的态度对他说:
“我爱你。”
尽管他的眼睛还是软绵绵的红。
“周浦深,老子这辈子栽你手里了。”
尽管他的身型脆弱得像是迎风就散的一盘沙。
“我答应你了,这辈子,剩下来的时间,所有的都给你。”岑路下定了决心,去他妈的三天,去他妈的让周浦深一个人跑,他好不容易把这个人给揪回来了,他怎么能忍受再与他分别,哪怕要带着周浦深一起粉身碎骨他也认了。
他忍受不了了,他终于逼得周浦深和自己一起承认了,他们没有对方,就无法活下去。
岑路的脸和眼睛都红得吓人:
“周浦深,你要是再跑……”岑路低下头去,带着恨意和泪珠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对方:“我就干脆杀了你,然后把你埋在我岑家的坟墓里,然后自己也跳下去,咱们生不能同寝,就死同穴。”
周浦深被他说得竟然也鼻子一酸,刚想去吻他,却看见岑路的眼神突然在一瞬间变得一片空白,他仰着头,盯着天花板,就那样直挺挺地朝后摔了下去。
周浦深吓得心脏差点停止跳动,他连忙俯下/身去捞岑路摔肿了的后脑勺,心疼地将人捞起来,拨开他的头发给他鼓起了包的地方吹气,对方却浑然不觉,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在周浦深以为哥哥在刚刚表白完就撞傻了的悲从心头来之际,却看见方才呆了片刻的岑路突然恢复了神采,他看着周浦深,一字一句地说:
“小深,我知道了。”
“我终于明白,母亲给我留下的那句遗嘱的意思了。”
作者有话说:
最后的高潮剧情要到啦~顾邀明的手稿终于能出场了,再捂着都要发霉了(汗颜
第108章 章一百零八 恳求
高辅秦将办公桌上最后一本《数值分析》扔进了回收箱,当他触到桌角的白色相框时,博士办公室的人被人敲响了。
来人个子比他高些,高辅秦不得不仰着头看着站在逆光中的不速之客。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将背对着那人的相框倒扣在了桌子上。
俊秀得不食人间烟火的男人很是俗气地捧着一束几乎要淹没他的剑兰花,满脸笑容地走到高辅秦面前,岑路无视了对方戒备的目光,自顾自地放下那盆花:“博士毕业了,恭喜。”
高辅秦勉强提了提嘴角:“岑教授,好久不见了。我还以为你在内阁高就,”他顿了顿,“不会再回帝工大这种小地方了。”
“哪里。”岑路摆摆手,“内阁不过是歇脚罢了,”他似乎丝毫没意识到这话里的狂妄,“帝工大才是我的家。”
高辅秦看着自说自话的男人,他比起在潜艇上时几乎瘦了一半儿,神态间沧桑了些,可要说是那两道眉宇间的神态变了,那股傲气似乎还是一如既往。
有些人,即便体验过人生百态,目睹过世事变迁,却依旧能够维持那根一如既往的风骨,知世故而不世故,高辅秦知道按照立场自己不该佩服他,可却总是忍不住。
他抓紧了相框的边沿。
岑路似乎并不急着说明来意,却是很随意地寒暄着:“小高,你在帝工大呆了几年?”
高辅秦谨慎地措辞:“不少年了,我比不上岑教授,三年就拿到博士学位。”他说的是实话,这所学校里的一草一木,一事一人,他断然要比如同流星般划过的岑路要更加熟悉。
岑路点点头:“我记得,你在潜艇上说过,你在大学时就跟着帝工大的导师做项目了,你当时提到是在海上,那趟旅行也算是受益匪浅吧?”他修长的指尖按在办公桌的边缘,有些微微泛白。
他没有问导师是谁,也没有询问项目的具体内容,可却足以让高辅秦心惊肉跳了,他快速地扫了一眼岑路的表情,那双银灰色的眼睛却没有任何逼问的意思,神态平静而真诚。
高辅秦安抚了一下剧烈的心跳,抓住相框的边沿就想扔进背包里,岑路没有阻止他,只是轻叹了一声,接着道:“你的导师,是一个很好的人。”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用的是陈述句。
周末的工程系大楼十分宁静,可听了这句话之后的高辅秦却如同惊弓之鸟,惊慌失措地东张西望起来,岑路却耸耸肩,不等人开口就在沙发上坐下来了,十指交叉放在膝盖上,是一副长谈的架势:“别紧张,这里的窃听器,昨晚我已经请人全部拆掉了。”他的表情里流露出一些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得意:“邦国人那点小伎俩,在他面前都不够看的。”
恃宠而骄,高辅秦看着他沐浴在夕阳下的侧脸,突然就想到了这几个字。
岑路似乎丝毫不介意高辅秦的沉默,只是接着刚才的话题往下说:“那么年轻就能与让顾叔叔手把手教你,小高,你可真是个幸运的人。”
高辅秦手一抖,那张相片翻转过来掉在了桌子上顾邀明站在码头前,背后是折腾了他们正正三个月的远洋航轮,他的手放在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高辅秦背后,定格成了一个永恒的姿势。
他们那一次的任务,是去远离人烟的公海进行血印的爆炸实验。
“只可惜,顾叔叔却没你那么幸运,”岑路惋惜地摇了摇头,“他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却因为有人迫害而这么早陨落了。如果他现在还活在这世上,也不知道还能为科学界带来多少指引……”
高辅秦是见过顾邀明发疯的惨状的,邦国人将那些秘密照片给了他,那样一个神采飞扬的人,被迫接受了改造手术后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点一点丧失了理智,时候一头撞死在那块后世奉若珍宝的石头上。
“你到底想说什么。”高辅秦有些不稳地说,那些照片里那个行状无度的人,让他心中悲愤交加,倘若骗顾老师来此的帝国是如此不堪,那不如破罐子破摔,与顾老师的母国合作说不定才是正义的道路。
岑路看着他,突然收回了双手,神态也不再是高位者的模样,他尝试与他沟通:“顾叔叔的独子,在他走的时候就下落不明,是你带走了他?”
图穷匕首见。
高辅秦猛然抬起头,他隔着桌子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曾经悄悄敬佩过的男人,他曾经竟然还悄悄认为,岑路无论从才学还是品格都是第二个顾老师,即便自己立场与他相悖,却依旧不得不五体投地。
可今天这个男人却将主意打到了顾老师的儿子身上。
他看着岑路的目光里参杂了几分厌恶:“不是。”
岑路立刻就知道他误会了,他立刻辩白:“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这样是什么样?”高辅秦气得嘴唇发白,他实在忍不住抢白了几句:“岑教授,您一颗七窍玲珑心,关于那孩子的事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只想劝你,顾老师好歹也算是你的熟人,如果你还有一点怜悯心,就不要再把注意打到那个孩子身上。”他的面色悲哀起来:“他是个好孩子,也不知道那些事情,你别把无辜的人卷进来。”
“高辅秦。”岑路也不再争辩,他明亮的眸子不闪不避,正中红心地看着高辅秦痛苦的双眼:“我不说你也知道,离帝国大乱的日子不会久了,”他指了指窗外,帝工大临海的一侧早已不复从前景象,军用舰艇几乎停满了不远处的军港,“邦国人已经打到了秦岛,等到帝都城破,你准备带着他去哪?你们还能去哪?!”说到最后,岑路几乎已经是在咆哮。
“跟你没关系。”高辅秦错开目光,倔强道:“会有人安排。”
“安排?”岑路的声音讽刺地提高了,他隔着桌子轻蔑地看人:“邦国人的安排?带你们先撤离到邦国去?你又凭什么信任他?”
高辅秦咬了咬嘴唇,似乎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
“高辅秦!”这种毫无意义的沉默似乎终于激怒了岑路,男人瘦弱的身体倾过了办公桌,伸手揪住了高辅秦的衣领,高辅秦被他拽得一个踉跄,被迫和他眼观鼻鼻观心:“我告诉你,就算你们逃去了邦国,帝国的那个疯子也不会让你们好过的,顾叔叔的手稿,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里面会写着什么。”
高辅秦愣住了,直到此刻那双眼里才真真正正浮现出了些许恐惧:“老师的手稿……找到了?”
“那是顾叔叔,作为一个科研工作者,作为一个物理学家毕生的心血。”岑路揪着他,咬牙切齿地说,“最后却要被拿来做这种勾当,用他的智慧结晶,炸毁他的家园,炸死他的儿子,高辅秦,我问你,你忍心看着这一切发生吗?”
对面的人看起来已经开始六神无主了:“不可能,你一定是在骗我……你们……帝国人……都是满口谎言的……”
“你也是帝国人!”岑路吼道,拽着他的衣领大幅度摇晃着,他不知道最终能说服高辅秦的几率是多少,说服他几乎是整盘计划中最不可预测的一部分,可他依旧决定去赌,他相信这个曾在庭审现场说出真相的年轻人,这个在潜艇上勇往直前的年轻人,没有完全泯灭自己的良知。
“我见过为了报仇的疯子,”岑路冷淡地说,“他已经疯了,他自诩智慧绝伦,可最后也不过是仇恨的奴隶,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不计代价,”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他计划拉邦国和帝国,一起给那位逝去的故人做陪葬。”
高辅秦瞪大了眼睛。
“他不会结束这场战争的,他会借邦国人的手将这里变成地狱,然后用血银制造出来的武器,夷平整个邦国。”岑路深吸了一口气,“用顾叔叔的手稿。”
“不可能……怎么可能……”高辅秦被衣领勒得呼吸困难,他艰难地转头去看岑路的眼睛,试图从那双澄澈的眼睛里找到谎言的痕迹。
可是没有,没有一处能让他寻到破绽的。
岑路的双眼,连接着他难得一见的真心。
“我不能让这里变成地狱。”他注视着高辅秦,一字一句地说,“这里是我的父亲,我的爱人不惜生命也要守护的地方,即便我要离开这里,我也不能让这里变成地狱。”
他看着高辅秦,松开了他的领子。
高辅秦终于得以呼吸,他一手撑住桌角,俯下/身费力地大口呼吸。等到他再一次抬头的时候,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窗外的云霞将办公室里的人半张脸都染成了惨淡的红色,岑路的半张脸隐藏在阴影里,眼睛里竟有哀求。
“我不会伤害那个孩子的,我保证。”
“你可以全程都陪着他。”
“我只是需要一个筹码。”
他呢喃着,身影突然就佝偻下去了,高辅秦惊讶地看着这个不可一世的,多智近妖的男人,双膝微微弯曲,像是要向自己下跪。
“我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