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城市的另一端,韩时的日子也不好过。首先奶奶病了,起初是感冒,就自己吃了点药,谁知咳嗽一直不好,等到医院检查时,转成了肺炎。
韩时工作本来就很忙,以前下班了就回家,现在是单位—医院—家里三头跑,人累得不成样子了。可偏偏耳根还不得清净,奶奶每天都念叨他,怎么还不带孙媳妇回家。而母亲在一旁更是推波助澜。
韩时现在怕去医院,更怕回家。
可两个地方都不能不去。
只有晚上父母睡下了,他才有片刻的宁静。就像现在,他躺在阳台的躺椅上,点了根烟,满身的疲倦随着烟雾飘走,神思也清明了。
眼前突然浮现苏小燕的那张脸,不是最美,却让人想靠近,然后拥有。身材有些单薄,风一吹似乎就会倒下。脾气谈不上柔顺,小性子是有的。
如果娶了她,进门后,迎接她的绝不是春风细雨。自己的母亲自己知道。
这样的姑娘真的适合当他的妻子,适合当老韩家的媳妇吗?
他有些不确定。
之所以隔了一个月,才去找她,也就是因为他的不确定。
可现在迫在眉睫,他身边也没有更合适的人了。比她美的,看着没她顺眼。比她脾气好的,没有她单纯。
韩时熄灭了烟蒂,大拇指揉了揉太阳穴。
自己什么时候也开始婆婆妈妈了?既然她是不二人选,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拿定主意后,心也安定了。
苏小燕的面孔不知为什么慢慢模糊,只有那双眼睛愈发大,黑色的眼瞳像是巨大的漩涡,不停地转啊转。
疲惫许久的他在椅子上睡着了。
韩时本打算第二天就去苏小燕家拜访,可最近队里事多,晚上经常加班,好不容易等到周末晚上才腾出点时间。
他电话也没打,直接就去了她家。她在家当然好,不在也没关系。
买礼物也费了一番心思。他不知道苏父,苏母的爱好,索性买了两条中华香烟,两瓶茅台,再买了点水果。
烟酒,就算她父母不爱好,也可以拿去卖钱。
韩时敲门后,苏武打开门。咋见到陌生人,他傻傻地站在那。
刘心琴见苏武开了门半天没反应,也走到门口,见到是那天送女儿回来的青年,稍愣了下,就招呼他进来。
韩时今天穿的是便装,黑色格子呢大衣,半新,可挺有品的。他放下东西,歉然道:“阿姨,贸然拜访,请见谅。”
“来了就好,还买什么东西?”刘心琴面上还保持着矜持,可眼里的笑意掩也掩不住。
苏忠勇见来了贵客,忙去橱子里翻出学生家长送来的一罐顶好的铁观音,平常他们都舍不得喝,只有来客了,才拿出来。
苏小燕正躲在房间看小说,听到外面人声嘈杂,心想:自从搬到这,家里一个客人也没来过,会是谁呢?
走到外面,见客厅巴掌大的地方挤得满满的,气氛融洽。这样的氛围是许久没有过的。
“韩时,你父母是做什么的?”刘心琴微笑着问。
“父亲是名老警察,母亲则在省财政厅工作。”韩时不慌不乱地回答。
他喝茶的时候,视线扫过苏小燕立脚之处。他的目光一扫以往的寒冷,泛着微微的暖意,让人不自禁想靠近。
苏小燕站在角落里,就这么看着他,有些迷惑。
刘心琴不动声色地看着俩人的交流,“韩时,你和我家小燕到底怎么回事?”
“阿姨,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我认识小燕几个月了。”韩时并没有正面回答,可话里却蕴含深意。
一男一女认识几个月,男的还提礼物上女方的家,那就不是有意思的问题。按照常理,男女之间已经开始交往,感情到了一定的阶段,男方才会上门拜访。
刘心琴看向苏小燕,脸上显然是不悦的。
“韩时,你什么意思,我们也就普通关系。”苏小燕胀红了脸。
韩时浅笑,语气温软,“小燕脸皮薄,早知道我就晚点来拜访。”
苏小燕气得差点要跳脚,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说起谎话比真话还真。可母亲竟然相信他。
也是,他长得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举手投足更显良好的家教,加上警察的职业,谁会不信他?
韩时见苏小燕的情绪到了煮沸的阶段,忙起身告辞,反正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就不必激怒她了。就算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何况苏小燕在他眼里更像一只猫,爪子还挺锋利。他可不想受伤。
“小燕,你去送送人家。”刘心琴发话。
苏小燕哪敢不从,她磨磨蹭蹭地走到门口,看到韩时时,狠狠瞪他。哪知人家不以为忤,反而伸手扣好她领口的扣子。
“外面冷,穿严实点。”
刘心琴看在眼里,更是有了想法。
苏小燕忍着,忍着,到了楼下,终于爆发了,“韩时,你什么意思?”
韩时停住脚步,转头看着她,淡淡地说,“我以为你明白。”
“麻烦你说话能不能一口气说清楚,别说话说半截,我不是心理师,头脑也不灵光。”苏小燕说完,恨恨地想,明白,自己又不是他肚里的蛔虫,哪知道他想什么。
韩时伸出手臂,撑在墙壁,俯视她,“苏小燕,你以为一个男人三番两次和你偶遇是为了什么?好心地为你介绍工作为了什么?你总不会以为我在发扬人道主义精神。我不是白求恩,也不是雷锋。”
苏小燕的脑袋嗡嗡作鸣,一些半明半暗的想法,渐渐清晰。她也是想过的,不过每次想到半中央,就自动放弃了。现在想来,她是不愿知道答案的。
韩时的拇指来回抚摸她的下巴,声音减低,“你仔细想想,你并不吃亏。我是以婚姻为前提和你交往的。”
可惜现在苏小燕思维混乱,她只是很认真地看着韩时的嘴唇一张一合,却完全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
她这副傻呆呆的样子显然取悦了韩时。他伸回手,食指似是无意滑过她的脸颊,“苏小燕,明天我们去看电影。”
她眼神迷蒙。
韩时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她一眼。
待他走远了,苏小燕才想起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明天陪他看电影,也就是说,要开始传统意义上的约会了。
她的手抚摸着脸颊,那里热热的,还存有他的温度。
“韩时”她轻声念着他的名字。
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有时冷冰冰,可笑起来特别温暖。听说过往情史丰富,可表面却是正人君子的模样。
在苏小燕的心里,韩时就是一个谜。
11
仔细想想,他的出现可以说是恰逢其时。她现在急需一个男人带她离开家庭。
就去年,她还定了一些条件。比如,至少要有个窝,不管大小;比如,外表要端正,不能呲牙咧嘴的;再比如,至少要有份正当职业,收入不能比她少。
可随着几次相亲的失败,她的要求往下降了不少。房子没有,那就去租。收入比她低也没关系,只要有上进心就好了。
而苏武的婚事,让她的要求降到了地平线。现在只要有个男人,肯给她一个肩膀倚靠,看得顺眼,她就嫁了。
本来明天就会有个差不多这样条件的男人和她相亲。这次,她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可今晚韩时出现了。他比她想象中的男人强太多了,以至于她都不敢相信这一切了。
就像是一个人考大学,考前只有专科的水平,可结果被北大录取了。那种感觉,真的没法形容。就算成绩出来了,还是不敢相信,除非是接到了录取通知单,心才会定下。
她不是那种清高的女子,也不会嫌富爱贫。既然可以吃鱼翅,为什么要吃小鱼干。韩时三番五次地找她,可见对她也是有心的。不管他的初衷是什么,结果反正是大家都愿意看到的。
第二天一大早,苏小燕就起床了。照例梳了个马尾辫,脸上也就搽了点润肤霜。镜中人面色白皙,眼珠乌黑,精神奕奕的,只是眼底的青色泄露了她昨晚睡得并不好。
吃完早饭,她照例去了旧房子做监工。民工正在给新房铺地板,再有个两三天,基本就可以完工了。时间可真快。
她站在客厅,看着雪白的墙壁,明亮的窗户,光洁的地板,没有想象中的喜悦,反而充满淡淡的忧愁。
装修得再好又如何?这一切,都不属于她。她只是这个家庭的过客。全家搬进新房的那一天,也许就是她离开家里的日子。
她内心甚至悄悄祈盼,能晚点,再晚点装修好。就算是挤在外面租住的小屋里,至少她还和他们在一起。
她不敢想象那一天的到来,会是怎样的情景。父母,哥哥,还有那个嫂子都在家里,一起吃饭,聊天。而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被关在外面,如同一条被主人遗弃的小狗,满世界地寻找自己的窝,可找呀找,怎么也找不着。
她不愿再呆在这个鬼地方了。下楼了后,手伸进口袋,摸到了手机。他说了中午会打电话,约好下午去看电影的。可现在已经一点钟了,铃声始终没有响起。苏小燕想,或许他很忙,那就再等等吧!
今天的太阳很好,暖风熏得人醉醺醺的,S城似乎已经走过了二月,来到阳春三月。
苏小燕笑了笑,春天,多美好的季节,她都等不及了。
在这样美好的天气,不出外走走,实在是辜负了老天爷的美意。苏小燕当然不是那样不应景的人。她走过了一条又一条大街小巷,试穿了十几件新衣,那种感觉真得很美妙。
不过看到店员殷殷的眼光,也会有点小小的惭愧。不是她小气,实在是受经济所限,现在还不是花钱的时候。
直到夕阳西下,踏着晚霞的余晖,她回到了家,可电话始终没有响起。
吃完饭,她在厨房洗碗。冰冷的水刺激着她手上的皮肤,红通通的,人也清醒了。
昨晚也许就是一场梦。韩时就是梦里的那个人。他也许说过什么,也许做过什么,可都当不得真。
美人鱼的故事,谁都知道。王子是好,可那是梦里的王子。她心心念念要将梦变成现实。为此付出的代价是不能说话。如果是心想事成那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可最终的结果,却是化成泡沫,灰飞烟灭。
她苏小燕只是个普通的女人,没有那么勇敢,更不会那么傻。
躺在床上的时候,她才想到,她今天一大早就推掉了一场早就预约好了的约会。
今天,她是不是也傻了一回?
客厅窗帘拉上了,屋子了黑乎乎的,她睁开眼,雪白的天花板也暗暗的。心里默默数数,一,二,三,一直数到九千九百九十九时,眼皮才耐不住疲惫阖上了。
明天应该又是个晴天!
念头一闪而过,枕头底下的手机发出滴滴滴的响声。
这么晚,谁还发短信?
她不耐烦地抽出手机,黑黑的屏幕上有一行字:今天临时接到任务,手机统一关闭。电影没看成,很遗憾。韩时。
苏小燕想了想,打下两字:没事。
看看屏幕已经是一十二点一十五分。
如果够骨气,她就应该耍耍脾气,关机,或者不回复。可她现在没有这个资格,她太想找个男人了。既然她连社会最底层的男人都可以凑合,那么在这个优质男面前,她又何必矫情地去奢求什么骨气?
转眼就过年了,苏小燕忙着和家人去走亲访友。
大年初一,全家人去了舅舅家。舅舅家住的是拆迁房,有三间房,外婆住的是最小的一间。苏小燕走进房间,里面暗沉沉的,别说阳光,连一丝光线都没有。
“燕子,快坐过来。”外婆拍拍床沿。
苏小燕吸口气,欢快地跑过去,手拉着她的胳膊晃动,“外婆,我想你。”
“傻孩子,都大姑娘了,还跟小孩子似的。”外婆摸摸她的脸颊。
苏小燕脑袋枕在老人的肩膀,“可我真得很想你,可惜,我们家太小了。”
“我在这挺好的,你别挂念我。”老人摸摸她的脑门。
“还说好,他们都住大房间,有太阳的,就给你住朝北的,白天都要点灯。”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