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青月:“……拿活人来试验?”
影王沉默了一瞬,道:“叶巍,你是征战沙场的大将军,你应该明白的。”
云青月冷笑一声:“我该明白什么?”
“历朝历代,能成大事者哪个不是踩着累累白骨,十里血河?”影王道,“你带兵征战,平北定西,积下累世功绩青史留名,可你脚底下踩着多少人的尸骨只有你自己才最清楚。都是没办法的事……”
云青月眼角抽了抽,予霖握住他的手,云青月深吸一口气,道:“我不清楚也不明白,去死吧没办法的事!”
云青月从不拿自己的战功当做可以言说的资本,因为他清楚那并不是自己的功劳。
将军脚下回头望去,尽是白骨枯冢。
史书只会记载胜与败,却不会记载每一次战争后,双方要花多少时间来掩埋尸体,超度冤魂。
战争是血淋淋的,哪怕再怎么用美好的说辞掩饰,那也是无法掩饰的事实。
所有举起刀剑、抛下令牌的人,不论英雄匪寇,天子百姓,都是杀人者。
这世界上还有生命存在就必定会有杀伐,但是有些事是我们必须要跨越这些去完成的。
云青月道:“我守望之处尽是大晋子民——家国民族为骨,公理大义在上,我愿化作承担一切的桥梁,死后受尽阎罗审判也好,后世传我恶名虚妄也罢……”
既然总得有人去做这些事,那便一站。
“皇叔,我不知道以后晋朝没了影王会如何,也不知道叶氏子弟们百年之后提起我的所作所为是褒是贬,”云青月神色忽然平静下来,他握紧予霖的手,淡淡道,“但我今日上有先祖魂魄,就请先帝先王们看好了——愿为大晋呕心沥血者不知凡几,若有来犯者,千里亦诛,晋朝……不需要这样的保护。”
一直黯淡无光的朔望剑忽然震了震,剑鞘上的北斗七星竟一颗颗亮起。
黑袍白骨们像察觉到了莫大的威胁一般,竟一个个逐渐向后退去,可惜他们已经是白骨一具,发不出任何能表达情感的声音或是神情。
予霖现在并不知晓朔望的力量,云青月拉过他,道:“守心,躲到通道里去!”
“看你这架势确实不太妙,”守心一脚踢开身前的黑袍白骨,御剑而起边飞边喊,“可你为什么不让我也躲到你那边去?!”
予霖被云青月抱着,环顾四周:“能解决他们吗?”
“应该没什么问题。”
云青月握住朔望的左手食指中指伸出抵在剑鞘上,沉寂已久的朔望剧烈震动起来,耀眼的银蓝光芒闪烁在洞穴中,朔望灵力掀起的风将空中的锁链吹的“当啷”作响,白蓝广袖在空中飞舞纠缠,予霖抬起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在云青月的绿眸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赤金色。
“九天星神,听我号令。”云青月的神情一瞬间变的十分冷冽,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却并不难听,像是在对世界直接下达命令,“星宿临凡,七星为引,朔回北望,六界魍魉,无不可杀——!”
随着他的“杀”字话音未落,以云青月和予霖所在地为中心,整个洞穴地面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法阵,一眼扫过去予霖就能看见四方星宿和北斗七星的象征。
下一刻,整个世界仿佛都凝固了。
没有灵力的巨大爆发,更没有不受控制的天崩地裂,压迫感铺天盖地而来,所有的白袍黑骨包括影王在内,都被压制的不得不跪倒在地。
黑袍白骨身上接触到星神大阵的某一部分,从那里开始化为了飞灰,他们“怔愣”的站在那里,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便永远消失了。
方才那般强烈的压制留下了痕迹——洞穴正上方影麒麟的雕像从正中间裂开了一条巨大的缝隙,数根盘龙石柱也是,甚至有一根石柱轰然倒塌,砸到地上发出“轰”的一声巨响。
就好像标志着什么的结束。
洞穴内骤然空旷下来,影王没有消失,他跪在地上咳出了一口血。
猛的抬起头,就见云青月在身前静静看着他,朔望的剑尖近在咫尺。
若是影王的传承没有完成上一代就死了,那么影王的力量自然会回到影麒麟身上,如此倒也算解决了,可云青月收起朔望,掏出那枚黑色麟符递到影王面前,道:“捏碎它。”语气坚决。
身处黑暗的人若非自己想要离开黑暗,那谁也不能真正的帮得了他,哪怕牵强的拉回来,总有一天会再回去的。
影王坐倒在地,道:“不可能。”
云青月道:“捏碎它!你看看外面,山河波澜壮阔,阳光是不刺眼疼痛的!姓叶的,捏碎它!”
这种情况他是真不想再叫皇叔了,可又不知道这人叫什么。
影王脑海中一阵血气上涌,鼻血混着嘴里吐出的血一起向下流,他感觉灵魂都要被影麒麟的力量和云青月的话撕裂了,心脏一阵狂跳。
可想起听到云青月的话,鬼使神差的,他竟真的一把夺过那麟符,用力一捏。
随着极轻的“咯嘣”一声响,影王的脸色一瞬间血色全无。
洞顶上方的麒麟雕像突然裂为数块,掉到了地上,砸出了几个坑。
守心跑了回来:“结束了吗?”
予霖点点头,收起星回:“……结束了。”
看着洞内的景象,守心一指通
道:“通道因为刚才的打斗塌了一部分,都能直接回到地面上去了,没问题吧?”
他可记得这上面是云青月家的祖坟。
阳光真的洒入了洞中,两百年来第一次。
身上的黑袍化为灰粉消散,露出底下的青衫,影王怔愣的站起来,身形有些摇晃的向着阳光走去。
他缓缓伸手去“触摸”阳光,指尖上是温暖和明亮,没有半点灼伤。
云青月道:“皇叔,天光明亮,欢迎回到人间。”
云青月不知道那些坟到底有没有事,上面忽然传来几个声音:“什么东西在下面?竟敢在这里搞破坏!”
守墓的官兵在坍塌上方探头探脑,几人走出去,云青月挑眉道:“我,你说什么东西?”
守墓人大吃一惊:“越越越越王殿下?!您怎么在这?!这……这是什么情况?”
这可不是东西,这是祖宗!
云青月朝着还带着些茫然看着外面的影王一指,道:“这是我皇叔,你们去告诉陛下我把皇叔带回来了,剩下的事都让他解决。”
他看了看坍塌的地方离着母亲那边很远,放心的叹了口气。
真累啊,累死了,大过年的这些天一下没歇过,比打仗累多了。
予霖还以为他哪里不舒服,道:“还能走吗?”
云青月一听,立马坐到地上,对着予霖伸出手:“不能。”
予霖:“……”
可非得有那么个讨人嫌的过来,守墓人问道:“王爷,这到底是怎么塌的?这墓……”
“塌了就塌了,”云青月道,“那帮祖宗要是有意见,让他们来我梦里提,当然我不能保证他们来完还能回去。”
守墓人倒吸一口凉气,顿时再也不敢问什么了,生怕越王再说出些搁别人嘴里要出大事的话。
守心幽幽道:“色令智昏啊。”
云青月和予霖一起扭头看他。守心振振有词:“干嘛,我说的不是事实吗?那位姓叶的,不是我说你啊,也就得亏你娘有先见之明啊,你不是老大不是皇上,要你是天子,予霖再是个稍微有那么些愿意提各种要求无理取闹的人……我看这江山得比商纣周幽那阵死的还惨。”
予霖道:“不可能,不要胡说。”
云青月揽过予霖,把下巴搁在他颈窝上,像个大尾巴狼似的正色道:“对,听见我心肝说什么了吗?不可能。”
守心捂脸,叹道:“算了,我要和你们割袍断义,就从今天开始,以后再叫我烧纸吧!”
说完守心,予霖看着云青月:“……别那么叫我。”
云青月笑道:“嗯,怎么叫?心肝?”
周围的守墓人和官兵一听纷纷又倒吸一口冷气——冬天里吸冷气的效果不可谓不强,不少人都被风呛得重重的咳嗽起来,云青月桃花眼一眯,扫过周围,众人一惊,瞬间全跑到了至少五十丈开外。
开什么玩笑,那个眼神,谁敢去留那等死!
予霖双耳通红:“云青月,你故意的。”
“我不是故意的啊,我听清了,换一个就是,”云青月挑起一边清俊的眉宇,压低声音,“好不好啊,玄英哥哥?”
“……云青月!”
云青月赶忙把人抱的更紧,笑道:“在,心肝有求我必应,说吧,想要星星还是月亮?我立刻去给你摘!或者想要我就更简单了!”
话说回来,予霖挺喜欢那些铸剑的名贵矿石什么的,洞穴里那些会发光的是不是啊?全收起来得了!
谁知予霖沉默了一会儿,眸中属于那个二十岁少年独有的光芒闪了闪,他叹息一声,道:“你。”
云青月怔愣许久,才反应过来予霖是什么意思,顿时呼吸一滞:“……”
丹政殿内,叶崚扣下玉玺,扫视了一遍文书没有出错,对下方等待许久的叶峧道:“皇叔虽然回来了,但他的封号在你身上,皇叔自己说不用改了,他也没想真的接着当他的王爷,但是王府还是得修一座,老十,这事给你去办,没问题吧?”
叶峧接旨回答保证完成,叶崚让他去看看生母老太妃后就退下了。
看着叶峧的背影远去,叶崚沉声道:“李叔,这么多年,你看清过宁王的底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