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招”。
三分之一根烟的工夫,她回了过来:“早起了。”看着屏幕上真真切切的字眼,我的细胞终于被注入了点活力。
“在做什么”
“有个高中同学骨折了,我来医院探望她。”
她不在家……
我懒懒地灭了烟,输入:“那不打扰你了:(”破天荒地加了个机子自带的表情符,它代表着我此刻的坏心情,可惜,简招西不会懂。
我熄火下车,兜里的手机再次响起,“(*^__^*)”简招西回了这么个表情给我,吓!苹果脸!不就是她嘛!我笑起来,心头的阴霾顿时被扫却大半,带着轻轻吻上肩头的晨曦,我迈步朝巷子里走去。
“小伙子!鸡蛋饼要不要!”一位大婶用油腻腻的手扯着塑料袋,朝我大声吆喝,她的唾沫,以极其圆润的抛物线姿态华丽丽地落到面前的鸡蛋饼上,我舔了舔嘴唇,赶紧逃离。
这里食物的卫生状况真是令人担忧,有边找钱边赤手捏馄饨的、有擤着鼻涕揉面粉的、还有一手掸头屑一手捞饺子的……更咋舌的是,居然有个店家将掉落在脏水地上的油条捡起重新扔回油锅炸的!虽说某些大酒店的厨房也是隐暗不明灰雾重重,但让我如此眼睁睁地看到,实是食欲不可承受之重!
我继续前行,肚子却不争气地开始打鼓,饿了……正想转身出巷子,抬眼间瞄到左侧有家不大不小的店面,大门口浅色原木的装饰清爽质朴,望进店里,同样是原木的餐桌椅整齐划一,在这条简陋的窄街中显得格外亮堂,最有意思的是招牌,上行书:给点‘面’子
我会心一笑,产生出探探这家店的兴趣,店内未经过多修饰的粗糙石板地擦得干干净净,有三两客人握着筷子等待上菜,正在认真抹桌子的店小妹循声抬头,看到我,她愣了愣,脸上霎时飞上一道红晕,舌头打结:“欢、欢迎光、光、光临!”我差点又要泪流满面,今天我只是心不在焉地套了极简的黑色毛衣黑色仔裤黑色布鞋,多低调的装备,小妹,你至于那么大反应吗?
我用一贯的温柔微笑对她点头示意之后,找了个靠墙的位置落座,小妹拿着纸笔挪过来:“请……请问,您想吃、点什么?”
“你们店里有什么招牌菜?”我望着她还未长开的眉眼,笑着问。
她又愣住,“招、招牌……菜?”
“嗯吭!”我看她一脸雾般的迷茫,提示道:“比如麻婆豆腐,干锅鱼头什么的。”
小妹如梦初醒地笑了,“先生,这里、是面店……”
面店?……给点‘面’子……哈哈!这名起得好!话说回来,简招西家也是开面店的,想到她爸爸那副冷冰冰的面孔,我背脊顿时绷紧,迅速往四周环视一圈,还好,没有嗅到任何熟悉的气息,悄悄拍了拍胸脯,对小妹说:“那来碗海鲜面吧,加熏鱼。”
“加熏鱼……可要多收五元钱哎……”小妹握着笔,迟疑道。
我冲她眨眨眼,露齿大笑:“那给我加十元可以吗?”
小妹又呆了,“啊?”
我察觉到,这小妹不是因为看到型男而羞涩,而是她的反应能力原本就相当有限,她的眼睛盯着一个点会久久转不过弯来,奇怪,店主怎么放心让这样的小伙计来点单呢?
“妹妹,你跟师傅说,客人要加十元的熏鱼就可以了。”我耐心地告诉她。
她垂眼认真在纸上写了什么,“您稍、等哦……”说完她便跑到厨房处,将单子从小窗口递入,里面的师傅好像对她说了什么,她摇摇头,回身看了我一眼,继而冲里面猛地点点头,我撇撇嘴,他们在说什么?难道是从来没有加十元熏鱼的吃客登过门?
比我先到的客人都吃上了热乎乎的面条,喷香的味道在我头顶寸毛上方盘旋嬉戏拳打脚踢,我眼巴巴地咬着筷子馋涎欲滴,肚子将空城计唱得更为嘹亮!然而,等小妹把比我晚到的一个客人的大肠面也端上桌、却还不见我面的任何踪迹时,我有点生气了,正欲发火,却看到店小妹倚在厨房的小窗边一动不动地面朝我这边发呆,我不忍打断她的神游,只能默默克制住自己:“加工熏鱼费时,老火才好吃,加工熏鱼费时,老火才好吃,再等等,别急别急!”
我把下巴磕在桌上,垂眼去数原木上的纹路,想以此分散对饥饿的注意力……也不知过了多久,当一拨食客离开,当我濒临饿绝……
“嘭!”
一大碗冒着热香气的米面重重搁在我脑袋前的桌上将我所有泄了气的神经顿时惊醒!
“谢谢!”我迫不及待地捡起筷子,夹了面就往嘴里送,“烫!……好味!”狼吞下几大口滑爽的米面,我又啃熏鱼,哇!鲜味入渗香酥无比!等待果然是值!我筷、手并用,吃得满嘴流油也顾不上擦!
过了一会,我才发觉,端面上来的小妹站在桌边一直没有离开,我叼着鱼骨抬头,这不看不要紧,看了就差点被鱼刺卡住!
站的哪是刚才那妹妹,分明是简招西的爸爸!
-待续-
简 de 第34节
今天阿姨不在店里,伙计小曹也请假了,只有小妹帮着看店,会不会应付不过来?
我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下了公车就急匆匆往家赶,大姨妈还没离开,左边太阳穴又微微碜痛起来,我用手指重重摩挲,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
“简招西。”好像有人在招呼我。
我皱紧眉头转身朝声源望,手指仍机械地在脑边划着陀螺,只见路边有个身着紧身大V领黑线衫的黑框眼镜帅哥冲我摆摆手,我诧异地睁大眼睛:“苏麓?……你怎么?”
“帅吧?”他朝我走近,臭美地摸摸自己的脸。
“好端端的……怎么戴眼镜了?”苏麓今天的脸色不是很好,我想起早上他居然在短信中加了一个不开心的表情,难道,有什么事发生吗?“你……感冒了?”
他撇嘴耸肩:“没有。我……”
“什么事啊?”他吞吞吐吐的模样,令我更觉不安,“喂,苏麓……”
“我刚进去吃了碗面。”他举手往老街虚指,一种非常态、非欣喜的不详预感幽幽地将我笼罩,“哪、哪吃的啊?”
“给点‘面’子。”
轰!
听到这个由我起意组合的四汉字店名时,我眼前一黑,那……那他岂不是跟爸爸碰了面?!“你干嘛来这吃面啊?”我直跺脚,爸爸会不会起疑?苏麓有没有说漏什么?我的屁股能不能保住?“我要被你气死了!你是怎么找到的啊!?”
“因为我想你了。”
苏麓目光如水,他用极淡的口吻很自然地吐出这一句,我的心又开始怦怦跳,脑袋也像是找到了同盟军,扯着太阳穴疯狂撒欢,我加大力道揉搓额头以掩饰心慌,将自己这几日的异常反应统统归罪于挠人的大姨妈!“三月都已经过去了,不再是你的愚人‘月’了!”苏麓,你还没玩腻吗?
苏麓勾起嘴角,这是我今天第一次看到他笑,“现在不怕你溜了。”
“啊?”
“我刚跟你爸促膝长谈、相见恨晚呐!”说完,苏麓不自在地推了推眼镜框。
什么?……促膝长谈?相见……恨晚!?
“你……跟我爸说了什么!?”我鼓起腮帮,怒目而视。
苏麓狡黠挑眉,将两根食指交叉放在嘴唇前:“不能告诉你,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秘密。”
“……”
“啊!吖噫哎咦!……啊!吖噫哎咦!……”
苏麓看了眼手机,接起,“嗯……好,我这就回来。”
他要走了?我盯着洒在他肩头的阳光,线衫上密密的细毛被镀了一层近乎透明的金边,如果日头能永远不偏,他能永远这么站在我面前,该有多美妙……我,竟这么想……
简招西,你太贪心了,你贪念吕进辉,以为他会是你一生的依靠,结果,你失了。难道你还想再贪心一次?还想编织着美梦爬上云端然后,被摔得更狠更惨、连心带骨碎落一地从此找不回拼不拢吗?苏少爷只不过是吃腻了山珍海味,突然有盘清淡小菜主动送到他面前,他只是,一时觉得味道有点新鲜而已,小菜,简陋而卑微,更何况里面还有遭受过破坏的烂菜叶,终究不是适合他的营养给予,没资格……简招西,你没资格……
“我爸改变了计划,叫我回去先给外公扫墓。”苏麓推推眼镜,冲我做了个鬼脸,“我走了……”我定定望着他,没有答话。
他不满地皱脸,“诶!想什么呢?我要走了!”
“啊?哦,再见……”我回过神,挤出一个苦涩的假笑。
苏麓咬下嘴唇,点点头:“拜!”他回转身,走向停在不远处的蓝X5,雕塑般深刻的黑色背影幽幽淌入我黑色的瞳仁,凝结成一抹渐行渐远的不舍,几个青春靓丽的过路女孩朝他不住张望,色迷迷地交头接耳,我皱眉,下意识地脱口:“苏麓!”
苏麓立刻回头看我,露齿笑道:“在!”那几个女孩惊愕地止住议论,瞄瞄苏麓,又睨睨我,低头匆匆离去。
“你戴眼镜好丑。”
“……”
我吐吐舌尖,摆摆手,毅然转身……
店里有五六个客人,小妹正怀抱托盘满脸通红地站在一个客人桌边,“点单时我就强调过好几遍!我要加腊肠!不是大肠!你听到哪里去了!?”谢顶的中年男人气势汹汹地数落着小妹,虽然,我觉得这样对一个小女孩实在有失风度,但他是客人,客人是天……
“您好,要不给您重新做碗腊肠面好吗?”我满脸堆笑地走过去,语气温柔得连自己都觉惊悚。
小妹看到我,就像看到了惩恶扬善的霹雳侠,她双眼放出欣喜的光彩,同时委屈地扁扁嘴巴。我明白,“腊肠”,“大肠”,从这位咬字不太清晰的大叔嘴里飘出来,纵然是我,也难以保证不会听错,更何况是有轻微智障的小妹。
对,轻微……小妹是阿姨带过来的女儿,阿姨,是爸爸在残疾人工厂认识的女人,她当时在厂里做后勤,早就对爸爸有了好感,但在我大学毕业之前,爸爸并无心考虑自己的事,直到我工作半年多后,他们才走到了一起,她是个苦命人,因为生下的女儿不灵活,被夫家嫌弃继而被休。由于我在外地生活,同她和小妹接触并不多,回家相见时,也各自彬彬有礼,形同陌人,但奇怪的是小妹很黏我,即使我对她不冷不热不咸不淡……
“再做一碗?那我岂不是要等的饿死!嘭!”秃头大叔击拍桌子,桌上的醋碟及筷架为之一震,我感觉到身边的小妹明显地抖了一抖,店里的其他客人纷纷往这边看过来,“你们这家店!不但动作慢!服务员还稀里糊涂的!做什么生意!还有还有!……”他抽出筷子在面里搅了搅,“啧啧啧!这么一点点的料!居然要收我十六块!”
终于说出重点了,我轻轻叹口气,偏头痛折磨得我心烦气躁,但脸上不得不继续贴着热情似火的笑容标签,“哥哥,您平时很讨厌大、肠吗?一口都不想碰?”我用手指指碗中饱满丰盈的艳色大肠。
找碴的大叔怔了一下,翻起白眼:“那倒也不是……但问题是!今天我点的是腊肠面!”
“DA肠面可比LA肠面要贵哦!”我笑意盈盈,嗓音轻柔,女人应该用在心爱男人身上的撒娇功力,居然让我尽展于此……
“那、怎样!?”
“我看您也饿了,”屁,我看你中气十足,“这样吧,这碗大肠面我买单,您顺顺气,赏脸把它灭了,可好?”高兴了吧?王霸老男人!
“姐!”小妹急得来扯我的衣襟,“白吃不行!”
我用力捏住她的手,横了她一眼,她怯怯闭上嘴,缩回手。
“哎……好吧!看在你这漂亮妹子的份上,我就吃亏点算了!”王霸老男人咽着口水,开始狼吞虎咽。
我摇摇头,拉着小妹走到厨房边,“姐!他、讲的真是大、肠!我端给他、他才问我多少一碗!我说二十三元,他、就开始骂我!”小妹红了眼眶,将托盘抱得更紧,我轻轻拍她的肩头:“我知道,那个叔叔不是好人,你没错。”小妹看着我,褐色的瞳仁蒙上一层雾茫:“他、他刚才骂我是白痴,姐姐,我不是白痴……”“他才是白吃呢!你看,他正在白吃,像不像柳奶奶家养的那只最丑最懒最肮脏的花花猪?”我在小妹耳边偷笑,小妹也扑哧一声:“真的、好像!花花猪最讨厌了!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