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苍劲有力地在红纸上挥洒笔墨,而她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他叫了一声“冯大爷。”,老冯抬头看了一眼示意把东西放在边上就行,他把东西放下后并未立刻离去,而是和她一并站在那看老冯写字。
很长时间都是沉默的,然而他心思并未全在老冯写的字上,他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因为他看见她莹润的耳垂上穿着一根红绳,很让人有去拉一下的冲动。
“那个字念什么?”
没设防她突然扭过脸来,正盯着红绳看的木常春眼皮一跳,赶紧转过脸去看老冯,又想起她问的问题,他便仔细看老冯都写了什么。
老冯面前正摆着一对写好的对子,上联是“莺歌绿柳楼前”,下联是“第丰物阜民欢”,他便问她是下联‘物’后面的那个字吗,见她点头,他才给她说念“fu”,还给她解释了它的意思。
之后又是沉默。
过了好久木常春似是终于鼓起了勇气,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
“刚刚谢谢你帮我指正。”
“不客气。”她快速看了他一眼便又立刻转过脸去看老冯写字。
木常春不知道还能找些什么话说,又过了很久他才很傻地说,“我叫木常春。”
“我知道。”似是怕他没听清,她又说了一遍,“我知道你叫木常春。”
她知道,虽然除了之前那次问路他们便再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是她知道,这个认知让木常春有些受宠若惊,但是他绝不会表现出来的。
后来她问他们贴的对子都是他写的吗,他虽然不想承认那些丑字是他写的,但是他从来都不屑于撒谎,所以他说是。
之后她没说话,木常春心想果然是字太丑,都不愿搭理我了,正自怨自艾着,耳边又飘来一句,“你真有文化。”
于是他又一次咧嘴笑了。
过完年后就忙着开春,一直到了五月份才得了空闲,就等地里的麦子成熟了。
木常春趁着空闲向镇里申请回趟家,半个月后才得到批准。
阔别大半年再回到家,家里和他走得时候没多大区别,只是他妈不住地说他变化真大,黑了,瘦了,个子又长高了,说着说着还掉起了眼泪。
他在家住了三天便又返回了清河集,这次下了车他没再遇见何云芝,但是他特意去找了她一次。
他知道她在哪里放羊,他便顺着河道一直走下去,直到一处大石桥处,他才停下,果然她正在大石桥下坐着。
他走了一路也酝酿了一路,还自己演练了好几遍,可是等站在她面前,他脑子里却记不起一个字了,刚才的演练全白忙活了,他气恼!
最
后还是何云芝先打的招呼,“真巧啊。”
其实一点也不巧。
既然打了招呼了,木常春便理所应当地走了过去同她聊起天来,他们聊了很多,只是聊了半天他依旧没有聊到正题上。
何云芝说她上完初中后才开始给生产队里放羊的,每天可以挣七个公分呢,她还有一个哥哥,比她大了整整十岁,不过她哥哥连初中都没上完。
木常春问她怎么不上高中,她有些迷茫地问,“为什么一定要上到高中,像他们即使上了高中不也是像他们一样来农村干农活吗?”
这话一下子问的木常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最后也只能说多学点知识总是好的。
这次何云芝倒是没再反驳。
眼看一下午就这样过去了,红橙色的夕阳照着波光粼粼的河水,羊群开始往回走,木常春来的目的还没办到,不免有些着急。
最后他终于赶在她站起来之前从口袋里掏出了被白白憋了一下午见不得光的盒子,他把盒子递到她面前,“一直忘了谢谢你那次给我指路。”
何云芝看了一眼他手上的盒子没接,而是低低说道:“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我没忘。”他急急地辩解,“第二次在山上我就认出了你,你就穿着这件花格子衣服。”
她抿嘴笑了笑,又问:“这是什么?”
“耳环。”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答。
“耳环?”她有点不可思议,没想到他居然给她买这种亲密的东西,她红着脸没敢接。
木常春看着她耳垂上的那串红绳说:“一直带着绳子不好,这是镀银的。”
他把盒子打开,里面静放着一对耳环,简简单单的项圈,银白色,在夕阳下闪着耀眼的光。
何云芝摸了摸自己耳垂上的红绳,脸上只剩窘迫,她没钱买耳环,所以只能穿两根红绳带着,有一次太长时间没理它,一只红绳居然都长到了肉里,她妈给她取得时候,她疼的都后悔扎耳孔了。
木常春见她迟迟不接,以为她不喜欢,便开口说,“我也不会买,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就挑了最简单的样式,你要是不喜欢——”
“我喜欢的。”怎么会不喜欢呢,她又低低说了一遍,“我喜欢的。”
她欢喜的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那......我帮你戴上?”木常春拿着耳环迟疑地问她。
何云芝小脸更红了,但还是低低应了一声,“恩。”
那天他们终于一起回了清河集,到了岔路口时,何云芝打趣他说,“你当时吓了我一跳,我正想着有点迟了,别碰上什么打劫的坏人才好,结果你就冒了出来。”
木常春立刻问她,“那你看我像坏人吗?”
何云芝“扑哧”一下笑了出来,“你怎么会像坏人呢,坏人都是长的凶神恶煞的,你这个样子——”她扫了一边他全身接着说,“最多是别人打劫你还差不多。”说完又开始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六月份的时候,麦子成熟了,整个小队都开始忙了起来,割麦子、收麦子、打麦子,忙完麦子又开始播种玉米和花生。
中秋节的那一天,镇上唱起了大戏,十里八村的都赶着过来看戏,木常春他们也都早早地吃了饭,往戏台子那边赶去。
他们到的时候戏台子已经被围了好几层了,他刚想问乔荣轩这戏班子是从哪里请过来,一回头却发现早已没了乔荣轩的身影。
趁着戏没开始之前,他四周转了转,心里期冀或许能遇到什么人也说不定。
等了转了两圈后,他终于发现了乔荣轩,正站在离下台子有一百来米的一个老槐树下,他旁边站的正是他想遇见的那个人。
他们有说有笑好不快乐,乔荣轩甚至还拽了拽她的辫子,也没见她怎么反对,木常春只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哗”的一下塌了,在塌的更厉害之前,他转身离开了那里。
晚上乔荣轩回来后又跟他说了好多关于“小芝麻”的话,只可惜他在被子底下捂着耳朵什么也没听清。
在他以为乔荣轩已经睡着的时候他才放下手,然后他就清晰地听到了那句“我喜欢小芝麻”。
他们都叫她小芝麻,但他从来不叫,小芝麻是他们的,不是他的。
后来没有理由的两个人渐渐疏远了,或许是木常春不愿意听他总是讲小芝麻那小芝麻这,也或许是乔荣轩不愿意再跟别人分享她的小芝麻了。
总之两个人除了一般的打招呼便没什么话可说了,似乎有些心照不宣,又有些暗中较劲。
哪知这一较劲便较了几十年。
39、第39章 ...
机场大厅里永远都是人头攒动、熙熙攘攘,正中央的超大屏幕上正放着一连串当地美食的广告,然而表情木然脚步匆匆的人们却无心观赏,每当广播里一遍遍播报着即将要飞行的航班,便会有一波乘客急步赶往登机口。
二楼的候机厅里一个不怎么显眼的角落里,兮蕾看了一眼旁边假寐的祁昆,忧色附于面上,祁昆家矿上的事,兮蕾后来问了她舅舅,情况比他给她说的要糟糕的多,从前年开始,上面已经出台相关政策要严抓大小矿井的安全工作,这时候出现矿井塌陷无疑是撞到了枪口上。
虽然没有出现人员死亡,却砸伤了好几个,最严重的至今还昏迷不醒,除了受害者家属不停的闹来闹去,更雪上加霜的是就连一些大股东也扬言要撤股,那些家属无非是想要多点钱,但是那些大股东一撤资,那煤矿除了关门大吉就别无他法了。
她叹了口气,又打开行李包把包里的东西都检查了一遍,东西是连夜准备的,听说祁昆要回去,她就让他把这些带给她外婆和舅舅,其实她也很想跟着祁昆一块回去。
只是现在这个时候,她走不开。
检查完之后,兮蕾有点懊恼地发现她最后还是忘了之前就准备好的银行卡,卡里的钱不多,但是外婆没有经济来源,虽说现在是和舅舅一起住,也难免会有照顾不到的地方,自己手里有钱总是好点的。
停好车的九江在人群搜刮了一遍才看见祁昆和兮蕾的身影,他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兮蕾面色颓败地盯着她的那个大行李包。
他拽了拽头上暗黑色的鸭舌帽,上前问:“怎么了,兮蕾姐,是不是忘记什么东西了?”
“哦……没事。”她把拉链拉上,放在旁边的空椅上。
祁昆也睁开眼好奇地颠了颠,“什么东西,这么沉。”
“就是一些吃的、用的。”
“你直接给他们钱多好。”说着祁昆又用手颠了颠大包,在看到兮蕾一副“你别颠坏了”的埋怨表情后讪讪地重新放回了原处。
过了会兮蕾问:“你父亲没大碍吧?”
说起这个祁昆又敛眉肃穆起来,声音有点低靡,“老毛病,这次大概也是气急了,那些人一天不消停,我爸估计就吃不下去饭。”
开矿挖煤是祁昆的父亲干了一辈子的事业,让他就此停手,难免会心有郁结。再说他们那种穷乡僻壤的地方要是没几个矿井,大部分人就得背井离乡出去打工,兮蕾的舅舅就是矿山上一名技术工,这样一闹,矿井上不了工,舅舅就得和大部分人在家闲坐着。
当广播里再一次响起一连串的甜美的声音时,祁昆站了起来理了理身上有些皱的衣服下摆,看了一眼兮蕾说,“我该走了,有什么找九江也是一样。”说完又对九江说,“七夕你多上点心,还有和方城建设合作的项目你也上点心,不懂的就直接问老钱。”
被委以重任的九江听后立刻发誓般地点头,“放心坤哥,这边有我呢。”
兮蕾还像开口嘱托他几句,音还没发出来,耳边倒是想起一个突兀的声音。
“呼——终于赶上了!”
身后突然蹦出的声音吓了兮蕾一跳,她回身的时候,那女孩正好蹿到了她面前,瓜子脸,皮肤白皙,头发刚刚过肩,双手叉腰呼哧带喘的,一双大大的杏仁眼正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