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那双澄清的双眸中带着几许的愤怒和伤感,里面还有着几分的尴尬,“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对你好是我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要这么急急忙忙地跟我划清界限?”像是已经将胸中的愤怒给发泄了出来一样,他说完之后才发现自己刚才的态度有些不好,忍不住轻轻低下头来,往日里飞扬的声音中夹杂着浓浓的黯然,“你......你这么算计着,分明就是要把往日里我对你的还给我......你这见外......让我......让我......”
他的反应早就在陶诗序的预料之中。她本就不值得他对她那么好,姜可晨心思明亮澄清,犹如清水一般,他是一生都生长在太阳底下的人,而她,早已经被泥沟里的水草给挽住了脚,再也迈不开步子,又被它们一起往下拉着,和它们一起沉沦。
接待室空空荡荡的,这里日日阴寒,哪怕是七月灼热的阳光也不能给这里带来半分的温暖。陶诗序下意识地将凳子往后挪了挪,那个人的身上散发出来的阳光的味道让她贪恋,可是那味道却像是罂粟花一样,再贪恋,换来的也不过是上瘾最后死亡的结局。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冰冷的接待室里静静回响,空荡荡的,一如她此刻的心,“我不想欠谁人情,你跟我本来就是无亲无故的,我知道这些日子来多亏了你照顾,如今有机会还你一些,就先还了。剩下的,先欠着,等哪天再有机会了,也还你。”
她话音刚落,听筒里就传来一声“咔嚓”声,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却看见和她隔着一块玻璃墙的姜可晨已经猛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第四十章供奉
像是有一块大石头压在胸口一样,让她喘不过气来。陶诗序闭了闭眼睛,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像是被人提到了半空中,四周脚下都是空荡荡的,没有一个着落点。她在位置上坐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站起身来,转身朝外面走去。
身后就跟着刚才带她过来的那个狱警,路过回廊的时候看见齐子琪,她居然和一个男人站在一起,那个男人不是这里的狱警,穿了一件铁灰色的衬衣,深灰色的长裤,裤线被熨得笔直,快要也水平线垂直了。那个男人年纪也不怎么大,看样子比姜可晨大了两三岁,不过二十四五的样子,可是两个人身上的气质就差得太远了。那个男人明明年纪不大,可是给人的感觉却像是已经身经百战的老江湖,比起姜可晨这个才从大学校门里出来的菜鸟,差的可不止是年纪。
陶诗序从旁边看过去,只看得到那个男人,或者说是那个男子的一个侧脸,也只是那一个侧脸,却仿佛是世间最好的雕塑家用尽毕生心血雕琢出来的,不能说是哪里好看,因为他的脸,处处都是好看的,每一笔,每一刀,都是经过潜心研究仔细规划过后才下的手。
许蹇墨和姜可晨都算好看的人,许蹇墨了比起他来,多了一份青涩,少了一份成熟;姜可晨和他相比,又多了一份质朴,少了一份深沉。他们两个人站在走廊的一个僻静处,靠得很近,样子很亲密,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不过看上去齐子琪倒是很开心的样子。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陶诗序多想了,她总觉得齐子琪的眼睛里,有几分别的东西。
察觉到她在看自己,那个男人从和齐子琪的谈话中抬起头来,被人发现了的陶诗序也不觉得窘迫,反倒是落落大方地跟齐子琪打了一个招呼,再朝那个男人点了点头。
那个男人突然笑了笑,倒是一旁的齐子琪,踮起脚在他的耳边说了句什么,他的眼睛里突然露出几分兴味来,和齐子琪一起走到陶诗序面前,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跟她说道,“原来你就是子琪说的那个小丫头。”
他微微一笑,唇边仿佛是有一个巨大的漩涡一般,能够将人深深地卷进去,心甘情愿地为他臣服,“倒真是个有胆色的小姑娘。”
陶诗序忍不住挑了挑眉毛,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有多说什么,朝他笑了笑之后,就独自离开了。
不知道那个男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但是陶诗序也不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女孩儿了,光是看那个男人的打扮,就知道非富即贵,再看他跟齐子琪之间的那种亲密程度,再往下一想,齐子琪在这里没人敢动她,应该也是因为那个男人的原因。
只是有一点让陶诗序想不明白:看那个男人的样子,也不是不能把齐子琪弄出去,可是为什么还要让她呆在这里?纵然他不在乎,可是齐子琪一个女孩子,将来要面对的,不是他可以想象的,以后免不了要被人说三道四,总是不好的。
想完陶诗序就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她现在自身都难保,不要说齐子琪和她本就不熟,就是熟,也轮不到她来操心。
本来以为今天下午遇见那个男人只不过是一个小插曲,以齐子琪的性格一定不会跟她讲,哪里知道,当她吃完饭之后从食堂里出来,路过走廊的时候,却看到了在今下午遇见齐子琪和那个男人的地方,静静地站着齐子琪。
她的身子靠在高高的铁栏杆上,被剪得短短的头发并不是十分服帖地贴在头上,有一些微微支出来,看上去倒有些毛茸茸的感觉,像是一只小兽一般,有些倔强,有些不服输,却也有些孤独。陶诗序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见她,先是愣了一下,正打算跟她打了个招呼就要离开,没想到她却先转过头来,朝陶诗序笑了笑,跟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反正回到房里也没什么事情要做,陶诗序也就顺着她的意思走到她旁边,学着她的样子,也把身子靠在了栏杆上面。夜风吹过来,将她们两个人的衣角高高吹起,宽大的灰色衣衫下面,是少女清瘦纤细的骨骼和细腻白皙的肌肤。
她们两个人在那里静静地站了一会儿,陶诗序正打算开口没想到却是她身边的齐子琪,在默然了许久之后先她一步开了口,“今天是我生日呢。”
陶诗序没想到她会没头没脑地来上这么一句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问道,“是十八岁么?”见齐子琪点头,她又才笑道,“你不说我都还不知道呢,那,生日快乐。”
她脸上笑意轻松,受了她的感染,齐子琪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浅淡的笑意,只是那笑意到了眼角,却又淹没在了她漆黑如墨的瞳仁里面,让人看不清究竟。
突然想到今下午的那个耀眼的男人,陶诗序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哦,原来下午的那个人就是来给你过生日的?”
齐子琪点了点头,声音里有着浓浓的、难以掩去的黯然,“要不是这样,我还见不到他呢。”
被她这样一说,陶诗序没来由地就想到再过一段时间就是她十八岁的生日,心底也染上了一丝落寞,“你过生日,起码还有人记得,有人念着,可是......”后面的她没有再说下去,但是不用想也猜得到她要说的是什么。
齐子琪的脸上露出一个凄然的笑容,却没有再把话接下去,反倒对她说道,“你还不知道我究竟是为什么到这里来的吧?”她说完又自嘲地笑了笑,续道,“其实这里也没有多少人知道我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到的这里。”
她的眼睛看向对面深黑色的夜空,从进来这里之后,她们的目光所及,便也只有面前的那一片天空,说远却也只有那么一小块,说不远却又不是她们能够触摸到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此刻的夜风太过寒凉的关系,陶诗序似乎觉得身旁少女的声音中也带上了些许的凄然,“今天下午的那个人,叫做齐子皓。”她顿了顿,又说道,“算起来,还是我的哥哥呢。”
就算陶诗序来这里之前还只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高三学生,但是也知道齐子琪此刻口中的那个叫齐子皓的男人究竟是何许人也。
齐家是本市首富,以前是黑帮的人,后来到了齐家上一代就慢慢改行做了投资,但是那些秘密生意依然没有落下,只不过比起之前已经要低调了许多。而齐子皓,便是这一任的齐家家主。年不过二十四,一向低调神秘,却已经是让许多人闻风丧胆的人物。齐家的财产据说已经多到难以估量的地步,如今放在明面上的,不过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只是一小部分便可以称霸整个C市,要是把那些隐藏着的算上,还不知道要惊掉多少人的眼珠,惹来多少人的眼红。
像这样的人物,在陶诗序的印象当中,应该与她永远都没有关系的,他们生活在一个用金钱堆积出来的皇宫里,而她则是平民百姓,跟这样的人,永远都没有任何的交集。如果不是此刻齐子琪跟她说了,她可能永远都不会把今天下午在走廊上遇到的那个男人跟往日里要在娱乐版面上看到的那个大人物联系起来。
没想到眼前站着的这个人居然会是齐家的大小姐,陶诗序看向齐子琪的眼睛里也多了几分诧异。
察觉到她的目光,齐子琪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解释道,“不要这么看我,我跟齐家没有任何的关系。齐子琪这个名字,也是齐子皓给我取的,我跟他,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就在上一个消息还没有来得及消化之前,齐子琪又朝陶诗序抛来另一个炸弹。
看着陶诗序眼睛里的讶异越加的浓重,齐子琪嘴角的苦笑越发地大了起来,“我是个孤儿,结果后来有一天被齐子皓遇见,他把我带回了齐家,跟着他,从此之后,成了齐家的挂名小姐,也成了他的,妹妹。”
不知道是不是陶诗序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齐子琪话里最后的两个字,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愤恨,不知道是在愤恨齐子皓,还是在愤恨其他的什么。陶诗序想了想,还是把心中的那个疑问问了出来,“你似乎并不想当这个齐家的小姐。”
哪里知道齐子琪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像是看穿了她心里想的什么一样,提出来另外的一个问题,“你是不是还想问,我既然是齐家千金,那为什么又会在这里?”她嘲讽似的嗤笑了一声,说道,“齐家千金,齐家千金,真正的大家千金,当然是不可能在这里的。她们从生下来开始就被人捧在手心里,不,不光是那些大家千金,连那些家庭条件普通的女孩子,只要父母双全,哪一个从生下来开始,不是万千宠爱于一生的?热不得,冷不得,饱不得,饥不得,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也只有我这样的......也只有我这样的孤人,才是冷热饱饿,都没有人关心......”
她眼睛里全是凄苦,与她往日的淡然大相径庭,要不是此刻陶诗序就在她旁边看着,恐怕也不会相信,平常那个冷心冷面、平静无波的女孩子,居然会有情绪波动这样大的时候。
也许是察觉到了自己失态,齐子琪低下头来,将眼角的那一丝晶莹给轻轻拭去,声音又恢复了往常的淡定,续道,“我是代替别人来坐牢的。”
陶诗序蓦地一惊,不过还未等到她反应过来,齐子琪又说道,“那个女孩子,比我大两岁,是齐家世交的千金。她牵扯进了一桩命案里面......她还在念书,又是大家闺秀,不能给家族蒙羞,更不能让她的人生留下半点儿污点,所以我就代替她进来了......”
“她不能,难道你就可以吗?”齐子琪尚未说完就被陶诗序猛地打断了,“同样是女孩子,为什么你可以,她就不行?况且这件事情你根本就没有参与,她凭什么让你帮她坐牢,而她在外面享受丰富的人生?凭什么你就应该为她的错误买单?你也算是齐家的女儿,就算他们想要找人代替,也不可能找到你的头上啊。找谁不行,为什么偏偏是你?”
“因为是我自愿的。”她转过头来,定定地看向陶诗序,那双晶莹的眼睛里深深地映出对面少女有些苍白的容颜,而她的脸上,早已经是一片从未见过的凄婉,“齐子皓一直喜欢的人就是她,这在我们的那个圈子里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了。而这一次,那个女孩子是遭人设计了,明着是来设计她,暗着却是针对的齐子皓。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正是齐子皓掌管齐家大权的时候,如果不能很好地处理的话,他以后再想在齐家立足就难了。她一直是他的心头肉,莫说让他交出那个女孩子来坐牢,就是她吃饭没吃好,齐子皓再忙,都会抽出时间去经管她吃饭的。他那么地爱她,又怎么舍得让她到这里来吃苦。况且,那个女孩子和他门当户对,家里也是豪门望族,根本就不可能让她来坐牢,可是这一次,齐子皓的对手好不容易找到了突破口,又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地就善罢甘休?对方来势汹汹,而又正是关键时刻,所以,”她转开眼睛,天上清冷的月光倒映进她盛满泪水的眼眶里,竟有一种流光溢彩的美丽,“我就代替她进来了。”
陶诗序一怔,她没有想到,齐子琪居然会对她说这些话。本来两个人就算不上熟悉,要不是那天她误打误撞闯进来将她带走,恐怕她们在这里呆的时间再长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