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夜来风叶已鸣廊(高干)

夜来风叶已鸣廊(高干)_分节阅读_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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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就变得烫手起来,连带着整个一沓卷子都烫了起来。

    她的笑容明媚而清澈,在昏黄的阳光下面有着一种静好的时光之美。他将里面她的那一张卷子给抽了出来——成绩是他上的,卷子大概在哪个位置他自然知道——然后就把剩下的卷子塞到旁边男生的手中,逃一般地跑到了操场上。

    陶诗序自然发现所有人都有卷子,独独她没有,问了老师,成绩已经上上去了,就是不知道在哪里弄丢了,这样的事情时常都有发生,也不独她一个,她问了一下也就算了。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要这样做,在那一刻,心里有这样的一个声音,想要自己将这样的心情告诉她,可是偏偏,真的等到了要告诉她的时候,反而开不了口。

    其实,他们的青春,他们的生命,在很早的时候就交织在了一切,在他们都还不懂什么叫莋爱,什么是爱的时候就已经在了一起。少年清瘦的肩胛骨静静舒展着,像是一只展翅的白鸽一样,在静谧的夜里安静地伏在那里。他从来没有这样觉得,越是甜蜜,越是绝望。他忘不了她看见她妈妈的尸体的那一刻,也忘不了她伸手去确定弟弟已经死亡时的那种表情,更忘不了当警察来把她带走时,她脸上的木然......他的青春已经不再是他一个人的了,还有另外一个人的青春,要在他的身上延展开来,从此铺开。

    陶家的事情过了两天就上了报,如同陶诗序所预料的一般,那一天的市晚报突破了有史以来的销量,那个叫做苏静的女记者也升成了副主编。

    市电视台还有其他的媒体都在源源不断地朝陶家赶来,新闻标题愈加耸动,愈加地耸人听闻,这样一来,大概整个市里的人都在关注这件事情了。这还不算,连其他市的媒体都在争相报道这件事情,陶家门前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连陶父和活都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了。

    是啊,小三逼死原配,还让原配的女儿进了监狱,这样的事情放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是有新闻价值的,就是看你怎么放了。

    陶诗序就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她进了监狱也不会让陶父和许母两个人好过,苏静也是女人,也知道这样的事情发生在陶诗序身上意味着什么,更何况她本来就是占理的那一边,言辞方面倾向于她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她发表出来的第一篇报道所造成的轰动,让后来闻风而至的其他媒体也下意识地选择了将倾向放在了那个女孩子身上。

    早就在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的第一刻,许蹇墨就回到了他原来的家里,那边的陶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他本来就不想待在那里,现在更加不会了。至于他妈妈,她不愿意离开,她是吸引媒体视线的主要人物,她不离开,一方面是想保护许蹇墨不受伤害,另一方面也是想在陶父面前显示出她是有多爱他,也方便在适当的时间说一些适当的话来挑拨陶父和陶诗序的关系,让他对自己更加的言听计从。所以就算陶家门前被那些媒体堵得死死的,让他们两个人根本就出去不得,她也不会离开半步的。

    已经有激愤的市民把这件事情闹到了陶父的单位上面去,他本来就在事业单位,对这样的事情比较看重,但是也不可能就因为这样而把他给免了。还好陶父虽然很多时候脑袋都是放在许蹇墨妈妈的裤腰带上面,但是这一次关系到他的前途,他的脑袋终于回到了他自己的脖子上面,做出了些许的思考。他主动提出来要辞职,这当然只是为了做出来给别人看的,上面就将他的辞职书放在了一边,暂时停了他的职务,只等风声过去,他就重新出来任职。

    原本还因为将陶诗序送进监狱有些许愧疚的陶父,这一次在许蹇墨妈妈的挑拨下,对陶诗序更加的憎恶了,之前的愧疚全没了。现在若是陶诗序还在他面前,恐怕他不会有半分犹豫地就会将陶诗序送进监狱里去。

    与这件事情相伴而来的陶诗序失手杀人这个案子的开庭时间到了,陶父为了面子不想去上庭,许母为了保护许蹇墨自然也不会让他出面,能够作证人的也就只有许母一个人了。

    她早就想好了到时候上了法庭究竟要说什么,当时发生那件事情的时候根本就没有目击证人,而家里的两个人,一个虽然是陶诗序的父亲,可是如今也是她的丈夫,加上又对陶诗序恨得要死,应该不会说她什么的。更何况,如今他为了外面的那群记者在家里恼得焦头烂额,实在也没精力去管。而另外一个,是她的儿子,一旦他说出来,她就要因为作伪证而被判刑。许蹇墨就是良心再过意不去,可是他一向孝顺,面对自己妈妈会因为这样而进监狱的结局,许母也笃定他是不会说出来的。

    她恨陶诗序恨得要命,那个孩子就算她再不喜欢,就算她再是因为想要用那个孩子来把陶诗序的爸爸给套牢,但终究是她的孩子,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一块肉,说没有半点儿感情那是不可能的。她不能让那个孩子白死,更加不能再让陶诗序出狱之后还来和许蹇墨争财产,要不然,那她的一番心事就全部作废了。

    她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响,但是她想到了,别人就未必没有想到。刚刚跟陶诗序的爸爸把上庭的事情商量了,本来打算略过许蹇墨,不问他的意见的,可是他的电话就已经打过来了。

    陶诗序在拘留室里的这几天,都是那个叫姜可晨的实习警察帮着她,照顾着她。虽说她本来就是人家负责的,但是也犯不着要为她做这些。至于姜可晨心中是怎么想的,是觉得她可怜,忍不住想要怜悯她还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她眼下根本就没有精力也没有心情去理会。

    当姜可晨告诉她,她提供出来的那些关于她妈妈是被许蹇墨的母亲逼死的“证据”根本就不能立案这个消息的时候,尽管心中早就猜到了,可是陶诗序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望。她当然知道就凭几个电话根本就不能给许蹇墨的妈妈定罪,可是没想到,人家警察局连案子都不接。大概是她的神情流露出了莫名的悲戚,弄得告诉她消息的姜可晨也感到有些歉意,“对不起啊,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陶诗序看着姜可晨那张比她还要沮丧几分的脸,一下子就笑了出来,她对他安慰道,“没关系的,这又不关你的事,怎么能够让你跟我道歉。”

    大概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居然还要陶诗序来安慰,姜可晨那张小麦色的俊美的脸立刻涨得通红,他支支吾吾地说了两句,语气含糊,陶诗序根本就没有听见,她刚刚张口想要去问他,可是人家连机会都不给她,直接转过身,一路跑开了。

    他的背影矫健而迅捷,动作洒脱干净,和这个年纪的所有健康的男孩子一样。陶诗序看着他的背影转过墙角消失在了她的眼前,终于不见了。

    仿佛每一个人都在急不可待地从她生命中消失,从爸爸开始,然后是妈妈,姜可晨终有一天也会离开的,虽然他亦不过是个过客,对她的照顾也不过是出于良心和怜悯。当然,还有那个人。

    她眼底的神情暗了几分,仿佛一盏灯,明明灭灭,跳动不止,却又最终免不了熄灭的命运。的确,人生之中,每一个人于我们而言都只不过是过客而已。长路漫漫,无论有多么崎岖艰险,终究都还是要我们自己独自一人走下去。其他的,不过是某一段路上的同路人,有缘分的,说个话,没缘分的,永远也搭不上言语。

    她转过身来,看着眼前的这一方小小斗室,大概是因为她的情况比较特殊,当然也有可能最近的治安比较好,她一个人独占了一间房子,一个人呆在这里,终日陪伴她的不过是头顶上那一盏惨白的白炽灯,和一个半尺见方的小气窗。这里的灯光永远都没有变化,灯悬得很低,差不多就在她的头顶上面,她站起来的时候还要小心一点儿才能让自己的头发不要碰到灯泡。

    已经是盛夏了,如果妈妈还在的话,她现在应该正坐在教室里,吹着电风扇,做着那些永远也做不完的习题,或者正在和唐蜜讨论,那个漫画人物最让她们心动。这才是青春,这才是她们这个年纪应该享受到的东西。年轻是上天的恩赐,就是要用它来经历应该经历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住在这阴沉黯淡的天花板,只能透过那一扇小小的气窗,遐想窗外的世界。那根本就不是她要的,也不是她应该有的,她现在有些后悔,如果妈妈地下有知,恐怕此刻也会为她担心不已吧。

    若是再大一些,她处事能够再完美再全面一些,今天住进这里的人就不是她了。说到底还是太年幼了,年幼到不知道应该怎样掩饰自己的情感,非要和人家拼个你死我活,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而且,还牵连了无辜的人。

    时光仿佛在这里都是静止的,她看不见时间,不知道日期,只能从每天送饭过来的次数来推测究竟过了几天。可是时间稍微长一点儿,她就觉得头很晕,睡醒过后,连上午下午都分不清楚了,更何况还是时间。要不是那扇可以看见一小方天空的气窗,她连白天晚上都不知道。

    一个人住有一个人住的好处,那便是清静,没有人来打扰她。可是太过清静了,就变成了安静,最后成为了死寂。她一个人待在这样寂寞的空间当中,不和人说话,当然也没有人来找她说话。除了那个实习的小警察会趁着送饭过来的档口跟她说几句话之外,就再也没有人理会她了。

    这样的日子过得艰难而漫长,牢房之中,她分不清日和夜,也分不清岁月过了几许,没有人告诉她,而她也早已经对时间失去了关注的勇气。怪不得以前语文老师上课的时候说,把人单独地关在一个小小的暗无天日的房间里面,不出一个月人就会疯掉。当时他们全班都还带着几分的不以为然,可是现在真正身临其境的陶诗序很想告诉那些曾经的同学,这是真的。

    只是她没有疯掉。

    她每一天所能够做的,不过是待在那里,把以前将近十八年的时光中她所能够记起来的片段回忆一遍,每一次梳理她都发现自己曾经是何等的幸福,只是当时身在其中而不自知,等到现在身陷囹圄,方才明白当初母亲为她创造出来的环境的难得。仿佛一场大梦一般,醒来的时候才发现,曾经那对把她捧在手心当成无上珍宝的父母早已经反目成仇,一个自杀,一个另娶他人,再也不要她了。

    她一个人,待在这里,用来应付寂寞的方法是无止境地昏睡过去,每一次她睡过去,她就梦见那个被她失手杀死的孩子睁大了眼睛看着她。眼珠子黑白分明,虽然大,可是却没有半分生气。他看着看着眼珠子就从眼眶里掉了出来,然后是头,再然后是双手,然后是双脚......他的血像是喷泉一样从他小小的身子里面喷出来,喷得到处都是。

    她仿佛是置身于一个不大的盒子中,不知道是谁,将她和那个孩子关了起来,任凭她怎么用力都不能冲破开去。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越来越多的血从那个孩子身上流出来,然后慢慢地升高,将她整个人淹没。

    就在她以为她就要溺死在这猩红的血液中的时候,有一个人从对面走了过来,这里明明是一个封闭的空间,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进来的,总之就看到他慢慢地走过来。和往常一样的眉眼,清俊中带着几分骄傲,几分不耐,可是在看人的时候偏偏就让人觉得他的眼睛里是有自己的。

    他依然是往常的那身白上衣牛仔裤,简单到不行的装扮,却符合那个年纪里所有女孩子的梦中情人的模样。他从滚滚血液当中行来,明明那血液已经漫过了陶诗序的鼻子,可是他一路走过来,就像是走在平地上面,衣袂飘飘,犹如武侠小说里的绝顶高手一样,渡江而来,半点血液都不沾。

    他蹲□子,将被那血液弄得浮起来的孩子的遗骸捡起来,放在那血水上面,一一拼好,然后又把那个已经和一个破布娃娃一样的孩子抱在怀中,转过头来怔怔地盯着她,眼睛里的情绪朝她铺天盖地地涌来,她尚且还没有回味过来他眼睛里究竟想要表达的是什么的时候,那血液突然高涨,将她整个人彻底淹没。

    每一次从梦中醒过来,她面对的又将是毫无止境的寂寞和死寂,那个时候她迫不及待地想要重回梦中;而每一次她入了梦,面对着同样的一个噩梦,面对着自己明明清醒但是就是难以从梦中挣脱出来的无力感,她都想要快速地回到现实里。可是等她到了现实中,她发现又情愿就此睡去。就这样反反复复,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长的时间,突然有一天,那个叫姜可晨的实习警察突然跑来告诉她,她该上庭了。

    她被两名警察从那间小屋子里带出来,因为这件事情早就吸引了大量记者的视线,所以一路上都有记者在蹲点,想要找出些新闻出来。

    她早就表示出自己不愿意出现在镁光灯面前,还好,还好这些人还不算丧心病狂,而警察局这边也为了保护她,一直没有让这些记者拍到她,连坐车去法院,都是禁止他们拍摄她的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