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下午,宝娘便开始吩咐槐花开始收拾行李、打包物事。
爹爹去世,田产贱卖,如今已经和李氏撕破脸,二叔与之勾搭成双,估计也是为了这偌大的家产,如今这家产没了,她看他们怎么争?
“小姐,你真的打算离开家?”槐花戚戚然地看着宝娘,一边整理着柜子里的衣物。
宝娘取下发鬓上的簪子,闻言倪了她一眼,“怎么?你舍不得?”将发簪放进妆匣子里,笑道,“还是你舍不得咱们的小陆哥哥?”
“小姐……”槐花脸唰地通红,娇嗔地瞪了宝娘一手里的动作。
宝娘微微沉默,看着她通红的小脸,叹了口气,上前轻轻拥住槐花的肩膀,“槐花,不如我让人去小陆家提亲吧?”
槐花猛地抬起头,眼中溢出一丝喜悦,但很快,她摇了摇头,咬唇低声道,“小姐,哪有姑娘家主动向男方提亲的?”
“这有什么?我薛宝娘还不是正大光明的招了个上门女婿?”宝娘温柔一笑,“况且你跟我从小长大,我早就把你当成最亲的姐妹,如今你都快十六了,我不能耽误了你。只要你喜欢,提亲算什么?我让人给你把小陆绑到洞房都行。”
槐花眼一红,噗嗤笑道,“小姐,哪有你这样的?还绑到洞房,跟女土匪似的……”说到这儿,槐花声音渐渐弱了下去,眼中闪过黯然,“小姐,算了吧……”
“为什么?”宝娘不解的道。
槐花微红的脸上闪过一丝苦涩,转过头低头整着手里的布料,“小陆不喜欢我,其实我早就知道小陆喜欢的人是酒肆隔壁老王包子铺的阿苏,小姐,我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槐花……”
宝娘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槐花马上打断她的话,吸了吸鼻子,坚定地转过头,笑道,“小姐,槐花愿意跟你一起走,槐花从小跟着小姐,小姐到哪,槐花就到哪。”
“槐花,你今年已经十六岁了,我不能再耽误你了……”宝娘叹道。
槐花赶紧摇头否认,急声道,“小姐,小陆不喜欢我,难道小姐您也要丢下槐花吗?”说着豆大的眼泪已经眨巴眨巴掉了下来。
宝娘心一紧,赶紧摆手退后,“好好好,是我不对,你想怎样就怎样。”心里知道戳到了槐花的痛楚,也不敢再刺激她,转身去收拾其他物事,心里却是暗暗决定:搬到了新地方后,第一件事就是给槐花物色一户好人家,小陆那个没眼色的狗眼睛,哼,看不见槐花的好一定是他的损失。
到时候槐花嫁个好男人,她一定要带槐花高调回来炫耀炫耀,让那死小子后悔死。
主仆二人忙活了一下午,简单地将贵重物品收拾归类,第二日,宝娘带着槐花去了酒肆。
“大小姐,您来了。”
远远的,小陆和大虎看见宝娘二人,微笑着迎了过来。薛家出了这样的大事,大小姐已经好一阵子没来铺子里,大伙儿都很理解大小姐现在的心情,所以小陆和大虎两人心里也抱着些许小心,毕竟才经历过这么事,大小姐心情有所影响也是情理之中。
宝娘看见二人,点点头,斜眼扫了一眼槐花,后者脸色苦涩地低下头去,双手揪着袖子一言不发。
宝娘暗暗叹气,穿过铺子入内室,主仆二人进了酒房。
看着眼前熟悉的物事,每一样都是自己亲自购置的,宝娘情不自禁地了冰冷的大酒缸,道,“槐花,你真的不打算为自己争取一下吗?”
“争取什么?”槐花正发着呆,听到这话,茫然地抬起头。
宝娘转过身,叹气着了她的长发,深深地望着她,“小陆啊,你不打算让小陆知道你喜欢他?”
槐花脸色微红地盯着宝娘,半响,又呆呆地低下头,嫩白的指头戳了戳缸沿,却仍然是摇了头,“小姐,算了,他马上就要和阿苏订亲了。况且,我要是不在,谁来伺候小姐?”边说着,一滴眼泪沾湿了睫毛,“再说,我不想离开小姐,我愿意跟着小姐一辈子。”说到这儿,她终于忍不住嘤嘤地抽泣起来。
宝娘心疼地将她靠在自己肩头,安慰地拍了拍她瘦小的背,“傻丫头,别哭了,小姐给你给你找个更好的。”听着槐花细小的哭声,宝娘心头也不禁涌起一股忧伤,从自己睁开眼睛的刹那,这个姑娘便陪伴在自己身边。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与自己共进共处,可以说,槐花是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薛良善之外,她最亲近的人。
这一点,至少目前来说,齐璟也比不上。
这时,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感伤中的情绪主仆二人,槐花如惊弓之鸟般从宝娘怀里跳开,抹了把湿漉漉的小脸。身后的酒室门便被推开了,她赶紧低下头,飞快道,“小姐,我去给你买你最爱吃的绿豆糕了!”
“去吧。”宝娘面对着酒缸没有回头。让她去冷静一下也好,也许这样她会好受些。
槐花快速离去,站在门口的陈大德狐疑地看了看宝娘,朝里面走近几步,“大小姐。”
宝娘转过头,淡淡一笑,“陈叔,你来了。”
陈大德微微犹豫,开口道,“我听说大小姐打算和姑爷搬出薛府去住?”
“不错。”宝娘点头,心思微动,便明白了陈大德来的原因,索也不掩饰,“我准备和相公离开金山镇,搬到乐昌城去。”
陈大德大吃一惊,眼睛微睁,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起来,好一会儿,才踌躇着开口,“那,大小姐您打算将酒肆怎么处理?”
宝娘将陈大德的表情尽收眼底,心里微微叹气,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陈叔为她薛家做了十几年管事,劳苦功高,但外人终究是外人,在利益面前分得比谁都清楚。
感叹间,宝娘不由自主地围着几个大缸绕了一圈,这几口大缸都是自己亲自去城里找瓷技最好的师傅特别定制的,大小和样式都是用于专门酿酒,而如今,自己眼看着要离开这片土地,这几口大缸,势必要留下来了。
终于,宝娘开了口,“我打算将酒肆转出去,但是我又不愿将酒肆糟蹋在那些不懂酒的人手里,陈叔,你觉得……有哪些人比较合适?”说着转过头,定定地对上陈大德的视线,清冷而严肃。
陈大德心里一凛,但转念一想,深吸口气,向前一步,“大小姐,陈叔我管理酒肆多年,我也不愿铺子糟蹋在那些不懂品酒的人手里。如果大小姐不放心,就让陈叔继续掌管下去吧!”
宝娘淡淡勾唇,直白地笑道,“陈叔的意思是转给你?”
“是的。”陈大德点头,“镇上有几个真正懂得酿酒的人?又有几个比我还要熟悉薛家酒肆,又有几个更珍惜薛家酒肆,小姐难道不认为,我是最合适的人吗?”
宝娘沉默了,盯着大缸边上几口小缸,终于叹了口气,“罢了!”
“以后薛家酒肆,就拜托陈叔了。”宝娘缓缓走到门口,不舍而留恋地看了酒房一眼,“至于价钱,陈叔也不是外人,酒肆的价值你比我更清楚,三天后,陈叔你到时候来薛家找我吧。”
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掀开帘子走进酒肆大堂,槐花坐站在柜台边上等着她,眼睛微红,神色有些恍惚。见宝娘来了,立马起身,脸上扬起一抹笑容。
宝娘见她笑容中少了那分郁,心里也松了口气,朝柜台里收账的大虎笑了笑,便准备带着槐花回去。
而这时大虎看见宝娘的笑,却突然眼睛一亮,好像想起了什么,忙不迭扬声唤道,“大小姐,等等,这儿有您一件东西。”
宝娘动作一滞,走到柜台前,“有我的东西?”她什么时候有东西落到酒肆里了?
大虎弯腰在柜台底下翻了好一会儿,才翻出一个刻着五彩祥云图案的致锦盒来,“大小姐,就是这个。”
宝娘疑惑地接过锦盒,了,掂了掂,很轻!
“这不是我的东西。”
“大小姐,这是一位公子留在这儿,让我亲手交给您的。”大虎挠了挠脑袋,傻乎乎地笑道,“大小姐好一阵子没来,铺子里生意忙,我差点儿就把这事给忘了。”
真是个憨小子!
宝娘心底笑了笑,打开锦盒上致的小锁,喀嚓一声,锦盒打开,露出来一个信封,信封上写着:薛宝娘亲启。
槐花和大虎探头看了过来,两人眼底纷纷露出疑惑,一封信?
什么人这么奇怪,居然把一封信装在锦盒里?
宝娘挑了挑眉,谁这么无聊?拿名贵的紫檀木锦盒来装信?!
打开信,从里面抽出一张薄薄的宣纸,墨迹斑斑,纸上字迹龙飞凤舞,短短几句:薛小姐,由于卢某的冒昧,让贵老爷险些遭遇不测,多日连来甚感惶恐不安。今闻贵老爷安然归来,十分欣喜,为表歉意,特备一千金作为补偿,小小心意,还请笑纳。
卢尚闻。
读完信上的内容,宝娘气得险些吐血,这是什么意思?
算计他们薛家,惹得她薛家如今这番模样,这姓卢的可谓是居功至伟。这算什么意思?几张银票就想打发了他们?还是想撇清关系?
拿起信封一看,果然,里面还有几张薄薄的纸张,不用说,自然是银票。
宝娘狠狠地将信纸连带信封银票狠狠地揉成一团,往锦盒里一扔,将盖子“啪”地阖上,咬牙切齿的道,“给我扔了!”
槐花和大虎丈二和尚不着头脑,扔了?
两人心底十分好奇,那信上究竟说了什么?竟让小姐一下子这么气愤?
但好奇归好奇,看着宝娘愤怒的脸色,槐花还是乖乖地上前抱起了盒子,准备往外走去。
宝娘看着她转身走向门口,这一刻心里头又涌起几分不爽来,心思百转,他害了她相公差点遭遇不测,害她爹爹寝食难安,害他们薛家成为金山镇众矢之的,虽然这都是间接的,但凭什么这么容易就放过他卢尚闻?
他以为送来一千两黄金就可以抵消这份过节?
可他有罪黄金没罪,自己干嘛要跟黄金过不去?
而且,当初这些麻烦全都是由这一千两黄金惹来的,如果不收这黄金,难道他们薛家这份委屈白受了?那岂不是太吃亏了?
宝娘越想心里越不平衡,猛地转身冲向门口,口里喊道:“槐花,慢着,不要扔了——”
哼!既然有人送银子上门,不要白不要。
但他卢尚闻欠她薛家的这个“债”,来日方长,她一定会慢慢地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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