诧异间,那个人背着光走入大厅,修长挺拔的轮廓终于渐渐清晰的出现众人视线中。
顿时,众人倒抽口气,一片哗然。
“天啊——那不是齐大姑爷吗?”
“老王不是说他和杜管家去县城的路上遇到山贼,被贼人杀死了?”
“啊呸!放你娘的狗屁,那现在站在我们面前的是鬼?”
“齐大姑爷回来了,这场戏越来越好看了……”
“哎,有钱人家是非多,这薛老爷到底有没有留下遗言啊……”
“嘘!小李,别乱说话,薛老爷没准还好着呢……”
叽叽喳喳,七嘴八舌,在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间,齐璟走到了宝娘跟前,他迎上宝娘泪眼朦胧的双眸,眼底滑过一丝心疼,伸手抓住她冰冷的小手,“娘子,我回来了。”
宝娘紧紧地盯着他,眼睛眨也不眨,深怕这是幻影一场,直到冰冷的双手被一双温暖厚实的大掌包住,她顿时醒悟过来,开心眼泪直掉,狠狠地扑进了他怀里,泣不成声,“混蛋!混蛋……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自那天听到齐璟和杜叔路遇山贼的消息之后,宝娘便一直处于一种恐惧彷徨的状态中,加上薛良善病重在床,她每天强打着神侍奉在床榻,但心里却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绝望,越来越害怕。
这几天,几乎每到半夜,她都会被噩梦惊醒,直到今天亲眼撞破了李氏和薛二叔的奸`情,那股绝望恐惧便如火山喷发般变成了森森的恨意,这才决定售卖家中田产。
齐璟心疼地拍拍宝娘的肩头,“对不起,是我回来太晚,让你担心受怕了。”
宝娘从他怀里抬起头,突然感觉四周来的道道视线,这才醒悟此时正是众目睽睽之下,脸一红,忙从齐璟怀里出来,擦了擦眼泪,猛地想起外面的传闻,焦急地道,“阿璟,我听说你在虎啸山碰到了山贼,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杜叔呢?杜叔有没有跟你一起安全回来?”
齐璟反手抓住宝娘的小手,安慰道,“我没事,区区几个山贼,怎么难得了我和杜叔?”
这时,又一道清瘦的身影匆匆走进大厅,看见宝娘顿时眼睛一亮,“宝娘,你爹怎么样了?”
宝娘眼泪差点又流了出来,赶紧道,“杜叔叔,太好了!”说着拉着齐璟忙往后边走,“杜叔叔,阿璟,爹在房里歇息,快,爹看到你们一定会很高兴。”
杜松点点头,身影一闪就进了内室,一屋子人见宝娘就要撒下手不管,顿时有几个闻讯赶来的乡亲开口道,“薛小姐,您看这是……”
宝娘顿了顿脚步,让齐璟先过去,转过身对满大厅的人笑道,“各位叔伯各位父老乡亲,我的想法不变,二两一亩。眼下相公和杜管家都归来了,我会尽快与他们商议,有意向的乡亲不妨先回去筹钱准备。明日午时,我薛家酒肆进行真正买卖。
拖大家的福,相公和杜管家今日安全回来,某些流言不攻自破,我希望那些恶意中伤针对薛家的人安分一点,否则,我拖上整个薛家也要跟他斗到底。”
眼角余光扫了薛二叔和李氏一眼,前者面色铁青,眼神沉闪烁,不知在想着什么。后者脸色惨白,面带惊恐,双手紧紧地抓着衣襟,眼神却恶狠狠地瞪着宝娘,里面透着怨毒。
哼!宝娘暗自冷哼一声,奸`夫``妇,回头再收拾你们!
大厅内的众人议论纷纷之余,也开始两三结伴的离开,宝娘转身,飞快离开了大厅。
齐璟和杜松安全归来,就算天大的事也要先放在一边。
穿过长长的走廊,越过花园,宝娘的视线仅仅在那假山处停留了一秒,便快步跨入了后院。
薛家正院大屋内,八月的天气依然炎热,但连续多日的大雨,隐约带来了浓秋的寒意。大夫的意思是不能见风着凉,之前窗子大门遮掩地密密实实,房里闷得让人发慌,宝娘不顾李氏阻拦亲自开了窗子通风。
为此李氏还小闹了一场,但空气流通无疑利于薛良善的恢复,这几日气色好了些许,但眼神却愈发晕黄浑浊,宝娘看在眼里,痛在心里,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她心里明白老人已是油灯枯竭,她再努力也无法改变事实,但是想法光是一往悲观方面去想,她就难过的想哭。
自己穿越之后,薛良善给予了自己最最无私、宝贵的父爱,多年相处,她心里早就将他当成了自己亲身父亲。
生父躺在病床呻吟,她怎么能不悲痛欲绝?
继母背着生父与人苟且,她怎么能不愤恨若狂?
“阿璟,宝娘那丫头脾气不好,以后,你要多多让着她……”
走进房里,这么一句话便轻轻地飘入了耳中,宝娘鼻子一酸,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差一点又掉了下来。赶紧咬了咬牙,飞快走到床前,强颜欢笑道,“爹,阿璟和杜叔叔回来了,您是不是很开心?是不是感觉好多了?”
“自然是开心。”薛良善慈爱地宝娘的头发,浑浊的眼里带着点点泪光,他伸手抓住齐璟的手,重重地放在了宝娘手上,“阿璟,当初我一眼就相中了你,你一定要好好待宝娘。”
齐璟紧紧握住宝娘,眼中划过一丝悲恸,用力的点头,“爹,我会的。”
一旁杜松突然背过了头,好一会儿才红着眼睛转过来,故意气愤道,“老爷,你得快点好起来才是,宝娘这丫头尽是胡闹,今天她当着大伙儿的面要把你多年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田产全都卖出去。你看这孩子是不是太胡闹了,简直就是败家女,不孝至极。再这样任她闹下去,保不准祖宅都得卖出去了……”
“噗……”薛良善听着杜松的话眼睛一瞪,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阿松,您这老小子,别老尽吓唬我。宝娘是我女儿,她败家我欢喜我愿意,我攒了一辈子银子也带不进土里去,她喜欢卖喜欢败,尽管去做,只要她开心。”
说着却是重重叹了口气,“宝娘,珍儿是你的亲妹妹,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爹,珍娘不是有娘照顾吗?爹,您不会有事,您一定很快就会痊愈的。”宝娘闻言声音一哑,都带出了一丝哭腔,赶紧抓住他的手,紧紧地握着。
薛良善又叹了口气,道,“我走之后,李氏一定不会安分过寡妇的日子,她还年轻,也不是个安分的子。迟早会再改嫁,但珍儿是我女儿,不管她嫁不嫁得好,对珍儿都是伤害。所以我希望你这个做姐姐的,可以多顾着一些,她年纪小,我怕她被别人欺负。
至于田产,卖了就卖了,你们小两口都是脑子活的人,在金山镇种田收租,不如带着银子去城里做生意。阿璟,爹也不要你承诺太多,只要你一辈子对宝娘好,爹在九泉之下也就瞑目了。”
齐璟动容地握住薛良善的手,“爹,你放心,我齐璟此生只有薛宝娘这一个女人一个妻子,我的孩子只有薛宝娘生,我此生绝对不会辜负宝娘!如有辜负,天打雷劈!”
薛良善欣慰地点点头,闭上眼叹了口气,低低的道,“有你这番话,我就安心了。”
说完拍了拍宝娘的手背,转头看向杜松,“宝娘,阿璟,你们小两口多日未见,下去吧。我和阿松说说话。”
“爹……”宝娘不肯,娇声唤了一声。
“阿璟一路风尘,也该歇息一下,宝娘,你回去让下人给他准备食物,宝娘,听话,下去吧。”薛良善没看他,只是淡淡的开口吩咐。
齐璟见状,拍了拍宝娘的肩,宝娘无奈,只得起身,两人相视一眼,再看了看杜松。杜松点点头,两人这才相携离开了房间。
待宝娘和齐璟离开红,杜松双膝落地,扑在了病榻前,老泪纵横,“薛大哥……”
薛良善睁开眼,抓住杜松的双手,骨节发白微微颤抖,“我的好兄弟,大哥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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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娘和齐璟回到房里,立即吩咐槐花去准备热水,让厨房准备几道饭菜。
洗澡沐浴后,小两口坐在桌前一同用餐,看着齐璟微微消瘦的脸,尽管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宝娘吃了两口饭依然放在了碗筷。
千言万语,她心里有数不完的话想要对齐璟说,但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直到齐璟吃完了饭,几个下人把碗筷盘子都收走了,室内寂静无声,两人面面相觑,各自无语。
最后,齐璟叹了口气,伸手将宝娘拥入怀中,“宝娘……”
宝娘眼睛一酸,心口疯狂涌起一股酸涩的味道,种种委屈随着齐璟这声呼唤争先恐后的泄了出来。被刘坤嘲讽恐吓时,她没有哭,被众人围绕质问时她也没哭,被李氏和薛二叔恶意攻击时她更是没哭,但齐璟这一声柔柔的呼唤,却让她恨不得将心里所有的委屈不满全都倾诉出来。最终,一滴眼泪滑过眼角,她悄悄地伸手环住了他腰,脸庞狠狠地埋在他怀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我想你……”
听到这低低的三个字,齐璟心里却是满满的疼,他紧紧抱住怀中人儿,爱怜地喃喃道,“傻丫头……”心里同时溢出满满的得意与满足,这个让他牵肠挂肚的姑娘,是他的妻子啊。
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和体温,呼吸中充满了他的气息,两人紧紧拥抱着,静静着享受着别离后的重逢与依恋,过了好久,宝娘才平复了酸涩激动的心,红着小脸抬起头,“阿璟,图纸,献给县令了吗?”
齐璟亲了亲她的头发,“是,我亲自交给了县衙的于大人,城里乡亲百姓们都说他是一位爱民如子的清官,他一定会让水车图纸呈给皇上,将来水车一定能够造福千万百姓的。”
“我听说你和杜叔叔在虎啸山被山贼攻击,这是真的吗?”宝娘着急的问道,这件事让自己这些日子寝食难安,午夜梦回时常惊醒。尤其是每每想到刘坤的话,她就恨不得冲到刘坤家里跟他拼命。
光是刘坤那番话,宝娘就怀疑这件事绝对跟他脱不了干系。
说起这件事,齐璟心里也疑惑丛丛,“我和杜管家在去县城的路上经过虎啸山,确实受到虎啸山上山贼的攻击,好在我和杜管家身手不错,才险险逃过了危机。但是那虎啸山贼头仿佛早就知道我手里有水车图纸,一开口便要我交出图纸,最后我将那贼头打败,才从他口里得知,原来早在我们出发之前,便有人通风报信与虎啸山贼子。所以那贼头带着山贼早早埋伏在虎啸山口,目的就是为了咱们手里的图纸。金山镇里有专门针对我们薛家的人,那人,是谁呢?”
“刘坤。”宝娘恨恨地开口,便将当天在田埂偶遇刘坤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齐璟闻言顿时勃然大怒,“好你个刘坤,竟敢勾结山贼,意图置我于死地,宝娘,待眼下的事情结束,我一定好好让这个刘坤尝些厉害。”
“哼!”宝娘轻哼了声,小手抓着他的衣角把玩着,突然低低道,“这次去城里,有没有漂亮姑娘对你投怀送抱呀?”好吧,她承认,纯粹没事找事,享受撒娇的权利。
齐璟看着她光洁的额头和微红的耳垂,一时心里极其柔软,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深深地着她的双眸,戏谑道,“娘子,刚才我当着爹爹和杜管家的面向你表达心意,难道,娘子对我刚才的回答不甚满意?”
宝娘顿时大窘,又羞又恼,恨恨地捶了他一下,“混蛋,人家才——唔——”
话未说完,一张温热的唇便生生地堵了上来,斩断了她所有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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