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各有志,各有所好。
这本是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就像孙一针,他此时就怀揣着那根被杀咒之气染黑的针欢欢喜喜的离开了。他喜欢医,可他不喜欢医人,他要医的是病,怪病。就像有人喜欢挑战一样,越刺激的挑战越能激发自己的兴趣和潜能。
只不过,自己所喜欢的东西对于别人来说可不一定就好。张三喜欢吃海鲜,李四就不一定也爱吃,弄不好还会上吐下泻起疹子。孙一针喜欢怪病,但从未想过得病的人是多么的痛苦,要知道治疗也是生病过程中的痛苦之一。若这样看的话,他还真不能算是妙手仁心。
陈玄礼和高力士自然也不能例外,他们抽空也喜欢做自己所好的事情。
可惜,今天不行。
早在何择要去请高力士时,陈玄礼就已经派人在京城四处打探,结果找到了部分搏斗的痕迹以及两大滩血水。他的部下皆是久经沙场,能力超群的才将,这些人一旦察觉有什么地方可疑就立可将现场保护了起来。
当陈玄礼这边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他便和高力士一起离开了天翔府。
此时正值大雨磅礴,很少有人在下雨时会有极好的心情。陈玄礼算是例外,他喜欢雨,他喜欢雨的声音,雨的形状,雨的颜色,雨的味道。他甚至有一次,为了倾听独有的雨声,竟然在茅厕里一蹲就是半个时辰。他喜欢雨,但又不仅仅只喜欢雨。
所以此时陈玄礼的脚步很沉稳,有舒缓,可能还带点悠闲。他最明白急是帮不了任何忙的,手忙脚乱,忙中出错,都是急中生“事”的典型。他活到现在经历了不能急,不会急,不必急,三个阶段。如今,他可以不急就能完成别人急着都完不成的事情。这就是陈玄礼的过人之处,也是高力士所不能为之处。
高力士不喜欢雨,他觉得雨是一种负担,是一种累赘,他想摆脱,甚至是战胜。雨从天降,他想人定胜天。高力士的养父高延福很早就看出了他的这个特点,于是将自己最珍贵的财富:童子功传授给了他。阉人不能行人道,修炼童子功可谓是相得益彰。高力士聪明,眼高手却不低,他讨厌雨,所以想出了一招对付雨的练功方法。童子功烈性十足,每每运起,周身如焦阳般炙热,高力士常常运着内功在雨中疾驰。若疾驰而归,衣襟未湿,则表明他内功有了一点根底;之后他每逢下雨就跑,一次比一次跑得远,一次次滴雨未沾的回来,他知道自己的内功又精进了不少。
这就是高力士,所以他现在也把伞收了起来。豆大的雨点打在高力士的周身,却很明显在未触碰到他的衣服时就已经蒸发,顿时他的整个人都被一缕缕升腾的水汽所包围。
“切,显摆什么?”陈玄礼嘀咕道。
“嘿嘿。”高力士朝他笑了笑了。他,真的很少笑。
来到金城坊,陈玄礼看着早已用两块巨型油布遮挡的血水,不由的摸了摸自己的胡须。
“这是血。”高力士说道。
“嗯。”
高力士挥了挥手,叫周围的人退开,自己则将一根手指慢慢的插进血水中。血水中发出“嗖”的一声,好像一块滚烫的烙铁放在水中一般。一会功夫,血水中就飘出了阵阵恶臭。
“不会错的。”高力士起身说道。
“什么武功?”陈玄礼问。
“不知道,应该不是中原的武功。如果是中毒或者是被酸水所化,那恐怕我还能辨别。可现在这种情况……”
“看来我们在江湖上混的还太少啦。”陈玄礼自嘲般的说道。
就在这时天空白电一闪,转眼雷声隆隆。
高力士下意识的侧头一看,发现有一群人朝这里走来。一群几乎穿着一种样式衣服的人。
这里用“几乎”,是因为那群人当中有两个人的衣服很特别。一青一红,其余的都是统一的灰色。
“哎哟,陈将军,高大人。”那身着红衣的人堆笑着向陈玄礼和高力士做了个揖。
“这么巧,李大人您这是要前往何处啊?”陈玄礼也已笑容回赠。
“啊……哦,其实是这样的,我听说刚才京城里似乎不太安宁,所以就特地和监察御史王大人过来看看。没想到两位大人也在,莫不是得到消息了……”
“我们何须得到消息,到是李大人前脚在朝堂外偷听后脚就跑来这里,可累得慌?”高力士此言一出,局面顿时尴尬起来。先前那位李大人是向陈玄礼和高力士两人作揖,结果就只有陈玄礼一人回了礼,高力士只青眼望天装作没看见。如今又冷言一对,当即对面就有人按耐不住了。
“高大人何出此言?我家大人也是出于好心,若大人不领情便也就算了,何故出口伤人?”说话的是那个青衣人。
“你个从五品庸奴!!!”高力士厉喝一声,就连周围的水汽也跟着声音扩散了出去,“不要以为在这大雨滂沱之日我便认不出你了,你就是那监察御史王鉷。本来看你默不出声倒也就算了,没想到你做李林甫的奴才做的这么忠心。我且问你一句,你凭什么在我等正四品以上官员面前发声?”
高力士这么一吼,王鉷觉得自己的脸耍一下就热了。完了,本想在自己的靠山面前显示一番,结果画虎不成反类犬。王鉷想着竟然不自觉的朝身着红衣的李林甫身后移了移。
“哼。”高力士看都不想看王鉷那衰样,随后他猛地掏出一块金灿灿的令牌喊道:“圣上金令御牌在此,谁敢放肆?”
陈玄礼等人猛的跪下,李林甫不仅跪,还磕头。
“卑职该死,自把自为,差点悟了高爷您的事。王大人刚上任不久,尚不会审时度势。您大人有大量,要怪罪就怪罪卑职吧。”说完李林甫又嘭嘭嘭的磕了几个响头。
“免了,以后要检点一点。”高力士说完头也不回,大手一挥,李林甫点头哈腰依旧笑容可掬的离开了。
“你这家伙,动不动就给人脸色看。”待对方走后,陈玄礼指着高力士说道。
“我就看不惯这阿谀献媚的狗奴才。先前我将何总管向我诉说的事情禀明圣上,就见朝堂外有黑影一闪,我想八成就是这家伙。遂向圣上请领御牌,防的就是他。”
“你这么一做,又得罪了两个人。我总觉得李林甫将来会做大,到那时你必有麻烦。”
“我高某生是圣上亲臣,死是圣上亲魂,我绝不允许这等败坏朝纲的逆臣为所欲为。”
高力士的这番话恐怕还真没错。
高力士爱权,这陈玄礼是知道的。他还知道,高力士喜欢高居俯瞰万人之上的感觉,喜欢听着满朝文武、皇亲国戚叫自己爷的感觉,更喜欢市井朝堂一有人说起当今圣上身边的红人就是自己的感觉。高力士的虚荣心是很强的,他整个人虽不完整,但他发誓他的一生要比所有正常人都要完整。是此,他娶妻,纳妾,练武……可他终究和李林甫不一样,高力士不贪。不贪者,不忌。高力士有权,有钱,但他的权和钱是玄宗给他的,他从不自取,也未想取。而他所做的那些事,玄宗也大都知道,只不过都是些个人癖好,睁一眼闭一眼就算了。李林甫却不同,他贪。正因为他贪,他才害怕,害怕那些不贪的;同样也正因为他不学无术,他才恨,恨那些靠真才实学晋升的人。所以,他忌,他怕,他恨,因此他索取,他迫害,他见不得光。越迫害,越见不得光。他只要满足自己,朝纲算什么,大唐江山算什么,全是狗屁,他不在乎。高力士在乎,因为他心里的那杆秤绝不允许自己背叛主子,决不允许朝纲在自己眼前毁坏。他也排挤人,但他排挤的都是些自己看不顺眼,但失去了对社稷也不疼不痒的人。可李林甫,则竟排挤些能臣,贤臣。
因为了解高力士,陈玄礼也不说什么。是日,他俩别过,陈玄礼回家料理家事,而高力士则将今日所有的发现都如实报告给了玄宗。最终玄宗的指示是:无论这孩子是不是陈玄香的,都要给朕好好的抚养成人。
话分两头,李林甫一回家,就把自己关进了“月堂”。这是他治愈其受伤心灵的“港湾“,也是代表其丧心病狂的极端。有无数残害同僚的主意就是在这里被想出来的。
如今他又来到了这里。
他又开始恨了。
他恨高力士,恨的咬牙切齿。
可他没有办法,他扳不倒高力士,至少现在不行。
所以他更恨,恨的眼角几乎崩裂。
“大人,消消气。我相信那两个家伙以后迟早栽在我们手里。”王鉷巴结的递上了茶。
“废话。”李林甫打开杯盖,一看,里面的茶水早就喝干了。他不耐烦的把杯子推回给王鉷。王鉷一看,赶紧又孙子般的跑去给李林甫揉肩。
“师兄啊,你说这两滩血水和陈玄香的孩子有什么关系?”李林甫转身问站在身后的一个中年人。这个人很青,从头到尾都是青的,如果不知道的话还以为是一根长了青苔的石柱呢。
“是啊,玄光道人,我也不明白。”王鉷附和道。
“不知,我只知道先前看那阉人将手指插进血水中,那情景很像杀咒魔功……”
“你是说,那血水是有人中了杀咒魔功才变成这样的?”王鉷自作聪明抢着说道,刚说完,一看李林甫白了自己一眼,又立刻缩了回去。
“是的。”玄光道人面无表情的说道。
“杀咒魔功,没听过啊。”李林甫问道。
“是突厥真弥教的武功,厉害的很。只不过,哼……”玄光道人突然冷哼一声。
“怎么了?”
“很少有人能领悟其真正的力量。”
“什么意思?”
“见到那滩血水了吗?人们总以为杀咒魔功配合杀咒拳印达到腐蚀的效果便是大功告成,其实都是谬误。他们不知道杀咒拳印以杀为主,咒为附,而那些自以为练就神功的人往往都只是初成或者小成……”玄光道人滔滔不绝,却不知自己早就脱离了李林甫想要的主题。
“大人,我看那姓陈的是个软柿子,不如……”王鉷又发话了。
“不如就捏他?你个蠢货,他可是禁军将领,又是皇上的亲信,当年和那阉人以及刘幽求、钟绍京、葛福顺一起诛韦后,灭太平,立了多大的功。况且他从不问政,又未明里得罪与我,扳倒他?哼,谈何容易。况且,自古想动禁军念头的无非就是要行不忠之事,你嫌日子过的太舒坦了是不是?”
“不敢不敢,那依大人的意思?”
“稳扎稳打。”李林甫现在轻松了很多,转头对着玄光道人说道,“师兄啊,你那里也可以抓紧了。”
玄光道人,做了个揖,嘴角露出一丝诡笑。
……
春来秋去亦如是,花开花落总常见。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个弃婴渐渐长大。陈玄礼本想给他起名叫陈念香,可是这个名字对于他而言似乎有点太“难”了。是时,这孩子只有四岁。
不知哪一天,在他和别家的孩子玩时,忽听对方讥笑他到:偌大天翔府,傻傻一字眉。一字眉?陈一眉?这个名字好听,好记。于是他欢天喜地的跑回来告诉了陈玄礼。陈玄礼苦笑道:“既然你喜欢,就这么叫吧。”
至此,天翔府少了个陈念香,多了个陈一眉。而谁也没有想到,就是这个一眉儿,他将来的经历竟是那么的跌宕,那么的艰辛,那么的快乐,那么的飘摇,那么的传奇。
除了陈一眉,同样在和时间一起改变的是李林甫的地位,他终于和高力士换了个立场,他终于蹑上了高位,而高力士也终于感叹那天雨中陈玄礼对自己说的话。小人得势了。
得势的还有玄道门,一个近十几年才兴起的门派,不知道为什么其发展势力的速度达到了如此惊怖的境界。若在任其发展,武林中将难免腥风血雨。
十几年的岁月里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太子确立,李林甫当宰相,张说、张九龄相继去世、安禄山崛起……
一切的一切,如此的如此,欲说还休,还要等到下回再来分解。盛唐天翔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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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风风雨雨十几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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