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兵器交鸣之声远远地传来,那敕乘庙外依稀窥见得有几个人影在那里搏杀,那里是本一片低洼坑凸的不平之地,在这贫瘠荒凉的地方,分外显得崎岖逶迤,凄厉落寞。
却忽谷游刃有余,他潜藏到这里来,本是为了摸通透这阵阵如何可厉,世人皆谈之色变,而嬴楼歧的默许,促使他欲揭开这个深藏于心的谜底。当他匿隐身迹潜伏过一片湿漉漉的高坎坑洼之地时,丈许多高的庙墙突然松塌,垮落下来,顿时砂石灰飞,几块青砖滚棱磨梭着墙灰著他削来。
凭空中无声无息,又在这阴暗潮湿的地方,饶是他却忽谷也猝不及防,应变之下急中生智抛脱长袖。精湛的气劲涌入质软的袖角,使它如锥般尖挺转钻,为不使其堪用磐尽无以为继,他循势俯身解下外袍又硬是转匝扭腰,凌厉挥持散展开的长袍往尖端继续送输着钻旋,其攻势诡谲至极点,先前他就用此招挫败过侯景的遣说使者徐思玉,可谓屡试不爽。那几块青砖各自分散开扑来,颇为隐含勾描回旋般的力道,而尖挺的锥端率先迎上一块抛掷至面容的青砖时,钻凿摧打,与硬碰硬的如针磕铁上般,发出燥耳的磨擦之声,很是瘆人心底。在这漆黑一片的地方,即使灵触警醒亦难也见得如衍墟空洞那样难以为忖的深浅,但却透出一股如烟火泛滥般的焦灼之味,很是强烈聒杂,沸煮蒸腾,当庙墙那黑幕的壁面突然间被一道不明尖锐的物体沉重划过,耀起一抹如泼墨均笔散隽而涂画的山水之色间那魅惑莹濯的一润颜白,留下一着亮点,一丝咄咄逼人的火星。却忽谷挽着尽展如浣的衣褛,将迫来的青砖拨棱转轴,击射到暗墙边缘的硬质之处一磕一撞,恰似豁开夜宵,徒自留下一点烛光印照且剖开初晓的使然,很是清晰,让人眷恋,又聆听的是那么的寂寞生冷。原来夜幕里又乏又倦,是不切确的,是磨缀人秉性的,所以却忽谷悟到物至极处必反,夜到傍晚并是黎明前昔,那偷袭尽然暗暗契合着某种规律,但狡谋如他者怎能轻易被其所谋划,且流露出的阴寒笼罩着这悄然的一隅,很是诡谲,虽然凭着久熟能御的一招还去骤然突袭时的破击,分开了夜晓与寒煞的介入,留下一丝丝冷硬凌散的寂寞,和一缕皱襞折裳的被襟纹褶,依稀还在那里等待着风雨吹打,等待着对月而邀的卓立。
墙阴遮翳的地方慢慢褪去阴霾,剩于余色似乎也到物极,那黝黑的一片竟然耀眼起来,印照出一道长长的倒影,被一晃一曳的流光所谓的水中浣波的捞月,碎作旖旎尽撒的一漾涟漪。
“扑,哧…”那隐藏在狭长的倒影下的人,披开沉晓,以精湛遒劲的指力粼波动弹,虚空迢迢的冶荡,顿时将这一片隅掩罩充牣着被其所统筹的戾悸。却忽谷眉宇之间闪过一抹郁黯的神色,不禁思量此人比之沮渠北辰更不可测度,能够仅仅以一指之力,挥掇点出,挟轴轳盈江那千载战舰的阵仗及强渡横河天堑般的庞宏之势,以截然不同程度的攻伐前传。先前与兵家拒去一脉那所执铁棍的人相较,动用了他所擅长的“凝水砌桥”仅仅只是搏个棋鼓相当,并仿佛如归云出岫般,一现一缕,只堪暂时稍稍显尔。这人沛莫能御的指力与沮渠北辰的“硬劲”功夫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笔,差之毫厘的是此人随阴,但不卑鄙,只待局势被其所趁致使全数掌控、囊括,方才隐去藏匿,突现了出来,他这一现锋芒尽露,举止凌厉披靡,虽然那暗暗契合的规律却是那神鬼莫测的诸葛武侯八阵图,但却忽谷毅然决绝此人似乎不屑为倚之添助,仅以本身之攻伐将战意炙至极致。而遍处皆是些湿漉漉的坑洼,与高低起伏不定的地陵坡丘,当浑厚的指劲掠空拂动,抚着地坪,刮过庙墙上那硬质的壁垒时,噼噼啪啪的墙面恰似被揭开一般,碎屑飞灰,留下硌落人咽喉的瘆裸,很是触目瞠舌。
“好”却忽谷执衣挽翻,扑风贯扬,把薄翼片翩的衣物兜起的膨胀如鼓,他觑机穿袖披襟,将身躯装勃,撑托的如旌旗招展,此时掀拂的指劲披靡已到,而他矫作如此非是随性使然,当他披衣时,灌输化真劲入掀扑张扬的风再以“凝水砌桥”为牵引运转,粘贴身上,催生一着磁吸反斥之力,抵御外侮。
沿空劲气交接击之声不绝,那指劲如锥子般刺到如黏糊棉软的粉面上,任凭如何锐利,锋芒尽露,仍是徒劳无功,这时异象骤生,满遍铺盖的劲气像一张枯叶被卷曲裹起,向后退缩。
“哦!”那人清脆的讶异之声在这漆黑燎远的地方,凭添一丝慌乱与仅有的恓惶,让人觉得原来你这样的人,也是不能免俗的。
却忽谷压制翻覆捣腾的劲气,方始凝神松一松懈紧勒、绷硬的筋骨,那一刹那仿佛饮茶煮茗味酽浓郁时的欣然惬意。遂问道:“阁下可是兵家拒去一脉,那一位,能使的刚而弥硬的真劲,必定是非凡无比的人物。”
那人仍将己身隐蔽在荫翳之下,轻描淡写的瞄了一眼近前————站立于“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明线处,藏而不匿的人,那一眼深邃的如夜靥里狼狈觅食时的观窥、待伺,如果不遂宁愿碶而不舍的退去,当这一隅有点莹白,褪去暗阴,慢慢浮现出此人英勃的轮廓时,那里就仅只剩下一处起初时的荒芜,与难以萧瑟的宁馨,甚至一点曾今在那里流连过的痕迹,也都没有。
却忽谷一皱眉头,深谙诡谋之道,此人与阴拒去在全盛时倏然退去,定不寻常,看来兵家的人都有这个与生俱来的弊病,且通病,与其说是退去,不如说是抛砖引玉,这神鬼莫测的劳什么八阵图,玄虚的让人瘆髓,恻忧,倒是坠入这有趣的烦虑之地,让他稍稍有点释然。
远处是一片凸起、散乱的裸石,都被带刺的荆棘簇拥,牢牢围绕着,虽是天然造物形成,却又恰似人工辟凿,隐含譬若玄成的奥法,延着地沿线朝边缘的地方望去,矮短的浅截草茎都弯拱迂回让出一条辟径,直达方圆几十率,却忽谷走到一块较大的裸石旁,迈步,提膝,踏实,以悠然自得其乐的懒恣,斜倾腰椎,换的适当,待垂睑细瞧,那被他踏在脚下的凭石,畸形满棱睹着一硌,却隐约青光泛泛着,不禁嘀咕道:“忒邪乎!”
不知哪里突地刮来一阵疾风,吹拂着茎草,连荆棘都摇摇晃晃,发出刺嚓、刺嚓的灼痛人肌肤的声响,那俨然如名士对邀卓立的人,衣襟皱襞飘逸扬起,漾起的袍泽推波助澜,轮廓充盈的仿佛摘星的仙灵,尤其他托臂撑放于搁置在石上的膝头,将身微伏,让人恍然轻悟,他也是凡衬的,不可升华,在他喃喃的说出“…了”字时,风起骤变,一盏描纹灯笼在风势疾扑时速快掠来,而且里面的火焰芯苗虽一摇一曳,却照眏如初毫无影响,这不是自己与那执铁棍之人交手,不知丢失在那里的描纹灯笼么。夜色如胶似漆,分外的黑暗沉乏,甚至哀默,那掠夺过来的灯笼将攻伐聚汇于一点,而强沛的风势也堪作陪衬,全绕着这一点运转,直至扩大最后燃炙。
却忽谷哂然一笑,这不是五十步笑百步么,也不惊扰,趁着空隙竟弯下腰去伸手掸了掸沾染污迹的鞋履。
“好一个却忽谷啊!”夜空阴霾中朗朗的传出一声清爽的赞许,那精辟的劲气及肆虐无忌的风契合转移尽熨破坏于描纹灯笼的执手提杆,以杆的端口为击点,类似于枪柄箭镞一戳一射,而在这完美无暇的杀招下,一人恰似拨开云岫,在山间捉雀跃跃欲试般,抓住描纹灯笼的提手执杆,在落势欲跌时,他腾挪出手掰断灯笼的提杆,抛扔了出去,这截断端沿着一道弧线划过夜幕,飞入上空,就在此时,这人竟然轻飘飘的如一片柳絮捻黏着那一截被抛飞的断杆跟提上升,就这一妙至豪颠的升,让他缓冲,落到荆棘丛生的裸石群围里面。
“是你…”却忽谷见是那执铁棍之人,淡淡的嗤之以鼻的道,“魑魅魍魉的四小鬼,终于可作见人了么!”
此人一落,描纹灯笼跟着也一定,那细耀的芒焰如一抹天边的余霞,虽渺茫,却眏照的石青草寂,豁然一朗,连他这个人,衣衫,领口,甚至未停止摆动的下襟,
都悄然爬满壤色,黄黄的濯衍清醒,闻听其道:“却兄高洁如乎名士,吾辈岂敢一一造次”。
却忽谷”哦”了一声,接着问道:“你如何知道我就是却忽谷,仅仅凭交手两次么。”显然他把这一次并未真正的交锋算作一次。
那人提着描纹灯笼,饶有兴致照耀了一照这一片隅,焰光所及之处,纤毫毕现,那专注的神情,与先前的自己相辉印,不胜感叹。他道:“晕之所以为晕,因为它浅白,如萤火闪瞬即逝,焰却衍生光芒,辉耀万丈,人所以为高尚,才能百费待兴,造达万物,想你行事作风,谋定而动,恰是一个运筹帷幄,决胜于谈笑风生间的人物,这是你的特质,别人无法取代,无法占据,却忽谷就是却忽谷,堪能当大任。”
“你倒是把我给通透了,瞧懂了,呵…”却忽谷轻启笑靥,神情却凛然,他冷冷的睨目,瞳孔收缩的迷离成线,恰似看到篝野荒坟的耸立间那团燐火衍耀的斑斓。
凭着这仅只尽方的照眏,如名士清徐,披纶佩带的人,迎襟勃发阵阵咄咄逼人的气劲,萦绕于山壑坪陵间,顿时压下那一抹星火散致所笼罩的诡谲,一瞬间犹似坚冰消融在滚烫的沸煮里,乍裂的如碎瓷彻响,很是聒耳。
那人隐隐的息吟,颇是为己所轻叹,对方虽是可容易测,但吾辈却是仗着阵势欺人,凭的是取巧的能耐,待那盛衍的劲气化作真劲压制阵霾时,恰好启动了“敐门”的枢纽,变作门扇的开阖,坡壑山陵间立时徐徐冉冉的尽漫如焕,展现另一番景象,那人仍旧站立于荆棘丛生的里端,远远的瞧着,好似清风醒楚,揉作过驹过隙的流光空匆,依然是那么的谡谡挺拔,勃如长青。
却忽谷蓄时以待,在气机牵引下,他触觉自己虽然是压制了那人所谓的阴霾,但好似渐渐陷入越来越深的泥淖里,如闲暇入洞,在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又遍寻不到出口的地方,堪堪等待。
在这让人揣测,且压抑的几乎窒息的山陵间,那一缕轻衫的拂动,造就能剖开逆流的驱使,却忽谷屈身一蹴,以手为锥,朝着万籁丛中一点骄阳似抹的地方,直伐过去。他快的风驰电掣,竟然与山陵间那间不容发而牵动的阵仗不分逊色,所带挟起的罡煞,披靡破齑,卷延裹腾,仿佛他这一动翻覆倾绝,天籁万物都辟径让道,独予他能踏步而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