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神王爷之放杯盏

12 庙宇敕乘喻谈廓落当瓦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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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里,两道人影稀稀疏疏、一摇一晃的,向一座山壑间的破庙走去。那破庙虽已陈旧,但可以依稀窥得这座古刹那巍宏建宇的全貌,瞧得阴色里把它的檐头暗遮,却仍旧让其庞大的一隅影角显现了出来,而远处的山峦间穿梭着的风,肃扑吹来,刮掀着庙檐上的片瓦,又契合着丛里蝗虫的咕鸣,把那份静寂的寥落倒是擅定了人的心神。当其中的一人抬头,遥望前檐,那檐下早已褪去了朱漆的匾额上隐约有着“山神庙敕乘殿狱”几字,不禁疑惑道:“为何要加上敕乘殿狱这四个字,仅故作神秘么。”

    二人似乎已伤疲倦劳,尤其是那穿黄衣的人,一袭衫褛是那么的扎眼醒目,只听他嗓和的道:“想不到,如此夜晚,却兄还能顾得了这破庙的名头…不过这敕乘二字倒是颇为迎合佛家的说法。”

    却忽谷搀扶起黄衫的怀繇,由道:“这倒让我忽地想起那一称尚平,称之天下的破迟归,佛曰:不可说,却甚是促人迷惘。”

    “迷惘,不是茫然么”怀繇终就撑持不住,软塌了下来,垂身挨赖着却忽谷,听他感触的言语,顿时勾起了他闲谈的兴趣,道,“当破迟归捏住你剑锋时,你为什么撤剑回退,难道你只是为了出那一剑,好一试他到底有多大的能耐么。”

    却忽谷道:“本就杀不了他,也阻拦不了他投效侯景,能做的就只有一试称他,足矣几斤几两,届时好一较拼实。”

    怀繇道:“难道那时那刻,不到一拼搏命的时候么。”

    却忽谷道:“匈奴未灭,何以成殒”。

    怀繇吐出一口浊气,匀缓的道:“侯景喻么。”

    却忽谷觉得怀繇已近乎颤栗,他强撑至此不过是为了怕人轻看,沉吟道:“好一个城隍爷啊!”

    推开山神庙的铜簪大门,略可见得大殿内乏缺着阵阵的生气,怀繇率先跨入,他踉跄的走到帷幕朽落的地方,倚身躺下,那利落的随性,仿佛长久的使然,但仅仅是个简单的一躺,他竟躺的那么沉重吃力,那么的形影孤伶,那突的一弯的背脊,慢慢伛曲,衬着败散的布幕帷幛,好似他那样的人不应该如此的屈苦枯涩。

    却忽谷任由着他了,这荒凉肆意的地方,浸来一丝丝贴肤的冷,环顾四周,忽睹的侧边的案桌下有一些散乱的器具木头,就走过去拾作一堆,待捆抱来于殿中围几块石为屯烧将了起。

    一时间庙内弥漫起的烟雾,袅袅升腾,却忽谷又丢一块木柴入石屯里,让火势渐渐转盛。这时暖暖的光晕透过隔挡着的庋架,耀到那边的一隅,顿时磐剥暗阴,现出了掩护石像的帷幕,只见得那一块帷幕很长,它掉落于地,拖延至供案外几丈,而周遭的乏旧物事更是将庙内微许的苍凉,加添荒芜。略瞧得躺在帷幕上的怀繇一眼,他已阖目假寐,不愿一动,觑其脸色枯稿,气悬游离,倘若不治,怕离死不远,可这瘠贫的荒野之地如何可医得,及道:“怀繇,还撑得住么,你这样怕是不止减寿十载,恐连只活十载的命都没有。”

    怀繇含糊应了一声,回道:“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不过现在…倒是不能逞强,刚进来的时候,似乎见到了…七叶…鬼灯檠的叶子。”

    “七叶鬼灯檠”却忽谷拨了拨火薪,疑惑道,“草药么,但在夜晚你怎察觉到的。”

    怀繇诩道:“说来笑…话,你扶着我来…这里的时候,数…伐…步骤无意中…瞧见的,兴许是…山风不知从…那里吹来…的吧。”

    却忽谷一停手中的拨势,又道:“你又如何识得,这劳什么的七叶鬼灯草了。”

    怀繇道:“夜路…走多了…自然…遇鬼能识。”

    却忽谷站了起来,转身道:“佩服,不过能否回来或者找到的不是你说的那劳什么子的鬼七叶,那又如何。”

    怀繇腆了腆自己的腹,随意而道:“那就不如把这山神庙改为城隍庙,好歹也能一享供奉,或者添门三柱香。”

    沿着浅草遍生的山坳,葱郁的矮枝丛林遮住了一切原本就没有的路,却忽谷走了一阵,他的裤脚也被夜里的露水由踩处浅薄的曼延至渗湿了透,他停身伫立,惑然自忖道:“嗯,依自己以往那淡漠的脾性,如今怎地突然帮他人寻药,愚么。”

    忽地广坦的地上传来一大片阵阵的簸震,犹如征战沙场般的揪心嘶鸣,似乎戈啸马睙;似乎刀透俎肉,车碾轧颅;似乎旌旗腾卷,煞气抹凉,那渐渐侵蚀人耳聪的亢噱,震慑着旁人。

    却忽谷咤然一喝道:“请现身吧!”

    空空的远处犹如在荒野孤坟里森然一乍的,隐约有什么物体,瞧得仿佛照路油灯,幽幽淡淡的昏乏。

    这寡薄之地突然就出现了这般异象,却忽谷竟然处变不惊,他徐徐而道:“世间有无常,待有魑魅魍魉,不知尔辈原作欺世盗名的小鬼,还是明正威严的阎王。”

    远处的物体急促的凑近,原来竟是一头牙彘,只见得它脖颈之上捆着一根木杆,杆头挂着一盏描纹灯笼,倘若不是亲眼见到,定是疑为鬼魅。

    却忽谷仍旧不假松懈,他摊掌备势,如临大敌般注对着那头跑近的牙彘,那架势好似策对操戈奔驰来的甲兵之胄。

    那牙彘近前来突就卯劲停下,用它那尖长的鼻子拱拓起土来,不时咕耿嚎叫,咬嚼着拱起来的土瓤虫豸,这时异象出现,周遭顿时混淆沌浊,波谲云诡。

    无数的劲草渐竖起尖端,摇曳拨弄,皆敞开撑托武装如士。

    却忽谷沉吟道:“莫非这野猪就是启动这妖象的柄匙,它故意窜出来,只为扰惑人心么。”

    那牙彘鼓噪一阵,换来的却是腥风大作,诡异霾谲,似乎在它的视界里,一切都如嘴里的物事能食能嗜。

    却忽谷迈动实步,坚挺已伛的腰脊,他整个人遇险将能弥而迎上的倔韧给他这一亢奋的昂扬顿激发了出来。

    “锵”

    地上的厚土被霍地豁开,一只地蛩钻了出来,它撑腿一蹬,跳起丈多高落到了那拱猪的头上,起口咬噬。那牙彘吃痛,嚎叫的震天撼地,它猛甩头颅想将地蛩抛脱下来,可这只地蛩越是咬得很紧,根本就不松一口,那牙彘伸蹄刨了刨,无奈的即放弃,乖顺的就伏了下来。

    却忽谷只觉周围的腥气转淡,那耸人毛骨的森然立刻化为冷冽的风拂。

    那牙彘虽伏趴于地,但它颈上绑扎的描纹灯笼却没被抛甩下来,如是夜晚这伏卧的猪身倒像一座插旗的瓮城,指引着片瓯疆垣。

    荒凉的涂夜融入这萧索的寂静之中,此刻衣裾的破风声之音,打破这孤廖的冷晚,只听得天空中一道怪癖的身影,拂开色晓踏夜而来。

    “魍魉么”却忽谷斜倾脖颈,怔怔的遥望着,那样习常犹如孩提般的偏生使然。

    那僻性的身影溜烟如绳,它来的诡然,好似夜幕下的漆黑皆是其所张的扩长,当破风之声聒耳满布,未及停止时,那身影也附立于唯一照亮这荒夜的描纹灯笼前,观其身影细条薄棱,站在那里让这黑夜里的灯照光晕一淡一悠的,如沐风中之蜡般的烛火闪耀。

    却忽谷道:“此猪是先生所伏么?”

    那身影除下裹藏的掩罩,现出人身来,是一个三四十岁的中者,他脸青泛色,瞧人倨傲,单睨目瞄了却忽谷一眼,自说道:“你又是谁,怎的会在这里。”

    却忽谷道:“怎么,难倒此地不能停留下,莫非这里是霸王之地不成。”

    那中者似乎根本就没有顾虑及他,只是盯着地上的卧彘,久久注视,仿佛那牙彘的身上会蹦出跳虱来。

    这时那只咬噬牙彘的地蛩早已不见,留下的痕迹仅仅是那一滩散籍的壤土。

    那中者见却忽谷还在那里,颇为诧异,又道:“为什么不走?”

    却忽谷走到描纹灯笼前,伸手将它从牙彘的颈上拿了起,照到那中者的身上,道:“先生没有回答我的话,我怎能离开。”

    那中者并没有因他的造次,故作不悦,相反他好似喜欢别人用光晕把他照清,其谈道:“能泰山崩前而色不变的人,倒是值得相交,不过这先生二字称呼的却是很假意,欠缺着难得的敷衍。"

    “听说过诸葛武侯八阵图么”中者的身上依淡薄的辉印,透出幽幽的泛湛磷光,他转过目光向却忽谷提道,“刚刚那般只不过是山川一隅而已。”

    “八阵图”却忽谷道,“据传那可是兵家必争之要,为何能布于此。”

    那中者道:“如果你还不离开这里,能救得了你一次怕是下一次,不那么容易。”

    蜿蜒的地势,应寥寥几笔缓伏、疏落的线,变的险峻凶恶,那种驰骋疆垣所卷扬起的萧杀,困惑着,一触即发着。

    却忽谷疑道:“仅是一隅么!”

    黑夜之中“嗖嗖嗖...”的一阵利器飞行的急促之声,划破暮下,向二人扑来,待逼近时无数如蝉翼振翅般的啸鸣,骤雨倾盆的撒泼下来,却忽谷喝唿一声“小心”即敛袖迎上。

    率先碰触的是一根镔铁的圆棍,它被一人执握在手,凌空剥削般的沉下,当却忽谷伸臂滑绕着铁棍,对上来人时,那人的身躯却让铁棍一触皆反震的腾挪,诡异如魅的闪到他的背后。而那满天的啸鸣之声这时仍旧充斥在耳,怵觫似慑迫般抑闷的势压,由心神被凝突然的竟症魔了起来。

    此时背后划破晓夜的绽风,吹驳过来,竟无一丝可捕察的迹痕,只觉得肩上好似担扛一座山般的重负,闻得那中者道了一声:“老门主之命,诸徒不奉了么。”

    却忽谷蓦地转身,喝哈一吼,那暄嚣庞杂的鸣声顿时给这凌厉的一震,散荡辟开。天空中也应他这一颤,落下许多飘忽的人影来。

    那执铁棍的人,势收手中的利器,对那中者言道:“老门主已微,但凡吾辈中人,谁不为门槛里尽添一大畏威的兴势,好普耀楣庭。”

    那位中者一睹却忽谷手中细晃的描纹灯笼,虽是激流涌动,但里面的光焰仍旧渐燃得豁亮明堂,无一点可骤乱的偏簸,不禁且道:“恕我眼拙,愚兄倒是小觑了你。”言罢又向那执铁棍之人道:“想当世之先前,百家争鸣,独兵者受聘于王公诸侯,流传至秦末汉初,方始背离朝堂,到今而归宿‘敕乘’之门,门中矩训曰:不愿与世征伐,但尔辈却违老门主临危之命,莫非是想出世为害,祸乱于天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