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派此次来到西宁的是宋远桥和余莲舟,另外就是张敬则,本来张敬则应当跟随武当诸人赶往昆仑的,但他思前想后,终于还是想要来见一见陈友谅,二人毕竟兄弟情深,之前所恨的,不过是恨他投了魔教,既然范钟不是魔教中人,那陈友谅的身份自然也有待考究,至少目前来看,似乎是张敬则误会了他。二人再见面,真是有些感慨,陈友谅设宴招待他,道:“你能来,为兄万分欢喜,我绝不是魔教中人。”张敬则沉默点头,道:“兄长也不辩解一字半句,直叫小弟误会许久,好生惭愧。”陈友谅一笑,道:“事情真相,总是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当时情况我即便解释,你也不会相信,现在误会尽释,当浮一大白。”张敬则又是点了点头,叹息一声将酒碗举了起来,道:“小弟敬你。”陈友谅喜笑道:“好!干了。”酒碗一碰,陈友谅不禁畅怀大笑。
前厅众掌门商量妥当便纷纷作别,张敬则与陈友谅约定来日再聚,这便也回了驻地。陈友谅似乎心情极爽,张敬则走后依旧坐在厅中独酌,这时有人跑进来,在他耳边悄声道:“堂主,他行动了。”陈友谅神色一清,点了点头,站起身来道:“走。”二人一路穿墙过院,最后出了陈府却是拐上大街,最后进了一处普通民房。房中这时坐了三个汉子,见他进来纷纷起身抱拳口称:“见过陈堂主。”原来陈友谅数年来立功甚多,已经升任堂主。陈友谅点点头道:“东西呢?”这三个汉子捧上来一只灰鸽,道:“刚才从范大侠府中飞出来的。”陈友谅取过鸽子在脚掌下摸出来一个纸条,展开就见上面写着:“行藏已露,速回圣都保驾。”。陈友谅看了仰天大笑,笑罢恨声道:“哼,早看出来你有问题。”汉子凑上来道:“堂主,我们怎么办?”陈友谅道:“按照原计划行事,务必将他的身份查清楚。”
第二天陈府摆宴,六大门派请各武林世家的家主相聚饮酒,众人欢颜笑语,似是普通聚会,但这日晚间,西宁城中忽闻鼓声震天,世家弟子,游侠方士,闻着鼓声汇聚在北门,就见七八辆马车当头,后面是浩浩荡荡的跨剑侠士。鼓声一停,便听前头一声吆喝:“走咧!”车夫挥响马鞭暴喝一声“驾!”这七八辆马车便吱吱悠悠往蒙古去了,风吹车帘,似乎里头坐的便是六大门派的掌门长老,但夜色漫漫,也看不大清楚,周围众人都想:这样排场也必是六大派的人无疑了。南宫游鸾穿着宋远桥的衣衫坐在车中,暗道:好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如此一来魔教还不知道六大派已经进入昆仑,等知道了,六大派已经打到魔都,这一南一北相隔千里,想要回援也是赶不及了。
此时南门却又有一拨人,这拨人个个骑马,人人都做普通打扮,但若近看便能认出是宋远桥等,宋远桥道:“那边最多可以拖住一夜时间,咱们蒙蔽魔教也只有一夜时间,若是魔教人马发现破绽回助魔都,我等计划难成,咱们快往昆仑山去吧。”众人都点头同意,便齐齐挥鞭喝一声:“驾!”一路往昆仑派山门而去。
当世知道魔都所在的正道人物只有宣光真人,魔主在崆峒派布下奸细,原以为将宣光接走便能借奸细之口将魔都的所在引向蒙古黑江山沼泽,如此一来六大派先被元兵围攻,后被沼泽吞噬,等于是借元人的刀将反对圣教的六大派一锅宰掉,没有六大派阻挠,无始教便以抗元复汉的名义竭力发展教众,又由英雄大会时选拔出的各路好汉出任将领,割据一方图谋天下。这样的算盘本是十分好的,但不料宣光早有安排,黄龙真人启出救世铁箱,一切图谋都暴露无遗。宋远桥将计就计,号召六大派集结人马,看似要北上黑江山,暗地里却又命各门下弟子悄悄前往昆仑派驻地,意欲乘着三大教主关注黑江山之际蒙蔽天机,提前一夜前往魔都发起攻势。如今天机混沌,事态愈演愈烈,正魔两道风起云涌,最后结果也难以揣测。
铁幽郎在东华子墓前住了三天,这一日忽然背剑走出门来,久久凝视东华子的墓碑,最后道:“师傅,我走了。”说罢深深鞠躬,转身下山而去。铁幽郎一路西去,这情景与三年前似乎有所雷同,上一次是复仇,这一次也是复仇,只不过上次是复父母妻儿之仇,这次是复徒孙后辈之仇,遥望红日款款回顾,他的命运似乎不往西去便不能复仇,不能杀人便不能复仇,缘起缘灭之地,竟是从未涉足的巍巍昆仑山,一切仇怨便都在这巍巍大山中,来个结果吧。
铁幽郎暗想:六大派围攻魔都势必要赶往昆仑,我当前往昆仑山口相候。于是离了华山赶赴青海,一路向西,不日便过了扎陵湖来到小南川。此地往西便是昆仑山脉,因地处昆仑山口,西方寒气不能入侵故而气候宜人,也常有武林人往来,又常有入山寻宝的壮士以及塞外游民过来交易,所以此处渐渐形成一座大镇,人称小南川。这日黄昏,镇外官道之上行来一个黑衣男子,这男子身背铁剑,太阳落下时便迎着金光不疾不徐的走了进来。青海高原树木渐稀,罡风又是极盛,值此深秋已然有了七八分寒意,铁幽郎虽不畏风寒,但也不愿再在山路上受那罡风刺骨的无谓之罪,看见有镇子出现,下意识捏了捏钱袋,脸上冷峻便缓缓化开一些。走进镇子,只见不少人奇装异服,说话也极为难懂,人人脸上均有两坨晕红,十分招人喜欢。街上小贩争呼,贩卖的大多是裘皮青稞,铜壶银杯,中原的布匹绸缎,碗筷杯盘却极是罕见,好在如今茶行天下,镇子里不乏中原商家,倒也有茶馆驿站之流。铁幽郎进了驿站,小二立马迎上来道:“客官里面请。”铁幽郎道:“一间住房。”小二点头哈腰领着铁幽郎进了内院,就见左右两面整整齐齐各四间房,小二领着他在左边打开一间,铁幽郎进去看了看,道:“很好。”小二笑道:“我们一天打扫两次,十分干净,客官,只要一两银子。”铁幽郎从钱袋中摸出一锭三两,道:“暂作租金,日后需要再另行结算。”小二怔了怔,道:“好,好,客官您歇着。”铁幽郎忽然道:“今天是九月初几?”小二道:“九月初六。”铁幽郎轻轻点头,转身进了房中,小二却又追上来,道:“客官,你入夜之后可千万不要出门,最近不太平。”铁幽郎转身看来,皱了皱眉。小二被他一看,心中一个哆嗦,但还是道:“这段时间夜龙常常出没,已经伤了多人,但只要不出屋子就没事。“说完急急跑走了。铁幽郎将门关上,心中喃喃道:“夜龙?”
传说上古有龙,能吞吐一种内丹修炼,这内丹往往吸收日精月华反哺于龙身,有大能力,白天不可以目见,但到了晚上就放出幽幽光华,仿佛灯烛一般显眼,这龙由此得名夜龙,也称烛龙。青海本为上古西王母的道场,自古灵异,此处不但有圣水天池,还有一处隐泉,唤作不冻泉,烛龙就生活在不冻泉中。恰巧小南川附近有一眼泉水,即便漫天大雪也绝不结冰,人们见它灵异,便将这传说安到了这眼泉水上,甚至立碑铭记,号称上古第一泉。说来也怪,每逢**月秋季时,小南川都有不明之物吞食牲畜,有甚者还要伤人,幸存者都说是烛龙上岸寻找祭品,被咬伤的人也绝不会活过三天,碍于烛龙昼伏夜出凶威赫赫,所以小南川有了这样一个习惯,一到了**月份,夜里便家家闭户,绝不开门,绝不留人,绝不上街。
铁幽郎自然不会信什么神龙出没的传闻,天色渐黑便关上门户盘膝坐好,两手摆直练起内功来,他功力深厚,缓缓运完一个大周天也才到二更。铁幽郎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睛,跳下地来听窗外罡风呼啸,不由又抓起身旁的钱袋细细抚慰,想到:到底是妇人家心细,也不知果儿和心寒他们现在如何。轻轻摇了摇头便将铁剑放在桌上打算睡觉,刚刚躺下,头顶忽然有些“哗啦哗啦”的奇怪响声,像是瓦上有什么异物抓挠,这响声从屋子一头一直响到了另外一头,寒风夜里听来,十分渗人。铁幽郎微微一皱眉,抓起铁剑走到门旁,从门缝间望着外面,始终不见有什么异常,莫非真是烛龙来到了?铁幽郎艺高人胆大,本也不信有什么神物,左右看了看便轻轻打开一道门缝跳了出去。他将身子贴在墙上侧耳细听,那声音已经不见,只是院墙外面突然又“扑!”一声响。铁幽郎立即鬼魅般飘身上了瓦顶,却是一惊。只见朗朗月下一个同样黑衣人影伫立在丈外的屋檐角上,罡风吹来,此人一身衣衫都紧紧贴着身子,大袖如同两面大旗,在风中招展飘荡,但身子却紧紧钉在檐角如同一柄标枪。二人俱是黑衣,铁幽郎手中也只是多了一柄铁剑,那人满头白发梳在脑后转头看了看他,铁幽郎顿觉浑身一紧,眉头不禁皱了一皱。那人似乎微微点了点头,忽然大袖一展在瓦上疾奔起来,铁幽郎微一沉吟也追着奔去。
二人一言未答,就见月下两道身影比之奔马还要快了一些,出了镇子便往南投去,二人相较,轻功本也不相上下,但铁幽郎的功夫是在草上横横徐飞犹如鬼魅,前面那人却是一跃十数丈更显跳脱,二人始终相距数丈,不一阵翻过一座矮丘,前面忽然升腾起一团浓浓白雾,那人落进雾中不见踪迹,铁幽郎也跳了进去却惊见脚下是翻滚的流水,身子一扭落在了岸边。这才细看,原来是一处小潭,潭中三眼泉水似乎是温泉,在这冷冽之地冒起腾腾水雾,湖边翠草红花,晶莹欲滴,浑不似别的地方寒霜冰雪,花枯草衰。
铁幽郎左右看了看,那黑衣人不知道又去到了哪里,这水潭并不大,雾气也只有方圆三丈,那人纵进来便不见踪迹,真是奇哉怪也。正在这时,遥遥西面的矮丘上“呜呜”两声哨响,铁幽郎纵出白雾,就见那个黑衣人站在丘上,月下丘陵如同霜铺银铸,那人站在丘上倒有了些仙人味道。铁幽郎凝目相望,身后忽然“哗啦”一声水响,泉水飞溅,顷刻将铁幽郎的脸面打湿了,一个黑乎乎的物事“敖呜”一声嘶吼就奔铁幽郎后脑咬去,铁幽郎不用回身便脚步一错,那物“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就见此物长约六尺,细长如蛇,腹下却生了四足,有些像蜥蜴却又大了不少,扭着身子如同一阵风般朝那人奔去。这一人一物似是旧识,踩着月光下丘而去。铁幽郎望着他们走远也没有再追赶,只是走到泉边一块石碑旁,见那碑上刻了三个大字:不冻泉。
月影恍惚,如同一梦,铁幽郎回转客栈睡了三个时辰便天光大亮,中午时分忽然听见街道上马蹄声隆隆,铁幽郎抓起铁剑来到前厅,就见十余人打马过去,这些人见到客栈也不打尖,其中一人面孔熟悉,正是数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的余莲舟,铁幽郎叫小二打包些烧饼与淡水,这便徒步出镇而去,一出镇子铁幽郎便发力飞奔起来,远远吊在这一队人马身后不疾不徐入了昆仑山口一路向西,黄昏时连过五个小湖终于又见人烟,却是到了另外一处大镇,当地人称基什拉克,汉人称呼是何庄镇。
何太冲领着宋远桥众人急行一日夜回到了何庄镇,就见镇后立一大山,山势峻拔,高不可攀,半山腰上悬空建了一连串屋宇,山脚大石上写了数丈大的两个红字:昆仑!这里正是昆仑派的山门,也是神舟武林之最西门户。铁幽郎来到山脚见有一条山路通上,他料定是上昆仑派的唯一通道,于是便在山脚下一座小山头上端坐下来,静神以待。不到半个时辰,山上忽然响起三声钟鸣,紧接着锦旗招展,领头两匹骏马上两名昆仑派弟子举着大旗奔下山来,身后是何余海领着其门下少主何太冲,以及万德水、邱安杰、陆永华、郝大志、洪通五位长老,后面则是普通弟子数十名,清一色的马匹,没有车驾。昆仑身后是武当派,当头七人正是宋远桥、余莲舟、俞岱岩、张松溪、张翠山、殷梨亭、莫声谷七位大侠,身后是张敬则、余炜阳两位杰出弟子,再后面也是数十名武当高手,清一色马匹,没有车驾。武当身后是少林派,为首的一个大禅师六七十岁,正是空闻方丈的师弟空智大师,身后是元音、元觉与元业以及十八名光头罗汉,正是少林十八铜人人马。少林派后是峨眉派,这一派以风陵师太为首,身后是玉玄师太、净水师太、一湖真人三位长老以及方灵、孤鸿、如冰、静玄等数十名峨眉弟子。峨眉身后是华山派,玉华子当头打马,身后是阴华子少主以及史来本、清风散人、风九、霍铜四位长老。最后是崆峒派,黄龙真人领头,其身后是唐文亮、苏小蝶以及邹冲、陈枫、胡小牛、赵佶四位长老。一行数百人,笙旗招展,浩浩荡荡,声势惊人。铁幽郎站在山顶迎风相望,就见这伙人出镇往西行去,正道抱了决死之心,纠结七成战力奔赴魔都。马蹄踩起沙石,辽阔高原上仿佛漫开一股子潮水,常人见到了只叹黄尘滚滚,而铁幽郎却分明看到了一股滔天杀气。 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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