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铁剑门传

第四章 屠尽天下英雄2

御宅书屋备用网站
    武当山位置在襄阳西北,相距约三百里,第二日一早铁幽郎便打马顺着官道往武当山去,临近正午到了武当山下,见有一俊逸少侠满面风尘赶到了武当山门,还没走近就有两个武当弟子跳出来询问身份,铁幽郎看见了不由皱了皱眉,武当到底是大派,山门口把守如此严密,山上想必又有许多关卡,以他身份想要直接拜访武当,那是痴人说梦,铁幽郎自己功力高绝,恐怕也不大将武当派瞧在眼里,他转到武当山脚的一片松林边将马拴上,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伸脚在地上轻轻一点,身子瞬间不见踪迹,此时若是有人站在武当绝壁上凌空下望,便能看到滚滚松涛之间一个黑影如同乘风悬飞,踏浪而行,此人以树梢为地,以馔风为力,踩着松涛如同浮萍送水,船游大江,潇洒空灵,难以置信。世传上古鲲鹏御风飞升八百里,这个黑衣人影虽没有那般本事,但这种轻功已经近乎仙法,当世难有与之媲美者。

    铁幽郎使了天残脚神功一路上山,到达绝顶时竟然已经到了后山石壁崖,凌空下望,但见仙雾缭绕,碧瓦绵延,“当”的一声钟鸣,令人心神镇定。铁幽郎顺着山路下来,也不知到何处去打探,只是看见附近有一座小院,便纵上屋瓦凝神细听,他功力极高,伏在瓦上方圆五丈没有什么声息能瞒得过去,这一座小院似乎是一幽居,两个女弟子正在打扫房间,穿着不是武当服饰倒像是峨眉服饰,铁幽郎一间间凝神听去,听了四五处院落都没有什么消息,不由直起身子往山下望了望,这么多屋子一间间打探可要费些手脚,正要想些简便法子,忽听有人说话,道:“黄龙到底打听清楚没有,这不是叫我等去送死么。”这是一个女声,口气似乎十分气恼,铁幽郎轻轻伏在瓦上,便听又有男声道:“二位前辈慧眼如炬,其实这信件只是掩人耳目的物事,魔都其实是在昆仑山深处。”女道:“臭小子,你存心戏弄贫尼不成!到底如何你说清楚,若是说得不好,哼哼,老尼姑打断你的腿。”男声连声称是,道:“宋道长,六大派素以武当少林为首,现今空闻大师重伤,也只有您拿主意了。”顿了一阵,又有一浑厚男声道:“魔门引诱我等前往黑江山意在借元兵之手挫灭正道实力,届时魔教高手势必盯着我等如何行动,魔都中反而实力空虚,正是我正道直捣黄龙的最佳良机,我意将计就计,釜底抽薪。风陵师太以为如何?”女道:“正应如此。”铁幽郎听见听见对话心中一动,听这口气似乎是有武当首脑说话,又说魔都是在昆仑山中打算釜底抽薪,这可是一个好消息,承云子既是魔教教主,那这魔都便是他的老家,正可以顺藤摸瓜将承云子揪出来。铁幽郎打听到这个消息尤不放心,刚要揭起瓦片查看说话之人的样貌,忽听“哧”一声响,一缕指风直往他后锥穴道袭来,铁幽郎眉头一跳屈指朝后一弹,便听“扑”一声闷响,两缕指风交接一起,双双泯灭。铁幽郎知道行藏暴露,一个倒翻落在三丈外的一株树上,抬眼看来便见一白发白须的老道士身穿格子衫,头戴紫金冠,一柄鹿尾拂尘搭在手边,风吹袖摇自有一股子仙气盈身。铁幽郎心思通透,若说武当山上还有那位高手能发现他的行迹,那只会有一人,便是武当太上张三丰。

    来人正是张三丰道长,这位得道大高手号称武林圣雄,他的一指竟被这黑衣人悄无声息的以指风抵消,张三丰看在眼中不禁微微一怔,当即作个道稽,道:“无量寿佛,阁下好内功。”铁幽郎无意与他交手,只是深深看了张三丰一眼转身便走,张三丰又没料到此人说走就走,当即一个跨步拦在身前,道:“阁下不如留个名号。”铁幽郎看他一个跨步竟有七丈之遥,暗暗心惊,但他天残脚法本是当世绝技,又与张三丰一样也是开宗做祖的人,暗暗盘算:若是我全力一个跨步,也能纵跃七丈余,轻功上当不输他。当即也是一个跨步纵到了七丈开外。张三丰不意有这样变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道:“阁下好身法,这是三十年前天残派的天残脚法。”铁幽郎点了点头,转身往外纵去,张三丰还没探清楚他来意自然跟了上去,二人轻功都是不俗,一前一后竟是风驰电掣的来到了武当后山的石壁崖上。

    秀峰绝顶,山雾悠然,但见一黑一白两个身影伫立在石壁崖观心洞外,铁幽郎见不能不作个交代了,只得开口道:“张真人,幸会。”张三丰将拂尘一摆,打个道稽:“先生年纪不大,武功却这样高明,未知先生尊号?”铁幽郎也难得抱了抱拳,道:“铁幽郎。”张三丰点了点头,道:“天残派中姓铁的只有一位,唤作铁语裳,不知与先生是何关系?”铁幽郎听到父亲名字,心中有些感慨,道:“那是家父。”张三丰又问:“先生来我武当,不知天残派意欲何为?”铁幽郎皱了皱眉,道:“天残派已然没了,此来本为打听承云老魔的消息,既然碰上真人,说不得也要讨教一番功夫。”张三丰摆摆手道:“天残一脉亦正亦邪,老道不敢大意故而有此一问,却绝非想要与先生动手。”铁幽郎轻哼一声道:“三十年前六大派大破马家庄,此仇还没算清,你不动手我却要动手了。”说罢将背上铁剑抽在身前,运功一震便听“哧啦”一声,黑布爆裂露出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张三丰一时说不出话来,即便说些“往事已矣”“冤冤相报何时了”的话,又怎能抵消家破人亡之仇,只叹江湖争斗,本就是仇来恨往,若要他以德报怨,那也是强人所难。张三丰悠悠叹了口气,道:“老道已有六十年不惹红尘,想不到今日…唉,出世归隐,何其之难。”铁幽郎性子决断,也没闲心听他感叹,只道声“看剑。”手中铁剑忽然刺击张三丰咽喉,剑动身动,剑势刚刚铺开二人已经相距不过半尺之遥,张三丰双目一挑,右手在身前拂过,大袖立时横在二人之间轻轻一卷一带,铁幽郎手中铁剑便如同伸进了强力漩涡之中,还未拔出便给张三丰往旁边一带刺了个空。铁幽郎脸色一下变得极为难看,同时收剑退回了原地,道:“这是流云铁袖功。”见张三丰点了点头,铁幽郎当即一声轻喝,提剑直刺对手眉心,这一剑内力附在剑上,便听铁剑“嗡嗡”震动,一股疾风扑在张三丰面上吹得他须发往两边飘去,张三丰将拂尘搭在肩上,嘿一声提起双袖在身前狂卷,只听“啪啪啪啪”两袖如同长鞭击打地面,瞬息之间在二人身前立起两面门户。铁幽郎只觉这一下的漩涡劲力比之刚才又大了两三倍,他刚刚输了一招心中不快,左手中剑诀一引,内力如同大江喷发便听“哧哧”声响,紧接着“扑”一声,张三丰左手衣袖被剑气一冲而破,剑气冲破之后犹自不停,最后击在地面上,打出一个指宽的小洞。张三丰“啊哟”惊呼,右手铁袖立时往下一拉一带,铁幽郎的剑尖也就顺势往下一滑砍在了旁边的山壁上。二人齐齐收手,张三丰抬起衣袖看了看破洞,道:“好刚猛的剑气,天残派向来以脚法称雄,想不到又得了剑术精要。”铁幽郎倒提宝剑,冷声道:“本门现在唤作铁剑门,你的流云铁袖可奈何不了在下。”张三丰微微吃惊,道:“是谁更易了天残派的名号?”铁幽郎傲然道:“我。”张三丰恍悟点头,笑道:“原来小友也是开宗立派的掌门,说不得老道要使些看家本领出来才行。”说着摘下拂尘执在手中,含腰拔背摆了个剑势,道:“太极剑法。”他虽然手中拿的是拂尘,铁幽郎却也不敢大意,武功高手花草树木皆可为剑,何况是道家鹿尾拂尘,这拂尘有柄有须,可软可硬,可当刀剑、棍棒、长鞭、判官笔等十数样兵器使用,张三丰拿它当剑,更是不可小看。铁幽郎哼一声道:“早该如此。”话落一个纵身跃上高空,却是使得一招“劈山救母”,这一招霸气绝伦,早年是华山派的一招剑术,当年铁幽郎得到华山师祖西华子的指点,吸收了金霜剑术中一些精华故而能使将出来,这一招可以正打也可以反撩,数年前在宝鸡杀阿拉塔时,他就曾用一个反撩将阴阳道长劈作两半。张三丰见他纵在高空衣衫怒张,黑衣大袖顿时化作苍鹰展翅,一把铁剑便如鹰喙啄兔,寻常高手若是接实决不能留下全尸,暗道:此子心性幽凉,招招功敌要害,可说是当世一个凶残人物。但他乃是武当开山祖师,首创太极功从不与人争锋硬抗,到了这个年纪已经将人生幻灭融入了四两拨千斤的大道中,口中念道:“力之过甚,无忌自伤!”念罢嘿一声将拂尘迎上,正搭在铁幽郎的剑侧用力往下一按,铁幽郎这劈山一剑登时变了方向,剑气还未使出便滑向张三丰身旁,就算劈实也是徒劳无功。铁幽郎初次领教太极功吃了一惊,当即收剑同时一个筋斗身子又凭空拔高一丈,张三丰看到这个身法眼睛一亮,却也跟着纵上空去,拂尘紧紧的贴在剑背上道声:“疾!”手中发力搅动,按着太极运转之道化出三个大圆,铁幽郎收剑不得连忙轻喝一声,在半空中身法竟然又有一变,只见他连连转了三个大圈最后拍出一掌,掌风直奔张三丰面门,张三丰收了拂尘也拍出一掌,两掌相交“砰”一声劲风扩散,吹起一圈飞尘。二人背对背双双落地,张三丰摇了摇头,回过身来道:“老道留不下你,但有一言相劝。”铁幽郎一招“劈山救母”尚未发出已经给张三丰破去,最后三个“太极圈手”虽没有将他手中铁剑拨飞,那也是因为天残脚法玄奇的缘故,在剑法上却是输了。铁幽郎道:“请讲。”张三丰道:“生灵存在即有道理,杀生夺命最犯天和,积杀成劫自酿苦果。”铁幽郎身子一震,顿了一顿,道:“多谢。”说罢将铁剑往背上一插,纵身往崖下跳去。张三丰缓缓踱步到了崖边,就见一抹黑影在松涛上顺坡而下,最后终于落进林子不见踪迹了。

    铁幽郎落到山脚下牵了马,却久久不能挪步,脑中兀自回想着“生灵存在即有道理,杀生夺命最犯天和,积杀成劫自酿苦果。”想到深处,不由仰天喃喃道:“自酿苦果。”他自小离家本就寡情,又自创修罗剑道,对于杀之一字的理解更甚于情之一字,再加上天残派数百年凶威煞气,放下屠刀何其之难。但他自打有了妻儿也常常坐在崖边思量:龙先生谆谆教诲,临死时还不忘交代,千万不可以杀止杀,否则难免重蹈铁语裳的覆辙,当年王屋山一战,天残派高手尽亡,龙先生便说那是积杀成劫的结果,现在门下弟子几近断绝,这难道不是又一个杀劫吗?龙先生与张三丰俱是有德之士,现在共口一词,铁幽郎听在耳中,由不得他不仔细思量。铁幽郎年纪渐长,看事看人自有一些独特感受,此时心中天人交战无法排解,实是有一个天大的困惑不知向谁诉说,他幽幽叹了口气,莫名又想起那位自称老夫的白衣少年,若是能得到那人指点,或可一解迷津。张三丰也想不到一句衷劝竟然撼动了这位杀神的心思,铁幽郎心神既动,便难以安心杀贼,坐在山脚直到西天红云漫地时,才重重站起,跨上马大喝一声:“驾!”打马往北赶去,这一去却不是西边的昆仑山魔都,而是去往华山附近的商洛野树坪。

    野树坪南临丹江,北望华山,**月间秋凉舒爽,也有些金红之象。铁幽郎一身黑衣站在山包上徐徐下望,犹记得数年前在此诛恶锄奸,由此与三个徒弟结下一段师徒情分,而今回味,正应了“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这一句慨叹。铁幽郎在山顶端剑静坐,日头又十分和气,这便干脆躺在大石上沉沉睡去,恍惚间似乎听到方不同与陈崇星过来叩谢,他们顺着野树坪山道,挥手下山,渐行渐远。铁幽郎身子一震缓缓睁开眼来,此时夜凉如水,月映繁星,身下石上秋露深重,烁烁发光。

    铁幽郎抓起铁剑站起身来,回望丹江一阵,终于一甩袖袍反身入林而去,便见星月流辉,银霜泄地,莽林之间一抹身影忽隐忽现,忽上忽下,其行迹难以捉摸,不可以常理度之。铁幽郎一味寻泉,在林中穿行到三更时分,忽然感觉有淡淡水汽扑面,心中一喜,道:“就是这里。”当年的山谷已经给重重叠叠的藤草覆盖,若是没有水汽滋润,铁幽郎也绝对发现不了此处,于是拔出铁剑,砍得草叶乱飞,大步在藤蔓间开路一阵,便觉剑下一空,露出一处山谷。谷中泉水潺潺,清风阵阵,虫鸣草喧,静入心脾。铁幽郎盘坐水边,静思打坐,忽然身后有人道:“咦!怎么有生人在此?”铁幽郎身子一震,站起身来躬身道:“前辈。”他这一声唤的万分真诚,当年若不是那白衣少年在此赐下金菊,他自己的命是没有了,石洋只怕也救不活,更加令人钦佩的是他穷究天道,告诫的一句真言才成就了现在的他,金言如玉,不必求多,短短数语,便一辈子也受用不尽。来人顿了顿道:“是你呀。”铁幽郎道:“是我。”来人奇道:“你到这里做什么?”铁幽郎实是太过敬仰那位白衣少年,此时听见问话头也没敢抬,道:“晚辈前来问一句话。”那人道:“什么话?”铁幽郎道:“天道命运,究竟如何?”那人闻言,“踏踏踏”走了几步,道:“所谓天道,生盛枯衰罢了,至于命运么,呵呵,它在心中,在脚下,在手里。”铁幽郎看看脚下,是大地,看看手里,是铁剑,静思心中,却是仇恨。铁幽郎暗自一凛,道:“若是心中有恨呢?”那人哈哈大笑道:“爱恨何来?情字作怪罢了,情仇缠身,不可闻道,不可闻道,你回去吧。”铁幽郎深施一礼道:“请教最后一问。”那人道:“讲来。”铁幽郎道:“未盛先败,未枯而衰,此事何解?”那人道:“天道五十,泛演四九,月圆月缺,尽在这最后之一啊,不测,难测,不可测。”最后几句似乎有感而发,“踏踏踏踏”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铁幽郎跪拜在地,直到脚步声走得远了,这才站起身来。

    铁幽郎背起铁剑漫步出谷,穿行林中尚在琢磨那位前辈的良言,只听他喃喃:“大道,大道,心中之所想,脚下之路途,手中之…”讲到这里他又将铁剑拔了下来,续道:“铁剑!”铁幽郎抚了抚剑,不解其意,于是坐在一株柿子树下深思,忽然树上“哗啦”一响,一枚柿子秋熟蒂落,正打在他头顶,铁幽郎脑中一震竟是灵感忽来,喜道:“心以承志容情,手以创造争命,脚以漫步人生,所谓命运,实是人生。”他这样一想,慧光顿开,暗道:看来天道五十,倒有四九在我,命运,命运,原来它至始至终就在我的手中!

    一旦想通,铁幽郎不禁仰天长笑,笑毕叫道:“龙伯伯,你错了。”铁幽郎长啸一声纵上树梢,运功往华山赶去。原是他来到商洛,不由忆起华山恩师东华子,彻悟之下心怀大畅,于是想去祭拜恩师,顺便探望师叔西华子。铁幽郎弃了马匹一路飞驰,加之商洛距华山并不遥远,天还未明便到了地头,他幼时在华山居住十余年,不消片刻便寻到了当年松林,于是电射而去。数年未回,松林还是当年的松林,林中东华子的木屋却黑灯瞎火了无人迹,东华子的师兄西华子当年云游归来曾在此隐居,现在却不知又搬到何处去了,只有东华子的孤坟伫立当地,如今世上,恐怕也只有铁幽郎还能忆起,这个小小松谷中,曾经住了一位籍籍无名的武林大高手,那是一位回归自然的江湖前辈。 166阅读网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