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郑以晨回家后关了手机,洗澡睡觉。
不知是不是一整天的神经紧绷让她累极了,她沾枕头就睡着了。
佟越打了很多电话,终是放弃。
他总以为自己在弥补、在给她更多的好,就能问心无愧了,可他却是越做得多越是感觉乏力。
到这时才终于明白,只有爱是无私的。不因爱而对她好,只是希望得到她的谅解。也只有在目的是补偿她的情况下,他会因为郑以晨的顽固而懊恼,因为她的不接受而感到气恼。
明明我都做了我能做的一切,为什么你还是不接受?
直到他见到了黎笙,才终于懂了郑以晨的倔强。
因为郑以晨是爱他的,因为爱他,才希望他也是因为爱而做的这一切。
佟越开始恨起自己那一瞬的迟疑与松手,开始恨自己没有早些告诉大家他们已经在一起的事实,甚至恨自己在被黎笙打断的那一刻,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从前没有向黎笙袒露过自己的心境,无所谓什么难过。
可郑以晨让他清楚地认识到了自己是个多失败的男人,一直在伤害,一直在愧疚,一直在补偿,甚至将自己的好变成补偿的方式,多么不齿。
郑以晨一觉醒来神清气爽,不用起早床,赖在床上等爸妈给她端早餐回来,又穿着厚厚的睡衣在家乱窜,最后还是拿了好多零食回了床上,看,看看电视剧。
到了晚上才想起来手机还没开,信息不多,来自佟越、程远,和黎笙。
鬼使神差,郑以晨先点开了黎笙的信息。
——童童,明天约个下午茶呀?就是我们常去的那家,虽然老板换了,嘿嘿。
郑以晨随手回复她。
——不好意思,手机刚开,下次吧。
郑以晨以为自己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语气能让黎笙明白,可她忘了,对面那是黎笙。
短信回过去不过几秒,电话就拨了过来。
“童童你终于开手机了呀?一整天都不见人,可担心死我了。”黎笙声音甜腻清脆。
“忘了开机而已。”郑以晨语气淡淡。
“那我们明天约下午茶呀,这么多年没见了。”黎笙笑了起来:“童童呀,你怎么都不想我呢?”
郑以晨的呼吸微微重了,黎笙一直的挑衅让她有些没办法控制自己。从小她就是个没什么脾气的人,后来又变得脆弱敏感,一头扎进自己的世界里。可偏偏黎笙可以打破她的一切克制。
“黎笙,告诉我你的目的。我们还是在同个宿舍一起上课的好闺蜜吗?”
“不是呀,我只是想叙个旧,你那么大反应干嘛呀?对了,你跟佟越在一起了?”
“与你何干?”
“当然跟我有关系,咱们跟佟越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我得关心一下你们的现状呀!”
“黎笙。”郑以晨忍无可忍:“有些事我没有说,不代表我不会说。”
黎笙闻言,顿了一顿,笑得声音尖利:“你会说?算了吧郑以晨,你就是到现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步了,都还在为你那可怜的自尊心而扛着。你为什么不说呢?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骨子里的骄傲不准佟越是因为可怜你施舍你才跟你在一起的呀!我想……只有你求我不说,没有我求你不说这回事儿吧?”
郑以晨像只涨满了气的气球,黎笙的话是一根针,轻轻一戳,就破了。
郑以晨在这边沉默,那边的黎笙声音又变得轻柔。
“明天两点我在咱们常去那家甜品店等你,别忘了哦!”
电话里只剩急促的嘟嘟声,郑以晨的胸口是丝丝扯着的不舒服。
她多了解黎笙,黎笙就有多了解她。她知道黎笙怕什么,黎笙也知道她的弱点。
无能为力。
……
在去见黎笙以前,郑以晨在镜子前照了很久,她伸手将高领毛衣微微拉下,定定地盯着脖子上那狰狞的伤疤。
她用力把毛衣领往下拉,疤痕却一望无际,直到她崩溃地脱下全部的衣物,赤/裸地站在镜子前。
郑以晨背过身去,恐怖的烧伤疤痕从脖子右侧向下蔓延,蜿蜒爬过她本来白皙洁净的背部,一直到左边腰侧、接近臀/部的地方。
她把长长的头发高高扎起来,右侧下方本应长头发的地方,寸草不生。
相比于以前的触目惊心,如今的疤痕已经只是凹凸不平而已。
为了防止疤痕的增生或者挛缩,郑以晨穿着难以呼吸的压力衣,忍受着难以想象的疼痛,做了无数次整形,浑身上下被取皮到无处可取。
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打击,让郑以晨尝试了无数次的自杀。
想起昨天黎笙把手里那微不可见的疤痕拿给佟越看,郑以晨就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泪就不可抑制地掉了下来。
她黎笙擦了几天药就好了,可自己却忍受了接近三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日子,到头来,挑衅的那个人,竟然是得了救的黎笙。
郑以晨还记得她还对舞蹈抱有侥幸心理的时候,从储物间里拿出以前穿过的舞蹈服,一套套地试着。
可没有一套可以遮住她那时还红紫狰狞的伤疤啊!
那时的郑以晨换上舞蹈服,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令人作呕的颈部,想起以前从前上学的时候,老师总夸她。夸她脖子好看,气质好,长得好看。那时她总会再挺挺胸,再昂昂头,把自己最美的颈部弧线展示出来。
她微微偏头,露出了后颈触目惊心的伤口。郑以晨颤抖得无法自持,拿出丝巾,又找到一把钢丝夹跟别针,寻找最稳固的方式,让那丝巾像围墙一样把自己的脖子保护起来。
越是心急越是手脚不听使唤,在丝巾又一次滑下来的时候,郑以晨终于忍不住了,蹲下来大哭了起来。
她终于只能绝望地拿刀一下下坎断自己对舞蹈所有的爱,可那是视舞蹈如生命的郑以晨最难放弃的东西,如自己的血肉,边一刀刀砍着,边一声声哭着,血肉模糊,血水四溅,让她痛不欲生。
一阵风从未关进的窗子透进来,一/丝/不/挂的郑以晨冷得瑟瑟发抖,她终于蹲下去将衣服捡起来,又一件件地穿回去。
郑以晨将头发放下来,擦掉了泪水。
人真是可笑,明明有“痛到麻木”那个词语,却没有痛到麻木的感觉。
如果能感觉麻木该多好,那就不会疼了啊!
……
两人常约的甜品店不知换了多少个老板,也不知店面翻新了多少次,郑以晨好不容易才找到。
黎笙似乎已经早早到了,坐在那儿发着呆,呆呆的样子,可爱十足。
黎笙真是长着一张哄人的脸。
“童童!”黎笙看到了她,站起来迎,使劲朝着她挥手,恍若多年前,她知道她对佟越有意思,远远看到佟越的时候,赶紧向远处的郑以晨挥手,喊她过来看。
郑以晨走到她面前坐下:“你觉得我们这样的见面有意义吗?”
“唔,有呀,挺好的。”黎笙把手里的点单夹递给郑以晨:“你看看要点点儿什么,我的已经点好了,就等你了呢!”
郑以晨接过点单夹,黎笙就手肘搁在桌上,两手托腮,笑眯眯地望着她。
郑以晨并未抬头,一边看着点单夹上的文字,一边轻声说道:“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没有必要演得那么累。”
黎笙轻哼一声:“你太没意思了。”
郑以晨点了点心和茶点,把点单夹还给服务生,端正坐在黎笙面前。
黎笙不满,皱了眉:“我看你在佟越面前低眉顺眼的,怎么在我面前还是这个鬼样子?”
郑以晨听到佟越的名字,收回的手一顿,却不答话。
“我还以为你现在变这样了会改改你那骄傲的模样,没想到你还是这样,你心理也够强悍的呀!”
郑以晨握紧了拳,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闭了闭眼。
上餐的时候,郑以晨正低着头跟班上家长聊天,是孩子发来的语音祝福。
正在编辑文字,对面的黎笙叫她:“童童你看!”
郑以晨抬头,服务生浇完蜂蜜和巧克力,正在倒朗姆酒。
郑以晨一愣,心底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果不其然,下一秒,服务生拿了小型火焰喷枪,往中心一点。
火光亮起,绚丽夺目。
郑以晨双脚一蹬,椅子跟地板摩擦,发出巨大的声响。周围的人们都望向这边,郑以晨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双眼涨疼。
郑以晨几欲爆发,她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嘴唇。直到服务生离开,直到酒精烧尽,她终于爆发,目眦尽裂。
“黎笙,做人得要脸。你真的只记得是佟越救的你?选择性失忆的时候,不能忘了真正的救命恩人!”
听见黎笙轻飘飘的笑,郑以晨出现了罕有的愤怒,桌子拍得砰响。
可下一秒,黎笙跟变脸似的。本来笑着的她突然就敛了那狂妄的深色,低眉顺眼哭了起来。
郑以晨声音略大:“兔子急了是会咬人的,我什么都经历过了,我还怕什么?”
黎笙流着泪,突然站起身来,跑到门口来人面前哭诉了起来。
“佟越,我好心请童童下午茶,她突然疯了一样地骂我……”
郑以晨转身,脸上是难抑制的愤怒,以及微微涨红了的眼。
作者有话要说:偶尔会看到有小天使回复,说女主性格太阴暗,让人不喜欢,或是她太作了,其实也没怎么样,为什么不跳舞了,会不会太脆弱了一些。
这章伤势写出来了,大家之前模糊的感觉应该会清晰不少。
我写这章的时候边哭边写,感觉自己要瞎了……
最近几章会比较虐,小天使们坚持一下~么么哒!
妖零零继续哦,大家多给我留言,爬榜困难qaq谢谢大家~
第22章
郑以晨眼前水雾弥漫,一时间看不见距离她较远的佟越的表情。不论黎笙是以什么理由、什么方式叫佟越来的,还来得那么准时,都只能说明,这是黎笙一早就做好的打算。
黎笙挖好了一个坑,再想方设法惹怒她,让她自己跳下去。
看着桌上酒精已燃尽的火焰冰淇淋,郑以晨的无力达到了顶峰。她缓缓坐了下来,可能黎笙来的时候一早就告诉服务生这桌是三个人,所以三支甜品勺安静地摆在纸巾上。
郑以晨拿起勺子,开始吃了起来。
“好吃吗?”佟越并没有开口问她刚刚的事情,而是摸了摸她的头发,这样问道。
“恩。”郑以晨点点头,忍住泪水这一招她比一般人倒是做得好一些,“毕竟这是黎笙专门给我点的,我得吃完。”
她的重音放在“专门”上。
黎笙拿纸巾蘸着泪水,声音委屈:“那你以后不要骂我了好吗?咱们毕竟一起一个寝室的好闺蜜做了那么久,我知道你气我走的时候不告诉你,但我当时真的……很难过很害怕。”
郑以晨觉得黎笙真的很可爱,可爱到让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真有趣。”
“佟越……你帮我劝劝童童行吗?”
佟越没说话,只一直盯着低头吃冰淇淋的郑以晨。
黎笙还想开口,却被佟越抢了先:“以晨,待会儿吃完去佟衍家里吃个饭,佟佟说给你准备了新年礼物。”
“好。”郑以晨应道。
黎笙这下倒是不再多说什么,只提出让他们先把她送回家了再去佟衍家里吃饭。郑以晨一分钟也不想看到黎笙,不耐地说。
“大白天自己打车回去吧,没谁会把你怎么样。”
说完,郑以晨转身就走。她没有心情和黎笙演戏,她也没有想粉饰天下的打算,而对于佟越,她已经用了所有的期待,最后却落得被丢了手。
佟越抿着嘴一言不发,却听了郑以晨的话,到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将黎笙塞了进去。
郑以晨觉得疲累极了,她连续打了败仗,只差牺牲在战场。
郑以晨上了车,闭目靠在椅背上。她不想跟佟越说话,一句也不想。
佟越见过两人做闺蜜时的如胶似漆,也还记得黎笙为郑以晨两肋插刀的模样,不自觉地就开了口:“你们以前不是关系很好吗?”
郑以晨闻言,闭着的眼微微颤动着,喉间艰难吞咽,恍若有人在她还未消肿的脸颊上,又来了一个重重的耳光。
郑以晨将头微微右偏,姿态抵抗。
他终究……还是在信黎笙的话。
郑以晨终于用光了所有的期待,所有的耐心,和所有的……善良。
善待世界的结果,并不一定是被善待回来。她虽不以被全世界善待回来为前提善待着别人,却也不想被人欺在头上,肆意侮辱。
她是个什么都没有的人,此刻连佟越也不想要了,还怕什么。
“佟越,我有点不舒服,佟佟的礼物,就等上学的时候带给我吧。”郑以晨保持着抗拒的姿势,轻声说道。
郑以晨的声音轻飘飘、软绵绵的,像是从小巷里幽幽飘来,凄清而带着丝丝凉意。
佟越被她的语气惊了一下,转头就见她腮边微微收紧了,他知道,郑以晨在强忍着不适。
佟越的无措被灌溉,越长越大,却不敢多说一个字。
到了楼下,郑以晨缓缓睁了眼,轻轻对佟越道:“有时间我再给你打电话,我先上去了。”
不等佟越回答,郑以晨下车走了。
如若没有那一段郑以晨自以为的“甜蜜”,她都不会挫败到如此地步。所有的尊严都被人扔在泥泞里,任人践踏。
郑以晨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家,一进门,却感觉到家里也格外沉重的气氛。
爸爸躺在床上,发着烧,妈妈一直在照顾。看到郑以晨回来,焦云这才神色缓和了些:“童童回来了?”
“恩,爸怎么了?”
“有点发烧,不舒服有段时间了,今天突然开始发烧了。”
郑林怕郑以晨担心,挥了挥手:“我那都十几年没发过烧了,发个烧消消病菌也正常,就你妈妈搞那么紧张。”
郑以晨笑了笑,去给焦云倒了杯水,又跟郑林说:“那还不是怕您生病难受。”
“又不是什么大病,不着急!”
郑以晨也着实是累,又嘱咐爸妈多休息,就匆匆回了房里。
她现在能做的,就是放空大脑,做一些不需要思考的事情。
可偏偏越是想要清净,就越是容易被打扰。
焦云忙着照顾郑林,晚上的饭是郑以晨做的。
一家人刚吃过饭,郑以晨就又接到了黎笙的电话。
她依旧是那个挑衅的语气,令人厌恶。
“童童,这马上过年了,你有时间的话,帮我扒个舞呀,我把视频发给你。”
“怎么?”郑以晨嘲讽道:“家里亲戚聚会的时候,要你给大家表演跳舞?”
“唔,你帮帮忙嘛,我们那时候排舞不都是你扒好了教的呀?”
郑以晨不说话,她知道,黎笙让她帮忙扒舞蹈不是目的,只是单纯为了膈应她。
“咱们一起做过最多次的事情,除了在寝室睡觉,不就是跳舞吗?你跳舞多美呀,人人都喜欢,像个骄傲的小天使。现在是不跳了吗?”
“对了,我在国外一直在跳舞,虽然袁硕一直骂我跳的难看,但我还是要跳。毕竟你不跳了,我说不定还能跳出个名堂,对吧?”
郑以晨无话可说,她想不通黎笙对她怨气如此之大的原因,也不想去深究其中深意。
她不想跟谁比惨,也不想被谁可怜。
郑以晨挂了电话,关了机。
看了一眼黑屏的手机,郑以晨忽然觉得,最近竟然只有关机才能获得片刻安宁,是有多讽刺。
……
佟越是在酒店里碰到程远的。
程远正带着团队跟工程队谈事情,正好这批工程队,前段时间刚拿下佟越酒店的扩展工程,领队见到佟越,赶紧过来打招呼。
寒暄过后,佟越主动跟程远握了手。两人也本是大学同寝,一直关系较好,可最近气氛却降到冰点。
程远还是暖暖的笑,混在团队里,丝毫看不出是领导的模样。反观佟越,已是西装革履、派头十足,虽然如今十分圆滑,不再像以前那样总皱着眉板着脸,却依旧有一种压人一头的气场。
程远忽然想起郑以晨,不知她是不是就喜欢佟越这样成熟的男人。
程远跟工程队谈完以后,酒店前台叫住了他。
“程先生,佟总请您结束后给他打个电话,他想请您和您的团队吃个饭。”
程远想了想,点点头,道了谢就转身走了。他走了两步再回头,果不其然,前台已经在给佟越打电话了。
程远不禁笑了,佟越就是这样的人,每件事都想要握在手里,一定得按照他的路线走。
程远拨通了佟越的电话:“如果是找我有事儿,电话说就好,就不用破费你吃饭了。”
佟越也不绕弯子,开口问他:“之前你为什么要打电话问我火灾后以晨去了哪里?是发现了什么?”
程远一顿,笑了起来:“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你需要问吗?她是你女朋友吗?我打电话问问她看她怎么说?”
佟越被程远说得哑口无言。
“佟越,我没什么好说的。在你走以前,我已经走了快一个月了。你问我发现了什么?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做了些什么?”
程远对一切都并不清楚,他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去观察郑以晨的态度,通过郑以晨的反应来判断一些事。
有些事,只要用了心,就一定会感觉到的。
佟越他没有意识到一些事情,只是因为,他并没有想要去了解。
在佟越问程远的时候,郑以晨也已经联系上了袁硕。
郑以晨跟袁硕是高中同班同学,郑以晨很快通过高中的班级**联系到了袁硕。
那时郑以晨对黎笙的了解,除了高中邻班同是舞蹈艺术生以外,还因为她是自己同班同学的女朋友,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从初中开始谈起的。
——袁硕,我是郑以晨。黎笙回来了,我们联系上了。你们……分手了?
袁硕那边很快回了消息。
——吵架了,没分手。
郑以晨知道对于黎笙来说袁硕有多重要,那是比佟越至于她更重要的存在。否则黎笙不会用那样的性格,待在袁硕身边那么久。
他们的爱情郑以晨一路看了过来,如果不是袁硕保护得那么好,黎笙不会还是那个自以为很聪明,却玩着拙劣伎俩的单纯小女生。如果黎笙不把袁硕放在那么重要的位置,不会在袁硕多次跟其他人聊骚暧昧甚至动手打她的情况下,还在一起那么久。
——她很痛苦,明明都要结婚了,为什么还要吵架。
郑以晨追加一条。
——男人总是得有担当的,更何况你已经到了要结婚、要负责任的时候。她还很爱你,那么多次的退步你都退了,何苦在这最重要的关头放弃呢?十五年的感情啊。
那头的袁硕好久未回消息,却在郑以晨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收到了他的回信。
——好的,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妖零零继续~让我看到支持我童崛起的双手~!!!
感谢投雷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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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郑以晨自知,她最大的问题就是心存侥幸。不论是对舞蹈,对人生,还是,对佟越。她永远都在极力控制住自己迈出脚步的冲动,反复在心底复习着让她绝望的感觉。
可越是感到绝望,越是想要绝处逢生,她像是低入了臭水沟里,委曲求全的恶臭,久久难以散去。
对自己喜爱的难以割舍的东西,无法干脆手起刀落是正常,可那东西总是反噬,不是它死,就是她亡,狠心的一方才能活下去。
郑以晨在家里窝了三天,佟越一直打电话来找她,都被她掐掉了。
明明第二天就是新年的第一个工作日,郑以晨却三点多了还无法入睡。
在黑暗里睁大眼,郑以晨什么也看不见,心里却格外敏感,一时间脑子里像放映电影一样,过了一遍。
她忽然想起很早以前佟越的那个电话。
在她最初生不如死的那天,佟越隔着电话,说道。
“郑以晨,下周以前你打电话给我,我们就在一起。”
那时的郑以晨在刚下手术,好不容易忍住痛苦的□□接起的电话,还未来得及咽下哭音说些什么,就只剩断线的声音。
从事情发生后,她已经哭过太多次。眼泪流不干,痛苦过不去。
于是父母对她的嚎啕大哭并不感到奇怪,只是一边安慰着她,一边自己也抹着眼泪。
鬼使神差地,郑以晨在凌晨三点多的时候拨通了佟越的电话。她不确定对方会不会接,会不会因为被吵醒而不耐烦,瞬时就觉得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手指正要按下挂断,那边传来了佟越慵懒沙哑的声音。太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这让郑以晨在黑夜的被窝里,手心湿润。
“以晨?”
“佟越,”郑以晨自己的声音也微微发着哑:“你走以前,为什么要问我要不要在一起?”
那是郑以晨这辈子以来,第一次陷入那么煎熬的日子里。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郑以晨一定会像小鸟一样,扑扇着翅膀飞入佟越的怀里,才不要管他为什么说那样的话。
可她正在经历着这辈子最痛苦的时光,她不仅不能让佟越知道,更无法和他谈一场全然不顾的恋爱。郑以晨每一次的疼痛都告诉她,她除了一个伤痕累累的躯壳和一条求生欲望全无的灵魂,什么都没了。
她不能再跳舞,不能让佟越知道,更不能和他在一起了。
佟越在接到郑以晨电话的一瞬就醒了,他快速按下接听键,将手机放在耳边,等着郑以晨接下来的话。他想了千万种可能,偏偏没有想到她会这样问。
佟越在脑子里迅速搜索着记忆,却发现那段的记忆早已模糊。那时他没多久就要出国,放下自己热爱的播音,去学习酒店管理,去过早就等着他们两兄弟的未来。于是索性不再去学校,专心准备出国的事情。
黎笙情绪不稳定,袁硕在她受到那么大刺激的情况下回来求了和好,却一边陪她散心,一边手机不离身。
他给郑以晨打电话那天,他刚挂了黎笙的电话,她说她决定还是跟着袁硕走。
佟越没做声,只是想到那个天天黏着他的郑以晨忽然消失不见,就问了黎笙。
“郑以晨呢?你要出国的事情,她知道吗?”
“我……不知道。”
“她没跟你联系?”
黎笙的语气低落:“她已经在家住了一两个月了,就是因为可能看出你对我比一般人……要稍微好一些,所以不愿意来寝室看到我。佟越,她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嫉妒,总会使人变得愚蠢而偏激。”
佟越想起自己那时的荒唐,面对郑以晨的质问,一时间竟然语塞。
他要怎么说?说是因为他只是单纯希望黎笙在拥有舍弃不了的爱情的同时,也拥有不愿失去的友情?亦或是,更不要脸地说,有了恋爱这个理由,他才有可能不用出国去学自己毫无兴趣的东西?
他都不能,他已经错了太多,亏欠她太多,想要补偿的太多。他不能再继续伤害她了,所以,他只能撒谎。
佟越那边在沉默,郑以晨有些不耐,开口追加:“我想听实话。”
佟越终于连谎言都不可以说了,他只觉嗓子干疼,连咽口水都觉得难受。
“我不能说。”
佟越喑哑的声音在黑夜里却显得刺耳,总让郑以晨不能忘怀的那个声音,此刻像一把利剑,刺进心里,插/在她心上最柔软的地方。
“我知道了,晚安。”
郑以晨挂掉电话,一滴泪也没有流。
也好,断了退路,不给那个卑微的自己留下任何一丝的余地。
夜色逐渐褪去,天空已泛了白。郑以晨却愈发清醒,她想起以前开朗、笑靥如花的自己,发现已经走得太远、走得太偏。
那时的她还能在被打击的时候摇摇晃晃站起来继续奔跑,如今却一受伤就应激反应强烈,缩进那个厚厚硬硬的壳里。
郑以晨又想起很久以前,她习惯性地端了饭坐到佟越对面的位置上吃,死乞白赖找他聊天。
那天的菜是大豆,郑以晨边吃边没话找话,跟佟越说着闲话。那时她还不知道佟越对黎笙的感情,随口说道:“幸好袁硕今天带黎笙去吃饭了,不然她看到大豆又要哭着没饭吃了。”
“恩?为什么?”往常对于郑以晨喋喋不休只是边吃边听的佟越,忽然顿了一下,抬头问道。
“因为她大豆过敏啊,前段时间就过敏了,身上全是红疹子。”
佟越只停顿了那一秒,后面又恢复正常:“那不是没上课?”
“对啊,那次的演出她都没有参加,难过死了。对于我们舞蹈生来说,毁了容貌跟身材,那就真的什么都毁了。幸好她那过敏只是一段时间,没几天就痊愈了。”郑以晨想起黎笙那时因为懊恼不能参加演出,而在宿舍里大哭不止的样子,心有戚戚。
“是啊。”佟越点头,同意她的说法。
那天的郑以晨还因为跟佟越找到共同话题、多聊了几句而兴奋不已,后来想想,他不是想跟她聊,也不是因为觉得话题对上,而是因为那人是黎笙。
郑以晨想了一整夜,终于想明白了。
在她问佟越是否喜欢自己的时候,佟越那句“当然”里,有多少是真的喜欢,有多少,只是他因为愧疚而安慰她。
一夜未眠的郑以晨在眼底盖了厚厚的遮瑕膏,起床上班了。
凤凰总是需要涅槃才能重生,郑以晨浴过了火,受过了难,是时候慢慢长出翅膀,重新起飞了。
……
佟阮果然有新年礼物要送给郑以晨,是用橡皮泥捏出的小花儿,有两朵,一朵大的,一朵小的。
郑以晨对佟阮是真的喜欢,也很谢谢她对自己的喜爱,心底纵然对佟越有无限恨意,这天真可爱的小孩子,她却无法拒绝。
“佟佟,两朵都送给我呀?”
佟阮点点头,捂着嘴笑了起来,肩膀耸起来眯着眼的模样,令人忍俊不禁:“小郑老师,大的是叔叔教我的,小的是我做的!”
佟阮指了指那朵花儿,又说道:“爸爸说,他每次送的都是真花,说叔叔好小气,只送橡皮泥花,还是爸爸买的橡皮泥!”
郑以晨一愣,没想到其中的故事。
“佟佟,你送的这朵花儿我收下了,你叔叔这朵花儿你拿回家好不好?”
佟阮笑容变小了些,有些担忧:“小郑老师你是生气了吗?是不是想要叔叔送真的花?那我回家跟叔叔说好不好?”
“不是呀!”郑以晨摸摸佟阮的头,怕她跟佟越说出那样带有错误引导性的话语,连忙解释:“是因为我喜欢你这朵花儿,可好看了。但是你叔叔做的不好看,我不喜欢,你帮我还给她,可以吗?”
佟阮似懂非懂,却知道郑老师夸她做的花儿好看,重新露出了如她捏的花儿一般灿烂的笑容。
寒冷的冬天,在孩子们回家接走以前,郑以晨总会一个个帮他们把衣服下摆扎进裤子里。小班的孩子还不会扎衣服,怕他们出了有空调的教室会冷,郑以晨觉得自己累点儿也没关系。
佟阮是最后一个过来的,郑以晨那时已手臂微微发酸。她看着佟阮背着卡通小书包朝着她走过来,心脏砰砰跳着,紧张不已。
郑以晨终于还是做了决定,她整理了一下自己围在脖子上的围巾,向佟阮招招手:“佟佟快来,郑老师帮你扎衣服呀。”
佟阮闻言,小短腿跑了起来,来到郑以晨的面前。
郑以晨弯腰下去给她扎裤子,头就低在佟阮眼前。
孩子的注意力往往不如大人的集中,也并不那么会抓到重点,郑以晨极力压抑着快要蹦出来的心脏,在佟阮面前多低了会儿头。
等到郑以晨再抬起头来,入目的,是佟阮含了泪的眼。
郑以晨知道,她成功了。
郑以晨的心忽然被愧疚充斥了,她觉得自己利用了一个单纯善良的孩子,仿佛一个万恶的罪人,用大人丑陋的方法,引导孩子去做自己想让她做的事情。
可她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了。
郑以晨的声音格外轻柔,带着万分歉疚,是她让佟阮看到了可怕的东西:“怎么了佟佟?怎么要哭了?”
“小郑老师……呜呜……”在听到郑以晨的问话,佟阮蕴在眼里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她呜咽着说:“你脖子……好、好多……虫虫……”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的行为都是有目的的,大家慢慢看。
一个从小就被爹妈捧在手心,舞蹈一直比赛得奖被老师宠到大的女生,遇到了毁掉一生的事故,肯定是会变得一蹶不振,胆小自卑的。但是我童不会包子下去的,前期被虐都是推力,现在差不多推完了,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
大家不要着急,故事慢慢在展开,么么哒~
妖零零继续!
第24章
童言无忌。
郑以晨本以为自己足够坚强,身体上不可磨灭的疤痕已经陪伴她七年了,她总相信自己能够坦然接受了。可孩子看到后最最真实的恐惧,深刻地提醒了她自己后背的丑陋与可怖。
那狰狞的伤疤,在佟阮眼里,是万千爬在郑以晨脖颈的虫,令人瑟缩。
心脏被利器刺到,痛感刺激得郑以晨眼眶涨涨的。她用手掌抹掉佟阮脸上的泪水,轻柔的声音微微在颤抖着:“不要怕佟佟,郑老师以前不小心摔倒了,所以才受伤了。不要怕我,好吗?”
佟阮点点头:“那是不是很疼?”
“恩,刚开始受伤的时候特别疼,但是现在好多了。”
佟阮伸手把郑以晨的围巾拉开了些,又伸手去触。
郑以晨被她的动作给吓到,却强忍住不适,没有推开她。她的伤疤,只有按摩师跟妈妈帮她做理疗的时候碰过。
佟阮的小手柔若无骨,温暖轻柔,抚在郑以晨脖间。
“小郑老师,我帮你摸一摸就不疼了!”佟阮忍住惧怕的心理,在郑以晨的疤痕处一下又一下抚摸着。
“……谢谢……”郑以晨眼里豆大的泪珠,“吧嗒”一下掉了下来,落在自己的腿上。
最天真的只有孩子,她怕郑以晨疼,就帮她摸一摸。
“小郑老师,我可不可以告诉杨老师呢?我想要杨老师也帮你摸。”
郑以晨把她的手从自己脖子上拿下来,放在手里握住,一下下摩挲着:“我不想告诉杨老师,杨老师要是知道我以前受伤了,嫌郑老师的的脖子不好看,就不想让我带小朋友们一起玩啦!”
“那我可以告诉我爸爸妈妈吗?”佟阮像是知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想要与别人一起分享,把自己喜欢的人全都说了一遍,让郑以晨来选可以告诉谁。
“那你爸爸妈妈万一觉得郑老师受过伤,怕我把你也弄伤,不让你跟我一起玩了怎么办?”
佟阮闻言,差点急哭,好像大家都不能说,说了郑老师就不能跟大家一起玩了!
她忽然灵机一动,问道:“叔叔知不知道啊?”
“唔,你叔叔也不知道呢。”
“那我可以告诉叔叔吗?你们不是要结婚的吗?可不可以告诉他?”佟阮期待地问道。
郑以晨听到佟阮的话,心里酸酸涨涨的:“那好吧,虽然这是一定不能告诉任何人的秘密,但是你要是实在忍不住了就告诉他吧!”
佟阮圆溜溜的眼里放了光,看起来异常兴奋,她终于找到可以跟她一起分享秘密的人了:“那我回家打电话给叔叔,要他也帮你摸摸!”
郑以晨看着佟阮纯洁善良的脸,巴掌大的小脸光滑白净,惹人喜爱。可她偏偏要利用她做这样的事情。
郑以晨抱了抱她:“谢谢佟佟。”
佟越那天问她什么来着?
郑以晨仔细想了想,哦,他问她,她跟黎笙以前关系不是挺好的吗?
对啊,以前关系非常好,一个寝室,邻铺,洗完澡就窝到一个床上看剧,护肤品化妆品通用,无话不谈。
郑以晨虽然一直对于自己喜欢佟越的事情不松口,但黎笙揶揄的表情就已经说明她全部知道。
在意识到佟越似乎对黎笙有些不一样以后,郑以晨还是保持着跟黎笙的闺蜜关系。她想,她喜欢佟越,佟越喜欢黎笙,这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人之所好各不同,世上没有她喜欢佟越、佟越就一定要喜欢她的道理。
郑以晨想,黎笙知道她对佟越有好感,又已经有袁硕了,理所应当是不会给佟越什么回应。只要他们不在一起,她跟黎笙就还能做好朋友。
直到她亲耳听到黎笙跟袁硕吵架后,在厕所给佟越打电话哭诉撒娇的声音。
郑以晨的心像是绑了石头丢进水里,一个泡也没冒,咕噜噜就沉入了最底处。她面无表情地站在厕所门口,等着黎笙出来。
黎笙门一开,看到郑以晨的表情已知事情暴露,索性不管不顾了。
“怎么了?有事儿?”
“你喜欢佟越?”
“不喜欢。”
“那你为什么要给他打电话?”
“我跟袁硕吵架了,找人倾诉一下。”
“你……不知道我喜欢佟越?”
“知道啊。”黎笙比郑以晨矮了一些,抬着头看她,一派天真烂漫:“那又怎样?你们在一起了?”
郑以晨感觉胸口像是被人狠狠擂了一拳,呕出的血却只能硬生生咽下去。
她盯着黎笙看了两秒,终于气到笑了出来:“好,黎笙。你真是厉害。”
郑以晨不再跟她多说,转身出了寝室。
那天趁着黎笙出去吃晚饭,郑以晨回寝室把所有的东西打包,住回了家。
两个无话不谈、同穿一条裙子的好闺蜜突然间就分崩离析,郑以晨甚至想不到黎笙这样做的原因。只能茫然地被背叛被伤害,然后装作先抛弃黎笙的样子,被抛弃。
黎笙说得没错,她都到了现在这样的地步,仍然守着自己可怜的自尊心,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曾受过的伤。
她总想让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觉得是她选择的抛弃,隐藏起自己是那个被抛弃的可怜人的事实。
黎笙大致是骨子里没有她的骄傲与矫情,才能坦荡荡地装着可怜,得到别人怜悯的爱。她大概认为,那样的爱也是爱,能得到就好。
于是黎笙拥有了全部的爱与关心,郑以晨的死鸭子嘴硬故作坚强,终于还是被人忽视,以为她过得很坚强,不需要谁在意。
……
佟阮被保姆接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佟越打电话。
“叔叔,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但是小郑老师说了,要我不可以告诉任何人的!如果我告诉你了,你也不可以告诉别人哦!”
佟越只当她小孩子心性,手机开着外放,在核对着酒店扩展项目的资料:“你说吧,叔叔答应你。”
“叔叔,郑老师脖子上好多小虫虫,她说是摔倒了受伤了,她应该很疼,因为真的真的好多小虫虫!”佟阮的语气神秘,像将悄悄话一样,带着些许气声。
她的话让佟越翻页的手一顿,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
佟越最近很忙,本想让忙碌过去、让郑以晨不那么抗拒以后,再去问问她,可佟阮的话,却像是晴天霹雳,给了佟越一个响亮的耳光。
他感觉自己的手有些不受控制,拿起电话,着急地问:“小虫虫?你看见了吗?”
“恩!我还帮她摸了,她说以前特别疼,我给她摸摸就好了。郑老师的脖子跟我不一样了,好奇怪!”
佟越满脑子都是曾经有过的一些片段,那些片段忽然就像是放电影一样拼接了起来,剪辑成了一部恐怖片。
程远问,火灾以后,郑以晨去了哪。
郑以晨说,她再也不喜欢跳舞了。
那天火锅店里郑以晨激烈的反应。
郑以晨跟黎笙见面时无比的激动与愤怒,他当时似乎闻到过……酒精燃烧后的味道。
还有……
为什么郑以晨根本不允许他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去,更别说脱掉……
“佟佟。”佟越开口,声音是止不住的颤抖与沙哑:“你在家等我,叔叔马上就来。”
佟越关上文件,上车一脚油门,二十多分钟的路程只花了一半时间。
在上楼的电梯里,他拿手机搜索了网上被烧伤患者的图片。
那触目惊心的伤痕,对比佟阮的形容,让佟越几乎感到自己无法正常呼吸了。他大口喘气,觉得心脏都开始一抽一抽地疼了起来。
佟阮家的保姆涂阿姨帮他开了门,请他进来坐,佟越拒绝道:“不用了,我就来问佟佟一个事儿,您帮我叫一下佟佟。”
佟阮小短腿跑得却不慢,听说佟越来了,赶紧跑出来迎接:“叔叔!”
佟越单腿跪在地上,把佟阮抱起坐在自己的另一只腿上,拿自己刚刚搜到的图片给她看:“佟佟,你看一看,小郑老师脖子上的伤,是这样的吗?”
佟阮刚瞧了一眼,连忙点头,好奇地问道:“咦?这个阿姨跟郑老师一样摔倒了吗?郑老师是在脖子上。”
看佟越的脸色惨白,佟阮想起郑以晨的话,有些慌了:“叔叔!你不要嫌小郑老师脖子不好看,她也很疼的,我帮她摸了好久!你也不要怕她会让我受伤,我会保护好我自己的!”
佟越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把佟阮放下来:“佟佟,叔叔去找郑老师,你乖乖在家玩。”
郑以晨!
佟越跑了起来,腮边肌肉紧绷,用力到几乎要咬碎满嘴的牙。
他开始恨起自己,恨自己这么久了,竟然一丝都未察觉到。
佟越恨不能杀了自己来赎罪!
冬天的太阳落得早,佟越看着灰蒙蒙的天,天的尽头还剩最后一丝绚丽的橘红色,几近熄灭。他似乎看见了如郑以晨一般的灿烂,正在他面前渐渐消失。他多想伸手抓住,于是只能又踩了踩油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郑以晨接到佟越穿着粗气的电话时,心下却不如一直等待时的焦虑,此刻的她,竟然出奇的平静。
“你有什么事吗?”
“我……想见你,以晨,我好想见你,我就在楼下,你下来见见我!”
佟越似乎一直都是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站在郑以晨面前的,就算之前在郑以晨这里受到了挫败,都没有用如此低姿态的语气跟她说过话。
郑以晨心底隐隐的更加难过,大致男人都是这样,总是对可怜的人产生怜悯。
“有什么事吗?”
“以晨,我会一直在楼下等你,我一定要等到你。”
“……”郑以晨默然,挂了电话。
佟越没再打电话过来,郑以晨走到阳台上向下望,灰蒙蒙的夜里,一辆白色的车正停在他常停着等她的地方。
正在这时,路灯一下子全亮了起来,把正下方的佟越的车镀了光。郑以晨收了目光,回房里坐了下来。
看着时间转动了两个小时,郑以晨按照自己的考虑,下了楼。
郑以晨还在心里默默想着待会儿要怎么去跟佟越交流,顺手推开了楼栋的防盗门,向佟越的车走去。她才刚踏出去一步,就被人从侧面一把拽了过去。
郑以晨惊叫出声,下一秒却已经被一个宽厚的怀抱给围住。熟悉的味道,让她意外地安静了下来,就那样被他抱在怀里,一动不动。
感觉到头顶他急促的呼吸,郑以晨的心脏也有些不老实。就那样定定的被他抱了两秒,她忽然感觉到有一只手从她肩膀缓缓上移,落在她围得一丝不苟的围巾上。
郑以晨一震,下意识伸手抓住了那只有企图的手。
她能感觉佟越的手在颤抖,她知道对方情绪有多起伏。
佟越的力气比她大多了,依旧顽固地拽住了她的围巾,扯下的动作已经箭在弦上。
郑以晨索性松了手,声音带了哭腔。
“不要……佟越……”那只手终于顿了下来:“不要……算我、求你……佟越……”
手的主人终于放弃了动作,下一秒,郑以晨觉得他抱住自己的力气逐渐加大,几乎要把自己揉碎在怀里。
她……做到了。
郑以晨闭了闭眼,不知该有何心情。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要v了……本来我准备再多免费给大家看几天,但是一般不到六万就可以v了我撑到快八万,编编说再不v后面就上不到好榜单了……不好意思各位宝宝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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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三章 合一】
佟越的身体不自觉地发着抖,怀里的郑以晨双手垂在腿侧,没有任何回抱他的意思。
不知过了多久,郑以晨终于抬手,在佟越背上安慰似的拍了拍。
“我不知道你从哪儿听说了什么,也不知道你猜测了些什么……别问我,别对我做任何事情,好吗?”
郑以晨声音轻柔,可她越是轻柔佟越越是害怕。那语气……像诀别,令人恐惧。
“不要想多,不要深究,没有必要。”
“以晨……”佟越将脸埋在郑以晨头顶,令她听不清他的语气,听不清他是否有些哽咽,只知道他声音喑哑,语气沉重。
“佟越,你回家吧,有时间我给你打电话。”她又在他背上抚了抚。
佟越不肯,上一次郑以晨这么说的时候,连续三天没有接他的电话。
他听得懂她的画外音——我不给你打电话,你不要找我。
“佟越……”感觉到他愈发用力的拥抱,郑以晨有些喘不过气,无奈地叫他名字想继续劝他。
话音未落,郑以晨的手机在寂静的夜里响了起来,格外刺耳。她微微挣扎了一下,佟越还是放开了她。
郑以晨低头看了看来电显示,是黎笙。
她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佟越,他逆光站着,一言不发,郑以晨看不清他的表情,却没有停顿地接起了电话。
“童童,明天几点下班?”黎笙还是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语气。
“五点半。”
“见一面?”
“好,你订地方。”
“那就你们幼儿园对面的商场吧,行吗?明天我五点半去等你,你下班了赶紧过来。”
郑以晨应下,挂了电话,她抬头,佟越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神戚戚。
“我昨天没怎么睡,先上去了。”
郑以晨转身要走,手却被佟越一把抓住。她用力挣了挣……
佟越终于感受到她的坚决,放了手。
看着郑以晨的背影,佟越有了人生里最无力的感觉。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之前有多不容易重新敲开了郑以晨的心门,这一次就让郑以晨的心门关得多死了。
佟越有了这辈子从未有过巨大的悔恨,令他发狂。
他在郑以晨家楼下站了很久很久,久到他再想走动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双脚发麻。
……
回了家的郑以晨早早就睡了,可能是因为心理痛苦的煎熬终于快要告一段落,她睡了最近少有的好觉——在不吃安眠药的情况下。
郑以晨睡前,将佟阮送的橡皮泥小花儿放在了床头柜上,安然入睡。
下午放学的时候,有个孩子的妈妈在路上堵了车,快六点才到,郑以晨不着急,黎笙也没催,于是两人见到面的时候,都六点多了。
郑以晨在黎笙面前坐下来,手机屏幕朝下放在桌边,开口问她:“今天点了火焰冰淇淋吗?还是火锅?”
郑以晨看看环境:“日料有什么可以烧起来的?”
黎笙听郑以晨话语直白,也不绕弯子:“我叫了佟越,他待会儿来的。他答应了今天会送我回家,你就不要拦着了。”
郑以晨倒也不拒绝,两人平和地点了餐,开始聊起来。
“你不是还喜欢袁硕吗?怎么又想着去缠佟越了?”
“喜欢啊,毕竟在一起这么多年了,而且我是真的爱他。至于佟越……”黎笙点点头,笑眯眯地说道:“那不是因为你喜欢嘛!”
“这么恨我?”郑以晨笑道。
“对啊,不然我做那么多事儿干什么?不过……袁硕生气的时候偶尔会给我一巴掌,这让我觉得很累。佟越虽然不怎么搭理我,但是我说话他都认认真真听着,还会给我擦眼泪什么的,也不错。”
郑以晨点点头,赞同她:“有道理,这备胎质量其实还可以,更何况——我喜欢,是吧?怎么?那你是打算不跟你袁硕和好的话,就跟佟越在一起了?”
“本来回来的时候赌气是这么想的,谁知道回来佟越好像跟着你了,袁硕又一直没找我……再看看呗,走一步算一步。”
“既然你这么说,那你要不就跟佟越好吧,我跟他已经说清楚了,我没打算跟你争。”
餐品在两人说话间已经慢慢在上,黎笙点了很多,摆满了桌子。
“那好,今天他送我回去的时候,我试试看。”
“袁硕爱吃日料,而且asabi放超级多的那种。我觉得吃了鼻子冲,有点儿吃不来。但是今天想试试……”
说着,黎笙挤了一条asabi在酱油里,用生鱼片蘸着吃。
黎笙还是被急冲上来的辛辣弄得眼泪汪汪的,看着像只可怜的小狗:“我感觉袁硕我也吃不来了,太冲了。本来只是为了跟你赌气,但是现在想想,佟越真还挺好的。”
郑以晨思考了一下,正想回话,她的手机就在这时响了起来,她一愣,喃喃道:“恩?怎么还能打电话进来?”
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袁硕。
“喂?”
那边是男人问她:“店名叫什么?桌号告诉我。”
袁硕的怒气在话语里显露无疑,郑以晨看了一眼低头吃着拉面的黎笙,报给了他。
“佟越?他怎么跟你打电话了?”
“不是。”郑以晨丢出两个字,不再多言。
黎笙也没多问,继续吃着,却忽然就顿了一下,手里的筷子和汤勺落到碗里,溅起了汤汁。
她声音拔高:“是谁?是袁硕吗?”
郑以晨没回答,夹起一片生鱼片,到黎笙的酱油碟里蘸了蘸,放进嘴里:“我倒是很喜欢这样的口味,我还挺能吃得下的。”
郑以晨将生鱼片放进嘴里,辛辣刺激的芥末跟入口即化的生鱼片产生了美妙的反应,让她忍不住耸了耸肩,表情十分享受。
黎笙还想再说什么,刚刚电话对面的人已经来了。
袁硕在黎笙震惊而又惊恐的眼神里,坐在了郑以晨的身边,与黎笙坐了斜对面。
“这是你说的吗?”
袁硕把手机拿出来,把录音调出来,扔在桌面上,“哐当”一响,吓得黎笙一个瑟缩。
黎笙清脆的声音通过手机的扩音器散满了整个桌面。
——那好,今天他送我回去的时候,我试试看。
袁硕嘴边挂着嘲讽的笑容,俊朗的脸上全是鄙夷:“今天打算勾/引佟越?去他家还是去你家?还是打算直接在车里?”
黎笙惊恐地抬头,望着袁硕,想要解释却不知怎么狡辩,眼泪夺眶而出,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
“老公……老公你听我解释,我不是这样的……”
“别叫我老公!闭上你的嘴!”
两人常常会有这样激烈的争吵,得理的一方咄咄逼人,犯错的一方跪地求饶。郑以晨对他们这样的状态早就习以为常,便任由他们去吵,自己从容地吃完自己那一份餐点。
她擦擦嘴,说道:“有什么你们说吧,我先回家了,明天还得上班。”
郑以晨说着,起身要走,就听身后黎笙尖利的叫声传来:“郑以晨!”
郑以晨转过头去,脸上已满是嫌弃,她不耐地说道:“你是想怪我吗?黎笙,你怪不着我,这都是你自找的。我救你不是为了让你继续害我的,我一切都被你给毁了,你回头还来找我麻烦,我觉得我已经够仁慈了。”
在她说话间,黎笙站了起来,跑到她面前,她拉住郑以晨的手,只拿不断流着泪的眼看着她,一言不发。
郑以晨不耐,刚要转身走,黎笙忽然用了十分的力气,一把将郑以晨脖子上的围巾扯下。
郑以晨的头发随着黎笙的动作全散落到一边,一瞬间,她感觉到从未见过外面光亮的脖子凉飕飕的,仿佛有千万双眼在盯着、有千万根针一齐在戳着她的伤口,令她疼到窒息。
她呆呆地站在那儿,被强烈的羞耻感席卷,动弹不得。
在郑以晨反应过来想要戴上帽子遮住疤痕的那一秒,已经有人从身后抱住了她,拿结实的胸口和臂膀围住了她,将她的疤痕圈在怀里,不让人看见。
郑以晨的身子在身后那人怀里急剧颤抖着,她觉得自己像是被扒掉了全部的衣服,把所有的不堪与狰狞,大喇喇地摆在世人面前,被人围观、指指点点,嘴里说着不堪的话侮辱她。
一边的袁硕从她们的对话的早有预感,黎笙那一伸手,他就坐在一边,清清楚楚看到了郑以晨的伤疤,错愕不已。
黎笙就在此刻笑了起来:“郑以晨,你看,佟越知道了……你活该……”
话音未落,袁硕的一巴掌已经落在了她脸上,清脆而响亮。
身后的人终于开口了,是郑以晨熟悉的声音。
那声音带着些许不稳,却依旧低沉好听。
“没关系以晨,我闭着眼,我看不见。我没看见。”
郑以晨呆呆地站在那儿,耳边是佟越粗重的呼吸,以及黎笙撕心裂肺的哭喊。大家都不会让对方好过,就算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依旧会做下去。
郑以晨平复了些心情,抬手将棉袄的帽子戴起来,挣脱了佟越的怀抱。他的胸口温暖,却容不得郑以晨留念。
她坐回刚刚的位置,看着黎笙依旧是那个站姿,捂着脸哭泣,声嘶力竭。
“黎笙,你安静会儿,很吵,丢人。”
日料店的人不算多,可他们的动静实在太大。远处的人看不见郑以晨的脖子,却亲眼见到袁硕刚刚那一巴掌。
郑以晨不喜欢哗众取宠,此刻便感到丢人。
袁硕闻言,起身去一把抱起黎笙,在郑以晨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佟越也入座,他的眼微微发红、血丝尽现,似乎一夜未眠,连下巴的胡茬都微微起来了些。
他始终望着郑以晨,她戴着帽子,帽子压得低低的,看不清她的脸,只微微可见她上下忽闪的睫毛。郑以晨的手放在桌上,似乎下了决心一般微微握了握,像是钻进佟越的胸口,在他心上捏了捏,让他感觉疼痛。
“黎笙,游戏有趣吗?”
黎笙因为郑以晨刚刚的话,明明忍不住泪水一直流,却被吓得捂住了嘴,默默呜咽,忍得辛苦。
闻言,她把头低得更低,一言不发,只专心哭着。
郑以晨的视线直直地过去,见黎笙的双手捂着唇,她白嫩的脸上已泛了红,开始微微发肿了。想起黎笙说她偶尔会被袁硕打,大致这样一个狠狠的巴掌,早已不是头一次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想起她对自己做的事情,郑以晨无法可怜她。
“我只想知道一个问题,我是哪里惹到你了,以至于让你恨我恨到如此地步?连我的命你都想要?”
郑以晨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闻言的两个男人倒吸一口气,同时看向郑以晨,震惊不已。
黎笙哭得更厉害,无法言语。袁硕被今天的事情炸到满脑子都是烟花,脾气更大了,他不耐地伸手推了黎笙一把:“哭什么哭,说完了再哭!”
黎笙怯弱地看了袁硕一眼,语不成句,哭得无法自已还得说话。
“袁硕……他、他好像……喜欢你……”
郑以晨瞬间皱了眉,被提到名字的袁硕也是摸头不是脑。
“说什么屁话?你说清楚!”
从黎笙断续的语句里,郑以晨终于明白,自己作为黎笙的救命恩人还会被如此对待的原因。
在上高中的时候,袁硕就跟郑以晨是一个班,那时候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班有个跳舞非常好看,气质很好的女孩子,学校每年的迎新或是校庆,郑以晨都会上去表演。
袁硕跟郑以晨不熟,只是偶尔在黎笙抱怨跳舞很苦的时候,顺嘴提一句。
“你总觉得跳舞很苦,我们班郑以晨怎么天天一说跳舞眼睛就放光?”
“别抱怨了,我们班郑以晨跳那么好,都比你努力,你不努力准备怎么跟我考上同一个大学?”
……
到了大学,郑以晨和黎笙同在一个班、一个寝室,相同的节目更是数不胜数。作为黎笙的男朋友,袁硕每次都会买花送给她,给她录下来。可偶尔也会皱着眉说她。
“你跟郑以晨一个班,为什么她每次都站中心,你就站在我拍视频都不好找你位置的地方?”
“你跟郑以晨一个寝室,每次她练习的时候你就跟着她学学不行吗?”
“我看你跟郑以晨每次都一起去练舞,怎么你跟着你们系最好的人学都还是这个鬼样子?”
每个人小时候都会有“邻居家的小孩”这个困扰,更不用说是从她深爱的男朋友嘴里说出来。那时候的黎笙每天都被这样的话折磨着,她自己也总是会问自己,为什么就是比不上郑以晨?为什么郑以晨什么都比她好?为什么?
而事实是,每一份努力确实都会有收获,可天赋是无法改变的。
每一次在黎笙想要放弃的时候,都会想到,郑以晨比她优秀那么多,也还在努力,她如果就此放弃了,只怕以后连她的影子都追不上了。
黎笙家境非常好,长相甜美可爱,在普通人眼里跳舞是非常优秀的,从小被亲戚朋友作为例子讲给自家小孩听。她一直都被捧在手心上,被宠到自理能力都不是很好,还有一身娇气做作的习惯。
直到遇见郑以晨,她才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好。曾经让自己引以为傲的东西,全都被郑以晨踩在脚下。
她甚至以为郑以晨似乎无所不能,聪明灵活、坚韧挺拔、每件事都做得又快又好,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于是,直到佟越的出现,才终于让黎笙意识到,自己似乎有比郑以晨强的地方了……
袁硕仿佛听到了这个世纪最好笑的笑话:“你是不是有病啊黎笙?我对你不够好?我跟她话都没说过几句,你因为这种荒唐的理由,就要害她的命?”
黎笙好不容易在说话间稍稍歇了下来,又因为袁硕的话,抽泣更甚。
一旁一直隐忍不发的佟越,终于哑着嗓子,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问:“黎笙。你到底做了什么?”
郑以晨闻言,嗤笑出声,她转过头来看着佟越,看着他涨红的眼,看着他紧要的牙,还有他用力握紧的拳,和半截袖子下青筋凸起的手臂。
“佟越,不用装作很在意的样子了。有些事情,仔细想想就清楚了。你想的,那就是事实,没有侥幸。”
佟越要伸手去握郑以晨的手,却被她一把躲开。
“火灾……你在里面?”
“恩,你问问黎笙,救她的人,到底是你还是我?”郑以晨自嘲地笑笑:“如果早知道我拼命救出来的是这种玩意儿,倒不如烧死她。”
郑以晨本以为自己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建设,可提起那撕心裂肺的疼痛,泪水还是夺眶而出。
“黎笙,你亲口说的,里面没人!”佟越猛地一拍桌子,他从未那样发怒过,怒到想要……掐死她。
“是啊,不然怎么说她想要我的命?”郑以晨嘲讽地笑了,脸上还有源源不断落下的泪:“我回去给她捡他俩照片了,她说她爬出去找人救我的……”
郑以晨不懂,明明自己已经认清了所有的现实,为什么还是觉得绝望。
那场大火的时候,郑以晨拿着自己的舞蹈服打湿了捂住口鼻冲进去,大声叫着黎笙的名字。
浓烟里,郑以晨看见黎笙倒在地上,离她不远的地板胶已然完全燃烧起来,火势正慢慢朝着她过来。郑以晨被吓到,赶紧冲过去把黎笙架着继续往外跑。
此刻的黎笙已经缺氧严重,身子止不住往地上沉,郑以晨拼尽力气才不让她倒下。
走到接近门口的地方,意识不清的黎笙嘴里还喃喃念着些什么,郑以晨凑近了听,才听到她轻声喊着:“照片……照片……”
郑以晨回头一看,这才意识到是什么情况。
大致是两人又吵了架,黎笙把他们所有的照片都带来舞蹈室打算烧掉,可她根本没有意识到地板胶是多么易燃的东西。
郑以晨把她放下:“你自己往外爬,到外面找人来灭火,我回去给你看看还有没有剩下的好照片。”
看黎笙点点头,奋力往外爬,郑以晨才终于放心地转回去。
可她刚进去,才发现舞蹈室已经被蔓延的大火所覆盖,连再往里进都困难,更不用说那些照片了。
她想回头出去,却感觉自己渐渐喘不过气,没了力气,郑以晨只能蹲了下来……
佟越就是在此刻出现的,他看起来很着急,把浸湿了的外套往黎笙身上裹,郑以晨想叫他来救自己,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微乎其微。郑以晨很清楚地听到他说:“黎笙,衣服裹好,不然烧伤留疤了,我看你以后怎么跳舞。”
他的声音带笑,却在颤抖。郑以晨听得清清楚楚,也想得清清楚楚。他不想让她那么害怕才笑着安慰,却也真的怕她烧伤后不能再跳舞了,不自觉就声音带了颤抖。
熊熊火焰张开巨大的爪牙,几分钟而已已经烧的很旺,几步之遥的距离,浓烟让佟越根本看不见里面的郑以晨。佟越抱着昏昏沉沉的黎笙,出了舞蹈室。
郑以晨奋力在地上趴着,她想出去,她不想被烧伤,不想被烧死。里面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让她恐惧!
好不容易,郑以晨用尽了全身力气,眼看就快出去了,却忽然听到身后的噼啪声更响,一股不详的预感瞬间席卷了她的整个大脑。
身后一块不知是什么的木板忽然掉落下来,郑以晨避之不及,被狠狠砸到后背。木板还在燃烧,剧烈的疼痛让她尖叫起来。
她用力翻身把燃烧的木板甩了下去,却再也支持不住了……
昏过去以前,郑以晨在想,她不仅再也没办法跳舞了,也许连活下去都没办法了。
佟越紧紧地闭了眼,郑以晨在火场中孤立无援倒下的样子仿佛清晰地出现了在他面前。
那时他刚接到黎笙的电话就赶过去了,庆幸自己没有来迟,没有错过救黎笙的时机。此刻……却极度恨着自己。
如果他能回头看一眼……如果他能听到郑以晨的求救……如果他能救她出去……
佟越并未亲眼见到郑以晨的伤疤,可从佟阮的语气里,他意识到她的伤口一定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厉害。
这个预感……让他害怕。
“黎笙,你要知道,如果不是有别人知道我进去了,让消防队进来救我……我就真的死在里面了。”
郑以晨讲话间,不仅颤抖了起来。
那时叶泉正因为郑以晨总是跟着佟越的事情来找她,两人正在说着话,黎笙的电话就来了。
“童童……救我……舞蹈室起火了,好可怕,救我……”
黎笙的哭喊让郑以晨顿时慌了,她打了火警和救护车,对叶泉道:“学姐,有什么以后再说,舞蹈室起火我室友被困住了,我过去看看!”
郑以晨正在舞蹈室不远处,很快就赶到了。
佟越的声音像是累极了一般,几乎发不出声:“是……叶泉?”
郑以晨的话勾起了他的回忆,他还以为叶泉只是偶尔看见舞蹈室火灾来围观,此时想起他救出黎笙后来找他时脸上的迷茫,才懂了原因。
叶泉惊讶地问他:“你是进去救她了?”
佟越正着急,并未过多思考,点了头就跟着救护车走了。
“恩,当时学姐正好跟我在一起聊事情,大概是发现我没出来,才去找消防队的人救我。”
郑以晨那时已没了意识,昏过去的前一秒,她甚至以为自己再也醒不过来了。
可后来……
她醒来的一瞬间,多想,不如不醒。
“黎笙,我一直以为你单纯善良,谁知道你他妈心眼儿这么坏。这是对你多好的人你心里没数?演宫斗呢?看着不爽就要除掉?”
袁硕搔了搔头发,气得发抖。
“老公……不是这样的……”
黎笙哭着就要上去抓袁硕的手,却被他一把甩开,力度之大,大到她的手撞在椅背上,疼到她嘤咛出声,不多时,便一片青紫。
“你这样还指望谁要你?谁要娶个心肠歹毒的女人回家?”袁硕指着黎笙的鼻子:“你给我最好死得远远的,再在我面前出现,别怪老子不客气。”
郑以晨闻言也是好笑,诸如此类的话她都听过不下五次了,袁硕总是一副恶狠狠的样子,说着恶毒的话来咒骂黎笙。过后又捧在手心里,像是小公主一样根本不舍得她受委屈。
可是干她何事?
她大致再也不会见到这两个人了,无论他们未来会不会在一起,是什么样的未来,她根本不屑于知道。
郑以晨站起身来打算离开,想要跟他们那个混乱的世界分割开来。
佟越也跟着起来,却被郑以晨阻止:“你不是答应她要送她回家么?我这次不拦着,你想送就送吧。”
“以晨……”
“别叫我,也别跟着我……我不想看到你。”郑以晨没回头,转身就走。
她听见身后的黎笙还在哭泣,听那动静,大致是又去抓袁硕的手,而后又被甩开。
“老公我想你送我……”
“滚开点儿,你去试试上了佟越啊!你自己说的!别跟着老子,有多远滚多远!”
郑以晨回头看了一眼,看着坐在那儿争吵的两个人,还有呆呆站在原地,表情无助绝望的佟越,决绝而去。
佟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他眼睁睁地望着郑以晨离开的背影,竟然觉得开口叫她都是奢望。
不是每一份付出都一定要有回应,他一直不懂这个道理,他总觉得郑以晨因为自己耗了那么多年,所以他就想把自己能做的一切都付出给她,希望能得到她的接受。
那时他还因为她的不接受而气恼到怪她太固执,揭开一切以后,佟越忽然为自己感到羞愧,为那个自以为是的自己感到羞愧。
叶泉似乎并不为佟越的主动造访而感到惊讶,反而很平静地接待了他。她的一句话,就让佟越感到无地自容。
“终于发现了?”
佟越抿唇不语,羞愧难当。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佟越应该是要最先了解的,可他总是不上心,于是被真相抛弃。倒不如说,是他抛弃了获得真相途径。
“你想问什么?问吧。”
“给我讲讲……那天的事情。”
叶泉挑挑眉,倒是开口问他:“是她告诉你的?”
“不是……”
叶泉笑了,表情嘲讽,摇摇头:“佟越,你配不上郑以晨。”
看佟越沉默不语表示默认,叶泉正色,把那天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那天我正有事找她,结果她接了个电话……”
郑以晨挂了个电话,就告诉她舞蹈室起火了,叶泉闻言也是一惊,看郑以晨跑开的身影,心底却隐隐不放心,赶紧跟了上去。
她亲眼见到佟越疯了一般冲进火场,叶泉说不清当时的心情,明明佟越是自己喜欢的人,见他去救郑以晨,竟然松了一口气。
后来,佟越救出了黎笙,叶泉呆在那里好久。
两人坐上救护车走了,郑以晨却不见人影。
周围人**已经随着救护车的呼啸而去被疏散了,只有寥寥的几个人在看消防灭火。这时的叶泉忽然感到十分惶恐……郑以晨呢?
她找到了消防队,哭喊着说:“你们救救我朋友!她还在里面!她没有出来!郑以晨没有出来!”
一个消防员疑惑问道:“被救出来的女生说里面没人了……”
“有!有!有的!”叶泉语无伦次,眼泪在飙着,逼自己一句句说清楚:“我亲眼见到她冲进去的,可她没有出来!你们进去救救她!再不救她她会死的!”
等到郑以晨被救出来的时候,叶泉亲眼见到她昏迷着趴在担架上,后背衣服已经烧得炭黑。她不敢再仔细去瞧,吓到痛哭不止。
救护车已经载着佟越和黎笙走了,叶泉一咬牙,跟着郑以晨上了消防车,把她送去了医院。
医院联系了郑以晨的父母,叶泉作为一个旁观者,看见了她父母的哭天抢地,郑以晨的痛不欲生,以及她疼到如此地步,都还求着父母办退学的时候不要告诉大家其中的真实原因。
她的自尊心在叶泉眼里,像是一颗珍贵的种子,将来一定能够开出美丽的花朵。
叶泉那天听郑以晨父母说她可以下床了,有些高兴,买了花和水果去看她。
“以晨……佟越是不是喜欢你那个室友?”叶泉记得那天佟越焦急的表情,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见郑以晨低头沉默不语,表情黯淡,叶泉心里一片了然。
“可是她被佟越救出来以后,告诉所有人……里面就她一个人。”
郑以晨眼里的震惊和剧痛深深刺到了叶泉,她对郑以晨的心疼更甚,甚至想要把她拥在怀里,给她最好的安慰。
“佟越哪去了?你那个室友哪去了?半年多了,我没有见他们来看你。”说着,叶泉气冲上头,激动不已。
“他们……走了……”
“走了?在一起了?不管你了?”叶泉猛地站了起来,身/下的椅子与瓷砖摩擦,发出巨大的声音。
“他们不知道我在医院……”郑以晨又落了泪。
在这段时间里,叶泉常常来看她,也常常见她痛苦地喊叫,泪流不止。可郑以晨此刻的眼泪,像是十足的营养液,将她心底心疼灌溉成参天大树。
“我来去找佟越!”
叶泉愤怒地起身,说着就要走。
“不要!”叶泉手臂一紧,再转过去,郑以晨以前握住她的手臂跪了下来,哀求道:“求你……学姐……不要说……别告诉他们……求你了……”
叶泉不知怎么就跟着她一起流了泪,她边流泪边笑,嘲笑郑以晨是这世上她见过最傻的人。
叶泉看着面前这个隐忍的男人,他的痛苦显而易见。
“佟越,你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无论做什么都非常优秀,但你没有情感。在感情上、在用心上,你得多学学以晨,她是我见过情感最丰富也最单纯的女孩子。上次杜承昇生日我见到她了,她还是那样,只是眼里多了好多的怯弱。我最怕的就是看她的眼神,那里头全是对你的爱,一提到要让你知道她受过伤,比杀了她还让她害怕。”
“佟越,你配不上她。”这是叶泉今天第二次说这句话,也是最真心的一句话。
“我知道。”佟越闭着眼,声音里压抑着沉甸甸的痛苦与悔意:“是我配不上她。我配不上她……”
第26章
佟越再睁眼时,眼神疲累到像是要倒下,觉得连眼睛都快睁不开,涨涨的不舒服。
“叶泉,谢谢。”
谢谢你那天跟郑以晨在一起,谢谢你那天跟着她,谢谢你让她被救了出来,谢谢你,在她最难熬的时候,常常去看她。
这句谢谢的分量,连佟越自己都不知道有多重,他只是不敢去想,若是当天没有叶泉,郑以晨会是什么样子。
连想都不敢想。
叶泉想起郑以晨也是无限心疼,说起上次杜承昇生日的时候与她的见面,她只能微微叹气。
“杜承昇生日那次,我没想到她看到我第一眼是那么惊恐……”叶泉自嘲地笑了笑:“我本来只是想给她打个招呼,可是她怕我。大概是因为我是除了她家人以外唯一知道这件事的人,她怕我告诉别人。”
听叶泉提起这件事,佟越才隐隐想起当天的事情。那天郑以晨的头发落入了饮料里,她去洗手间很久了才回来,说是遇到了一个学姐聊了一会儿。
他那时注意力只在一心要对郑以晨好,却根本没有去注意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不然郑以晨的反常神态,他早该注意到的。
不称职就是不称职,不配就是不配,佟越连去找郑以晨的勇气都没有,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做着最肮脏的事情——想以爱来补偿,自己却根本没有在用心爱。
“她可能……打算放弃我了。”佟越顿了顿,长长吐出一口气:“不然,她还是会遮得严严实实,绝不让我发现的。”
郑以晨大致是因为一些事情做了鱼死网破的决心,不再有任何期待地做了“*”的事情。明明她最害怕的就是被人知道她的伤痕,特别是被佟越知道。
能在那样的时间点,先后让佟阮知道并且转告他、借黎笙之手来揭开这一切,她一定是早已做好了放弃一切的准备。
佟越的心脏就像生生被人切掉一块,空的那一块切面一直在流血,止不住地流,空虚的痛感几乎要淹没他。
“那就真的……很难了……”叶泉闻言,心下也是一惊。郑以晨那样低入尘埃的姿态还在她眼前,哀求着她不要告诉佟越的绝望也还在眼前,她不敢信郑以晨竟然亲手把那些真相袒露给了佟越看。
佟越一次又一次的探寻真相,一次又一次地更加笃定郑以晨决绝的打算,他惶恐却无能为力——他没有资格去求她原谅。
他跟叶泉分开后,去了杜承昇的酒吧,一杯接着一杯灌着自己。
他需要酒精来麻醉自己,否则他无法入睡。
……
郑以晨像是把所有的事情都打包好,装进脑子里的一个秘密小箱子里,锁得死死地,控制着自己不要打开它。
近来几天她控制得很好,所有人的号码都拉入了黑名单,没人来烦她,清净得很。算了算时间,离学期末还剩一个多月,郑以晨咬了牙坚持,马上就可以放寒假了。她打算寒假一个人出去散散心、旅旅游。
郑以晨早上起床去上班前,妈妈已经起床了,在厨房里忙碌着。
郑以晨疑惑:“妈妈,怎么这么早就起床了?在干嘛?”
焦云有些不安,一边继续在淘米,一边回道:“你爸爸后半夜又有点发烧,吃了退烧药不管用,我给他煮点粥。”
“妈妈,还是得把爸爸带去医院看看,这反复发烧得检查一下才行。”
“哎,我也知道,你爸多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又把他架不住,没办法。”
郑以晨略做思忖,便敲门进了爸妈卧室。
爸爸郑林的脸色略有些潮红,精神不大好,明明在睡觉,却迷迷糊糊皱着眉动着身子。
“爸爸,待会儿起床去医院看一看,您不看医生万一到时候倒下了,我跟妈妈可怎么办呢?”
郑林因为发烧有些迷眼,半眯着眼答应了:“好,我也觉得有点扛不住了……等我休息好了就去,你别担心,先去上班。”
郑以晨伸手抚慰地拍了拍爸爸的手臂,去上班了。
好不容易一天的忙碌结束,郑以晨打算去医院看看爸爸。焦云刚刚发信息来告诉她,医生让郑林住院接受一系列的检查再确诊,才能对症治疗。
郑以晨正着急往医院赶,谁知在校门口却被黎笙堵住了。
黎笙见她出来,立马扑了上来。郑以晨看看周围都是同事或者学生家长,赶紧扯着她进了学校对面的小巷子里。
“童童,帮帮我……”黎笙一见她就着急得哭了起来:“袁硕他不肯要我了,这次是真的不要了……他说你不原谅我他就一辈子不见我。你帮我跟他说说,你说你已经原谅我了,你让他别不要我……”
郑以晨看着她哭泣不已的样子,像是看戏一般。黎笙就是这样,永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把自己看得太娇,要所有人都围着她转。
“好。”郑以晨果断点头:“你拨他电话,我来跟他说。”
“你用你电话打,他不接我电话了。”黎笙看郑以晨拿出手机,赶紧报了一串数字给她。
“喂,袁硕吗?我是郑以晨。”
“我知道,黎笙去找你了?”
“对,她说你不要她了,让我打电话告诉你,我原谅她了,让我跟你说别不要她。”郑以晨盯着黎笙,看她期待的眼神,觉得甚是好笑,她嘲讽地嗤笑,继续说道:“她真是异想天开,袁硕,我不会原谅她的,这种恶毒的人你最好早点甩掉,不然等以后你们家里死了人就来不……”
郑以晨眼见着黎笙的眼神倏地变了,从期待到惊恐,从惊恐到愤怒。
郑以晨话音未落,黎笙就已经愤怒地伸手推了她一把。
“闭嘴!”黎笙惊叫。
郑以晨顺势倒在地上,手机掉在地上,“啪嗒”一响。
“啊!”无论是黎笙的呵斥、手机落在地上的声音,还是郑以晨倒下时的惊呼,一定都通过线路传到了那头的袁硕耳里。
郑以晨倒在地上,看着黎笙像一只炸了毛的鸟,甚觉好笑。她站起身来,拍拍衣裤上的灰尘,捡起手机来挂掉。
“黎笙,你真的很幼稚。你不是很会装可怜?这种歇斯底里把我推倒的行为,真的过了脑子?”郑以晨嗤笑,炫耀似的对她晃晃自己的手机:“袁硕都听到了,你还是好好考虑你这十五年的感情,要怎么收尾吧。”
黎笙气急,涕泗横流,她还要上前来跟郑以晨理论,却被手长脚长的郑以晨一把掀到一边。
“怎么?你还想打我?不怕我再给袁硕偷偷打电话让他听着?或者我录了音到时候发给他?我的办法可还多着呢,你想一样样来试?看看到时袁硕他还要不要你?”
“你!”
“不用气了,黎笙,我失去的东西比你多多了。我就算掐死你一万次也不为过。”郑以晨忽然想到了些什么似的,勾起嘴角笑了。
她挑衅地看着黎笙:“咦?你是不是说袁硕总夸我来着?那反正我不想要佟越了……袁硕……他好起来还是挺好的,等他想打人的时候我让他去找你,打了你再回来对我好……也行!反正你又不是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黎笙被踩到痛脚,踉跄着靠在一边的墙上,大口顺气。
“别惹我了,离我远点。你弱点全被我抓在手上,聪明的话有多远滚多远,别让我再见到你,我犯恶心的时候就特别不理智,容易偏激——你知道的,受过刺激的人,总是不太能控制自己的。”
郑以晨不再与她多说,转身离去。
她从前都是与人为善的,妈妈焦云教过她,只有善待别人,才会得到别人的善待。可她已经因为善待别人不知被捅了多少刀子,只能穿上盔甲插上硬刺,做一个坏人。
如今的郑以晨没了弱点,有了铠甲,任何人都不会让她产生惧怕,更何况是弱点被自己一把抓的黎笙。
刚走出没几步,郑以晨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哪位?”
“以晨吧?我大肚,你到我酒吧来一趟吧,你家佟越天天跟灌死猪似的灌自己,他今天再多喝一杯就要死我这儿了。你赶紧给带回去。”
郑以晨一顿,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那麻烦你送他回去一下,我待会儿把地址发到你手机上,钥匙应该是在他身上,你搜一下。”郑以晨正色道。
“……你们……吵架了吧?”杜承昇有些迟疑:“他天天白天去工作,晚上就在我这儿喝酒,喝完了醉着睡一会儿就又去工作,酒都没醒,也不知道上的什么班。”
“我不想去,你帮帮忙吧,谢谢了。”
“好,那我送他回去。你这语气估计他是死是活你也不大在意,但是他在这儿一句话也不说,就一个劲儿灌,估计是心里有得疼。你要是不想他死,找时间发个信息打个电话也行,不然真喝死了。”
不知是杜承昇那句话触到了郑以晨,在他挂电话前,她叫住了他。
“等等!”郑以晨顿了顿:“我去吧,你在那儿等等我,我来送他回家。”
第27章
挂了杜承昇的电话,郑以晨不得已只能给焦云打电话,要妈妈先照顾一下爸爸,等她处理好后再去医院。
郑以晨还未开口,焦云略带鼻音的声音就传入她的耳里:“童童啊,你别过来了,你明天要上班,自己弄点儿吃了早点睡,明天下班了再过来。”
郑以晨应下,一心去找佟越了。
郑以晨去找佟越,倒不是因为心软他在醉生梦死。而是她知道,有些事情不到绝望的那一步,总是在心存侥幸。无论是她,还是佟越。
不多时,郑以晨就到了。站在酒吧面前,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最近总觉得自己又出现了那种面对任何事都毫无兴趣的状态。她知道有些糟糕,但好在她在黎笙那儿得到了些许的释放。
郑以晨找到佟越的时候,他已经窝在沙发上睡着了。她走过去,轻轻推推他,轻柔叫他名字:“佟越、佟越,醒醒。”
佟越睡得不算太死,眼睛微微睁开,眯着眼看来人,他仿佛置身云雾中,努力睁大眼,却只把眉越皱越狠。
“佟越,我送你回家,你能起来吗?”郑以晨伸手去搀他。
佟越还算清醒,从睡梦里回到现实的瞬间,他才看清了郑以晨的脸。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抚上了她的脸,动作不算轻柔,却异常温柔。
“以晨……”
“恩,走吧。”郑以晨扶着佟越站起身,他一部分重量靠在她身上,使她感到有些吃力。
“你太重了,佟越。”郑以晨无奈地道。
佟越闻言,立马直起了身。他是有些醉,但只到走路不稳的状况,他怕郑以晨被压得累了,便尽量自己一步步缓缓地走。
郑以晨不会开车,只好拦了出租回佟越家。
郑以晨来佟越家里的次数不多,可每一次都印象深刻,她总能从这里得到些许触动。
她伸手开了灯,去给佟越拿拖鞋,刚打开了鞋柜的门,手就顿在了半空。
不知佟越是什么时候买的女式拖鞋,是郑以晨喜欢的白色。可哪有人家用拖鞋买白色的?多难洗。
郑以晨拆开包装袋穿上,大小刚好。
郑以晨扶着佟越进了房间,还没来得及开灯,就被佟越从后面一把拥在怀里。郑以晨忽然觉得这个感觉有些熟悉——那天黎笙扯了她的围巾,佟越就是从后背这样抱住她的。
其实郑以晨不太喜欢有人这样抱着自己,只要对方微微蹲着,就正好对着她的脖子,这种感觉让她十分没有安全感。可今天,她却出奇地平静。
佟越靠近她伤口的动作已经不能引起她的抗拒,她甚至想把自己经历过的一切都让他知道。
佟越就那样拥着她,郑以晨又戴好了围巾,围得滴水不漏,看起来仿佛没有过那场灾难一般。他重重地嗅着那熟悉的味道,多怕下一秒就再也没法抱住她,没法尽情闻她的清香。
“以晨……”佟越由于乏力缓缓下滑,郑以晨赶紧转过身去,一把接住他,扶着他坐到了床上。
“你好好休息。”郑以晨拍拍佟越的头。
她从未看见这样过柔软的佟越,仿佛一条河,淌着悲伤的水。
“别走以晨……”佟越伸手抱住了她,把头埋在她小腹上:“不要离开我……”
郑以晨抬手,在他头顶温柔抚摸。
“佟越,你看着我。”
佟越闻言,听话地抬了头。卧室里没有开灯,只有从飘窗外洒进的月光和路灯光,从远远的地方映过来,晕在两人周围。
郑以晨从佟越的眼里见到了绝望,那是她常常照镜子时能从自己眼里见到的目光,是她熟悉而又害怕的眼神。
郑以晨微微蹲下,她低了头,将唇送到他面前。她闭着眼,感受佟越温软的薄唇。她曾因为他热烈的吻而感到幸福,那是她好多年没有过的感受。她年复一年毫无目的地过着生活,是佟越的重新出现让她又有了喜怒哀乐。
可其中有多少喜、多少哀,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必须做一个了断。
或许还是她太过软弱,无法自然地享受佟越的好,最后再一脚踹开他,以达到报复他的目的,明明他对自己的愧疚,已足够捆绑他在自己身边一辈子。
她就是太过软弱,连自己决绝走掉都做不到,于是只能让佟越狠狠地受一次伤,明白两人之间难填的沟壑,再老死不相往来。
佟越的回应让郑以晨浑身发软,她知道自己抵抗不了他的一切。
这次的佟越很自觉,老老实实地握着郑以晨的手,一动不动。可郑以晨不满,她伸手,将佟越的手引领到自己的腰处。
佟越感觉到她的动作,手一顿,僵硬地不敢动作。狂跳的心脏像是要冒出嗓子眼一般,佟越的声音都发了哑。他离开她的唇,在微光下盯着她湿润的双眼:“以晨……”
下一秒,他还想说的话全被她的唇堵回了肚子里,佟越感觉自己的手被她握着,粗鲁地伸入她的毛衣里,他不自觉闭了眼,眼睛酸胀到快要裂开。
瞬间,手掌的触感让佟越的心脏急速地收缩了,他从未想到郑以晨的伤疤面积竟然如此之大,他的手足够大了,可手掌每一寸都能感受到那凹凸不平的肌肤,那疤痕像是炙热的烙铁,烫得他疼。佟越的手不禁颤抖着,明明闭着眼,却还是有滚烫炙热喷薄。
郑以晨握住他手的动作不够温柔,佟越却把自己这一生从未用过的柔情,全部放在了手掌上,感受着她背部肌肤与常人不同的纹理。明明没有亲眼见到,佟越却能获悉那伤口的每一丝每一毫。
“佟越,把手拿出来。”
郑以晨的话让佟越的手一缩,收了回来。
于是他亲眼见着郑以晨站在他面前,伸手将围巾取了下来、又将外套和毛衣一一脱下。
“不要!”佟越伸手,握住郑以晨要去扯打底内衣下摆的手,几近哀求。
郑以晨不说话,只是甩开她的手,将自己最后的遮盖解了下来。佟越看着她胸口洁白如雪的肌肤,却并不带丝毫情/欲。
他能预料到接下来的事情,他正说服自己控制情绪。
郑以晨缓缓转身,将自己牢牢护住多年的伤疤,一分一寸都不再掩饰地展现给他。
佟越的眼就像有了一个照相机,就在郑以晨转身的一瞬间,将她背后那张牙舞爪的狰狞给拍了下来,一辈子存在脑海里,挠得他又疼又痒、痛不欲生。
佟越从来都觉得自己就是个冷血动作,大致除了出生的瞬间,就鲜少流泪。可最近就像是遭遇了连日暴雨的堤坝,终于决了堤,一泻而下,冲毁了他的整个世界。
“佟越,你还记得你把黎笙抱出去的时候,说了什么吗?”郑以晨依旧背对着他,轻声细语:“你说,‘衣服裹好,不然烧伤留疤,以后可怎么跳舞?’”
郑以晨已经没有泪了,她的声音平静:“后来你第一次来接佟阮,问我为什么不跳舞了,为什么要在幼儿园工作。答案其实很简单,你知道作为一个舞蹈生,身体和容貌有多重要的。”
“可你到底有什么错呢?我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想来想去,你最大的错误就是你是我心里的那串钥匙,可以打开每一个回忆箱子,哗啦啦抖出来的全都是可怕的回忆,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回忆就像背上狰狞的伤疤一样,一直在那。郑以晨看到伤疤早已不会挣扎痛苦,想起回忆也不会难受纠结,可佟越就像导火索一样,点燃了内心每一处的疼痛,那可怕的感觉放大了无数倍。伤疤跟回忆,全都拿着刀,用力的朝着她心上捅,血肉模糊。
佟越眼睁睁看着郑以晨指若青葱,背过来摸着自己的伤口,纤长白净的手指与后背的狰狞产生了可怕的对比,刺眼到佟越几乎不敢看。
“这就是我受的伤,我渡的劫。”郑以晨蹲下来,从地上捡起她的衣服,一件件穿了起来。
“佟越,我们不要再见面了,事到如今,你我都没有必要再互相伤害了。”
佟越感受到了她强烈的意志,恐慌的情绪达到最高峰。他猛然站了起来,颤抖的双手不可控制地握住了她的肩,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你想跟我在一起?”郑以晨和佟越对视了好久,才正色问他。
“想。”佟越郑重点头,一下又一下,坚定执着。
“可是,你爱我吗?”郑以晨的脸上分明是嘲讽的笑。
她的问话让佟越哑口无言。
“你看,没有意义。”
郑以晨再不与他多耗,将他一人留在黑暗的卧室里,独自离开。离开时,她细心地将那双白色拖鞋放回了包装袋里,整齐地摆回鞋柜。
就像她从未来过一般。
第28章
郑以晨沿着回家的路走了好久,直到腿脚麻木没有知觉,她才拦车回了家。
好不容易洗漱完,郑以晨累到极致,躺在床上却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白莲靠边站。
郑以晨想起妈妈略带鼻音的声音,心里的不安剧烈翻涌。
郑以晨的一颗心忽然提到了嗓子眼儿。
如果不是大病,不至于要住院检查。
往往越是可怕的预感,似乎越是容易成真。
郑以晨给爸妈的手机都弄了定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姿,她还是找到医院去了。在医院的楼下,郑以晨打了电话给妈妈焦云,那边很久才接,鼻音却依旧浓重。
郑以晨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她发现自己喉头干痒,连说话都觉得磨得慌。
“妈妈,我在医院,告诉我,你们在哪儿。”
“在……血液科……”
电话那边的焦云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郑以晨震惊,声音拔高:“血液科?爸爸很严重?”
“童童,你先上来吧。妈妈慢点儿跟你说……”
焦云的哽咽让郑以晨的心跳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儿。
郑以晨仿佛一个人在一望无际的大海里飘着,孤立无援。好不容易躲过了狂风暴雨,下一秒却又遇到暗礁险滩。
她上楼的每一步都无比沉重,像是去听自己的死亡宣判一般。
郑以晨远远就看到坐在医院走廊上沉默不语的爸爸和默默落泪的妈妈,她就那么忽然顿了脚步,一步也迈不动了。
她张了张嘴想叫爸爸妈妈,却发现自己已发不出任何声音。
人生,为什么那么累。
似乎感受到郑以晨的目光,郑林和焦云同时看了过来,两双无助的眼就那样盯着她,压迫得她几乎倒下。
“童童……”焦云站起来迎,泪落得很凶。
“妈妈,怎么了?”
“你爸爸……白细胞是普通人的好多倍,所以明天要做骨髓穿刺,看看是不是会确诊……”
郑以晨的眉一直皱着,胸口急速地上下起伏,她难以置信地问:“白血病?”
焦云终于捂着脸痛哭了起来,身边的郑林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苦笑着说:“这不是还没确诊吗?我烧退了不少,也有可能不是呢。”
“是啊,妈妈你别急,明天做完检查再说。”郑以晨开口,这才发现自己声音不可抑制地发着颤。
医院这个地方总是拥有着太多的痛苦与绝望,郑以晨不爱来这里,小时候不知道健康的重要性,直到她那时好久都没踏入过家门,每天都在医院度日,才发现,世上什么都不重要,只要健康,便已算是万事如意。
郑以晨本想陪床,却被妈妈拒绝了。现在只是检查阶段,并未确诊,焦云一个人陪着没关系,更何况医院有护士。
想起明早还要早起上班,郑以晨只能不放心地回家了论伦敦塔的倒掉。
她一整夜都在祈祷,可依旧忍不住会想,如果真的确诊应该怎么办。爸爸一辈子为了他那个小玩具厂奋斗,为了她和妈妈奋斗着,如果真的确诊,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郑以晨的泪湿了枕头,命运似乎真的放弃了她,把她随意丢进深渊,让她不断承受着下坠的痛苦,永无止境。
等待结果的日子总是煎熬,好在爸爸的症状已经通过输液得到了好转。看郑林精神好了一些,郑以晨的心态才稍微好了些。
在确诊以前,郑以晨还不能请假,于是依旧要去上班,她的精神不是很好,上课心不在焉,好几次课上到一半,不知道自己说到哪儿了。
孩子们因为她的走神变得吵闹,都讲起了小话。郑以晨无心再讲课,只能发了玩具让他们玩。
焦云的电话就是在此刻打到郑以晨手机上的,郑以晨拿着手中正握着一把雪花积木瓣要发给孩子,手机一响,她手一松,手中的积木哗啦啦全掉了。
孩子们惊呼出声,郑以晨无心去捡,请生活老师帮忙看着,出去接电话了。
“妈妈,结果出来了吗?”郑以晨接起电话,焦急地问道。
那头的焦云并不说话,郑以晨的心瞬间就凉了一大截,再次开口催促她,一开口泪就掉了:“妈妈?”
“童童……”焦云终于哭出了声。
郑以晨呆呆站在那儿,长久地忘了下一个动作应该是什么。今天的风很大,方向感十足的风精准地找到郑以晨裸/露在外的皮肤、找到她并未裹紧的袖口,钻了进去,凉进心里。
郑以晨一路哭着去请了假,直奔医院。郑林已经住了下来,进行一系列的治疗。看着爸爸在病床上的样子,郑以晨的泪总是止不住。
她忽然理解了自己受伤时妈妈每日的痛哭流涕,就算自己不是当事人,却也在切身地疼着。
郑以晨把焦云拉出病房,有些崩溃。她语无伦次地问妈妈:“妈妈,我在网上查了,是不是可以通过骨髓移植来治愈?爸爸不会离开我们,对吗?”
焦云顿在那儿好久没讲话,急得郑以晨忍不住握着她的肩膀摇:“爸爸没有兄弟姐妹,只能是我来试试了。我先试着做一下配型,如果可以的话就可以做手术了。我已经请假了,实在不行我辞职算了,行不行?”
焦云却好似无动于衷,只呆呆站在那儿,一言不发。
“妈妈!”郑以晨有些气恼,声音更加不稳,泪水决了堤,翻涌奔腾。
“不用做配型,医生说先做化疗,后续再看情况。配型花的钱也多,也不一定能配上,不着急。”焦云没有看郑以晨的眼睛,只是直直盯着地面,仿佛念台词一般说着。
郑以晨觉得有些奇怪,却并未深究,只放轻了声音,问:“爸爸没关系的吧?对吧?”
“恩,没关系。现在医疗很发达,让你爸爸努努力。”
“妈妈,我辞职回来照顾爸爸吧重生之表**。”
“不用,这马上也要放寒假了,没必要辞职。这段时间厂里我先不去,等你放假了就来换我。”
郑以晨想不出妈妈突然的奇怪是从何而来,却听她说得有理有据,只能照做。
郑林和焦云两人一起开着一个小小的玩具厂,每年挣得不算多,但手头宽松,一年下来还能攒一些钱。
可郑以晨那时发生事故以后,虽然有保险,却依旧花掉了家里全部的积蓄,厂里也一度因为两人在照顾她而濒临倒闭。所以如今虽然过得不算苦,可实在没有多的存款了。
郑以晨工资不高,时间也比较局限,这让她站在郑林病房门口都觉得自己很没用。
郑以晨进了病房,焦云正搀扶郑林起身,见她进来,对她道:“我去陪你爸爸做下一步检查,你回家给我和你爸爸收点儿衣服过来,这几天可能要住院,把检查做完,等病情稍稍稳定些了才能回家。”
郑以晨在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着怎么才能帮一帮家里。想起佟越以前提出让她换工作的事情,她竟然有些心动。
于是她搜了关于“舞蹈培训老师”和“编舞老师”之类的信息,惊喜地发现,如今对于舞蹈老师的需求大了不少,工资待遇也很不错,比起她在幼儿园的工作赚钱多了。虽然没那么稳定,但她现在已经无法求稳,能多一些时间照顾爸爸、多一分钱,她都愿意去做。
只要克服心底对舞蹈的排斥,就没关系!
郑以晨这样想着,给爸妈收拾了衣服以后,在房间最角落的抽屉里,终于找到了装u盘的那个小铁盒——郑以晨以往所有的舞蹈视频、比赛资料,全都在那个u盘里!
郑以晨颤抖着双手打开小盒子的盖子,一枚白色的u盘安静地摆在里面。
说不清到底是紧张还是激动,郑以晨发现自己对舞蹈的欲/望,竟然并没有消失殆尽,反倒,那种隐隐的兴奋,不自觉地产生了。
郑以晨期待地点开视频,想要从中给自己一些信心,确认自己能做这些事。
可点开舞蹈视频的一瞬间,郑以晨依旧能感觉到背后密密麻麻的炸裂感,像是被烈日灼伤了后背,又痒又疼,烫得难受。
没关系,太久没有看才会这样,多看看就好了。
郑以晨这样安慰着自己,将u盘握在手中,又把手放在胸口,隐隐下定了决心。
她要解决自己的心理障碍,能够编舞以后,她的能力可以让她白天在医院照顾爸爸,晚上再辛苦点儿去琢磨舞蹈,那样就不用白天被捆在幼儿园、工资也高多了。
郑以晨对自己的想法感到了无限的兴奋,于是打算去告诉焦云。拎着爸妈换洗的衣物和洗漱用品,郑以晨回到了医院。
焦云正趴在走廊窗边讲电话,郑以晨便默不作声地走过去,打算等她讲完电话后商量换工作的事情。
郑以晨悄悄走到焦云背后。
“宁先生,如果有时间,能不能麻烦你来做一个试试?实在是……很着急。”焦云哽咽着说。
第29章
似是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自己,焦云转了过来。看见来人是郑以晨,忽然情绪激动,短暂地有了惊呼声,手中的手机掉到地上。
郑以晨帮着捡起手机,那头的人还在说话:“喂?喂?”
焦云猛地伸手抢回手机,挂断了电话,神情尴尬:“童童,来了啊?”
“怎么了?是谁啊?”郑以晨觉得妈妈说不出的怪异庶女的伟大胜利。
“没有,就是突然你站在我身后,吓了我一跳。就是一个经销商,刚做那批货出了点问题正在沟通。”焦云神情闪烁,跟她说话时眼睛只盯着地面,不停眨眼。
郑以晨知道有问题,却只能装作被骗过的样子,她点点头,问道:“爸爸状态怎么样?”
“发热跟出血已经有好转了,马上可能要开始做第一阶段化疗。这病,我倒是希望能打一个持久战。”
焦云的泪花又再泛滥,郑以晨知道她的意思。如果不是一场持久战,郑林可能很快就结束了这匆匆的人生。
郑以晨握住焦云的手,指腹缓缓摩挲着,希望能给妈妈一些安慰,尽管她自己怕得要死:“没关系,那时候医生也说过如果我出现了严重的感染,也会出现生命危险。我不也挺过来了吗?咱们家虽然有波折,但结果一定会是好的。”
郑以晨看着银丝尽现的焦云,心里阵阵发疼。一个女人,经历了女儿和丈夫的大病,是多么无助的事情,焦云必须足够坚强,才能撑下去。
“妈妈,我想去编舞。现在编舞老师工资还算比较高了,我白天没事还能来照顾一下爸爸。要是在幼儿园,基本就没什么自由的时间了。一个班上就那么三个老师,我也不方便请假。”
焦云有些意外:“编舞?可是你……童童,不要勉强自己。实在不行,我把厂卖了,钱应该够用。”
“不勉强,如果有人愿意要我,我就努力克服。别卖厂,那是爸爸的心血。”小时候郑以晨还会怪爸爸太忙,长大后却觉得爸爸是在努力给自己创造一切。
焦云点点头,抹掉脸颊上的泪水:“你自己考虑好。”
病房里的郑林正好做完治疗,郑以晨便赶紧和妈妈进去了。郑以晨把衣服和洗漱用品放在一边,看着精神稍稍好转的爸爸,这才放了些心。
“爸爸,感觉好些了没?”
“好多了!这好多年不感冒不咳嗽的,都不习惯生病了。也还好,没有特别难受。”话音未落,郑林便下意识伸手揉了揉膝盖。
郑以晨看在眼里,骂着自己是个不称职的女儿。之前郑林提过一次膝盖疼,要郑以晨下班回来的时候买点儿风湿的药,她也只是提出让爸爸上医院看看,后来也就不了了之。现在想来,若是早些发现问题就好了。
郑林那边需要人照顾,玩具厂最近又忙了起来,焦云要去守着,郑以晨便只能去幼儿园,申请离职。
郑以晨昨晚就跟主班老师有过讨论,说好今天带点零食去看看孩子们,毕竟以后都有可能不会再带他们的班,甚至从此再不会见面。
郑以晨先去找了园长,园长很喜欢她,知道她的情况以后,一直劝她先请着假,不忙着离职。盛情难却,郑以晨这个学期便不再去上班了。
请完假,郑以晨来到了班上。
本来是每天都要来的地方,每天都要看的孩子们,可突然有了以后的不确定性,忽然有些舍不得。
郑以晨给孩子们发了小零食,孩子们都很高兴,都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里,打算带回家和家长一起分享宁为小人。
“跟郑老师再见吧!”郑以晨朝着孩子们挥挥手。
孩子们早已习惯了上早班的老师走时说再见,便也没有多余的情绪,一如往常地挥挥手。
只有一处的小小目光,带着不一样的神色,一直深深地盯着她。
郑以晨望向那目光,是佟阮。
郑以晨心下一动,终究还是舍不得。她在佟阮面前蹲下,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佟佟,怎么了?”
“小郑老师,你以后是不是不给我们上课了啊?”
“恩,郑老师想回家休息一下了。”
“那你可不可以来我们家里玩啊?不过叔叔说你不想理他了,那他不来我家玩的时候,我让妈妈给你打电话好不好?”
郑以晨知道她是真心喜欢自己,却无能为力。
“那我忙完了给你打电话,到时再找个时间去你家玩。”
佟阮闻言很高兴,重重地点了点头:“那拉钩!”
郑以晨伸出小拇指,和佟阮小小软软的手指勾在一起,摇了摇,又把大拇指相贴,盖了“章”。
从幼儿园出来,郑以晨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
郑以晨以前对医院非常抗拒,出院后有很多年都不愿进医院。偶尔经过医院门口,也是低着头匆匆走过。爸妈身体都很好,却没想到爸爸还是没能继续健康下去。
她心不在焉地走着,过马路时跟站在一旁的行人撞到,差点摔倒。对方一把扶住了她,郑以晨抬头致谢。
“谢……”看清来人,郑以晨顿了一顿,终于还是把剩下的那个字说完了:“谢……”
佟越似乎好了很多,不再醉醺醺的,恢复了他挺拔的身姿。
“佟佟说你今天会来学校,我从早上就在等你了。”佟越这样说道。
郑以晨不知该对他表现出什么样的情绪,索性不带任何情绪地说:“等我做什么?”
“有些话要说。”佟越的眸子一如既往地深邃,望着她的眼神,有种不一样的情绪。
郑以晨回望着他的眼,猜测着里面是什么颜色心情。可她还未开口,妈妈的电话就来了。
“童童,你东西办完了吗?你爸爸做检查的时间快到了,你抓紧点儿时间。”
郑以晨应下来,看看时间,离一声约好的三点半只剩二十分钟了。
于是她挂了电话,匆匆忙忙对佟越说:“我没时间,有事以后再说吧。”
郑以晨不再多说,转身要走,却被佟越一把抓回来。
“去哪儿?我送你,我要说的话路上能讲完。”佟越目光如炬,要把她看穿[综]天之神羽。
“不行,我得自己去。”郑以晨不想让他知道爸爸的事情,手臂微微用力,直接甩开他的桎梏,拦了个的士离开了。
郑以晨回到医院,在爸爸进去做检查的时候,接到了袁硕的电话。她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安静地听袁硕讲。
袁硕似乎也有些低落,说话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我明天就回去了,所以走之前还是得跟你说声对不起。这些事很大一部分是我造成的,她一直有些小动作,可我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对不起。”
郑以晨沉默,她说不出“没关系”三个字,却也不知该怎么去怪袁硕。
“袁硕,我建议你带她去检查一下。我记得可以有个病叫做‘被害妄想症’。”郑以晨勾了一边的嘴角,笑容嘲讽。
“我有个做精神方面的朋友,知道后就让我把她带去了,她已经开始吃药了。我今天打电话来主要就是这个事情,你以后见她躲开点儿,我不知道她以后会怎么样,只希望不要继续伤害到你。”
袁硕的话让郑以晨惊讶得微微张了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不知该是喜是悲,她想起曾经天真可爱的黎笙,想起她们曾经一起度过的练舞时光,一丝悲悯油然而生。
可转念一想,郑以晨又嗤笑出声。
还没来得及可怜自己,怎么又去悲悯上了别人?
“你们和好了?”
“没有,大概是要彻底分手了。我知道我不是东西,但是……也就只能这样了。”
郑以晨一听就明白其中缘由,袁硕家境优渥,大致是不会允许他娶一个有这样问题的女人。
郑以晨心中生凉,若是作为一个旁观者,袁硕的做法令人发指。黎笙走到今天这一步,有多少是因为袁硕反复的精神折磨?可最终,走的人、最先选择抛弃的,是袁硕。
可她是在那场事故里失去了一切的人,她无法去同情一个那样的黎笙,于是终究还是低了头,看着整齐的地砖,轻声说道:“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郑以晨从长椅上起了身,走到窗边,看着医院里来往的人。
有穿着病服被人搀着走的,有提着大包小包来赶来医院的家属,有拿着鲜花水果来看望病人的朋友。
各色人**,千姿百态,心情各异。
郑以晨忽然不知道来这人世到底是为了什么,到底该做些什么,她茫然地望着远方,连叹气都没力气。
郑以晨甩甩头,意识到自己的心态又发生了不好的偏向,赶紧转移注意。
她走近病房,焦云去给郑林去打开水了。郑以晨望着搁在桌上的手机,忍不住伸手去拿了解锁。
郑以晨有些迟疑,她从妈妈的话里得不到更多的讯息,却隐隐觉得这讯息不太好,为难再三,终于还是点开。
最近通话的那个号码,名字只有一个字。
——“凯”。
第30章
郑以晨默默记住了号码,轻轻放下手机,感受到胸前如鼓擂的心跳,她不自觉握紧了拳。
郑林刚结束检查,人有些秧,等焦云打完开水给他擦完身子就睡下了。郑以晨望着一直忙前忙后的妈妈,想开口问她,最终还是咬了咬唇,把话都咽进了肚子里。
看到妈妈手机里的号码后,郑以晨对那个名字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思来想去,她还是在网络上搜了一下。
她打出“宁凯”两个字。
——以下为您显示“宁时凯”的搜索结果。
郑以晨这才知道对这名字莫名的熟悉感是什么,前几天才听同事们提起过,宁时凯又被曝跟一个小明星去他别墅里过了三天两夜盛世风华:腹黑世子妃。
宁时凯是海宏集团的小儿子,这让郑以晨感到十分不解。妈妈一个普通小市民,不应该和这样的人认识。
郑以晨自我安慰,说不定只是一个叫宁凯的普通人而已。
郑以晨点开有关新闻,没有他的正面照,只有戴着墨镜被偷拍的照片。
不知为何,郑以晨觉得这张脸熟悉到令人崩溃,她稳住自己的心态,不让自己瞎想。
郑以晨坐在病床边,看着爸爸已然熟睡的脸,心脏一丝丝扯着难受。
妈妈的手机在此刻响起,郑以晨看是一个陌生号码,怕影响到爸爸的休息,以为是广告电话打算挂掉,却鬼使神差地接了起来。
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一个年轻的男声就传了过来,急促而又不耐烦:“我说了要你别给我打电话,可能被他们发现了!后天的见面改到明天下午两点,你到云中阁二楼等我。就这样。”
那边急匆匆挂了电话,郑以晨拿着手机,不知所措。不知为何,这可怕的疑心就像生了根似的,她终于还是下定决心,把通话记录给删掉了。
她一个人去,看看电话对面的人,到底是谁。
……
佟越知道黎笙的事情,还是冯涛告诉他的。冯涛的老婆瞿宁有个高中同学,就在黎笙所在的医院就职,以袁硕跟黎笙轰轰烈烈爱情的出名程度,不知道都算落伍。
冯涛告诉他的时候,佟越微不可见的皱了眉:“躁郁症?”
“对,好像就是情感双向障碍,有时候抑郁,有时候狂躁,属于精神上的疾病。我看上次校庆她还好好的,顶多有点作,谁知道是生病了。”
冯涛的语气不胜唏嘘,感叹着朋友的不幸。
可在佟越耳朵里,就不是那样了。
佟越向来是不以感情生活为重的一个人,他不觉得没了爱情,生活会有什么不一样。包括黎笙,他总能以一个旁观者的心态,看着她和袁硕之间的爱恨情仇相爱相杀。
可直到在知道黎笙以那样卑鄙的行为伤害到郑以晨以后,他疯狂地希望能够让她再也不要受到伤害,疯狂地想要保护她,也就无法接受她要离开的事实……明明她很喜欢他啊!
郑以晨问他喜不喜欢她,佟越无法回答。他无法确认自己想抓住她,到底是因为愧疚、想要保护她,还是因为已经爱上了她,他回答不了。
于是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平静地离开,连头也不回。
切实的疼痛让他愈发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不过,她那个男朋友好像就陪着去了一次,后面都是爸妈去的。这男人也真现实,那么多年都在一起,她一病就走了。”
“哦。你文件给我做好没有,我们这边马上开工了。”佟越不想再听他说下去,忽然就觉得那两个人的世界索然无味溺寒。
“差不多了,我到时给你送过去。”冯涛知道佟越是个不爱管闲事儿的人,便不再多提。
佟越最近每天都在加班,今天却有些疲,他单手揉了揉太阳穴:“不了,我待会儿去你那儿找你。”
“那你待会儿把以晨带来,我家贝贝要上学了,问问她事情怎么样了,顺便一起吃个饭。”
佟越起身的动作顿了顿,声音低了又低:“你自己联系她吧,我一时半会儿还去不了你那儿。”
冯涛应下,没有多言。
佟越准备下班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佟衍却来了电话。他近期正在把手头上的工作往下交,打算把工作重心移回来了,这边的情况需要一个叔叔帮忙打通一下,今晚约了那位叔叔吃饭,让佟越陪一下。
佟越刚回来不久,知道要接下这边的工作有多么困难,点点头便应了,直接开车去佟衍家里。
刚上车,佟越又看见车上挂着的微笑小兔子,他拿食指轻轻点了一下,小兔子便微微摇晃了起来,欢欣雀跃。
他想回应小兔子的微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佟越刚到佟衍家里,佟阮滴溜溜跑出来了,直接扑到他身上,叫着:“叔叔!我想你!你终于来了!”
佟越抱起她,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佟佟乖。”
佟阮挣扎着要下来,又拉着佟越往房里去,嘴里还念念有词:“这次不能忘记,不能忘记。”
“怎么了佟佟?”佟越觉得奇怪。
“上次小郑老师说你做的橡皮泥花太丑了,要还给你,我拿给你呀!”佟阮得意地说:“她说我做的比你好看多了,所以要了我的,没要你的。”
“……是吗……”佟越苦笑,明白郑以晨不要他捏的那朵花的原因。
“我跟爸爸说了,爸爸说小郑老师肯定想要你送真花,所以才不要这个!”佟阮找到佟越做的小花儿,却发现有两片花瓣掉了,瞬间就不好意思起来:“对不起叔叔……我给你弄坏了……”
佟越拿起花儿,稳稳地捏在手上,摸摸佟阮的小脑袋:“没关系。”
看着手里缺朵少瓣的花儿,佟越仿佛看见了伤痕累累的郑以晨。就如一朵娇嫩的花朵,没了花瓣。
他终于明白郑以晨的抗拒。
在他明白自己的情感到底是怎样的时候,他才有资格去找她。
……
郑以晨孤身一人来到云中阁,这是她所不曾来过的地方,她所待的世界,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仿佛一个从乡下来的小丫头,站在城市最繁华的中央,茫然地望着这车水马龙,进退两难。
她提早半小时来的,便坐在大堂里,以便观察来往的人。她不确定是否能够遇到电话里的那个男人,却只能呆呆坐在那儿,一丝不苟地望着门口。
直到那人出现的一瞬间,郑以晨就明白,她根本不用担心认不出来那个人,她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明白了护花赌神。
郑以晨鼓足勇气跑到他面前拦下他。
“宁先生?”
来人摘下墨镜,不耐地问:“你谁?”
“我叫郑以晨,焦云的女儿。”
宁时凯一愣,竟长久地沉默了。
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行,那上去吧,我定了包间。”
他没有问为什么是她来,也没问为什么妈妈没来,这反而让郑以晨感到焦虑不安。可不知为什么,她隐隐的感觉到对方不会伤害自己,便乖乖跟着走了。
宁时凯把郑以晨带来的包间叫做望月,郑以晨没有来过这种地方,进了房间才觉得竟是如此奢华。他们只两人而已,这个包间却是十二人的大桌。雍容华贵的装饰让郑以晨十分不适应,水晶灯的光洋洋洒洒地映下来,却不觉刺眼。
郑以晨局促地坐下来,宁时凯再看向她的神色竟已有了巨大的改变。
刚见到她的不耐与惊讶早已消失不见,只剩无限地温柔与体贴:“想吃点儿什么?”
“我不会点,我都可以。”郑以晨低头望着自己握紧的手,轻声道。
“你是不是我爸妈的儿子?”待宁时凯点完餐,郑以晨声音发直,直接这样问道,顿了顿,却添上一句:“是我的哥哥?还是弟弟?”
不怪郑以晨这么说,从她搜到宁时凯的照片时,就隐隐的觉得他跟爸爸有点像,在见到他的第一面,就清楚地意识到,他一定是郑林和焦云的儿子。
宁时凯一顿,面上的表情毫无变化,只嗤笑一下,望着郑以晨的眼多了些许精光:“我是。但是我只能说,幸好我不是你的哥哥或者弟弟。否则,那就错过了。”
郑以晨的心脏像是被利器给刺伤,颤抖着声音问:“什么意思?”
“我是他们的儿子,那时候因为我养父母对你爸爸有救命之恩,家里没有儿子,就要求他们把我过继了。后来他们没有再生育,便领养了你。”宁时凯笑了起来,连眼神都仿佛带着笑:“我没想到,你竟然长得这么美。幸好,你不是我妹妹。”
郑以晨像是身处地狱,本就痛苦不堪,又遭雷击。
眼泪不自觉地落了下来,郑以晨终于明白,为什么在她提出要做配型的时候妈妈会拒绝,为什么妈妈的状态那么奇怪,为什么……妈妈会打电话找宁时凯。原来是只有宁时凯可以做配型,她……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女儿。
“别哭呀童童。”宁时凯想拿手指把郑以晨脸上的泪轻轻抹掉:“我知道,你叫童童,对吗?”
郑以晨头一偏,躲过了他的手,拿起包包慌忙地起身。
“童童!”宁时凯跟着她站起来,握住她的手臂,轻柔地说道:“你爸爸的医药费需要很大一笔钱吧?他也是我爸爸,这笔钱,我来付。”
郑以晨回过头去看他,他笑得无害,温柔而细腻。
第31章
因为宁时凯这句话,郑以晨忽然就冷静了下来,他想起还在病床上的爸爸,还是抑制住自己要走的冲动,坐了下来。
“医药费我们自己凑,但是那天我听到妈妈给你打电话了,我跟她想法一样……希望你可以试试去做个配型。”
郑以晨知道,自己是没有能力去给爸爸做配型做移植的,一切希望,就只能落到宁时凯的身上了。毕竟……他才是亲生的。
“可以,但是我近期比较忙,可能不能去做了。”宁时凯欣然同意:“你把你电话号码给我,我有时间跟你联系。”
郑以晨摇摇头:“你直接联系妈妈吧,不用跟我联系。”
宁时凯笑而不语,一双桃花眼噎了笑,看着她的目光别有深意:“我都说‘幸好’你不是我妹妹了,你就不理解我的意思?”
宁时凯在“幸好”二字上着了重。
郑以晨别过头去不看他,这双眼睛跟妈妈一模一样,让她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综仙古]客官,不可以。他那勾着的唇,和爸爸一样。他可真是挑了爸妈的优点长的。爸爸个子高,妈妈身材比例好;爸爸嘴角上扬,妈妈一双桃花眼像是要望到人的心里。宁时凯的恰到好处,长相与气质,真真是豪门公子才会有的。
“我很早就知道了,可是你爸妈好像不想让你知道,一直瞒着。我还很不解,大家都是成年人,这种身世有什么不能知道的呢?”宁时凯转了转食指上的戒指,抬头看向她:“现在算是知道了,可能是你流泪的样子,着实让人心疼。”
郑以晨不爱听他说这样的话,只得忽略了,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好多年了,是我妈——哦,我养母告诉我的。我也没什么感觉,都那么大了,无所谓。”宁时凯的一双眼几乎似是要印近郑以晨的脑海深处。
“我中午吃过饭了,我想先走了。”
宁时凯叹了气,幽幽道:“我忙到现在,好不容易赶过来,饿个半死,你就不陪我吃吃饭?只有身强体壮了,才能去做配型啊。如果有什么我身体问题,估计就算配成功了也没办法做移植。”
因为他的一句话,郑以晨已欲起身的动作只得生生停住。
她不是听不出来,他是在威胁她。
“那是你的亲生父亲!”郑以晨有些愤怒。
“恩,我也救父心切啊!所以我得吃好喝好,才能救他。”宁时凯偏偏头,反问道:“不是吗?”
郑以晨不再多说,只静静地坐在一边,抓着自己的包,一言不发地等着。
两人再不说话,菜品一样样上着,令人折舌的多,郑以晨皱着眉,十分不悦。
一顿饭吃得气氛诡异,郑以晨没有拿筷子吃一口,却等着宁时凯边吃边看手机吃了两个多小时。
眼看着他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郑以晨终于把胸口憋闷的气吐了出来:“我得先走了,爸爸还在医院,我得去照顾。”
宁时凯点点头,也不拦着她,拿纸巾擦了擦嘴,缓缓站起来:“我送你去医院。”
“你要去看爸爸?”郑以晨有些吃惊。
宁时凯瞥了她一眼,轻笑出声:“不看。我只是想送你去而已。”
郑以晨闭口不语,拎着包扭头就走。
宁时凯长腿跑了两步,就追上了她,语带笑意:“跑什么?我不是说送你回去吗?”
对于宁时凯,郑以晨本就印象不太好,对他的全部了解都是来自于八卦娱乐报道,跟女明星嫩模之间的事情。这样下来,更确信他不是什么善类。
可他是宁时凯,是爸妈的亲生儿子,是救爸爸的希望。
郑以晨顿了脚步,她回过头去看他:“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去做一下配型?”
宁时凯没想到她会这样突兀地问,面色有些无奈:“我现在还不想去做,我只是想跟你多见面而已玩世不恭。”
郑以晨眉间皱得厉害,胸口上下起伏,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觉得宁时凯这个人非常奇怪,却说不出他是什么目的,只能当做他本就是这样轻佻轻浮的人。
郑以晨加快速度往外走,身后的宁时凯紧跟不舍。她感觉到手臂被一双大手被束缚,不得不停了下来。
“别着急呀,我待会儿一定开快点儿把你送去。”宁时凯还是一副笑意满满的模样。
郑以晨正要开口,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里。
“以晨!”
郑以晨愕然回头去,发现酒店大堂的沙发旁,正站立着一个人。声音的主人,是佟越。
郑以晨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想挣脱开宁时凯的手,却被他抓得更紧。
就在这一挣一紧的时间里,佟越已经迈着大步走过来了。他目光如炬,眉头紧锁,一步步朝着郑以晨走来,让她觉得压迫不已。
可她明明什么也没有做错。
佟越站定在郑以晨的面前,盯着她的眼神里复杂而又无奈,转头见是宁时凯,便打了招呼:“小宁总?”
宁时凯不太喜欢别人这样称呼他,可偏偏全世界都这样叫他,考虑到对方是佟越,还是敛了脾气:“佟总认识童童?”
佟越闻言更加不悦,他不知郑以晨是怎么认识他的,明明他们的世界天壤之别:“恩,很多年了。”
郑以晨在一边,被宁时凯攥着胳膊,只能咬着唇不讲话。佟越的出现让她感觉到了大大的意外,看他西装革履,在大堂的那**人也都气势十足,她忽然就生出了一种奇异的感受。
她总自不量力地以为自己跟佟越最远的距离,是他不喜欢自己。直到自己来到了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地方看见了他,发现他是属于这里的……
他们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像两条直线,大学生活是他们唯一的交错点。
“你辞职了?”佟越问她。
“没有,最近有事请假。”郑以晨在他的视线里无所适从:“我还有事,先走了,再见。”
宁时凯见她使了劲甩手,便赶紧松开,怕伤到她:“欸!都说了我送你去……”
宁时凯话音未落,郑以晨就猛地回头,将食指放在唇边,摇了摇头。他接到讯息,挑了挑眉,点头不语。
“以晨!”佟越想去拦她,却被她抗拒的架势推开。
佟越站在原地望着郑以晨和追着她的宁时凯看了好久,直到佟衍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才回过神来。
“那是小郑老师?怎么跟宁时凯在一起?”
佟越摇摇头,神情低落,看着已经没有两人身影的远方,低声道:“我不知道。”
佟衍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无奈与心酸,鼓励似的拍了拍他:“过去吧娱乐圈之球王的逆袭。”
宁时凯把郑以晨送到了医院楼下,摸不准爸妈是否希望见到她,郑以晨并未开口请他上去看看爸爸,只怕,他也不太情愿。
宁时凯帮她开了车门,却并不让开,弯下了身子,离她很近:“把电话给我我就让你上去。”
郑以晨不肯,又不敢有别的动作,只得坐在车上直直望着前方不看他,一句话也不说。
到底还是被郑以晨给打败,宁时凯笑了笑:“倔得不得了,行了,你上去吧。”
宁时凯让了让身,倚在一旁等她下来。郑以晨心有警觉,看了他一眼:“你上车去吧,我直接自己下去。”
宁时凯笑出声:“还挺机灵。不逗你咯!”
看他吊儿郎当地从车头前绕了过去,郑以晨才赶紧下了车,猛地关上车门就走了。
看着郑以晨跑开的背影,宁时凯终于敛了笑,靠在车座椅背上,嘴里无声念着她的名字:“郑、以、晨。”
“呵呵。”他忽地又笑了,唇角上扬:“也不知好不好追。”
脚下油门一踩,轰然而去。
郑以晨从医院出来时,跟焦云说的是去幼儿园办离职手续,回来时却已经五六点了,妈妈有些不满。
“怎么去了那么久?”焦云问道:“我待会儿还有点事儿。”
郑以晨把妈妈拉出病房,打算不在爸爸面前聊这件事儿。
“怎么了?”焦云有些莫名其妙。
“妈妈,你待会儿不用去了。宁时凯昨天给你打电话,是我接的,他改时间改到两点了,我刚刚就是去找他了。”
郑以晨发现自己格外平静,她盯着妈妈瞬息万变的表情,心里却还是难受了起来:“我是你们收养的?”
焦云一时间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却在郑以晨的话里得到了某些讯息,点点头:“本来……不准备告诉你的。”
郑以晨不知自己该作何感受,只能轻声道:“他说可以替我们承担爸爸的医药费,他这段时间忙完了会过来做个配型试试。”
焦云惊讶地问:“他答应了?”
“恩,但是得忙完这段时间。”
“童童……”焦云担忧地望着她:“他没有提出什么出格的要求吧?”
郑以晨一愣,摇摇头:“没有,怎么了?”
“没事……”焦云想了想,终于还是提醒道:“童童,不管他提什么要求,都别轻率答应他。有什么你回来跟我们商量一下了再做决定。”
郑以晨应了下来,却觉得有些奇怪:“妈妈,你为什么这么说?”
“他……”焦云的视线直直望着地面,一滴泪悄然落下:“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
第32章
焦云的话让郑以晨不自觉皱了眉,看着妈妈低眉顺眼的模样,她突然就开始茫然起来。
跟父母生活了快三十年了,突然有人告诉她,自己不是爸妈亲生的女儿, 那无异于把她活过的这么多年都给否决了。
她不知道自己该伤心还是该庆幸, 只能不断安慰自己, 父母这么多年来将自己视如已出, 这对她来说已足够幸运。
郑以晨想起曾经陪在病床前的妈妈陪着自己一起哭的样子, 想起爸爸因为自己的感染而一夜间白了头的样子,能做的只有用感激来面对他们。
郑以晨便点了点头,让妈妈安心:“我知道的,他从我这儿也得不到什么, 您放心吧。”
焦云复杂地看着她, 欲言又止, 终究还是拿手擦了擦眼泪, 进去照顾郑林了。
宁时凯像是设定了一个闹钟似的,每天的同一时间都会给郑以晨打个电话, 说些让郑以晨不太喜欢的话。如果不是两人刚见过一次, 郑以晨真会被他的花言巧语骗得以为他爱上了自己。
可现实摆在面前,不论宁时凯有什么样的目的,郑以晨都很清楚自己该做的事情。
今天郑以晨接到他电话的时候,刚去医生那儿了解了爸爸的情况。
郑林的一期化疗已经被提上了日程,暂时看来药物控制得还比较好。可他是属于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加上又是初治患者,医生还是给了骨髓移植这个建议。郑林查出病情的时候已经比较晚了,若是能早一分匹配到骨髓,能够做完手术,存活率会大大提高。
宁时凯来电话的时候,说他就在医院楼下,心里万千滋味混杂的郑以晨便在安置爸爸睡下后下了楼。
宁时凯开着很骚包的跑车,郑以晨明白妈妈说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的意思,她远远地就看见宁时凯坐在驾驶座上,车门大开,一双长腿斜斜地从车门内伸出来,高调而不羁。
见到郑以晨,宁时凯起身来迎,张开双臂想给她个拥抱,却被郑以晨不动声色躲开。
宁时凯笑着叹了气,伸手从车里捞出一大束玫瑰递给她:“来!送你!”
郑以晨皱了眉不去接,倒是盯着玫瑰,问他:“为什么要送花给我?”
宁时凯故作思考地模样,半晌后答道:“我在追你啊,是我做得不够,还是你没看出来?”
他“啧啧”道:“行吧,玫瑰还唬不到你。那明天咱们去看房子?看车子?还是看包包?”
“我要什么你都给?”
“当然,除了我的公司……”宁时凯嬉笑的神色里忽然多了一丝认真的精明:“其他都给你。”
“好。”郑以晨点点头:“我不要你买那些东西,把你骨髓给我抽点儿就可以了。”
宁时凯一愣,嘴角的笑有一秒的僵硬,转瞬即逝:“我追人是以追到为前提付出的,我可以送骨髓你,你是不是能把你自己给我?”
他戏谑的神情让郑以晨不禁握了拳,一时间竟一句话也讲不出。
最后还是咬了牙,说出那句在宁时凯面前毫无威力的话:“那也是你爸爸。”
可郑以晨甚至连指责他的勇气都没有,不知他是否因为自己被过继而恨过,不知他是否并没有想要为这个从未养育过自己的家做到如此。
本以为宁时凯还会继续说下去,没想到他却话锋一转,问道:“你跟佟越是大学校友?他喜欢你?”
突然听到这个名字,郑以晨有些慌张,却忽然发现由于最近的兵荒马乱,她已经好久没有因他感到心疼。
“不喜欢。”只是说起来,还有些难过。
看郑以晨怅然若失的表情,宁时凯挑了眉:“你喜欢他?那我还确实有点悬。想想能跟我媲美的还真只有佟越了,除了他性格没我好。”
宁时凯像争宠的小孩子,明明心里知道孰高孰低却非要咬着牙争个高下。
“拿着吧,我还有会要开,先走了。”宁时凯将手中的一大捧玫瑰递给郑以晨,半真半假地提醒她:“你好好考虑,如果觉得我的话可行,给我打电话。”
说完,他车开得飞快,一下子就消失在了郑以晨的视野里。
宁时凯是只笑面虎。
他总在威胁她,郑以晨心里一清二楚,看看手中鲜艳如火的玫瑰,两步跨到垃圾桶边,一把扔下。
宁时凯今天是为了来宣布他要追她,而她下楼则是希望他可以接受配型,却仿佛变成了一个死循环,彼此都等着对方后退。
宁时凯等着她为了救郑林而妥协,郑以晨则只能抱着最后的希望,静静等待。
郑以晨没有回病房,而是回家了一趟,她打算开始准备自己找工作的事情。郑以晨想尽可能地把希望放到自己身上,若不是因为有一些是自己无法做到的事情,她会再也不要见到宁时凯其人。
不知为何,郑以晨忽然想要看看自己小时候的照片。她不想知道自己在被收养以前是什么样,只想看看小时候的自己,是怎样被父母捧在手心的。
翻开旧日的相册,郑以晨看着自己幼稚的曾经,不禁笑了起来。幼儿园以后的照片大多是她自己一个人,摆着各种造型,有扳腿的、有转圈的、有大笑的、有高傲的。越往小时候看,越觉得那时的自己才像个真正的孩子。
小时候都是爸妈抱着、扛着照的,她或大笑或大哭或严肃,与父母的亲昵却是显而易见的。她就像是朵娇嫩的小花儿,在父母的爱里做着阳光浴。
她没有资格去评论父母为了报恩把自己亲生儿子过继给恩人的做法,她只能对父母的爱报以最热烈的回应,就凭他们对自己的养育之恩,无论他们是对是错,她都要站在他们身边。
可越看,郑以晨越觉得奇怪。她翻出更小时候的照片,有些是妈妈还怀着孕的时候照的,那时妈妈肚子里的应该是宁时凯,可照片却夹在她的相册里,与她出生时在称上熟睡的照片放在一起。
郑以晨感到狐疑,却说不清是哪儿有些怪异。
再往后,便是婴儿时期的自己。那时候照片不多,零零散散的一些,也得不到什么信息。
郑以晨存了疑,便赶在晚饭前,做了些饭菜,拿去医院。
……
宁时凯查了关于佟越和郑以晨之间的联系,佟越也做了同样的事情。可看着手中毫无意义的资料,佟越陷入了深深的担忧中。
宁时凯他很小就认识了,两家人虽然生意上往来甚少,但都是同一个圈子的人,多多少少有些交集。
佟衍大他两岁,从小就是混世魔王,跟宁时凯打了不少架。佟越不太爱凑热闹,只是给他收了几次烂摊子,便对宁时凯此人十分不待见。
看他跟郑以晨之间的拉扯,佟越几乎想把她揉进自己怀里,不让别人碰。
佟越扔开手里的资料,起身去喝水,咕噜噜一大杯冷水灌进去,心情这才缓和了些。
他给杜承昇打了电话:“大肚,给我盯着点儿宁时凯,有什么情况跟我说。”
“宁时凯?”杜承昇有些不解:“我盯他干嘛?盯他换嫩模跟换袜子似的?这你都能从娱乐报纸上看啊,他又不会遮遮掩掩。”
“我碰到他跟以晨了。”
“以晨?啊?你兔?hat?”杜承昇连续惊呼。
“恩,就这样。”佟越挂了电话,感觉自己太阳穴突突地跳。
黎笙昨晚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佟越一一挂掉。最终还是不胜其扰,关了机。黎笙做的事情已无法挽回,他控制不了自己心底的怒,却又不想在她生病期间再说重话加重她的病情,索性不看不理。
想起自己的一念之差带给郑以晨多年的痛苦,佟越就夜夜难寐,只能拿工作麻痹自己。
佟越咨询的一个刚从国外回来的整形医生来了电话,他像是久旱逢甘露般地激动,接起时却有些紧张。
“林医生。”
“佟先生,我明晚就能落地,但是入职还需要几天。着急的话你说个地方我先来看看,不着急就等我入了职来医院。”
佟越早前给林医生形容了一下郑以晨伤痕的大小和程度,林医生给的回复模棱两可,只有面诊了才能做下一步的打算。
可他不是不知道郑以晨的性子,倔得不行,更何况如今她视自己为猛兽,是断然不会跟他去医院的。
“不着急,我还没能跟她沟通好。”佟越顿了顿,脑海里全是郑以晨背后的伤疤,像是复刻在他心里:“疤痕面积较大,程度也较深,我查了资料,可能到深三浅三左右。时间也比较长了,烧伤时间有七年了。”
林医生上次就听佟越大致形容过:“每个人体质不一样情况也不一样,更何况我还没见到。但是听你的形容,可能会比较麻烦,如果确定要做手术,也要看患者是否愿意承受。毕竟这种手术还是很疼的。”
佟越缓缓吐出胸口憋闷的一大口气,他有些抓狂,随手搔了搔头发:“我也是考虑手术会再次带来伤害。”
“听你说患者是从事舞蹈行业的人,我建议是可以做一下。毕竟不做医美的烧伤疤痕还是很明显的,很多人甚至连看都不能接受。但医美不是万能,做不到完全无痕,只是创口面平滑些,痕迹还是比较重的。”
“好,我跟她商量一下,到时跟您联系。谢谢。”
佟越挂了电话,窝在沙发里长久地颓废着。他总觉得世上没什么是他做不到的事情,有他得不到的也只是他并没有那么想要,所以没有努力而已。
可他最近一再受挫,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无能,无能到连一个女孩子都无法保护。面对郑以晨,他竟然什么都做不了。
……
郑以晨带着饭菜赶到医院,郑林正悠悠转醒,睡眼惺忪。马上一期化疗要开始了,怕到时爸爸会食欲不佳,郑以晨特地准备了些开胃的小菜。
郑林的表情不是很好,郑以晨担忧地问:“爸爸,是哪里不舒服吗?”
郑林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看了好久,面色颓然,喃喃道:“童童,辛苦你了。”
看爸爸的神情,郑以晨又看了看低头不语的妈妈,知道焦云都跟郑林说过了,她倒也觉得一身轻松:“不辛苦,比起不坚强的我瞎哭乱喊,照顾您轻松多了。”
郑林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郑以晨这才感觉到爸爸曾经温暖的手掌,如今渐渐变得粗糙,满是褶皱,干瘪而苍老。
爸爸老了,他病了。
吃完饭,焦云把空饭盒收去洗手池洗,郑以晨便帮忙拿了一部分碗,跟在妈妈身后。
郑以晨看着妈妈已然斑白的两鬓,心下不忍。
“妈妈,其实你不该告诉爸爸的,他身体不好,应该让他心情好一些。”
“是你爸自己知道的,去散步的时候看到你从……宁先生车上下来。”焦云在提宁时凯的时候顿了顿。
郑以晨抿唇不语,想起下午看的那些照片,问妈妈:“妈妈,我想知道,你是从哪……领养到我的?”
郑以晨的眼死死盯住妈妈的侧脸,果不其然,看见了她瞬间的怔愣,手中的不锈钢碗掉进洗碗池里,发出刺耳的响声。
焦云加快速度随手洗了碗,边收拾边装作无意说道:“是别人联系的,我当时感觉跟你很投缘,就把你接回来了。”
郑以晨意识到不对,又不忍逼妈妈太紧,便叹了气:“幸好是你们,否则还不知道有多少苦要受。谢谢你,妈妈。还有爸爸。”
这是郑以晨发自内心的话,她躺在病床上生不如死的时候父母的照顾她都忘了说谢谢,如今知道血缘关系的改变,竟生出了别样的情感。
……
郑以晨投了一部分简历出去,她在编辑的时候,把曾经自己获得的一些奖项都写了出来。看着满满当当的成绩,就像看见了曾经翩翩起舞的自己,在舞台上尽情挥洒汗水。
像是天生的舞者一般,郑以晨到现在还能在听音乐的时候闭着眼,在脑海里把每一个动作都描绘一遍。
可等到她站起来想试试把自己脑海里的东西变成形,却总是束手束脚,瑟缩不已。
郑以晨感觉到自己有些许崩溃,却只得敛了性子去努力。
面试结果也一如她所料,没有舞蹈室需要一个连舞都不能跳,只能比划动作的编舞老师。
本已欲放弃,在这时却有个舞蹈工作室向郑以晨抛出了橄榄枝。
对方肯定了她的编舞能力和表达能力,希望她能就在这几天到职。
郑以晨有些兴奋,却并不放松。她知道,接下来的路要难得多。
确实由于多年的幼师经验,让她对于“教”是得心应手的。可如今面对的毕竟是早有基础的大童,她的工作是编舞来让他们参加全国性的比赛。不示范的教学是非常困难而又不正规的,动作规范撇开不谈,若是她不能很好地让他们理解到舞蹈内的情感,她做的事情就没有意义。
可能怎么办?郑以晨只能硬着头皮上。
新工作室的同事不多,只有三个。郑以晨刚来,分到的班次和舞蹈都比较少,让她的时间还算是宽松。郑以晨看着手里的班表,终于算是安了心,她大部分时间都能待在医院里了。
工作室里的三个同事都不是老板,唯一的老板是前两天面试郑以晨的那个女人。知道今天郑以晨过来,似乎专程来了一趟。
方诺做了自我介绍以后,给她们发了一段音乐,要她们各自回去排一段,说完,便将手机放在音响上继续给她们传输文件,自己去了一趟洗手间。
方诺走了没多久,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其中一位同事拿起来要跟着赶去递给她,却被另外一位同事拦下。
“待会儿让她回来回过去就行了,你这跑了我们还在传文件呢!”
等到方诺回来,同事便告诉她:“方老师,刚刚有个叫佟越的给你打电话了,你正好去洗手间。”
方诺下意识地看向郑以晨,果不其然,她的神情有些发愣。方诺心下暗叫“不好”,可话如泼水,实在没有收回来的办法。
郑以晨的耳朵往往是最能捕捉那两个字了,从同事嘴里说出来,她吃了一惊。再望向方诺的眼神,已是明了。
当初佟越要介绍给她工作的地方,就是方诺的舞蹈室。那时的她闷头抗拒,丝毫不知舞蹈室的名字。方诺当时的不满,和后来的同意,大致是因为忽然想起郑以晨的名字觉得熟悉,便向佟越进行了确认。
郑以晨站起身来向外走,身后是同事问她去哪儿,方诺却没有阻拦她。
郑以晨给佟越打了电话,要求见面。佟越不知其中缘由,吃惊而又喜悦,他“蹭”地一下起身。
“好,正好,我也有事儿跟你说。”
郑以晨欣然同意:“我在方诺舞蹈工作室里,你下了班来接我。”
闻言的佟越陷入了沉默,一腔热血瞬间被浇熄,他已经预料到郑以晨会用各种方法来拒绝他的好意,并且禁止他再踏入她生活中一步。
可他也只能受着:“好。”
……
郑以晨远远从楼上下来,见到佟越的时候,就暗暗嘲笑着自己依旧紧张,可走近了,在他面前仰着脸看他,却发现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受。
佟越为她开了副驾的车门,郑以晨没有犹豫,上了车。
在车上,郑以晨首先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方诺是你朋友吗?是你之前想介绍我来的那个舞蹈工作室?”
“恩,前天她打电话问我,上次介绍的那个人是不是你,我才知道你辞职以后在找工作。”佟越点头,他从方诺嘴里听到郑以晨的名字的时候,像是看见郑以晨正抬腿跨过她心里的那道坎。他为之欢欣,却又有些遗憾,不能陪她一起、做她的后盾。
“我本来想要十分强硬地说我不干了,可我现在很需要这份工作,我没办法嘴硬。”郑以晨苦笑着自己的境地。
“是你自己找去的,方诺本就说打算录你。”
郑以晨笑而不语,知道他在撒谎。
电话响起的时候,两人正在沉默间。郑以晨忽地就惊了一下,看见是妈妈的来电,心里一紧。
“妈妈?”
“童童,童童你快回医院,你爸爸病情恶化了,化疗做不了了!”焦云在那边哭泣:“医生在紧急治疗,你快来医院!”
郑以晨的泪瞬间就掉了下来,她连忙应了。
“佟越,送我去人民医院!快点!”郑以晨握住佟越的手臂,焦急地说道。泪水一滴滴往下落,她觉得自己脑子里像是被浆糊灌满,一时间只剩下不知所措。
“好,你别着急,我陪着你。”
佟越的话让郑以晨终于能够稍稍冷静下来,她喃喃自语道:“宁时凯……没错,找宁时凯!”
郑以晨颤抖着双手在通话记录里寻找着宁时凯的号码,回忆起他上次打来电话的时间,照着号码拨了回去。
那头的宁时凯明显很吃惊,语气却一如往常地轻佻。
“怎么?童童,决定好了?”
郑以晨来不及去细细体味宁时凯语气里的别有意味,只能用尽力气叫他的名字。
“宁时凯!你救救爸爸,你一定要救救爸爸!”
电话那头的宁时凯终于顿了一顿,挑逗的语气有所收敛,他沉默良久,终于开口。
“想好了?我说过了,骨髓我可以给,你得答应我做我女朋友。”
郑以晨没有任何停顿,她感觉自己浑身都在颤抖,她无法想象不久前才跟妈妈出差回来的郑林,几乎陷入病危状态。
她用力地点头:“好!我答应你!你救救爸爸!你去做配型,只要你愿意救爸爸,我一定答应当你女朋友!”
第33章
郑以晨挂了电话双手捂住脸,绝望地呜咽着。
佟越以最快的速度把郑以晨送到了医院。他去地下停车场停车,等到停完上来,郑以晨早已急匆匆地不知所踪。
联想起刚刚郑以晨说的“配型”,佟越打算托人问问血液科主任,问郑以晨爸爸住在哪里。却远远看到宁时凯的车缓缓开下停车场,他往旁边靠了靠,等着宁时凯出来。
宁时凯走得很慢,仿佛故意拖延时间一般,佟越偷偷跟在他身后,拳头握得老紧。
见到宁时凯,郑以晨跑到他面前,紧紧抓住他的手臂,近乎哀求:“宁时凯!你快去要医生给你做配型去!”
宁时凯倒也不推辞,自己答应的话自己承担,很快,他跟着医生去做了血液抽样。
回来的时候,他把手臂往郑以晨面前一伸:“喏,抽了。”
郑以晨此刻情绪已缓和不少,低低道:“谢谢。”
宁时凯倒是不甚在意,随口道:“我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做到了,你答应我的事情可别反悔。”
焦云在旁边,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宁时凯,连抬头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郑以晨意识到妈妈的不安,便过去搂着她的肩,一再安慰。
宁时凯挑着眉,对焦云道:“你女儿现在是我女朋友了。”
焦云猛然抬头,视线在宁时凯和郑以晨之间来回,眼神是不一般的绝望,像是失去了一切的神情,却抿着唇一句话也不说。
一边是亲生儿子,一边是养育了快三十年的贴心小棉袄,焦云感到绝望。
“那我走啦,配型结果可能要一周,到时再联系。但是……”宁时凯话锋一转,抬着头眼微微眯着,看着郑以晨的眼神挑逗:“这一周中,你没事儿就出来跟我约会。”
郑以晨低头不语,走廊间却忽然听见一个沉稳的脚步声朝着他们这边而来,她抬头去看,竟是送她来后就被她忘到脑后的佟越。
“我给他们主任打了电话,拜托加急了一下,有结果到时会通知你。”佟越径直走到郑以晨面前,眼神带着无限心疼。
郑以晨点点头:“好,谢谢。”
“有需要给我电话,随叫随到。”
宁时凯闻言,饶是对着佟越,也还是发泄不满:“不知佟总是怎么想的,我女朋友有需要当然找我了,当我死人?”
佟越不悦,皱了眉瞥他一眼,却并不言语图谋不轨。
宁时凯有些发憷,但毕竟宁公子,轻哼一声扭过头去。
佟越看向郑以晨,明明很想就此把郑以晨拉进怀里抱住,把宁时凯一脚踹开。可据他的猜测,郑以晨的爸爸需要宁时凯来救命,郑以晨是断然不会站在他这边的。
只能忍着愤怒与不满,拳头紧握不松。
等到医生通知郑以晨去拿结果的时候,她几乎跳起来,几天的焦急等待,爸爸依旧没有好转的病情,都让她对结果翘首以盼。
可走到门口,郑以晨才感觉到自己手心出汗严重,眼眶满是酸泪。
幸好,成功了。
郑以晨跟焦云抱头痛哭一场,而后兴奋地打电话给宁时凯,约他来医院和医生商量一下移植手术的时间。
郑以晨的满腔激动,就那样被宁时凯的一句话给打碎。
“可以,可是最近好多女人缠着我,我觉得我得结了婚才能甩开她们。不如我们结婚吧?”
郑以晨听他一字一句说得认真,却语带笑意,丝毫没把移植手术当回事,反而是依旧拿此事当做筹码,要与郑以晨来场交换。
郑以晨快要被他逼疯,对着电话大吼:“宁时凯,你真是个疯子!”
宁时凯轻轻笑了:“你又要拿我是他亲生儿子来说事儿了吧?可他没养过我一天,我有义务吗?还他一条命?我没有这个打算。”
听到郑以晨呜咽出声,他又开口:“要不是我对你有兴趣,我早就一口拒绝了。但是你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我可能也就这么几天有兴致,你抓紧。”
这次是宁时凯先挂了电话,留郑以晨在这头嚎啕大哭。仿佛走近了一个死胡同,前方是死路,后方有豺狼虎豹,令人恐惧。
就在郑以晨迟疑的这两天,郑林的情况愈发不好,在治疗效果不佳的情况下,又突发了一次感染,这对他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生命垂危。
可明明知道爸爸这样的状况连手术都没法做,郑以晨还是想用尽自己最后一丝努力,她找到宁时凯,哀求他。
“我愿意结婚!求你快来救救爸爸!”
“好啊,那你看看,我们什么时候领证去?我待会儿去医院跟医生商量一下,咱们找一天早上去领证,领完了就做手术去。”
等到了医院,在跟医生约时间的时候,宁时凯又百般推脱,一时说自己最近有些感冒,一时又说公司比较忙,要延后手术,那无谓的神情,让郑以晨几乎崩溃。她恨他的若无其事,恨他像是嗑瓜子闲聊似的对待这件事,恨不能自己是郑林的亲生女儿,早早地躺在手术台上,任医生抽去她的骨髓,全抽走都好。
两人还在还在办公室,医生就接到电话,慌忙起身:“走,患者郑林在抢救。”
郑以晨像是听到晴天霹雳,连吊儿郎当的宁时凯都有一瞬的懵。
郑以晨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跟着医生狂奔,一路上脑海里全是爸爸宠溺地带着她满世界玩的样子,顶着她在肩膀上玩,任由她在自己头上做窝重生之邬蓝。
她用尽全身力气奔跑,脸上是疯狂掉下的泪水,连拿手抹掉的时间都没有。
焦云跌坐在抢救室门口,可一切都来不及了,郑林因为突发的感染,引发了严重的并发症,抢救无效去世了。
事情之突然,让郑以晨和焦云竟连道别的话都来不及说。
宁时凯也傻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两个女人在痛哭,愣愣地想着里面那个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男人的离去。
可他更多的是想到,自己再没了威胁郑以晨的砝码,自己的世界,似乎不再稳固。他开始慌张,他岌岌可危的人生,似乎从此开启。
他有些腿软,跌跌撞撞离开了医院。
……
佟越来时,郑以晨已经哭到晕过去了,他坐在病床前看着手里的资料,等着她的苏醒。
郑以晨再次醒来时,表情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这比她上一次的决绝还要可怕,就像是对全世界都有了防御,浑身带刺,不让任何人靠近。
郑以晨睁眼,表情已然变得平静,似乎是把所有的悲伤与脆弱,全部通过眼泪发泄了出来:“佟越,我妈妈呢?”
“你妈妈还好,已经去处理你爸爸的事情了。”
郑以晨点点头,想要起床去给焦云帮忙。她知道,此刻的焦云只能比她更伤心,深爱了一辈子、过了一生的男人从此从这个世界消失了,留她一个人过着炎凉的人生,剩下的只有凄苦。
郑以晨下了床,感觉自己虚脱一般没了力气,双腿发软,好在佟越在一边,接住了她即将软瘫下去的身子。
也就是佟越伸手去接她的一瞬间,手里的资料散落一地。
“这是什么?”郑以晨看着四处散落的文件,问道。
“宁家老爷子——就是宁时凯的父亲,为他妈妈请了一只舞蹈团,这周五入住我们酒店,所以有一些资料我得看看。”
佟越貌似无意地将手里的文件递出去在她眼下晃了一晃,郑以晨也就随意瞥了一眼,视线却再也移不开。像是有人在她脑子里扔了一颗巨型**,引爆之时,生灵涂炭。
郑以晨把文件一把夺了过来,一页页地翻着有关于宁家老爷子宁升阳以及夫人苏婷的照片与简要资料,双眼通红。这明明是她不认识的人,她却仿佛一眼望见了自己。
她看那些与自己毫无关系的资料一遍又一遍,仿佛把自己的整个人生都看了一遍,她的人生早已在她脑子里重新走了一遭,站在上帝的视角。
郑以晨终于明白,宁时凯为什么需要以郑林的性命来威胁自己与他结婚了。再想想当初他给焦云打电话时所说的“他们好像发现了”,郑以晨便清楚地明白,宁时凯需要她,需要一个稳定他地位的把柄。
可事到如今,她是谁,身世如何,那又怎样?
她从小在郑林和焦云身边长大,接收到他们太多的爱,在他生命的最后,却只能眼睁睁地看他离开一入仙门众生摧。她太失败。
郑以晨从床上起身:“谢谢你的照顾,我先走了。”
佟越望着郑以晨虚弱的背影,握紧了手中的资料。
……
就算宁时凯再过分,他也依旧是郑林的亲骨肉。郑以晨作为养女,依旧得敛着性子后退一步。
郑以晨再一次找到宁时凯的时候,心情大有不同。唯一相同的,大致都是她在请他帮忙。
“明天爸爸葬礼,你来参加一下吧。”郑以晨的声音平淡,却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你是他亲生儿子,由你来拿相出殡比较合适。”
宁时凯像是听到天方夜谭一般,震惊地指着自己:“我?去拿相出殡?你认真的?”
郑以晨其实并未做太大的期望,听他这么说,也不多纠缠。
可宁时凯嘴里的话却像放着**一样,一枪一枪打在郑以晨心上:“我去了不是告诉全世界我不是宁家儿子?那我公司还要不要?我做那些事儿全都是瞒着我家里人的,要是他们知道我丢不丢人?”
郑以晨渐渐握紧了拳,听他的污言秽语,她眼泪含在眼眶里,拼了命的不让它落下来。
“你……”
“你他.妈可别再跟我说些‘他是我亲生老子’这种话了,他是我亲生老子养了我一天吗?能给我我现在的生活吗?别好笑了郑以晨!”
最亲近的人躺在最冰冷的地方,还要被亲儿子这样诋毁。郑以晨觉得自己主动找他,简直侮辱了心地善良的郑林。
“宁时凯!你说话不要太过分!”
“我说事实而已。”宁时凯冷笑一声:“你也别做去我家告我状的打算,家大业大的地方,不是你一句两句就能说清楚的,你再多说只会让人觉得你觊觎家产,知情的人会笑你傻,不知情的人会厌恶你。别做傻事儿,我们家的事儿不是你能摸清的。”
郑以晨气到发抖,却竟然想不出任何一句话来反驳他。
就像他说的,他们家的事儿,她一个在平凡家xx大的女生,如同一只蚂蚁,随手一撵,命就没了。
她伸手去拉他,想要他给爸爸道歉,想要他收回他说的那些不堪的话。
宁时凯甩了两下手都被郑以晨给死死抓住了,他终于不耐烦起来,另一只手猛然抬起,想要推开她。
郑以晨害怕地闭了眼,那只凶恶的手却没有落下来。
她睁眼一看,宁时凯抬起的手已被另外一只熟悉的大手给握在手中,动弹不得。
“佟越,你他*妈哪儿冒出来的?松手!”宁时凯气急败坏地吼。
佟越眼神压迫性十足,他定定地看着宁时凯,手里力量渐渐加重,声音冷到冰点。
“手脏就砍了,免得留着对女人动手。”
第34章
佟越一把掀开宁时凯,手臂虚虚将她护在怀里,对着后退两步的男人说道:“你在哪儿横我不管,在她这儿横,你就得想好后果。”
佟越眼神犀利,瞪得宁时凯一愣。
他比佟越小不了几岁,他敢跟佟衍打架,却从不会去招惹佟越。那眼神让他想起他们都还小的时候,他喜欢的人死追佟衍,佟衍却不答应,他那时不懂事,气得找人拦了佟衍揍了一顿。
佟越也是那样的眼神警告他,最后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让宁老爷子抽他抽断了一根皮带。
宁时凯心有不甘,却不敢多还嘴,只狠狠地盯住他臂弯里的郑以晨。
佟越不再与他多说,揽着郑以晨离开了。
佟越出现在葬礼上,这让郑以晨有些愕然,她定定的站在门口,不让他进去。
“你来做什么?”
佟越看着她的眼,仿佛要看进她心里去:“来看看你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郑以晨摇摇头:“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佟越微微垂眼,却不说话。两人僵持了好久,郑以晨终于败下阵来,她转过身去忙自己的,不再理会他。
佟越这几天都陪在一边,郑以晨再也没有出言阻止。由于家里只有她和妈妈,多了佟越这个男人,倒也确实轻松了些。
她开始懂得那时自己没脸没皮黏着他时他也欣然接受的原因。有人陪在身边,总是能放松些,至少不觉那么孤单。
好不容易处理完郑林的后事,郑以晨终于把好几天都没有睡踏实的觉睡足了。
梦里的郑以晨完好无损地站在舞台中央,跳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舞蹈,得了个最想要的奖杯,下来时是爸爸妈妈热烈的拥抱,还有在一旁微笑站着,手里拥着一束火红玫瑰的佟越。
那梦实在太美好,让微微转醒的她不愿睁眼,眼泪却顺着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头。
郑以晨还记得佟越那时说过的,宁时凯的父亲宁升阳为她母亲苏婷请了一只很著名的舞蹈团来交流表演,应该就在这几天。
郑以晨想起那只舞蹈团来,心里暗暗嘲笑着血缘的奇妙。正好,那也是她曾经想要加入的团体,令人神往。
给佟越去了电话,郑以晨支吾着向他打探:“民族舞蹈团是不是已经去你们酒店住下了?”
郑以晨希望他把自己的好奇当做是对舞蹈的喜爱。
“明晚会到,后天晚上在市剧院演出。”
“那我明晚去酒店找你。”
听佟越应下,郑以晨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上学时的一腔爱意,完完全全是处于对佟越本人,那时不懂什么家庭状况,只知道自己喜欢他。后来再次重逢,郑以晨一直在后退,丝毫不敢逾越去打探他的生活。
直到郑以晨那天闲下来的时候搜索了一下,才知道本市接待所有重要人物的五星连锁酒店,是佟越家的。
郑以晨想起宁时凯对他的忌惮,她笑着自己的误打误撞。
郑以晨在佟越的文件上看见过宁升阳和苏婷的照片,后来自己也在网上搜索了些新闻图,她发现自己好像与他们眉目间并不多么相像。若不是知道宁时凯是郑林焦云的亲生儿子,郑以晨是如何也没有办法把自己和他们联系在一起的。
苏婷婚前是个全世界都小有名声的舞蹈家,后来为了结婚生子,而放弃了自己跳了一生的舞蹈。郑以晨想,自己大概就是遗传了苏婷的天赋。
见到宁升阳和苏婷的时候,郑以晨还是忍不住紧张,不自觉咬紧了牙关,眼睛酸胀得难受。
远远地就见到在一**人拥簇下向前走着的两人,饶是年岁不低,却还是隐隐透着气势。郑以晨顿在原地走不动路,她从小就很奇怪为什么自己总有一种他人抹杀不了的自信,见到宁升阳和苏婷她才知道,那都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东西。
看见他们身旁站着吊儿郎当的宁时凯,郑以晨眼睛一亮,拿起手机拨通了他的号码。
宁时凯看到来电提醒的瞬间就变了脸色,郑以晨站在一边偷偷看着,竟不禁勾了勾嘴角。
“怎么?”宁时凯牙根发紧的声音通过电话传到这头。
“你往后转。”郑以晨顿了顿,看着宁时凯警惕地四处寻找:“在酒店中央的小型喷水池旁边。”
宁时凯看见了她,脸上的神情不断变换,掐了电话。
郑以晨就站在原地,看着他在苏婷轻声说了几句话后,苏婷震惊而又防备的眼神,忽然就明白了一些事情。
大致不是抱错了,是故意错的。
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别样的心情,郑以晨就见宁时凯迈着大长腿,跨着大步朝她走来。
“你来干嘛?告状来了?”宁时凯来势汹汹,双手架在腰间,语气很冲。
“没有,我就是想看看你在宁家过得好不好。”郑以晨语气轻柔,像是在和朋友说话聊天一般。
可宁时凯如今就像惊弓之鸟,任意的事情都会让他感觉到愤怒:“我好得不得了,你赶紧滚我告诉你。”
郑以晨上前一步,抬着头望他:“我不要。你没有礼貌,不跟亲生父母打招呼,我不像你,我有礼貌。”
说着,她转身就往人**间走去。
宁时凯再也忍不住,伸手一把掀开她。
郑以晨被小型喷水池的边缘给绊倒,重重地倒在水里,冰凉的水瞬间浸入衣服的每一个细胞,刺痛了郑以晨的皮肤,她浑身都是水,长发的发尾也全部打湿。坚硬的石头顶到她的腰间,让她感觉到了疼痛。她呆呆地坐在那里,饶是待在开了暖气的地方,依旧冻得发抖。
看着郑以晨狼狈的模样,宁时凯嘲讽地笑了:“我说了让你别不自量力,听不懂人话?”
远远传来一个厚重的声音,轻轻点点地击在郑以晨心上。
“以晨!”
佟越的声音底气十足,在这大堂间传开,所有人都看向他,包括一直在与人交谈的宁升阳苏婷夫妇。
顺着他的目光瞧去,正是宁时凯和郑以晨发生争执的地方。
宁升阳带头往这边走着,郑以晨清楚地看见苏婷慌张的神色。佟越已经来到她面前,把外套脱下,一把将她裹住,拉入了自己怀中。
郑以晨在佟越怀里瑟瑟发抖,垂着眼不说话。
“宁叔,苏姨。”佟越声音厚重沉稳,郑以晨感觉到他胸腔的共鸣,震得她心微微发颤。
宁升阳点点头,不悦地瞥了一眼宁时凯,似乎在责怪他的行为。
“这是怎么了?”宁升阳声音浑厚,气势十足。
“宁叔,这是我女朋友,可能和宁公子有些误会,不好意思。”佟越这样说着,伸手替郑以晨擦着脸上飞溅到的水珠。
宁升阳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多少兴趣,接口问道:“佟越,回来多久了?”
“快半年了。”佟越的脸上带着温润儒雅的笑,一如当初郑以晨重遇他时候见到的样子,成熟又男人。他一边和宁升阳聊着天,一边将郑以晨裹得更紧。
“佟家老爷子还真有福气,两个儿子都帮得上忙。”宁升阳,他看了一眼在一边低头顺眉的宁时凯:“哪像他,不成器的东西!”
虽是说着埋怨话,可任谁都能听清中间的宠爱。郑以晨心底没有太多波动,可血缘这东西太奇妙,她竟总是忍不住去看他们的脸。
“宁叔,有个请求不知您能否答应?您请来的舞蹈团她非常喜欢,又正快到她生日了,您能给两张票吗?”
宁升阳随着佟越的话瞟了一眼郑以晨,却没太放在心上:“没事儿,到时直接来。”
像是想到些什么,宁升阳复又看了一眼郑以晨,问道:“快生日了?”
“23号。”佟越望回郑以晨,笑得宠溺。
宁升阳多看了郑以晨一眼,和她对视了两秒。郑以晨知道,他记住她了。宁时凯和她同一天生日。
“宁叔,那我先走了,带她去换身衣服,怕感冒。”
宁升阳点点头:“好。”
郑以晨转身以前看了看苏婷苍白的脸,看她垂眼始终不与自己对视,竟意外的有些难过。
……
佟越给郑以晨开了间房,又请前台买了一整套适合她码数的衣服给她。
冲了个热水澡的郑以晨终于暖和了些,她穿着打底衫出了洗手间,看佟越正在打电话。
“是贴身能护住脖子的高领毛衣,你再去找一件。她怕冷。”
郑以晨静静站在他身后,心里百感交集,她咬着唇看他,不置一词。
佟越挂了电话,转过身来看她,把手里的毛衣给她看,面色无奈:“前台小姑娘爱美,买的这种,你再等等,房里暖和。”
郑以晨接过来,发现是现在很流行的大高领,领子纯属装饰,毫无遮盖或者保暖的功用。
郑以晨知道佟越早已跟前台说了要高领毛衣,却没想到买来的是这种,连一并买来的围巾都围不上。
她点点头,柔声道了谢。
郑以晨回身去洗手间吹头发,她低着头,头发四散飞着。由于视野局限,直到佟越从她手里把吹风机拿了过去,郑以晨才发现他进来了。
郑以晨惊慌中要转身,被佟越结实的手被拦住,他低沉动听的声音悠悠传来。
“别动,我帮你。”
第35章
耳边传来吹风机呼呼的声音,佟越的大手在郑以晨头上轻柔地动作着。他总是害怕郑以晨后背的肌肤会不耐受,便把吹风机拿得老远,害怕她觉得烫。他又怕郑以晨忌惮颈部的伤疤,手不敢穿进头发去,怕碰到伤疤引起她的不满,也不敢把头发掀起来。效率则是大大降低,吹了好久头发都没有干的迹象。
郑以晨瞧着面前的镜子,看着镜子里小心翼翼的佟越,向前一让,头发便从佟越的手指缝间落了下来。
“你把吹风举着轻轻摇就行了。”
看他老老实实地听了话,郑以晨便自己拿手去拨弄长发。手指穿过黑发不停抖动着,又把底下的头发撩起来吹,郑以晨丝毫不忌讳身后盯着她的佟越,按照自己的手法吹着头发。
不同于上一次决绝的心态,今天的郑以晨很平静。多庆幸她没有因爱生恨,还能正常待他。
打底衫的领子很低,郑以晨知道,在她将头发撩起吹干时,佟越无法避免地会看见她颈部的伤疤。
可她不甚在意,仿佛一人独处,悠然自在。
门铃响起,佟越出去取了个小袋子递给郑以晨,便出去等待了。
这次前台小姑娘买回来的是修身针织衫,中领的设计贴合脖子的曲线,堪堪遮住她不想外露的部分,也方便系围巾。
洗手间们被敲响,是佟越:“合适吗?”
“可以,谢谢。”
郑以晨从洗手间出来,修身的针织衫衬得她的细腰愈发勾人,佟越瞥了一眼,移开了视线。
……
民族舞蹈团演出的当天,郑以晨正考虑应该以什么样的装扮去,就收到了佟越发来的一张图片。
似乎知道她对舞者很感兴趣,佟越给她拍了舞蹈团在他们酒店大堂合影的照片。照片是从斜角照的,应该是佟越在一旁看的时候拍下来的。
不知不觉,郑以晨的视线就落在舞蹈团中央站着的苏婷身上。
苏婷一身湖蓝色长裙,长长的裙摆垂到地面上,在灯光下熠熠闪光,长卷发滑落胸前,歇在锁骨上,与雪白的肌肤形成了鲜明对比,耀眼夺目。这礼服衬得她身材极好,一点也不像临近五十的女人。看着苏婷耳垂上的蓝色宝石与长裙相呼应,郑以晨的心似乎也被人轻轻点了一下。
正好有类似款的纯白礼服,是她以前参加比赛时的服装。郑以晨从箱底找出了那件礼服,又在外面搭了小披肩,略添俏皮。她戴上宝蓝色耳坠,动作间微微摇晃,衬得肌肤更白,显得灵动又气质。
她也把自己的头发微微夹卷披在肩上,瞧着镜子里的自己,这才终于和苏婷的影子稍稍有了些许重合。
佟越知道郑以晨穿着礼服,来接她的时候边拎了一件巨大的面包服,等她从暖气房里出来,便一把将她裹紧。
郑以晨个子还算高,裹在那衣服里却只有头露在外面,楚楚可怜又很可爱。
今天来剧院的人不多,大都是苏婷相识的爱舞蹈的朋友们,郑以晨在门口脱掉了大大的外套,姣好的身姿显露无疑。
佟越从前没有注意过她,后来她又把自己裹得严实,极少有机会见她这样穿,他不自觉地移开眼,伸手去牵她。
郑以晨感觉到有人把自己的手包在手心里,她没有回头也没有抗拒,老老实实地被他牵着,向里走去。
这样的场合郑以晨来过不少,只是自从发生了那件事后,她就再也不敢踏入这样的地方。她和佟越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坐下,远远地看见前几排的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宁时凯还有一个姐姐,是宁升阳前妻所生,叫宁诗璇。
郑以晨和宁升阳夫妇长得不像,可宁诗璇却就像是两人的结合体。所以一子一女,女儿长得像、能力强,儿子会撒娇、会逗人,一家四口爱意浓浓。
表演开始的时候,郑以晨的注意终于从那一家人上转到了演出上。民族舞蹈团曾经是她仰望已久的目标,可还没来得及尝试,就失去了尝试的机会。如此再一观赏,郑以晨心底那点悸动,全数浮现。
佟越对舞蹈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便靠在椅背上去看郑以晨。
他好久没有从郑以晨的眼里看到光芒,上一次,还是校庆时候她看节目的时候有过。他在她眼里看到的总是压抑、自卑、退缩,还有绝望,那是一种他想要去帮助,却无从下手的目光。
想起林医生前几天发给他的案例,有好多比郑以晨还要严重的人,做了手术以后,恢复了不少。林医生也说过,很大一部分不是伤疤的消减让那些人们有了自信,而是她们从心底里觉得自己变美了,自己从跌倒的地上爬起来,一步步从深渊爬上来。
佟越想要带给郑以晨的,也就是这样的自信,他希望她能从心底里回到她以前的样子。或许不能站在国际舞台上继续挥洒着汗水,但是她能走出自卑与绝望,回到曾经那个活泼开朗的郑以晨。
演出结束后,郑以晨打算去一趟洗手间,便让佟越再原地等她,以免待会儿走散。
看表演时全神贯注,等到结束郑以晨才发现小腹都涨涨得有些难受了。
等到整理完毕,郑以晨才发现自己包包扔在了位子上忘了拿。
刚打开洗手间隔间的门,郑以晨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握住肩膀,狠狠地撞在墙上。后背和后脑勺都被坚硬的墙壁撞疼,她感觉到眼前一阵白光。
也就是在她几乎眩晕的那几秒,宁时凯已经一手捉住她双手举在头顶,一手把洗手间隔间的门从里面锁上了。
缓了好久,郑以晨才能看清楚来人。
宁时凯愤怒的俊脸出现在郑以晨的眼神,她本就有些呼吸不畅,瞬时间就又提了一口气。
“你……”
郑以晨话音刚起,宁时凯关门的那只手就覆上了她的脖子,微微用力,掐得郑以晨呼吸困难,脸色渐渐发红。
宁时凯咬牙切齿,恨不能亲手杀了她,话语间手控制不住地用力,让郑以晨几乎感觉自己要被他掐死在这里!
“郑以晨,少他/妈故意打扮的跟我妈一样,想把我挤走?你信不信在那之前我就能做掉你?
你跟我爸妈长得一点儿也不像,别妄想我爸能知道这事儿。就算是你亲口告诉他,他也只能当你是个疯子,一个连脑子都没有就想变成宁家人的疯子!”
郑以晨的脸渐渐发紫,她几乎快要窒息而亡,于是她拼了命地摇头,希望宁时凯能停下。
郑以晨眼下的毛细血管很脆弱,偶尔吐了都能破裂,在宁时凯的用力下,立竿见影,霎时间眼周就起了红紫的斑点。
宁时凯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不理智,猛地松了手。
郑以晨一下子没了支点,差点跌坐在地上,还是宁时凯伸手拎住了她。
奄奄一息的郑以晨泪水狂流,眼下的红紫越来越骇人,她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恨恨地看着宁时凯。
“你以为,你掐死我,会不知不觉?”
郑以晨十分虚弱,连讲话都难,她一字一句地说着,脑海里全是那天佟越抓住宁时凯推她的手的样子。
郑以晨心底有个声音在哀嚎,佟越,救我。
“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反正如果这事儿被发现了跟杀了我没什么区别,倒不如我先下手,再等佟越来找我。看谁手快。”
宁时凯说完最后一句话,倏地放开了她。
郑以晨跌坐在地面上用力喘气,自己一下又一下用力在胸口顺气,那种几近窒息的感觉让她生出了无限的恐惧。
郑以晨歇了好久,才缓缓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出洗手间。
她的高跟鞋有些踩不稳了,歪歪倒倒地走着,仿佛前路永远没有尽头。明明很近的剧院大厅,她却觉得自己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好在佟越正站在门口和宁升阳说话,远远地见到郑以晨有些不对劲,边直接冲了过来,一把搂住了她。
感受到佟越温暖而踏实的怀抱,郑以晨才忽然有了安全感。
“以晨?”
郑以晨看向佟越的眼噎着泪,豆大的泪珠“吧嗒”一下掉了下来,掉在佟越手上,滚烫而炙热,如烙铁般烙在佟越心上。
他看到郑以晨眼下此刻已经红成一片的肌肤,一口牙几乎要咬碎。
“宁时凯?”
感觉到怀里人听见那个名字时候的微微颤抖,佟越的拳头越握越紧。
刚刚与佟越聊天的宁升阳也发现郑以晨的不对劲的,佟越突然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出去的时候,他便迈着步子,缓缓踱步而来。
“佟越,这又是怎么了?”
似乎他每次见到这个姑娘,她都十分狼狈。
接着,他听佟越冷笑一声。
“宁叔,您的面子再大,也抵不过您儿子那么用。上次换身衣服的事儿我没计较,变本加厉就别怪我没念着您的情面。”
宁升阳眉间一皱,看向郑以晨。
那姑娘也正望着他,一双大大的眼睛瀑布似的滚着泪,那委屈惊慌又恐惧的眼神,似乎要望到他心里。
第36章【双更合一】
“您问这又是怎么了?加害者是您宝贝儿子,您可以去问问。”
鲜少有人敢这样对宁升阳说话,可他奇异地觉得佟越不卑不亢的气质并未冲突到他。想起爱惹是生非的宁时凯,饶是护犊心切,也并未出言责怪佟越。
他再回头去看郑以晨,她已经将脸埋在佟越的胸口,放肆地流着泪。
佟越一把将她抱起:“宁叔,我先送她去医院。”
直到出了剧院的门,郑以晨才忽然想起自己的包包没拿,她怯然抬头,哽咽着说道:“我包包还在里面。”
“拿了。”佟越的声音有些僵直,能听清他的愤怒,话语间却依旧能听出他在压着火。他动动肩膀,郑以晨这才看到他挎着自己的包。
不知怎么,郑以晨看他挎着女士包包的样子,忽然就从恐惧里脱离,平静不少。
郑以晨被佟越抱到车上,车里逐渐在升温,她的身体也在渐渐恢复正常。
郑以晨取出小镜子来照了照,发现眼下密密麻麻的出血点已经连接成一小块。她之前吃坏东西上吐下泻,也是出现这样的情况,后来好了也还是有些小斑点不消。
看她脸上的痕迹,佟越方向盘上的手越握越紧:“他打你了?我带你去医院。”
“没有,他掐我脖子。”郑以晨指着脸上的红点:“只是毛细血管破了,我之前呕吐得厉害也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我待会儿回去拿热毛巾敷一敷会好很多的。”
佟越铁青着脸抿唇不语,几乎到快要崩溃的边缘。在前一个路口,忽然方向盘猛打,掉了头。
“啊!”郑以晨吓了一跳:“怎么了?”
“我去找他。”
“别去。”郑以晨害怕佟越知道这其中的恩怨纠缠。
“他为什么这样对你?”
郑以晨闻言,知道他还不知道,微微放下了心:“可能是他之前追我被我拒绝了,恼羞成怒吧。”
佟越看她便说便低着头玩手指,眼睛还不停地眨,知道她在骗人。他也不揭穿,只是将车速放缓。
“离他远点。”
佟越的气息很重,一下下喘在郑以晨心上。
“好,知道了。”
……
事到如今,郑以晨已无力去怨恨去责怪,只觉得命运就是这样,从不会锦上添花,往往都是雪上加霜。
郑林和焦云夫妻俩从小就对她无微不至,所以她才从不会怀疑他们之间的血缘。郑以晨想起她出生时被放在称上称重的那张照片,又想起她提起这件事儿焦云的反常,想要亲耳听到事实真相。
最近焦云一直在玩具厂工作,似乎沉浸在工作里,才能忘掉如今他们一家三口已经没了顶梁柱、支离破碎的状况。
等她回来,已是九点多了,郑以晨准备了肉丝蛋汤,让她喝了缓解疲劳。
焦云最近太累了,大致觉也没睡好,脸色蜡黄。自从郑林去世,她再也没哭过,这倒让郑以晨担忧。
郑以晨拿出她刚出生时的照片放在焦云面前,望向她连目光都透着疲惫的眼:“妈妈,这是我吧?”
焦云一愣,将碗里最后一口汤咽下肚,点点头:“是你。”
“我确实是在这个医院出生的,你们还给我拍了称重的照片。我跟宁时凯是同一天生的,是宁时凯的妈妈……把我们换了?”郑以晨本以为自己能毫无波澜地问出口,可说话间声音还是忍不住有些颤抖。
毕竟,宁时凯的妈妈,是她亲生母亲。
“恩,当时我们也不知道,一直只觉得你跟我们长得不像、爱好不同而已。”焦云还是平静,眼神却飘忽不定,不敢直视郑以晨的眼。
“那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从小没有生过什么病,也就没输过血,出生证明上的血型,你和我是一样的o型。”焦云说着说着,想起郑以晨那时的痛苦,终于有了泪花:“后来你烧伤,做手术要输血浆,那时候才知道你是a型,可是你爸爸是b型血。当时只是觉得奇怪,就跟一个医生朋友聊起的时候,他建议我们查查亲子鉴定……”
郑以晨点点头,眼泪夺眶而出。她丝毫不知道她在暗无天日的病床上的时候,父母不仅要照顾每天撕心裂肺疼着的她,还要被迫知道她不是亲生的这个残酷的事实。
“那你们是怎么知道宁时凯的?”
焦云大致是早就知道宁时凯的存在,才会知道郑林需要骨髓移植的时候,能够迅速找到宁时凯。
“我们去找了以前的医院,那时候的护士已经成了副院长。我说要告他们医院把孩子弄错了,她才跟我说了实话。”
焦云想起那时的晴天霹雳,依旧觉得心尖儿都扯着疼。
郑林待在医院照顾郑以晨,她一个人去医院。副院长当护士的时候对他们一家非常好,她还以为只是因为投缘,没想到里面惨杂着愧疚。
她多方打听才找到副院长室,大哭着控诉他们的罪行。副院长一直不语,到了最后,才递给她一杯水,让她坐下歇息。
“你们毁了两个家庭!我视为己出的孩子是别人的,我自己的孩子不知身在何方过着什么样的生活!”焦云处于绝望。
“你放心吧,你亲生儿子,过得很好。”
焦云瞬间被震惊,这才意识到,原来一切都是医院安排的,这一切早已被另有所图的人给控制。
“我去告诉那家人你找来了,他们自然会找人来跟你谈,到时你应该会知道是谁。我们都被迫收了‘封口费’,我什么也不能说。”
副园长神色认真,明明说着“什么也不能说”,却把所有信息都透露给了她。
焦云泪流满面,却无力愤怒。
“谢谢……”
后来,有个男人给了她一笔钱,让她永远也别找儿子。那时玩具厂正好投了一大笔钱进去,卡在那无法撤回已经投入的钱的档口,焦云因为郑以晨的手术费焦头烂额。看着男人递过来的那张卡,焦云终于还是收了下来。
她控制着自己去寻找自己亲生儿子的冲动,却在某一天的新闻上,看见苏婷旁边站着一个她一辈子都忘不掉的面孔,那个亲手把卡交到自己手上的男人。
郑以晨早就从各种蛛丝马迹里猜到了一切,心里也早就把这个故事看了一遍又一遍,听到焦云确认,依旧无法控制心底那被亲生母亲设计抛弃的绝望感。
“当天同时进行了三台手术,只有我生下来的是男孩,就跟你换了……”焦云哭着:“对不起童童,让你在我们家过了那么多年……你本是宁家的女儿,有多少荣华富贵可以享受啊……”
郑以晨伸手把妈妈搂在怀里,母女俩相依为命,体味着这酸甜苦辣并重的人生。
焦云曾经告诉郑以晨,不管宁时凯提出什么样的要求都别答应,就是害怕他要挟她做一些事情。那时的郑以晨还以为自己没什么可以被他企图的,可现在想想,她这个人本身,就是可以给他带来很多东西,特别是在他的身份岌岌可危的时候。
他当初所谓的“一见钟情”,只是因为早就知道郑以晨是宁家的女儿。
“妈妈,该说对不起的不是你。”郑以晨眯着眼,想起那个完美得几乎没有缺点的美艳女人,心在滴血,又渐渐结痂。
美人如蛇蝎,之于苏婷,完美诠释。
晚上郑以晨接到了佟越的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刚忙完在吃饭,她听见他咽下一口食物才开的口。
“脸上好些没?”
“好多了。”刚刚洗完澡,郑以晨看自己脸颊上的小红点已经消掉了不少:“你刚吃饭?”
“恩,忙到现在。”
郑以晨看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
佟越跟她说了会儿话,像随口跟她扯着闲话:“这两天苏姨陪着舞蹈团的人在我们酒店里睡的,听保洁说她好像很喜欢掉头发。”
郑以晨一顿,脑子里忽然有个想法渐渐清晰,吓了自己一大跳。
再想多问,佟越已经换了话题。
“明天你来找我,舞蹈团的人明天走。中午再去一趟佟衍家里,佟佟问我好几次了,说你有时间会给她打电话,但是一直没找她,可能是你忙。”
佟阮就是那样善解人意,从小等爸爸妈妈回家等成习惯,学会了自我安慰:是他们太忙了才没时间来的。
郑以晨不禁有些心疼,便点头答应。
挂了电话,郑以晨躺在床上愣愣地望着天花板。
不论是第一次她在酒店遇到宁升阳夫妇,还是她模仿苏婷的穿着打扮,或是今天她的小心思,都是佟越透露给她的。
可佟越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在不断地给她提供着她需要的信息,让她有了各种各样新的灵感。
摇摇头,郑以晨不再多想,就着佟越那一句低沉磁性的“晚安”,入了梦。
……
第二更
……
第二天一大早,郑以晨就到了酒店,她昨晚找佟越旁敲侧击问了苏婷住的房间,一早便等在一边,等到他们一行人离开,郑以晨来到房门口,等着保洁员来收拾房间。
郑以晨站在门口,盯着门牌号做着思想斗争。
她这样做是什么目的?想要得到什么?希望最后是什么样的结局?她不知道,但她觉得她应该这样做。
“姑娘,怎么了?”保洁员阿姨出现在她身边,见她站在门口发着呆,问道。
“阿姨,我昨晚在这房里玩,结果东西好像掉里面了。苏阿姨已经有事儿先走了,我没房卡,进不去。”郑以晨表情委屈又失落,像是掉了很重要的东西。
“我正好要进去收拾,你进来找找看。”保洁员知道昨晚住这儿的是苏婷,听郑以晨亲昵地叫着“苏阿姨”,便放她进去了。
知道身后的保洁阿姨在看着自己,郑以晨扑到床上,一下翻翻被子,一下翻翻枕头,右手收回来的时候却已然合拢成拳放进了口袋里。手指用力,一丝力气也不松。
郑以晨起身又装着样子找了一圈,表情难过:“不好意思阿姨,我东西好像不是掉在这儿了,我得去别处找找。谢谢您了。”
郑以晨刚离开房间,就立马拿出小的自封袋,右手放在袋口,轻轻一展,几根黑色的长卷发便掉了进去。
把自封袋结实封好,又检查了好几遍,她才放心地放倒包里最里面的隔层里,拉链拉好。
她把包包抱在怀里,一秒都不肯松,仿佛里面有最贵重最珍贵的东西,怕人抢走。
郑以晨完成了自己的事情以后就一直坐在酒店大堂等着佟越,要不是他正好下来办事儿,她就只能在这里坐一上午。
“以晨。”
郑以晨本盯着地上在发呆想事情,听到佟越的声音,猛地抬头,他正迈着步子朝自己走来。
不知不觉,难熬的日子正在一天天往前走。郑以晨很卑鄙的想,就是这个自己爱了那么多年的男人,陪着自己度过了这段时间。从前她总是在埋怨,埋怨佟越的眼里从来没有她,却无原则接收着她的好。如今他主动走到自己面前想要陪着自己一起走,她也像曾经她埋怨过的他一样,任他的好一天天渗透,却不拒绝。
“去我办公室,我还有工作。待会儿我带你去找佟阮。”
郑以晨点点头,下一秒便感觉到佟越紧实的胳膊虚虚搂着她,并不越界却格外亲昵,带着她上楼去。
路过前台时,前台姑娘跟佟越打招呼:“佟总。”
郑以晨望过去,正是那天帮自己买衣服的姑娘,她便赶紧微笑着鞠躬致谢。
下一秒,郑以晨看那姑娘脸上暧昧的神情,瞬间又不好意思起来,不自然地移开眼,跟着佟越走了。
……
好久没见佟阮,郑以晨竟然有些不自然。在她离开幼儿园的时候,佟阮就说希望她有时间能去她家里玩,自己明明与她拉了勾,却没做到。就算是孩子,却也会心里受伤吧。
“佟佟。”佟越进门后,大声叫着佟阮。
“叔叔!”佟阮听到佟越的声音,本来在床上玩玩具,立马光着脚丫子下来迎。结果跑到一半,看见他身后的郑以晨,调转方向。
“小郑老师!你终于来啦!”
佟阮满脸的惊喜,扑进郑以晨怀里。
郑以晨揉揉佟阮可爱的小脸,就听身后的佟越吃味地说道:“佟佟……”
由于佟越偶尔会来看看她,佟衍夫妇也不再那么频繁吵架,也在慢慢把生活重心移回来,佟阮活泼了不少。本就是个聪明伶俐的小姑娘,脱掉了一些没有安全感的壳子,更加惹人喜爱了。
佟阮从郑以晨身上下来,到房里拿了一些小手工出来。孩子这段时间在幼儿园做的手工都留下来了,她数着自己的作品,拿了两样递给郑以晨。
“小郑老师,那些是送给我爸爸妈妈的,这是给你的。”
在幼儿园里,老师们带着孩子做手工,常常都会让孩子们想着要送的人,他们就会更认真地做。郑以晨没想到,佟阮竟然还有为自己做的。
她接过小礼物,看着佟阮天真可爱的小脸,感受着她对自己切实的喜爱,忽然觉得,不做师生,能做亲人也挺好。
郑以晨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沉默不语。
“佟佟,你那么喜欢你的小郑老师,干脆你跟着她回家好不好?”
不知为何,从佟越嘴里说出“小郑老师”四个字,让郑以晨的心脏跳重了一拍。
佟阮想了想,艰难地摇头:“我想在家等爸爸妈妈……”
“好,那我常常带小郑老师来找你玩。”
佟阮兴奋地点头,握着郑以晨的手臂使劲摇:“好!你一定要经常和叔叔一起来玩!”
郑以晨摸摸她的头发,点头答应,却不知自己能否做到。
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大致也只能与佟越渐行渐远,独自踏上那煎熬的路途。
那天回家以前,郑以晨要佟越先送自己去了一趟医院,把收得妥帖的自封袋和自己的头发交给了检查中心。她不是要确认真相,而是需要那份鉴定报告,仅此而已。
郑以晨做了加急,三天就可以拿到结果。
郑以晨觉得自己足够强大了,可到了拿报告的那一天,她依旧感觉到紧张。那是一种站到悬崖边上做选择的害怕,要么搏一把跳到对面,要么脚滑掉入深渊。
她做了一份亲子鉴定的复印件,找到了苏婷。
苏婷走进来的时候,郑以晨还呆呆坐在椅子上,一见到她便立马起了身。
苏婷不愧是曾经的舞者,年纪再大也压不住她的美。她上身雍容华贵,穿着貂毛短款大衣,下半身九分裤装简洁干练,鲜明的对比间,气质尽现。
这么冷的冬天,郑以晨穿着厚厚的靴子,苏婷却穿着高跟皮鞋,露出的脚踝白皙光滑,丝毫看不出这是个年逾五十的女人。
“宁夫人。”郑以晨老老实实地这样道,心如鼓擂,却只得握紧了拳头,不让自己颤抖。
“你找我……有什么事?”
郑以晨看过一些新闻,大多说苏婷本人很傲,不太搭理人。可这句话,她说得迟疑又软弱,郑以晨竟从中听出了些许服软。
知道她只是害怕事情暴露,郑以晨并不感到心酸,只是有些紧张而已。她硬着头皮,把鉴定报告推给苏婷,声音柔软。
“这是我做的亲子鉴定,您可以看看。”见苏婷有些愠怒,她继续说道:“也可以不看,反正您知道里面的内容。”
“您自己坦白吧。”郑以晨望向苏婷化着精致眼妆的双眼,一字一顿:“您就装作刚知道,演得痛苦一点,把问题都推给医院,总比他到时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您的决定要好……我知道这点事儿您做得到。”
“你……想要什么?”苏婷的话语间牙咬得很紧,似乎不甘被她威胁,又不敢惹怒她。
“走一步算一步,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您主动告诉您丈夫,看他有什么决定。我知道如果是我贸然把这个放在他面前,他肯定不信,觉得我别有所图。可是匿名寄去的证据,他应该会正视这个问题吧?”
苏婷的胸口上下起伏,似是恼怒,似是焦急,郑以晨看不清她脸上复杂的表情。
郑以晨没有十足的证据,根本不敢直接去找宁升阳。宁升阳不是她那么简单就能见到的人,更不是听她两句话就能轻信于她的人。何况一边是生活了几十年的苏婷和宁时凯,另一边是除了血缘基本就是陌生人的她,天平如何倾斜,她不用想都知道。
“给您打电话的就是我的电话号码,如果有什么事儿,您可以直接联系我。麻烦您了,谢谢。”
郑以晨站起身来,给苏婷鞠了个躬,半天才起来。
“那我先走了,您路上注意安全。”
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反正她一出房间门,泪水就夺眶而出。郑以晨和焦云从来都是能够在一个被窝里笑着闹着的母女,虽然苏婷对她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但她从知道这是她生母的一瞬间,有些东西就在悄悄变质,腐化蔓延。
这样的相处方式,郑以晨很不喜欢,她没有过需要如此疏离的亲人。可她明明是从这个女人的肚子里出来的,喜好又那么相同,却只能以漠然的语气,说着威胁的话语。
郑以晨如行尸走肉般走在路上,漫无目的发着呆。
佟越的电话就是在此刻打过来的,郑以晨接了电话,“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把那头的佟越吓了一跳。
“佟越……”
“以晨?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郑以晨继续哭着,她在路边蹲了下来,撕心裂肺。
“你在哪儿?”佟越声音焦急,脚下步子渐渐快了起来,跑着去拿车。
郑以晨哭到说不出话,只能听着电话里佟越不断的安慰和劝说,努力让自己把一切负面情绪发泄出来。
直到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听到那带有止痛药的声音。
“我来了。”
第37章 【双更合一】
郑以晨的泪水像是洪水决堤,藏在胸口好久的委屈与痛苦终于发泄出来。一直以来的泪水都像是隔靴搔痒,总是在刚流出就被她咽了回去,突如其来的崩溃,倒是让她淋漓尽致哭了个爽快。
她一直不懂命运为什么要把如此重量强加在她身上,可后来却有些懂了。郑以晨从小就生活在温室里,不说多么有钱,却一直被当做小公主一样成长。
她优秀、开朗、受人喜爱,不管是生活还是学习,都从未受过挫折。
大致是前十几年把幸运用完了,后面的不幸猛然爆发,炸得她遍体鳞伤,生不如死。
最初郑以晨总是单纯地快乐着,就算佟越不喜欢自己都从未感觉过悲伤,只是执拗地保持自信,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
可一次次巨大的打击,让她变得狰狞。她开始自卑、卑微,觉得自己一文不值。现在又自我怀疑,甚至不懂自己在坚持些什么。
可爸爸离开了,妈妈一个人,她还有很多需要做的。
从前多单纯美好,如今就多艰难害怕。
郑以晨感受着那个温暖的怀抱,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停了下来。她趴在佟越怀里,一场嚎啕大哭让她昏昏欲睡,被他搂着上了车,才终于安静下来。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郑以晨声音软软的,还带着些抽泣。
“感觉。”
佟越开得很慢,遇到红灯时也是缓缓滑着停下,怕郑以晨觉得不适。刚刚正好郑以晨这头有人打电话,说在君悦商场附近,他听得模糊,却有直觉就是这儿,一脚油门就过来了。
郑以晨不再多说,只乖巧地靠在椅背上。
感觉有些疲惫,郑以晨将微微发肿的眼睛闭了起来,柔声对身边的人道:“谢谢,佟越。”
……
人大多都是矛盾的,在做一些决定的时候难免是在破釜沉舟。随之而来的并不一定就是成功,也有可能是更大的挑战。
就像郑以晨在听见她想要听到的消息那瞬间,却忽然茫然了。她知道她可能踩上了一条满是荆棘,充满挑战的路。
她忽然有些隐隐的兴奋与激动,那大致是因为她走出了第一步,朝着她的目标走的第一步。
宁升阳差人来接郑以晨了。
郑以晨想极力按捺自己内心紧张,双手放在胸口,想按住那颗疯狂跳动的心,却收效甚微。
“要……带我去哪儿?”郑以晨一脸天真茫然,看着请自己上车的西装男人。
“宁老爷请您去一趟,有事儿要跟您谈。”
“这……”
看郑以晨为难,西装男拨通了电话递给她。郑以晨接过来,那头是宁升阳浑厚的声音:“跟着司机来一趟。”
话语中的命令让人无可争辩,郑以晨轻声道:“好的。”
郑以晨是第一次以这样的身份面对宁升阳,她局促不安地站着,仿佛身处公堂,等着判官下那一纸判书。
“您……找我什么事?”郑以晨怯弱地先开了口,不敢直视宁升阳。
“有些事你可能一时间无法接受,所以我们会把一切安排好了等你。你是宁家的女儿,因为一些阴差阳错出现了现在的情况,还是得住进来。你准备好了跟我联系,我让人去接你。”
宁升阳说话的语气像是说着平日生活里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倒是一边的苏婷,果然演技精湛,眼里含着泪水,深情地望着她。
郑以晨表情惊讶,满脸的不可置信,她演过无数次的表情,竟然也得心应手。望着苏婷,郑以晨觉得她们像是同台飙戏的演员。
“你回家和你妈妈商量一下,如果有需要,我们可以提供帮助。你收拾好行李,我让他们先给你把房间收拾出来,你过来了住。我就不留你了,你决定过来以后,再让他们带你熟悉一下家里。”
郑以晨糊里糊涂地点点头,恨不能有支录音笔把宁升阳刚刚的话录下来,再好好去捋他每一句话的意思。
郑以晨被送回了家,还是处于有些懵的状态,她好不容易把发生的事情理清,这才斟酌着向焦云说了现有的状况,以及她想做的事情。
焦云满脸担忧,怕郑以晨这只小羊羔一个人深入虎**,没有后台没有帮衬,只有血缘在维系,步步艰难。
郑以晨也知道自己面临着什么,却只能硬着头皮冲上去。
“妈妈,我本不想争什么。可宁时凯让我们失去了爸爸,宁夫人她又……我不能就这样下去,我不甘心!”
焦云心疼地看着女儿:“我给不了你什么,你要做的事情太难了,我怕你到了最后得不偿失啊!”
郑以晨摇摇头:“反正我也没有什么再可以失去的了,您保重好身体,我每天都会回来陪您。”
焦云摸摸郑以晨的头发,重重地叹了口气。
郑以晨打电话到宁家的时候,宁升阳出差了,宁时凯最近公司有事忙,便只剩苏婷接待她。
“待会儿我让人把你的行李都拿去三楼,你就住在那儿。我还有事先走,我找人带你在家里转一圈熟悉一下。”
“好的,谢谢。”
两人的对话像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说完,苏婷就离开了家里,不知该说他们对她放心还是不放心,竟留她一个人在这里。
家里的阿姨姓王,帮着她把行李整理好后,又带着她四处转了转。一楼是客房,二楼是宁时凯的房间,三楼是她住的地方和宁诗璇以前上学时候做游戏编程的小工作室,四楼则是宁升阳夫妇的房间。
郑以晨觉得有些蹊跷,便开口问道:“那宁诗璇……姐姐,她出嫁前住哪?”
王姨看向郑以晨的眼神忽然有些不自然,欲言又止的样子让她更起疑心。
“她以前住三楼。”
看王姨点点头,郑以晨才觉得大事不好,她问道:“是谁提出让我住三楼的?”
“好像是小时说的,前两天吃饭的时候他跟宁先生说这么多年你也没过上好日子,三楼住着比较舒服,宁先生就答应了。”
郑以晨暗叫不好:“那现在诗璇姐的东西放哪儿了?”
“都在书房里,小璇基本不回家过夜,所以没关系。”
“王姨,您帮我个忙!”郑以晨转过身来,握住王姨的手:“我跟您一起,把我的东西拿去一楼客房,把诗璇姐的东西放回去。”
“这……”王姨有些迟疑。
“诗璇姐住了那么久的地方,不能因为她出嫁了我就住进去。一楼挺好的,还不用爬上爬下,我就住下面。到时候他们问起来,我就说我自己选的,行吗?”
王姨看郑以晨十分认真,便只能帮她办好。
等到晚上宁升阳和苏婷回来,果然问起了这件事。
郑以晨低首垂目,声音放柔:“没关系,我就住一楼,方便。”
宁时凯一直脸上带笑,仿佛很欢迎她回来一般,又拿出一张卡推到她面前:“童童你把这卡拿着,反正也是我爸给我的,你这么多年过得穷苦,拿着去买些好衣服穿!现在也应该过得好些了!”
郑以晨听他说话,极力忍住自己的不适,摇了摇头:“不用了……”
“拿着吧。”宁升阳开口:“也是他一番心意,也少见他这样懂事。”
郑以晨抬眸望向宁时凯,他得意的神色一目了然。宁升阳话都说出口了,郑以晨只得接下,低声道了谢。
晚饭后,郑以晨一个人回了房间,把门锁好后才安心坐下。虽说是客房,但已和卧室没有太大的区别,一样拥有着单独的卫生间,这让郑以晨感觉到安心。她最怕的就是客房没有单独卫生间,她洗澡会成麻烦。
洗好澡躺下,郑以晨回忆着今天待在宁家的一整天。宁时凯似乎早已为她布下天罗地网,只要她一个不小心,就会踩空摔下悬崖。
郑以晨怔怔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这里是一个全新的家,一个全新的世界,她需要小心翼翼地过每一天。
接到佟越电话的时候,郑以晨正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了。她接起电话,声音软糯:“喂?”
“这么早睡了?”
“唔……”
“方诺问我你还去不去上班,都好久了,她又不太敢跟你打电话。”
郑以晨此时已经微微清醒,她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想了几秒。
如果她不工作,大致是每天都只能待在这个气氛低沉的家里。倒不如想方设法出门,少见面少做错。
“好,那我明天去一趟舞蹈室。”
“你什么时候去?我来接你。”
“不用了!”郑以晨瞬间清醒,感觉自己反应太过,这才放低声音:“我……不在家。”
“在哪?”
“我……在宁家。”
“……宁时凯?”佟越的声音明显压抑着愤怒和不可思议。
“不是,我有机会再告诉你,明天我自己去舞蹈室。”说完,她有些不放心,加了一句:“……跟宁时凯无关,别担心。”
佟越重重的喘气声传来,他沉默了好久,才终于沉声道。
“保护好自己。”
“好,我知道了。”郑以晨郑重应下。
……
第二更
……
郑以晨把换洗的衣服拿上去四楼阳光房去晾起来,却意外在一楼电梯口碰到了宁时凯。郑以晨一愣,低头便要从他身边过去。
“等等。”宁时凯和她同步,一脚迈到她面前,语气嘲讽:“上去干嘛了?让你住三楼你不住,现在又舍不得三楼的好环境了?”
“没有,去晾衣服了。”郑以晨朝着他点点头:“我先回房了。”
她迈开步子回到房里,想要赶紧关上门,却被一只大手给按住。
“聊聊?”
郑以晨抬头,宁时凯带笑的眸子像是张着血盆大口一般令她害怕:“很晚了,我想睡觉了,有什么明天再说。”
“还早,我爸都还在散步呢,你那么早睡干什么?”
宁时凯的笑让郑以晨感觉到惊慌,想起佟越刚刚让她“保护好自己”,她这时才明白这几个字的重要性。
郑以晨的力气不敌他,看着他一点点推开自己的门,她近乎绝望。
宁时凯反手关上房门,坐在书桌前翘着二郎腿,他把手撑在脸颊旁,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你在紧张?”
郑以晨不说话,他明明语带笑意,却总让她感觉到浑身发冷,她在害怕他。
“别紧张,咱们聊聊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你看我爸那意思,根本没有想要放弃我,毕竟我从小逗他开心快三十年了。再看看你,心疼你没在他身边长大,也就补偿着过。他没心思放我们身上这些小打小闹,他只想赚更多钱。”宁时凯把手背蹭蹭鼻子,一脸痞气:“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被我整到被赶出去,要么,想真正进这家门,就当宁家媳妇儿进门。”
他嗤笑道:“总之,别想以女儿身份进这家门。”
郑以晨走到门边,想要拉开门出去。他们两个共处一室的气压让她感觉十分不适。
手刚碰拉开一条门缝,就被宁时凯一掌给拍了回去。
“别急着走啊,咱们话还没说完。”
“我无话可说。”郑以晨不想惹怒他,更不想和他继续说下去,她暗暗用力,却怎么也拉不开门。
宁时凯似乎被她的嘴硬惹得十分不悦,抓住郑以晨一把扔到床上,欺身而上:“我没有要你说什么,只需要你做个决定而已。要么跟我结婚,要么,滚!”
郑以晨的心几乎要蹦出嗓子眼,她别过头不去看他,紧咬着牙关。
“嘴那么硬,你跳舞的身子应该很软吧?”宁时凯轻哼一声,便伸手去扯郑以晨的毛衣领,同时将唇压了上去。
“啊!”郑以晨尖叫一声,大力挣扎起来。
就在那拉扯纠缠间,宁时凯突然从她面前弹开,他伸手撑在她头部两侧,骂咧道:“妈的,真恶心。”
郑以晨明白,他是看到自己脖子上狰狞的伤疤了。为了不让他继续下去,她故意将头偏到一边,将自己的脖子展现给他看,她在祈祷,他能因此而觉得再也不想看她一眼。
郑以晨总是不愿意让别人看见她后背的伤疤,她怕别人觉得她丑陋、恶心,可现在,伤疤仿佛成了她的护身符,不让她受到侵害。
“下面该不会有这玩意儿吧。”宁时凯一手捉住她的双手,一手去扒她的裤子。
郑以晨受到惊吓,用尽了力气蹬着自己的双腿。可她心里感到了绝望,她多希望有人来救救她,她害怕宁时凯会得逞,她会变成他们的棋子。这不是她想要的!
郑以晨尖叫着大喊:“佟越!佟越会杀了你的!”
绝望间,她只希望佟越能再次出现,可她身处的地方是宁家,一个佟越鞭长莫及的地方。
倒是她那一喊,让宁时凯顿了下来。
郑以晨抓紧机会,继续说道:“我是佟越的女朋友,你自己想想这样做的后果!”
郑以晨在心里对佟越说着“对不起”,可形势所迫,她只能拿他做挡箭牌。
就在宁时凯那迟疑间,房间门被推开了。
是听到尖叫声惊了一跳的苏婷,她推开门,见郑以晨正极力挣扎着,立马喊道:“小时!不行!”
宁时凯回头,望着苏婷,良久才从郑以晨身上爬下来。他起身,拍拍自己皱褶的衣服,轻蔑的哼了一声。
郑以晨使劲喘着气,她把自己的衣领整好,胸口的心脏还在剧烈跳动,里面除了害怕,也有了一丝“得救了”的庆幸。
如果苏婷没有进来,她无法想象后面会有多么可怕的事情会发生。
苏婷的表情也是惊魂未定,她缓了好久,才对宁时凯道:“小时,你这样的做法是错误的,你不应该这么冲动。”
郑以晨听她的语气,一颗心像是飘在水里,又凉又湿。
“你出去一下,我和她谈谈。”苏婷又开口,对宁时凯说道。
郑以晨还跌坐在床上,苏婷便走到床边坐了下来,坐在她的身边。
“童童……我听小时叫你童童,你小名是叫童童吧?那我就这样叫你了。”苏婷低声对她说道:“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不希望你们任何一个人会受到伤害。”
闻言,郑以晨别过了头去。她觉得苏婷很好笑,如果一开始她就把她当自己的孩子,根本不会做那种泯灭母性的事情,更不会这么多年,完全不去找她,连在角落里偷偷看她一眼都没有过。
明明她的信息苏婷全都有,她不找,只是因为不想找而已。
果不其然,苏婷接下来的话让郑以晨的一颗心像是被磨成了粉末,她轻轻一吹,就散在了风里。
“童童,你本就是我们的女儿,如果嫁给了小时,就相当于又嫁进了我们家,就什么也不用愁了。”
郑以晨惊讶于自己竟然连想哭的冲动都没有,她只是缓缓坐起身,与苏婷对视良久。
“有什么事下次再说吧,我有些困了,明天要去上班,您也早些休息,再见。”
说完,郑以晨站起身来,她走到门边,替苏婷拉开了门,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苏婷悠悠叹了口气:“你好好想想吧,那我先上去了。”
郑以晨见她出了门,再没别的留恋,一把关上了房门,锁好。
……
第二天,郑以晨便到方诺那里报了到,同事们没问她也没为难她,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她在舞蹈室里反复看着舞蹈视频,想找回一点跳舞的感觉,却发现就算自己早已放下了那些过往,心底对舞蹈的惧怕却依旧是存在的。
舞蹈在她心里是至高无上的、纯洁无暇的东西,她怕自己丑陋的躯壳,玷污那神圣的舞蹈。
下午郑以晨正想点些外卖到舞蹈室里吃,等晚些了再回宁家,苏婷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童童,你今天早点儿回家,晚上小时带你去一个酒会熟悉一下。你不用说话也不用跟谁交际,到一边陪着就好。”
“我还要上班,酒会就不去了,谢谢您的好意。”郑以晨开口拒绝。
“如果跟上班有冲突,那就别上班了,你虽然刚来家里,但我们是不会少你一分钱的,这个家都有你的一份。我待会儿让司机去接你,你把地址报给我。”
苏婷虽是说着好话,话语中却是让人不得拒绝的力道。郑以晨终于还是妥协,选了件合适的礼服,跟着宁时凯去了酒会。
在酒会上,宁时凯没有介绍郑以晨的身份,只是暧昧模糊地笑着。郑以晨这才明白他和苏婷要带她一起来的目的。他们是想大家都默认郑以晨是宁时凯的女朋友,为后续放出两人结婚的消息做准备。
大家都知道宁时凯是何等人物,换女朋友比换衣服还勤,是绝对不会主动去问她的,而郑以晨也不能逮着人就说自己是宁升阳的亲生女儿,如此一来,他们的想法倒是得到了实现。
可在郑以晨感到绝望的时候,酒会门口,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向里走来,那一霎,她仿佛见到了一个穿着一身华服,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从天而降的神,她知道,那人给她带来的,是拯救。
郑以晨坐在宁时凯的身边,死死盯住一下子就被好几个人围起来的佟越。而佟越也像是被她炙热的目光给灼到,倏地就望向了她。
郑以晨心如鼓擂,像有只小兔子跳进了心里,带着她那颗心脏蹦蹦跳跳起来。她看着向那些人微微鞠躬后的佟越大步向自己走来,连手都不自觉地发起抖来。
佟越走到她面前,带着迷人的微笑,声音宛转低沉,深入了她的心。
“女士,能请你跳个舞吗?”
他伸出了骨节分明的大手,稳稳地摊在郑以晨的面前。
第38章
郑以晨点点头,她觉得佟越那句话是她听过最好听的句子了,抑扬顿挫、掷地有声。
“可以。”郑以晨站起身来,急切地将手放在他手心里,随着他去了舞池。
郑以晨一手被他握在手里,一手搭在他肩上,感觉着他覆在腰间的手,竟觉多了无数的安全感。
音乐一直就在此刻响起,佟越轻笑起来。
“你得带着我跳啊,我不会跳舞。”
郑以晨四肢一僵,面色有些尴尬。
“你放轻松,带带我,不能两个人傻愣着啊。”
郑以晨望着他的脸,望着那柔情似水的眼,不自觉就受了他的影响,缓缓地随着音乐踏起了舞步。明明还是有些僵直的身子,在他怀里,就忽地没那么紧张了。
佟越唇角的弧度更深:“不愧是‘大二的郑以晨’。”
“什么?”郑以晨一愣,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的学长们对你的称呼,毕业演出的时候他们就总想找那个‘大二的郑以晨’来给我们做帮衬。”
郑以晨抿唇,望向佟越的眼,有些亮晶晶的东西。
“我以前,跳得是挺好的。”
“现在也是。”佟越轻笑出声:“谢谢小郑老师亲自指导。”
郑以晨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丝丝笑意。
“我今天是跟着宁时凯来的。”
“恩,看到了。”
“你……”郑以晨刚要开口,身后一个女生端着一杯香槟,不小心和她撞到一起,一瞬间,裙摆上全是酒红色的一片。
“啊!”郑以晨惊呼一声:“怎么每次都出这样的状况……我去整理一下。”
“我陪你去吧,以免又碰到什么人。”
郑以晨一愣,知道他说的是上次她头发落到果汁里,去洗手间收拾的时候碰见叶泉的事情。
“你见到学姐了?”
“我去找了她。”佟越点到即止,再不多言,却让郑以晨心知肚明。
两人来到洗手台前,郑以晨拿着找服务生要的湿毛巾沾水擦着裙摆,佟越碰到熟人去打招呼了。
郑以晨清理完**里上的污秽,一抬头,宁时凯就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佟越就站在外面,本以为他会帮自己挡住这个牛鬼蛇神,却没想到他竟是从洗手间里出来,让郑以晨猝不及防。
宁时凯一边唇角勾起,有些轻蔑有些邪恶。他俯身到她耳边,轻笑着说:“我刚刚看到你跟佟越跳舞了……可是昨晚你不是说如果我把你怎么样了,佟越会杀了我?那按你这么说,你们一边在谈恋爱,他一边去相亲了?”
宁时凯缓缓起身,双臂抱胸架在胸口,“啧啧”感叹:“不知是你在说谎,还是他劈了腿?”
他伸手摸上郑以晨的乌黑的长发:“倒不如跟了我,宁家家大业大不输佟家,我也不劈腿。”
郑以晨被他句句带刺的话扎得傻在原地,等到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这才终于又感觉到心脏撕裂般的疼痛。
世界上最不争气的,大致就是她郑以晨了。因为他帮了自己几次,说了几句好听的话,便又开始把持不住自己。
可最后是什么结果?
郑以晨冷笑起来,大概她是这世界上最不值一钱的人了。
郑以晨想起自己才到宁家一两天的时间,就接连被宁时凯下绊子,想起他的卑鄙下流,胸口大片大片的痛苦复又浮现上来。本来她还觉得利用之于佟越太过卑鄙,可现在看来,她只需要考虑自己。
考虑自己被逼着跟宁时凯结婚,若是不答应,就只能被赶出去这个事实。
郑以晨离开洗手台,来到佟越身边。
“佟越,我跟你商量一件事。”
佟越转过身来,向熟人打了招呼,便邀她去一边说话:“好,坐下来说。”
郑以晨坐下,望着佟越带笑的眼,轻声唤着他的名字,表情淡漠,语气随意:“佟越。”
佟越一愣:“你说。”
“佟越,你是不是对我特别愧疚啊?在我需要你的时候,是不是你什么都可以做?”郑以晨本来眼神飘忽,说到此刻的时候,却无比认真。
佟越心下一紧,竟猜不透她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点点头。
“那你补偿我好不好?”郑以晨望着佟越那熟悉的脸,曾经满满的爱意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反正你也不爱我,你总觉得你欠了我的,那我就给个机会你让你补偿我。”
郑以晨顿了顿:“我们结婚吧,我只耽误你几个月的时间,等我解决了一件事,咱们就互不相欠了。反正我们也不相爱,反正你也不爱我啊。”
佟越听着她反复说着他不爱她,已欲扬起想要摸摸她的头发给她安慰的手顿在半空。他的眼神深远而悠长,带着郑以晨读不懂的忧伤。
看着佟越的目光,郑以晨莫名就含着泪笑了,笑得十分刺眼。
想起宁时凯对他的忌惮,她使尽了全部力气,一字一句道:“只有你能帮我了,你只需要给我一个你太太的名分就够了,别的什么都不用你做。”
只要自己变成了他的太太,昭告天下说他娶的是宁家的女儿,就再没有人敢把她当做一块抹布,随意乱扔了。
想起宁时凯说“什么都可以给,除了公司”时那认真而又放着精光的眼神,郑以晨就知道,那是他的死穴。
郑以晨的狠厉让佟越又是心惊又是心疼,最终,他轻柔开口,用上了他所有的温柔。
“好。我们结婚。”
郑以晨笑了,忍住满脸泪水:“谢谢。等我解决了那件事,咱们,就互不相欠了。”
她望着佟越俊逸如初的脸,一颗心被磨得粉碎,洋洋洒洒地在空中飞散,最后消失不见。
看来他真的充满了愧疚,一颗心被补偿二字填满。
直到酒会结束,郑以晨都静静地坐在一边,到了最后,她才开口对佟越说道:“那你待会儿送我回家吧,把我们结婚的事儿告诉……我父母。”
郑以晨觉得“我父母”三个字说得别扭,却依旧咬牙说了出来。
“父母?”佟越一愣,这才意识到她说的到底是谁:“你在宁家住下了?”
郑以晨点点头,并未觉得不妥,顿了顿才发现他的话里有话。佟越大致很早就知道了这些事情,并且一直都在背后指引她。那些她所想到的办法,都是佟越的引导。
“其实……”郑以晨深吸一口气,佟越总是得知道的:“我……跟宁时凯搞错了,他才是爸爸妈妈的孩子。”
郑以晨的语气很痛苦,可很显然,她话里的痛苦并不是因为她错失了当宁家女儿这么多年的日子,而是因为她并不是郑林和焦云的女儿。
“爸爸那时生病了需要骨髓移植,可是宁时凯没有救爸爸。还有苏婷,苏婷她……换掉了我们。”
“我知道。”佟越的眼里满是郑以晨哀伤又愤恨的影子,他的声音放得很柔,生怕会吓到她。
“所以我需要你帮助我,我成为了你太太,总算是有个后盾,不会被轻易赶走了。等到事情结束,我们两不相欠。你不用再对我感到愧疚,我也不会再怪你,更不会……缠着你了。”郑以晨垂目,继续道:“那就……麻烦你了。”
佟越沉默着,良久才吐出一个字,是郑以晨听不清情绪的一个字。
“好。”
回家的路上,郑以晨想了很多很多。
想起她曾明媚地敲开佟越寝室的门去找他,想起他穿着裤衩皱着眉出现,想起他总是不太爱理睬她,想起他最后对黎笙说的那句“不要被烧伤”的话,似乎一切都是命运。
命运就像一个圈,把她和佟越连起来。不管她怎么跑、跑了多少圈,总是会和他相遇。
每一次相遇都是一个跟头,终于到临了缘分用尽的时候,才能帮她一回。
郑以晨很早就出现过让他帮助自己的想法,可总是害怕他会受到伤害,怕自己提出的“契约婚姻”太过俗套狗血,怕到了最后不纯粹的感情生了根,又不得不分开。
可她不应该再为别人着想了,她每一次的善良,都换来了巨大的灾难,那便成了圣母,成了一个损己利人的傻子。
佟越没什么好担心的,不论是黄金单身汉还是离异王老五,对他都没差。他以后还是可以找到门当户对的女人,过上幸福的生活。既然他对自己没有感情,就不会存在伤害。
郑以晨自嘲地想,说不定他做了这些事以后,最后的愧疚消失殆尽,就能够完全地忘掉她这个人。
多好。
“佟越。”郑以晨开口叫他:“咱们早点结婚吧,我想早点成为宁家名正言顺的女儿,早点夺回我应有的东西,早点让宁时凯下地狱。”
早点……离开你。
总好过待在你身边时间太长,又难以控制自己。
“好。”
佟越这样回答,让郑以晨的心满意得过了头,甚至开始微微发酸。
第39章
宁时凯酒会结束后不知去了哪儿,郑以晨便趁着机会跟佟越回了一趟宁家。宁升阳和苏婷自然是很惊讶, 佟越却是从容不迫, 与他们打了招呼。
“我也是刚知道这个消息, 虽然吃惊, 但是既然她回来了, 有些事儿就必须跟您做商量了。”佟越站在宁升阳面前, 比他还要高一些:“童童已经答应了我的求婚, 还是得从您这边嫁过来。”
宁升阳倒是无异议,他不知道佟越和郑以晨恋爱的情况, 却亲眼见到好几次他护着她的样子。他对郑以晨没有太多的感情,也只是想要补偿一下她这么多年没有生活在自己身边,佟越对郑以晨好,又和如今的她门当户对,没什么不可以。
一边的苏婷则着急起来,她不禁握紧了拳,语气有些冲:“佟越,你可不能是因为她来到我们宁家了就说要娶她!”
佟越轻笑一声:“她宁家的女儿还是郑家的女儿, 我都要娶她。”
郑以晨闻言, 用力咬着自己的下唇。明知道这是佟越说的假话, 她竟还是觉得如此好听。
“唯一的不同是,本来我还怕我这头的人会趁我不在欺负她,现在有了宁家做后盾就再好不过了。”
佟越言下之意,便是希望他们早些把郑以晨的身份公布出来。
“当然,那让你父母约个时间,我们坐下聊聊你们的婚事。”
佟越微笑道谢,又在告别之前轻吻了郑以晨的额头,这才离去。郑以晨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百感交集,却又感觉疲乏不已。
她转过身来对宁升阳夫妇说道:“谢谢,那我进房间了。您早些休息。”
“童童。”
郑以晨已然转过的身子猛地一顿,这是她第一次从宁升阳嘴里听到他对自己的称呼。这个爸爸,和郑林的叫声,区别真大。
郑以晨回身,低着头:“您说。”
“抬头看我。”宁升阳沉声说道:“既然到家里了,爸爸妈妈总是得喊了。这几天我会让人发新闻稿,少出门。”
郑以晨呼吸急促,觉得嗓子眼儿都被人扼住了,隔了好久她才能发出声音:“好的,我知道了。爸,妈。”
郑以晨就像读着课本上她毫无兴趣的文章一般,轻而易举地说出口,却不带丝毫感情。她需要得到一些东西,就必须得扔掉碍手碍脚的矫情。
“爸妈,那我先回房间了。”
越叫越顺口。
见郑以晨转身离去,苏婷这才将刚刚全部的不甘吐露出来。
“你就这样决定了?那小时要怎么自处?佟越的目的还不清楚,你就让他娶了她?”
宁升阳听她的话也不恼,只瞟了她一眼,轻描淡写地说:“新闻放出去了,她就是宁家嫁出去的女儿。不放出去,媒体猜测的就是宁家为了儿子弃养亲生女儿。”
看苏婷气急败坏的样子,宁升阳冷笑着道:“我在给你收拾烂摊子,你还想把烂摊子摊更远。”
苏婷终于偃旗息鼓,她知道自己的小伎俩逃不过宁升阳的眼,拧过头不再多言。
从苏婷开口的时候宁升阳就猜到了,只是不愿将这么多年的粉饰太平给撕破。毕竟苏婷依着他那么久,宁时凯哄着他那么多年。
……
郑以晨依旧在正常上班,佟越每日准时来接她下班、送她回家,宁时凯和苏婷再也不提要她嫁给他的话,这让她安全感增加了不少。
她像是一朵浮萍靠了岸,心下才有安定二字:“我告诉我妈妈了。”
郑以晨说的“妈妈”是焦云,之前她说过每天都回去看她,可现实是她要熟悉的太多了,隔天才有时间去一趟。她把自己要跟佟越结婚的事情说给焦云听,焦云满脸的担忧,却无能为力。
佟越在焦云眼里就像阴魂不散的恶鬼,每一次都会让她宝贵的女儿痛不欲生。可她也清楚,只有佟越才能帮助郑以晨。
“明天我陪你回去一趟。”
郑以晨有些惊讶,她望向佟越,不知他的目的。
郑以晨到宁家的时候,宁诗璇正在家里发飙,谁也拦不住。她站在门口不敢往里进,迟疑间就已经知道缘由。
宁诗璇回来发现自己的房间被翻了个乱,所有的东西都没放在原位,于是对于“有人动了我东西”的发现,她十分恼火。
郑以晨有些担忧,不禁顿在那儿,咬着下唇不敢往里走。
感觉到后背有隐隐的压力推着自己往前,郑以晨才终于迈了细碎的步子进去。
宁诗璇正在气头上,王姨站在一边低着头不敢说话,见到郑以晨和佟越更是上了火气。
“还没进来就想把我赶走?你认清自己几斤几两了没?”宁诗璇走到郑以晨面前,却被一边的佟越给隔开,她皱眉瞥他:“你谁?”
“如果真要赶你走,她就不会把东西收拾到客房去了。至于你想知道要赶走你的人是谁,还是得先知道是谁打算把她安排去你房间吧?”
佟越牵着郑以晨的手,嘴里的话却说得淡然。他的话触到了宁诗璇愤怒的点,她皱了皱眉,看郑以晨低眉顺眼的模样,感觉这血缘上的妹妹还有些懂事,便不再为难。
正在这时,宁升阳从楼上下来,见楼下一团乱,眉间严肃。
“爸,我嫁了我也是宁家大女儿,别动我房间!”
“胡闹。”宁升阳不接话,只这样指责。
宁诗璇还想说些什么,一边的佟越却开了口,他松开郑以晨的手,把另外一只手上的精致小盒子拿了出来,双手递给宁升阳。
“宁叔,这是我爸让我带给您的,您之前看上的笔。”
宁升阳的面色有了微微舒缓,他很早以前去佟墨家里就很喜欢这支毛笔,软磨硬泡都没能要来,如此喜欢的东西他也不多推辞,接了过来。
“如果您明天有时间,在酒店里,您带着苏姨过去坐坐?”
宁升阳点点头,很是满意:“好。”
临了佟越走的时候,郑以晨送他出来。想起酒会时宁时凯的话,一时间觉得有些好笑。
“这是你送给他的吧?”
“我爸送的,这是他的命,我可不敢随便拿。”
郑以晨稍作停顿,还是说出了口:“看来你家里人果然很着急让你成家。”
佟越的脚步忽地就停了下来,他表情有些不悦,回头看她:“什么意思?”
郑以晨摇摇头,继续向外走。佟越却不依不饶,伸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臂,又问了一遍:“为什么说我家里人很着急?”
郑以晨回头看向他,他的眼里全是严肃认真,惹得她不好意思起来。感觉像是无理取闹的小女生被揪着把话说清楚一半。
“一边让你去相亲,一边听说你要结婚就赶紧把最好的东西拿出来送人。怕你被拒绝?”
郑以晨想掩饰自己的失落,却发现唇角不受控制,无法假装拥有笑容。
“谁告诉你我去相亲了?”佟越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反问道。
“宁时凯。”
“郑以晨。”佟越忽然正色叫她名字,瞬间让她手指缝间都微微起了汗。
“恩?”
“别什么人都信。”佟越似乎生气了,冷冷地说完这句话就大步走向自己的车。
郑以晨跟了两步没跟上,索性站在原地不动了。走了一会儿没见她跟上来,佟越又折回来找她。
“送一半什么意思?”
郑以晨这才抿着唇不看他,下意识跟在他身后送他去车边。
郑以晨盯着自己的脚尖,前方就是他锃亮的皮鞋,生怕踩到他。这时,耳边传来佟越严肃却依旧低沉好听的声音。
“好好跟宁诗璇相处,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更何况你们有血缘关系,同父异母的妹妹,总比从小跟自己掐到大、没有血缘关系还要抢家产的弟弟亲得多。”
郑以晨从他的话里得到了些许信息,胸前的那口气开始积蓄。苏婷换掉她的原因,大致就是因为佟越嘴里的“同父异母”。
虽然不知道宁升阳为何与前妻离婚,但是苏婷明显是没有前妻家世显赫。如果苏婷还是生的女儿,大女儿优先、前妻后台为首,落到苏婷手上,全是空壳。可若是生下的男孩,大女儿一嫁,剩下的全是她和儿子的。
宁诗璇和宁时凯关系不好,常常闹得很大,她对这个弟弟憎恶不已,却把他没有任何办法。他是男生,亲妈又是正妻,她一个已经被硬塞着嫁出去的女儿,能奈他何?
郑以晨点头,示意他自己已经记下。
“谢谢。说了不需要你帮忙,自己却不争气……这种豪门,真的太多我控制不了的事情。这个世界不是我该来的地方,但我会努力的适应,至少要做到自己下的决定。”
郑以晨顿了顿,又说了一遍:“谢谢你佟越。”
她明明是在道谢,话语间却一直在推他,恨不得将他推到没有小船的海那边,让他无法游到她的面前。
佟越无可奈何,感觉到她在他们之间竖起一道高高的围墙,他通天的本领都在她这儿失了办法。
“保护好自己。”
郑以晨低着头,反复道谢:“谢谢,谢谢……”
第40章
中午,佟越来接郑以晨去佟衍家里,由于下午两家的父母要见面,佟衍夫妇专程赶了回来。佟阮不知因为什么哼哼唧唧不高兴,他们便打电话请佟越和郑以晨去玩。
郑以晨近来过得压抑, 想起佟阮的天真可爱,像是给自己放风一样,买了些女孩子喜欢的小玩具带给她, 也顺便缓和缓和自己的心情。
工作日的中午路上有些堵车,看着路上的车水马龙,郑以晨心里是沉甸甸的无味。不知从哪一天开始, 她的世界就受了强烈的地震, 天翻地覆。
于是她只能另辟蹊径, 来到了这个不属于她的世界。
郑以晨想做的事情太多了,想惩罚以恶劣的行为拿郑林的生命做威胁、眼睁睁看着郑林病逝的宁时凯,想惩罚罪无可赦抛弃自己的苏婷。
她无所谓做不做宁家的女儿,也无所谓要不要继续跟宁升阳夫妇接触,更无所谓会不会跟佟越在一起。
郑以晨的一颗心全被愤怒所填满, 让她不得不以柔弱的身躯去对抗强大的势力。
很多东西她都不会, 可她愿意去学。
“老太太在佟衍家里, 你如果不愿意去,那我们带佟阮出去玩。”
郑以晨闻言,略一思忖,摇了摇头:“去见见阿姨吧,这事儿还是希望她能同意。”
佟越低低笑了,犹如醇香的酒,令人沉醉:“她巴不得,哪有什么不同意的。”
郑以晨笑不出来,只得抿唇不语。老太太不知道个中原因,当然是巴不得。若是知道她心若蛇蝎会伤害到佟越,也不知到时会多嫌恶她。
这已经是第二次见到佟越妈妈了,郑以晨上次还不知道情况,以为那只是佟阮的奶奶而已,这次见到就有些不好意思,脸都尴尬得发红了。
“阿姨您好,我是郑以晨。”
李君看向她的眼睛依然一如当初般发着光:“我知道,咱们见过面。”
一旁的佟越走了过来,用手臂轻轻揽住郑以晨的肩膀,对李君道:“这次您能这么看了。”
上一次李君这么看她的时候,佟越怕妈妈语出惊人,一把就把她拉走了。
佟阮光着小脚丫子跑了过来,爬到郑以晨身上亲了她一口:“小郑老师!”
看着乖巧可爱的佟阮,郑以晨的心都化了。
那年她出院后整日待在家里闷着,郑林和焦云早就觉得郑以晨的心理压力过大,怕她做出什么傻事儿,便托了熟人把她安排进了幼儿园上班。
刚开始的郑以晨害怕自己管不好那些孩子们,她从小和舞蹈作伴长大,没有接触过小孩子,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和他们友好相处。可见到那些小萝卜头软糯的声音叫着“郑老师”的时候,她才终于感觉到了喜悦。
正如她那时对佟越再怨再恨,却依旧是喜欢佟阮的。
他们说着下午两家父母见面的事情,佟阮就在李君的怀里玩着郑以晨刚刚送给她的芭比娃娃。
听到商量“婚礼时间”的时候,佟阮对他们的话题感觉到兴趣。
“我要参加婚礼!”佟阮对婚礼的认知还处在可以去看好看的新娘子、吃到甜甜的喜糖上。
“当然了!我们佟佟可是要做花童的人!”李君笑着说道。
“什么是花童?”
“就是给新娘子牵婚纱裙摆的,到时候你就跟着郑老师,帮她拉着婚纱,免得她摔倒了。”
“咦?小郑老师要做新娘子了?”佟阮说完,猛地一拍自己的小脑袋:“哎呀!是不是叔叔和郑老师在一起吃饭吃够了呀?”
大家都不明白她的意思,佟阮表达能力强,便把自己的事情讲述了一遍。虽然有遗漏,大家却都听明白了,哈哈大笑起来。
佟越脸上的表情也很愉悦,而郑以晨跟着在笑,心底却阴霾一片。
婚礼……
不知她的事情能什么时候解决,如果不用办婚礼、不用大费周章做这无用之事,那就再好不过了。她把自己需要的东西就得到了,他们就会分开的。
他们早都说好了。
郑以晨开始自我厌弃起来,她就像一个扫兴的人,用自己最低劣的行动,要把所有人都期待、盼望的事情,全部给打碎。
她低着头不语,忽然间就有些鼻酸。
……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郑以晨跟着佟越去参加宴会的时候,明显从容了许多。
上次宁时凯带她来的时候,就已经有很多人猜测她的身份。是什么样的人会被宁时凯带来,却又跟佟越跳起了舞?
佟越身边鲜少有女人的影子出现,郑以晨的出现让旁人大大地吃了一惊,却又不敢上前去问。
郑以晨乖巧地坐在佟越给自己安排的位置上,随口附和着他的话,她话语间静静地望着他,感觉宴会里的灯光似乎有柔光的效果,让他的面部线条柔和不少。
来之前佟越就告诉她,今天不需要做什么,出现一下就可以回家了。郑以晨知道他的意思,不多反驳。
离上一次两家父母见面已有一周的时间了,临近过年,宁升阳却还没有放消息出来。郑以晨在家焦急了好久,佟越的做法让她如饮甘露。
佟越带她来这样的场合,就是在催他们夫妇了。
果不其然,有些人有些事儿不催,就不会有效果。
在郑以晨换好礼服出门以前,宁升阳就随口问了一句她要去哪。在得知是佟越要带她去参加宴会时,他才着了急。
宁升阳上楼去问苏婷:“通稿找人写好没有?怎么还不发?”
苏婷一愣:“写是写好了,但是……”
宁升阳不开口,她不敢随意发出去。
“发!立刻!马上!”宁升阳知道佟越的意思,若是在宴会结束前没有消息出来,那就只能他来说了。
宁升阳如临大敌,不知怎么自己就到了如此被动的地位,仿佛被人牵着鼻子在走。
佟越看了看时间,感觉给宁升阳的时间已经足够多了,便拿起手机来查阅新闻。
不得不说,宁升阳的动作还是很快的,只是效果他不甚满意。佟越把手机放回桌面,迎上郑以晨复杂的目光。
“你要不要看看?”
郑以晨略做思考,终于艰难点头:“好。”
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郑以晨知道自己对名利无所谓,可面对着自己亲生父母第一次给自己以身份,总归还是有些紧张。
她接过佟越递过来的手机,鼓起勇气看了。
通稿通篇内容大致就是她是宁时凯的双胞胎姐姐,早宁时凯几分钟出生。可那时宁升阳的工作还在上升期,算命的结果是家中不能留女儿。所以才把宁诗璇交给妈妈抚养到十八岁才接回来,而后来出生的郑以晨,也只好被送了出去。
结果把她送出去后,两个家庭忽然失去了联系,到最近才找到。
有些事可能大家心里有所疑虑,但没人了解事情的真相,也没人敢随意猜测。
郑以晨觉得荒唐,却不得不承认苏婷这一招做得很妙。既肯定了她的存在,又不否认宁时凯的存在,同时把她换孩子的事情撇得干干净净。
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必须得忍着。她得忍到揭穿苏婷、干掉宁时凯的那一刻。
“可以了。”郑以晨似是说给佟越听,又似是在安慰自己:“至少能说的都说了,剩下的慢慢来,不能急躁……”
“宁叔是白手起家做起的海宏集团,身边苍蝇亲戚不多。前妻再嫁出国,宁诗璇又已经结了婚,宁家家庭关系不算复杂,不难。”
佟越的话像是在全身紧绷的郑以晨的下巴上挠了又挠,让她放松些:“恩,我会尽力的,谢谢你。”
“没事。”
看佟越有些不自然地撇开眼,郑以晨压下自己多余的想法。
看来佟越真真是想要把一切的愧疚都补偿给她。可她早就说过了,他欠她什么呢?她所说的“补偿”只不过是求他给自己一些帮助的理由,而他当了真。
把郑以晨送到家门口,佟越才定下脚步来看她。
这不多时郑以晨已经完全变了个样子,从自卑自弃,突然变成了一个有目标的人,他不知这对她来说时好时坏,但是她有想做的事情,他就尽全力去帮她。
只是心疼,她大致是再也回不到那个明媚阳光的郑以晨了。
佟越微不可闻地叹了气,柔声对郑以晨道。
“有任何事都可以给我电话,我都在。”
郑以晨的心像是在冰冷僵硬的状态下被扔进了温水里,舒适温暖。
郑以晨点点头,正准备转身进去,却被佟越拉住了。
“明天我来接你,我们去一趟程远那里,他认识装修方面的人。明天找个设计师去看看城中那套房子,你有什么想法就告诉设计师。”
郑以晨一愣,一时间有些没搞懂他的意思:“什么?”
“城中那套房子还没有精装,做婚房太欠缺了,明天……”
听着佟越的一字一句,郑以晨忽然慌了起来。她着急地打断他,声音有些大:“佟越!不用装!”
佟越闻言,顿了顿,看她的眼神已有些变化:“怎么了?”
郑以晨不敢看他的眼神,只直愣愣盯着他胸口衬衫的那颗白色纽扣。
“不用装,你知道的,我们不会真的结婚,免得麻烦你花钱花精力装修了又用不上,没必要的……”
郑以晨没有去看他的表情,却只听他声音冷了不少。
“嗯,知道了。”
第41章
郑以晨一如往常, 回了宁家就进了自己的房间,锁好房门做自己的事情。锁门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 就算是宁时凯最近出差了并未在家。
郑以晨最近太多心事,又不习惯让王姨帮忙收拾房间,房里已有很久都没有彻底打扫过了。郑以晨拿起抹布, 做起清洁来。她走到角落, 才看到地上掉了一个小袋子,伸手提起来, 发现竟然是一个首饰盒。
这不是她的东西,郑以晨意识到这可能是之前把宁诗璇的东西从客房挪回卧室的时候遗落的,便隐隐觉得有些高兴。
这可能是天意, 让她跟宁诗璇有进一步的接触。
宁诗璇现在很少回家, 一方面是因为家里人不方便回来, 另一方面则是对这重男轻女的家伤了心。好不容易等她回来,已是过年前几天了。
过年前几天, 宁诗璇照例会带老公回来住两天。她老公是个年纪比她大不少的建筑商,平时也比较忙,说是回来住两天,不如说只是回来过两夜。
晚上吃完饭,郑以晨拿着首饰盒找到了宁诗璇。
“诗璇姐, 这个是你掉在客房的盒子。”郑以晨声音柔软:“可能是上次搬东西的时候不小心遗落了, 不方便再擅自进你房间, 就只能等你回来交给你了。”
宁诗璇看着首饰盒一愣, 正想接过来, 苏婷却从楼上下来了,问道:“在做什么?”
宁诗璇一愣,盯着郑以晨的眼神变了变,带着严肃与慌乱。她抬头对苏婷淡淡说道:“没什么。”
转身,又和郑以晨说起了话:“行了,不用讨好我,别送我了,自己拿着戴。”
说完,她不再多做停留,转身就走。
郑以晨明白其中可能有隐情,便下意识收起了盒子。
“这是你准备送给她的?”
“恩,前几天跟佟越去逛,看到有适合她的就给她买回来了。她不想要我就自己留着戴吧。”
苏婷没再多问,从郑以晨身边擦身离开。
郑以晨看着手里的小盒子,感觉像是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在推着她走,走得顺利又迅速。
等到苏婷离开,郑以晨才从电梯上来了三楼,把首饰盒送到宁诗璇房里。
“谢谢。”宁诗璇接过首饰盒。
郑以晨摇摇头说不用,转身打算离开,却被宁诗璇叫住。
“等等!”
郑以晨身子一顿,心跳忽然变了变,变得剧烈:“诗璇姐,怎么了?”
宁诗璇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你为什么要来这个家?你想要什么?”
郑以晨没想到她会这样问,在撒谎与诚实之间,选择了折中:“宁时凯为了想逼我结婚,以我爸爸的命威胁我,后来爸爸去世了,他想来硬的。我不想要这个家的一分钱,也对家产没任何兴趣。我什么也不想要,只是不想让宁时凯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宁诗璇一直皱着眉听她说话,直到最后,她才挑了挑眉,唇边竟然还带了些许笑容。
宁诗璇伸出手来,递到郑以晨面前:“那挺好,咱们目标一样。”
郑以晨心如鼓擂,看着面前的纤指如玉,终于握了上去。
她握的,是她姐姐的手。
……
郑以晨回了一趟家,才半个月没见,焦云已经老了好几岁。
看着妈妈的样子,郑以晨感觉眼眶热热的,鼻尖酸酸的。焦云为她做了一辈子的好妈妈,她却没能做她的好女儿。郑以晨忽然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不知是不是该在焦云身边陪着她就好。
“妈妈……”
这声妈妈像是包含着郑以晨全部的感谢与歉意,浓烈地冲进了焦云的心。
郑以晨明明每天都给焦云打电话,明明每天见到苏婷时也会叫“妈”,可真实地看着妈妈叫出口,那声“妈妈”,沉重得不像话。
“要不,我回来陪您吧!”郑以晨恨不能扔下全部的感情,只盼那些爱恨都与她无关,回来好好陪伴妈妈。
焦云有些感动,却摇了摇头:“做你想做的事情。”
“宁时凯是您亲生儿子……”郑以晨最想做的事情便是让宁时凯最想要的东西夺走,可她了解焦云,就算不是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孩子,焦云也绝不是那么铁石心肠的人。
就像就算她恨苏婷,却也时时刻刻都明白这是她亲妈,心底终究是保留着些许柔软的。
“他……做过太过不该做的坏事,罪有应得。”
焦云这样说着,却不忍地别过头去。
郑以晨每一次受伤,焦云都看在眼里,她知道那都是宁时凯做的。心底再想要自己的亲生儿子过得好,也比不过她对郑以晨的心疼,毕竟这是她从小带到大的贴心女儿。
“你爸爸也一定希望你过得好,只是不要苦了你自己。去过好的生活,去把心底的愤怒发泄出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妈妈在家等你,无论你是什么决定,我都愿意陪你。”
郑以晨郑重地点头,把妈妈抱在怀里。
从前都是她一头扎进焦云怀里,撒着娇要妈妈,直到长大了,郑以晨才发现自己的怀里可以容下并没有那么坚强的妈妈。
想到即将来临的过年,郑以晨忽然有些惊慌。
从前每年过年都是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吃完年夜饭后出去走亲戚,今年只剩妈妈一个人,这让她怎么办?自从郑以晨是宁家女儿的事情爆出来以后,她的手机常常能收到亲戚朋友的短信电话,更不用说焦云了。
宁家不可能接受焦云去家里过年的事情,郑以晨便只能寄希望与佟越了。
从家里出来,郑以晨立马给佟越打了电话。虽然心里忐忑不安,不让妈妈一个人的心态却占了上风。
“佟越,我们明天去找设计师装修房子,我们换地方住。”
“恩?”佟越还在工作,大致是没想到郑以晨突如其来的要求。
“我们住到新房里去,但是我想要我妈妈一起住。她可以不管我们的生活,但是……我不想让她一个人。”
电话那头的佟越忽然就沉默了,这让郑以晨慌了神。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郑以晨几乎快要绝望的时候,佟越才开了口:“好,明天我来接你。”
“好!”郑以晨感激不尽,一张嘴又是一句“谢谢”。
“离过年没几天了,后天去佟宅住。”佟越顿了顿:“那边挺大的,你把阿姨带着,你们住一间。”
这下倒是郑以晨愣住,她想过佟越会狠狠地拒绝她,甚至会因为她的无理要求而愤怒到不愿再帮她一分钟,却没想过他会体贴如此。
“……方便吗?”郑以晨知道自己有些过分,却没任何办法拒绝。
“没什么不方便的,我父母都很开明,佟衍你也熟。那明天我来接你,我们带设计师去城中房里看看,之后我送你回家,你跟你妈妈收拾一下东西。”
郑以晨急促地喘着气,缓了好久才压下自己胸口的澎湃:“佟越,谢谢。”
郑以晨最近和佟越说的最多的话就是这两个字,可除了谢谢,她不知道还有什么话能够表达。
“不用。”佟越的声音低低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
郑以晨听佟越说要去程远公司找他,有些发愣。上次佟越说过,但那时她没有在意,此刻再听他提起,便本能地有些抗拒。
佟越皱了眉,问道:“你不想去?”
郑以晨摇摇头:“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到处都有家装公司……”
“我已经打电话咨询了他,他把设计师已经找好了。那是和他合作的一家大公司,应该能让你满意。”
郑以晨知道佟越说话间一直盯着自己的脸,却没勇气和他对视。
“好,那就去吧。”
“恩。”
本来神情愉悦的佟越忽然间像是因为冷风的过境而冻得僵硬,眉眼间全是不悦,从鼻尖发出的些许声音算是应她,便沉默不语。
两人来到程远公司楼下,正待上楼,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以晨!”
郑以晨回头一看,竟是好久不见的叶泉,她脚步顿停,看着气质依旧的叶泉朝着自己走来,忽然就心下一动。
“学姐。”
“你们……在一起了?”叶泉有些迟疑,小心翼翼地问出口。
郑以晨想否认,一边的佟越却已应下:“恩,过几天来参加婚礼。”
叶泉一挑眉,惊讶显而易见,她点点头,又与两人随口寒暄过后便转身离开。
郑以晨望着她风姿绰约的背影,想起她对自己的恩,喃喃地问身边的人:“佟越,学姐以前喜欢你……”
佟越闻言,双手不自觉地握了拳,他颊边肌肉微微收紧了些:“恩?”
“学姐她各方面都非常优秀,人也非常好,那时就是她救了我也帮了我……”说完,郑以晨却忽然像是想到些什么,有些难过地低下了头:“也不知道她介不介意你离过婚……”
佟越觉得自己胸口像是被人狠狠擂了一拳,一大口血闷在喉头,欲吐不能。
“郑以晨。”佟越的声音像是要吞她入腹。
第42章
佟越的声音刺入郑以晨的耳, 吓了她一跳,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郑以晨偏过头去, 想要和他说对不起, 张了张嘴却终于还是放弃。虽然这是两人心知肚明的, 但还没有结婚就总是在说分开的事情, 有些太不尊重他了。
佟越无力地看了郑以晨一眼, 心口那钝痛久久不消,到最后却只低声道:“走吧。”
郑以晨点点头,随他上去了。
这次郑以晨第一次来程远的公司, 也是自上次校庆以来第一次见到他。
程远还是那个样子, 一笑就微微眯起的眼, 让人觉得十分亲切。
郑以晨微微抬手, 和他打招呼:“程远, 你好。”
程远看向郑以晨的表情有些僵硬,他轻轻点了点头,却不知怎样回她。
设计师敲门进了程远的办公室, 拿了一大堆资料过来, 请他们去接待室详谈。
郑以晨走到门口了,却被程远叫住:“以晨,有点儿事情想和你聊聊。”
她望向佟越,说道:“你先过去, 我待会儿来。”
佟越闻言, 也不多说什么, 只目光淡然地看了她一眼:“好, 聊完过来,照你的想法装。”
郑以晨想开口让他决定,毕竟房子最终还是他一个人住,却碍于旁边有其他人不好开口,只能点点头答应了。
看佟越跟着设计师离开,郑以晨这才折回程远身边。
“你……决定好了?”程远迟疑地问道。他不怀疑郑以晨对佟越的感情,却在怀疑她今后是否会不再受到伤害。
郑以晨沉默,点了点头,过了好久才又开口。
“发生了太多事情,我已经学不会怎么却正确对待感情了。还有,谢谢你,之前帮了我那么多。”
程远早已知道郑以晨身上所发生的事情,苦笑着点点头:“希望你能开心些,有需要帮助的地方联系我。”
程远从来都是这样,仿佛拥有无限的能量,带给人愉悦。郑以晨感激地朝着他点点头。
郑以晨去接待室和佟越一起选好了大致的风格,便带着设计师去了他城中的房子里。房子是个面积不算大的三层复式楼,不算豪华,但是地理位置好,近本市最繁华的街区。
佟越抬头环顾着房子,似是喃喃自语,似是说给郑以晨听:“这是我赚第一桶金买到的房子。”
郑以晨转过头去,只看见佟越线条分明的侧脸,眼里有微微的自豪。她感觉自己像是见到了多年前的佟越,自信、骄傲,心脏重重地跳了两拍,不适感让郑以晨立马调转了目光。
这房子对于佟越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从他的眼神里就能看出来。
……
由于佟越提出回佟宅住,郑以晨在回宁家以前,和他一起回了一趟家。焦云正准备一个人下点面条吃,见他们回来,急匆匆地要下楼去买菜。
郑以晨赶紧拉住妈妈,她点了餐,待会儿就会送过来。
“阿姨,您收拾一下行李,明天去我们家过年。我父母想要见见您。”佟越在路上买了些保养品,说话间顺手就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
这下倒是焦云有些紧张:“这样好吗?”
“正好和我父母碰个面,商量一下我们的婚事。”
佟越的话倒是让焦云心里舒服不少,他的意思是还把她当郑以晨的妈妈,婚姻大事,要和她商量一下。
看焦云点头,郑以晨这才放心了些。
她感激地看向佟越,他却并未回望。郑以晨低头,让自己的情绪有个缓冲。
回到宁家,佟越也是相同说辞,但只提了要带郑以晨回佟宅几天。两人也是在商讨婚事的人了,回男方家里过年也属应该,宁升阳自然是点头答应。
只是等到佟越离开、宁升阳先行回卧室后,苏婷留了下来。
“童童,去了佟越家里要放聪明些,尽量让他家人多喜欢你一些。”苏婷组织着说辞,才又道:“多住一段时间,小时明天早上到家。”
不知是苏婷良心发现,还是她知道郑以晨和宁时凯不可能有什么了,今天竟然关心起她,不想让他们碰面。
郑以晨看向苏婷,用自己最轻柔的声音示弱:“我知道了。可是,妈,您真的要把他接回来么?他就是为了爸爸一辈子的成果,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生父亲病逝,后来又不顾一切想要得到我。姐姐已经嫁人了,我马上也要嫁人了,爸奋斗了一辈子的东西,您真的要交给一个和您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吗?”
苏婷的根根精致的眉渐渐拧在了一起,抿唇听着郑以晨下面的话。
“我回来不是为了得到什么,只是不希望看您眼睁睁把本应该是您的东西,让给一个和这个家毫无血缘关系的人。他那么会闯祸,把爸辛苦至此的钱挥霍掉这件事儿,他只怕也是很在行。”
郑以晨的话点到即止。
“等商量好婚期,我就出嫁了。虽然跟您在一起生活的时间很少,但是很高兴您是我亲生母亲。”郑以晨把早就准备好的备份u盘递给苏婷:“我也很爱跳舞,从小就在跳。里面是我从小到大一些表演和比赛的视频,希望您帮我看看,不知我有没有遗传到您的一点点舞蹈基因?”
郑以晨说着,亲眼见到苏婷的眼里慢慢蕴满了泪水。
女人对自己十月怀胎的女儿总归是有些许柔软的地方,就算心脏曾经被铁石包住,郑以晨的话也还是将那坚硬化解了些。
郑以晨不再多说,朝着苏婷鞠了鞠躬:“您早些休息,我先回房了。”
她转身离开,不再回头去看呆立在原地的苏婷。
这是郑以晨在脑海里反复练习了很多遍的说辞,如此顺畅地说出口,让她觉得酣畅淋漓。
她能看出苏婷对舞蹈发自内心的热爱,能感觉到苏婷为了结婚而放弃舞蹈的艰难,她也是被迫放弃了舞蹈,难免感同身受。如此一来,不知苏婷对自己会不会有更深的情感?
郑以晨不敢猜想苏婷的反应,但是她希望事情的走向是好的。
……
这是郑以晨第一次来佟宅,如果不是早就知道佟越的家世,她一定会被吓到。焦云的表情也有些不自然,看着郑以晨欲言又止。
郑以晨自然知道妈妈想说的话,没错,她和佟越确实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算是现在变成宁家女儿以后。
郑以晨见过佟越的父母,两夫妻都是和蔼可亲的人。越是到了他们那一步,越没有什么架子。
佟衍夫妇也回来了,带着小佟阮。一家人虽然不算枝繁叶茂,但是也并不冷清,和谐又融洽。
郑以晨从小也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对于和谐的家庭自然是非常有好感的,加上佟越父母对她那么好,她竟觉得有些幸福。
明明离郑林离开才没几个月,生活在幸福的家庭的感觉,竟然已经好久没有过了。
佟宅房间不少,郑以晨却提出和焦云同一个房间,她太久没有和妈妈在一张床上说说话聊聊天了。
李君对郑以晨的做法很是喜欢,她喜欢人情味儿重的小姑娘。本来对于宁家那混乱的环境略有微词,可在儿子告诉她郑以晨的身世后,又是心疼又是喜爱。
佟越的父亲佟霍请焦云坐了下来,请人沏上一壶好茶,对坐下来。看着焦云有些局促的样子,佟霍温润地笑了。
“您喝点儿茶。这次请您来主要是想谈谈佟越和您家以晨的婚事,她的情况我也都知道了些,觉得还是跟您商量对她来说要好一些。”
焦云知道佟霍这么说一定是给她极大的面子,感激不尽:“我也不是太懂这些,您如果觉得应该是个什么流程,我一定尽力配合!”
李君在一边笑了起来:“有什么需要,我们找宁升阳。跟您就只是商量一下怎么对两个孩子好。”
“我听佟越说,他们正在准备装修城中的房子,说要接您一块儿去住。那就再好不过了!我们会忙一些,宁家也使不上什么劲儿,两个孩子就麻烦您了。”李君怕自己的话会让焦云觉得自己变相成为一个“保姆”,赶紧加了一句:“您多管管他们!”
佟越拿了些小点心过来,递给焦云吃:“我被以晨管着,您就多管管她,让她少欺负我。”
佟越的话倒是让他们都笑了起来,只剩郑以晨,一边听着一边把双手紧紧握成拳,不断告诉自己,这些都不是真话。
“那您看,婚期定在什么时候比较合适?”佟霍征求焦云的意见。
“我没意见,只要两个孩子愿意就好。”
李君看向郑以晨:“以晨,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
“我都可以……”郑以晨猛然间被点到名字,慌张摆手。
佟越倒是走到她身边,一把搂住她的肩膀:“那就尽快!年过完民政局工作人员上了班就去领证。”
李君笑着给了佟越一拳:“你这孩子,哪有你这么急的?”
“我当然急。”佟越低下头来,望着郑以晨的眼神柔情无限:“行吗?”
像是被蛊惑一般,郑以晨点点头:“好。”
多么皆大欢喜的场面,大家都面露笑容。
而郑以晨,也即将往前跨一大步,再也回不了头。
第43章
往年过年郑以晨都是在家和父母一起过, 三人的年夜饭难免显得有些冷清。可今年, 郑以晨带着焦云住进了佟宅,热闹多了。特别是佟阮, 爸爸妈妈回来以后,她更加开朗有趣了,活跃了整个家的气氛。
时常会人有到佟宅来拜年, 郑以晨十分难熬,不出去迎接也不好,出去迎接也不好——把她是佟越未婚妻的事情昭告天下, 以后可怎么办?
可偏偏只要来人,佟越就像献宝似的主动介绍。如此两天,郑以晨才终于有些忍不住。
“如果别人不问起,可以不用介绍我的。”郑以晨知道佟越不喜欢自己提起以后的事儿, 便只把话开了个头。
佟越倒是不甚在意,也不看她, 继续着自己电脑上的工作:“不介绍也自然有人问。”
郑以晨心里觉得别扭, 却不得不承认他的话是真的。所有人都知道佟家佟越的未婚妻是宁家刚认回的女儿。
昨天晚上有人来拜年,郑以晨正好坐在沙发上和李君聊天,来人打了招呼过后, 便盯着郑以晨笑, 问李君:“这就是您家未来小儿媳?”
明明那眼神就是打量, 却并不让郑以晨觉得不适, 这大致是他们圈子里的人最厉害的地方。
李君自然连连称是, 从房间出来的佟越也适时过来搂住她的肩膀和人打招呼。郑以晨只能站在原地微笑不语, 配合他们演戏。
可转念一想,明明是佟越在配合着她演戏。
新年就在佟越愉快地过去了,郑以晨仿佛身处了一个世外桃源,摒弃所有的杂念,安心地过着,直到要去看郑林的那天。
往常总是这个时候去看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可今年要看的,多了爸爸。郑以晨有些无助,明明做过很多次的事情,只是多了一个人而已,就慌张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佟越开着车,买了些祭奠用的东西,载着他们去了。
郑林头七时,是焦云带着郑以晨来的,今天有了佟越陪着,焦云似乎有些兴奋,蹲在郑林的墓前讲了很多。
她拉着佟越,含着泪指给郑林看,说这是他们的女婿,保护女儿的男人。
佟越也蹲了下来,他没有见过郑林,只能从照片上感叹郑林和宁时凯的相似。如果他早些见到郑以晨的父母,大致早就会发现这个那时还未被揭开的秘密。
焦云还在对着郑林喃喃自语:“如果你还在,可能真的不会答应他们的事儿,你多宝贝你女儿呀,生怕她受伤。”
这话听得佟越心头一刺,他明白焦云的意思。他抬眼望见哭成泪人的郑以晨,伸手牵住了她。
“可是以后不会的,你女婿对咱们童童可好了,家里人也都很好,你可以放心啦……至于宁先生……”焦云这时哽咽得厉害,说话断断续续:“这孩子不像咱们,一点儿也不像……他要害咱们童童,他很坏……但是、但是你也要保佑他,平安地过这一生……你什么也别给他,但、但是……一定得让他安全、健康……”
郑以晨听出焦云断续的话语藏着巨大的痛苦,那是情与理的战斗。无论是宁时凯得逞还是郑以晨成功,那都是在往她心上一刀刀的用力捅着,那刀上还带着倒刺,拔出来的时候,连带着血肉,疼到发颤。
想着妈妈的辛苦,郑以晨终于忍不住将脸埋进佟越胸口,闷声大哭了起来。
她多么自私呀,一想到这些自己恨到骨子里的人,就一头扎进报复的堆里,恨不能让宁时凯随着爸爸去了算了。可宁时凯也是焦云的亲生儿子,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人,他的痛苦,焦云也会跟着疼。
郑以晨挣脱佟越的怀抱,在墓前跪了下来。
“爸爸,我做的是对的吧?您不会怪我对吧?我有千万种理由解释我这样做的原因,但我还是怕自己做错……等我真的做到了,我就会幸福地过我的日子,真的!”
郑以晨泪水流了满脸,不停地抽泣着,焦云看到甚是心疼,拍拍她的背:“你爸爸不会怪你,他只希望你能过得好……”
佟越默不作声地蹲下,在郑以晨的头上轻抚安慰,又对焦云道:“您放心吧,有我呢。”
焦云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十分满意,激动地点点头:“你看,你女婿都跟你承诺了,你就放心吧!”
郑以晨回头望了一眼佟越,欲言又止。
他能给自己什么幸福呢?就算他现在对她好,也不过是因为愧疚,那样她又怎么可能幸福呢?他们之间隔了太多无法跨越的距离,把两人拦得死死的,他们之间的幸福是再怎样努力向前奔跑也无法到达的地方。
到后来,郑以晨跪在郑林墓前喃喃地说了好久,久到再想站起来时已经双脚麻痹无力,难以动弹。她求助地去寻找佟越,下一秒就感觉自己被他揽在怀里。
郑以晨被佟越小心翼翼地抱起离地,他的动作很慢,轻声问她:“可以起吗?”
大致是知道脚麻以后猛地起身会很难受,佟越动作很轻很慢,询问着她的感受。
刚开始麻劲儿还没上来,郑以晨点点头,咬着下唇:“可以。”
哪知话一说完,腿上阵阵酸麻冲得她忍不住嘤咛出声,在他怀里闷哼着。佟越立马顿住,单腿半跪着把她放在自己腿上,一手揽着她的腰不让她摔倒,一手抚到她小腿上轻轻揉捏。
郑以晨当下只被腿上的麻吸引注意,等到麻劲儿过去,这才有些难为情,跳下他的腿自己跺着脚。
“我好多了,谢谢。”
佟越呆愣在那儿,一时间有些没回过神。倒是焦云,在一旁欣慰地笑,又过来说郑以晨:“你这丫头,真是!”
郑以晨尴尬地垂眼,眼神不经意地略过佟越有些僵硬的脸,心情有些复杂。
……
年过完后,佟越买了很多东西去宁家拜年,自然,郑以晨就被送回了宁家。宁时凯还在家,这正合了她的意。
自从郑以晨来了宁家,宁时凯就一直被派在外出差。宁升阳早已见过他把郑以晨折磨得眼泪汪汪眼下可怖的样子,把他派出去出差,大致也是不希望两人再起冲突。
宁时凯和郑以晨至于宁升阳,一个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给了他不少乐趣的“儿子”,一直宠得不行,一时间情感还是处在那个状态,没办法转换那么快;一个是亲生女儿,有血缘关系,又长久地没在自己身边受宠爱,愧疚很浓,怕她被再被宁时凯欺负。
宁升阳很了解自己宁时凯,从小到大最会惹祸,又好几次见郑以晨被他欺负,等级立马分明。郑以晨是弱者,处于父亲的心态和男人的威严,他选择把宁时凯支远一些,以这样的方式来保护她。
这一切都让郑以晨十分满意。宁时凯被派出差无法回宁家,对郑以晨怨气自是不少。宁升阳又打算隆重地把郑以晨嫁出去,他更会不满、愤怒。
郑以晨不知上一次和苏婷说的话有没有让她产生动摇,便盘算着回去试探一下以后,做自己该做的事情。正好,“盟友”宁诗璇也快回来了。
佟越将礼品递给王姨,向宁升阳夫妇打招呼:“宁叔,苏姨。”
“佟越,我们童童去你家里了没有给你惹麻烦吧?”苏婷大致是想通了,佟家对郑以晨来说,是个非常好的选择。
郑以晨闻言撇过头去,不想看苏婷那张化着精致妆容的脸。
“我父母非常喜欢她,夸我终于做了点儿正经事。”
宁升阳表情愉悦,似是对佟越的话很是满意。
“宁叔,年后到了工作日,我们打算去把证拿了,您看行吗?”
“当然,这种大事儿你们年轻人自己把握。”
佟越表情温润,说道:“您是一家之主,总是要和您商量一下的。既然有您的首肯,那我就能执行了。”
宁升阳留佟越在家里住一晚,郑以晨闻言顿时紧张起来,她慌张地望向佟越,却听他喉间发出的低沉笑声。
“离她嫁到家里来没几天了,还是让她多在这边陪陪您,我多忍忍。”
明明佟越是在拒绝,可宁升阳竟然觉得格外悦耳,他点点头,不再多留。
郑以晨送他出门,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佟越改变得太多了,从前他就像是个傲娇的王子,从来都懒得跟谁多说一句话。这些年过去了,他变得温润如玉、话里带糖,不管是谁都能被他哄得服服帖帖。大致是他认清了现实,知道自己该走的是哪一条路。
就像她自己,认清了自己对谁来说都不算是个重要的人,便自顾自地缩进壳里,自卑又胆怯。
佟越再回头的表情有些尴尬,郑以晨还从中发现了些许紧张,便问道:“怎么了?”
他不敢看郑以晨的眼,眼睛眨得频繁:“明天我来接你,我们出去吃个饭。”
郑以晨觉得他有些反常,狐疑地问道:“我们?”
佟越这才盯着她的眼,眼神却依旧有些闪烁:“还有一些朋友们,说是过年了聚个餐。”
“唔,好,我知道了。”
第44章
送完佟越回来, 郑以晨就发现苏婷站在她房门口等着, 一见到她就迎了上来:“童童。”
郑以晨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从她回来开始,苏婷为了亲切些叫她就一直在喊她童童。她的内心十分抗拒, 这是郑林和焦云给她取的小名。
“妈, 怎么了?”
“咱们聊聊。”苏婷握住她的手, 大拇指轻轻摩挲,异常亲昵。
“好, 那您进来坐。”郑以晨轻轻以巧劲挣脱开苏婷的手,伸手开了门。
两人在郑以晨的床上坐下来,苏婷像是有些兴奋, 眼里闪着愉悦的光。
“你给我的u盘里的视频我都一个个看完了,血缘真的是很神奇的事情, 天份也很神奇。”苏婷撩了撩肩上的头发:“这个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懂舞蹈,你爸爸喜欢看,也愿意让我去看演出, 甚至愿意给我把一些著名的舞蹈团请来, 可他不懂。”
郑以晨垂着眼沉默, 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一个人爱着舞蹈, 我在小时小的时候也送他去学过舞蹈,但他不喜欢也没天份。直到我看到你的视频……我一眼就能看出,你是我苏婷的女儿!”苏婷的语气里满是自豪:“多亏你的父母让你去学了舞蹈, 还给你留了那么多影像资料。”
听她提起焦云, 郑以晨这才微微抬头, 搭腔道:“我小时候说想学舞蹈, 妈妈就给我报了幼儿园的兴趣班。”
“看了视频我才后悔……如果说你一直在我身边,跟我学舞蹈,那一定比我现在要强,说不定能拿很多大奖!”
在她们这些舞者眼里,对舞蹈的热爱,就一定要一步步往前走,走到最高最远的地方。
“你的天赋不该只去当舞蹈老师的,我为了一些东西蹉跎一辈子,却发现离了舞蹈就是痛苦。你还可以跳!”
苏婷的话让郑以晨的不自觉撇开脸,她下意识地抗拒着苏婷的话,呼吸渐渐急促,她感觉很难受:“我已经不年轻了,当舞蹈老师,也是想要让有天赋的孩子们走得更远。”
“我可以请人带你去试试,就算不能走远,至少也是圆了一个当舞者的梦啊!”
郑以晨心口一阵刺痛,不得不说苏婷对她的心态简直了如指掌,越是爱舞蹈的人越是受不了这样的话,就像是一颗罂粟摆在那里,吸引着你伸手去碰。她感觉后背的伤痕一阵阵的如针刺,又疼又麻。
“不用了……我没有那么爱跳舞。”
“眼神不会骗人的童童……你有什么难处告诉妈妈,我知道那种追梦而不得的痛苦。”苏婷的眼里忽然蕴了水光,看向郑以晨的眼神里带着心疼:“我真后悔,如果你待在我身边,我会给你最好的舞蹈环境……”
郑以晨呼吸急促,浑身血液往脑袋上冲,有些晕晕的:“妈,明天我还要跟佟越出去,今晚还要收拾一下房间,您先上去休息吧。”
收到她的逐客令,苏婷也不多做纠缠。她站起身来,轻轻留下一句话:“你好好想想。”
苏婷的话像是魔音灌耳,不停地在郑以晨脑海里重复播放着。她的弱点像是被人戳中,血流不止。苏婷的话吸引力太大,让她一夜都没睡好觉,连梦里都是那些字句,反复不停。
其实在知道自己是苏婷的女儿以后,郑以晨无法自控地找到了很多视频资料,看着苏婷还未隐退时的舞姿,她也不可抑制地这样想过。
如果她没有被换走,是不是就能跟着苏婷跳一辈子的舞,被苏婷熏陶着成长,也不会遇到那些阻碍自己继续跳舞的事情,甚至能在出事以后更好地不让后遗症那么狰狞。
可这样的想法转瞬即逝,她还是喜欢从郑林和焦云身边长大,喜欢感受着他们的爱成长。
虽然父母对舞蹈都不在行,但是给了她力所能及的环境让她去学习。这就已经足够了,比苏婷还未见到她,就因为她的性别给她判了死刑要好!
郑以晨一整夜都在做着光怪陆离的梦,一时是她在牙牙学语的时候面前的人是苏婷,一时是大火里佟越把自己救了出来,一时又是自己一个人走在荆棘丛里,浑身是血。
第二天一早,郑以晨看着自己微微浮肿的眼,去冰箱拿了些冰块敷上。
虽说都是她认识的人,可聚餐怎么也不能顶着这双肿眼去,更何况,这是他们确定要结婚以后第一次去见那些同学们。
这几天天气不错,冬日的阳光暖暖地照在人们的脸上,郑以晨穿着雪白的羽绒服,衬得她更加白净。
倒是佟越,郑以晨看见他的时候,微微有些惊讶。不知为什么,他忽然在衬衣上戴了个领结,正经中带了些许小俏皮。这可不是他的风格。
“今天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吗?”郑以晨坐在副驾驶上频频回头看他,终于忍不住,狐疑地问。
“没。”佟越惜字如金,两眼直视前方,专心开车。
“那是……有什么人要来?”郑以晨有些紧张,生怕是她想象的那个人。
“没有啊。”
知道不是黎笙会来,郑以晨放了些心,可却一点也没有放松的感觉。佟越很奇怪,她能感觉到。
两人来到酒店,郑以晨被佟越领着上楼,走廊尽头的包间里已听见有嘈杂的声音,看来人还挺多的。
可越是走近,声音却越小,郑以晨隐隐觉得有些什么事儿要发生,回头望向佟越,他正皱着眉吞咽口水。
佟越推开包间的门,郑以晨刚踏进去,“嘣嘣”两声巨大的响声在耳边炸开。
郑以晨吓了一跳,下意识抱着头尖叫着往佟越怀里躲,被他一把搂在怀里。还懵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郑以晨下一秒就听见周围人**的起哄声。
“喔~喔!”
郑以晨从佟越怀里钻出来,她这才发现,包间内的窗帘被拉上了,里面只有无数蜡烛的光。引入眼帘的是满地的玫瑰花瓣,热情似火灼着她的眼。房间中央的地上是蜡烛摆成的心形,里面是用玫瑰花瓣摆成的“i love you”字样。
各种颜色的心形气球贴在墙上、悬在天花板上。正对面的墙上,还有用一朵朵玫瑰摆成的“以晨,marry me!”。
这突如其来的一切让郑以晨懵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多俗啊,可是……
一边的瞿宁大声笑道:“以晨啊!我还妄想着给你介绍男朋友,难怪都没成,原来是有守门员!”
郑以晨回头看去,佟越的同学及家属们站在两旁,手里的荧光灯牌写着“嫁给他吧”、“ill you marry me?”、“我爱你”……
还有……焦云……
郑以晨愣愣地看着妈妈拿着一束巨大的玫瑰朝着他们走来。
焦云把玫瑰交给佟越,眼睛微微湿润:“我竟然还做帮凶……行了,来吧!”
“妈妈……”郑以晨诺诺地叫到。
“童童,别怪妈妈叛变啊!”
郑以晨被佟越牵着来到房间中央,被佟越一把抱起,放进蜡烛摆成的爱心里,看着自己的脚踩在中间的玫瑰花瓣上,竟然有些心疼“i love you”的字。
“童童……”
郑以晨隐隐明白发生了些什么,此刻才开始有紧张的感觉。她怎么也想不到,佟越竟然会向她求婚。
郑以晨眼睁睁看着佟越在自己身前,单膝跪地。他神情的眼光,差点让她深深陷进去。
“童童,那时没能牵着你的手告诉所有人你是我的女朋友,抱歉。今天我就要在所有人的见证下,求你可以嫁给我。”
郑以晨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上次校庆的时候,她眼巴巴地希望他能在所有人面前公开他们的关系,可因为黎笙的出现,他放开了她的手,也并未开口向任何人提起。
想起那时的心痛,郑以晨感觉自己的眼眶渐渐升温,鼻尖的酸楚终于把她的泪给刺激了下来。
“我们兜兜转转,绕了一圈又一圈,我这么多年都没能在你身边陪着你,是我的错。所以,我希望用我以后的日子,用我加倍的好,把这几年你的孤单和辛苦都补回来。”
佟越忽然顿了顿,半天没有说话,周围的气氛忽然凝结了起来。
接着,就看佟越愤怒地转过来对着杜承昇大骂:“拿过来!”
杜承昇这才从刚刚佟越的“深情告白”里抽离出来,想起自己的任务:“哦哦哦!对不起对不起!”
看着杜承昇急匆匆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给佟越,郑以晨破涕而笑。
一旁的冯涛对着杜承昇的屁股就是一脚:“智障吗你?”
“沉浸在感人的气氛里无法自拔,从没见他一口气说那么多深情的话!”
杜承昇的话让其他人都笑了起来,瞿宁补道:“佟越说深情的话干嘛给你听见啊?”
他们的对话缓解了郑以晨的紧张,却让佟越的手更加不稳。
好不容易才打开首饰盒,将钻戒递到郑以晨面前:“童童,嫁给我!”
郑以晨的泪再次奔涌而出,像是决堤的水,一遍遍冲刷着她的心。日思夜想那么多年的男人,正单膝跪在自己的面前,说着令人深陷的情话,做着让每个女生都倍感幸福的事情,她该多激动呀!
耳边传来朋友们整齐的起哄声,郑以晨大口呼吸。
“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
郑以晨终于用力的点头,从刚开始的迟疑,到后来的频率加快,她伸出手,看着佟越颤抖着把戒指带在自己的无名指上,终于忍不住一把扑进他怀里,哭出了声。
是因为感动吗?是因为高兴吗?
都有,可让她嚎啕大哭的是,大致这辈子就只能听见这一次了。他们终将分离崩析,终将分道扬镳,他不过是因为愧疚而补偿自己。
补偿他没有在校庆时堂堂正正牵着她的手说这是他女朋友,补偿他让她这么多年独自痛苦。他认认真真地用自己的行动在做他们说好的事情,说要结婚,不管真假,都让她感受到整套的程序。
“我爱你。”
耳边传来佟越低沉悦耳的声音,郑以晨多希望,这是真的。
第45章
朋友们的欢呼声在郑以晨耳边回荡着, 他们一定是非常替他们高兴吧!郑以晨的情绪缓和了些, 她抬头看了看这些朋友们。
佟越请来的都是他的朋友,郑以晨这边只有焦云一个人。
那倒也正常,自从出了事儿, 她就仿佛与世隔绝, 不与任何人接触, 再好的朋友都被她拒之门外。那时的她是害怕被人知道自己受了伤,到后来, 就习惯性地缩在自己的壳里。
焦云也在抹泪, 郑以晨是她一手带大,当做亲生女儿养的孩子。她经历了那么多苦难折磨, 终于找到了属于她的未来, 作为母亲, 怎么可能不为她而感到高兴?
从小,郑以晨就是她的开心果。她就像是一个小精灵一样, 听话、孝顺、有趣,总能让她和郑林开口大笑。他们这辈子的努力, 都是为了她。尽管……后来知道她不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
焦云走上前去,安慰般地摸了摸郑以晨的背:“童童, 要幸福。”
郑以晨从佟越怀里钻了出来, 一把抱住焦云。
“妈妈,谢谢您……”谢谢您真心是为了我的幸福着想, 而不像苏婷, 为了金钱, 为了她自己未完成的梦想。
求婚结束,朋友们都非常兴奋,拉着他们讲了很多话,倒显得郑以晨格外冷静了。大家坐着等着上菜,问着他们接下来的打算。
瞿宁打趣道:“佟越,看你这架势,是打算快点儿把我们以晨娶回家了?”
佟越坐在郑以晨身侧,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当然,就等民政局开门了。”
又是一阵起哄声响起,杜承昇和冯涛两个人在低声讨论,说话的时候一直眼神邪恶地看着佟越,可能是由于焦云在现场就没敢乱说话。
程远倒是沉默不语,本是存在感为零的打算,可在这气氛里却格外引人注目。
佟阮跟着佟衍夫妇也来了,她坐在佟衍怀里,好奇地问道:“那个叔叔是谁呀?”
“他是你叔叔以前的同学,帅不帅呀?”瞿宁逗着佟阮。
佟阮有些害羞,点点头就往佟衍怀里钻。
大家都被她的样子给逗乐,调侃着程远惹小女生喜欢。
吃饭间,佟越被程远叫了出去。他挑了挑眉,却并不惊讶。
程远常常眯着的笑眼里全是不悦,他握着拳,隐忍不发:“你之前对她毫不在意,怎么突然就要结婚了?就因为她身份变了?”
佟越嗤笑:“我犯得着为了她的这个身份娶她?如果是为了身份,我能娶的人多多了。我和她之间的感情还需要向你报备?”
程远的眉头拧得更紧,却听佟越继续说道。
“我是拿你当朋友才请你过来的,如果你感到不满,大可不答应。你也别打什么主意,她是我的未婚妻。”
程远觉得气愤,却明白佟越的每个字他都无法反驳。
“我没有什么主意,只是作为朋友,不希望她再受到什么伤害。既然你们决定好了,那就把自己说过的话记好了。”
程远转身走了,背脊僵硬。
他说的是实话,他仅仅只是不希望郑以晨再受到伤害而已,他知道,她受过的伤已经足够多、足够深了。
……
新年就在平静中一天天过着,郑以晨回了家,宁时凯却似乎一直在有意躲着她。
宁时凯恨她恨得牙痒痒却没有任何办法,他知道自己不能做任何事情,否则会适得其反,把自己堕入深渊。他能感觉到苏婷的变化,却无能为力。
郑以晨总在不经意之间在宁时凯面前表现得洋洋得意,又在他在场的时候,对宁升阳和苏婷表现出乖巧柔弱的样子,这让宁时凯更火大了。
她努力地让宁时凯积蓄着怒气,打算等一个机会让他爆发。郑以晨便私下联系了宁诗璇,和她商量了回来的时间。
宁诗璇第二天就要回宁家,郑以晨有些兴奋,表情不自觉地就变得愉悦。
宁升阳和苏婷出门参加活动去了,家里就只有他们两人和王姨。宁时凯像是躲瘟神一样躲着郑以晨,一回到家就进了房间。
“王姨,您帮忙削点儿水果吧?”
郑以晨的要求,王姨点头应下,忙完手头的事情,就坐在饭厅里削水果。她随意地在王姨旁边坐下,和王姨扯了些家常。
王姨把好几样水果都削好了,打算分一点儿给楼上的宁时凯,郑以晨便赶紧说道:“我去吧,您再帮我削点儿,我待会儿进去边看电视剧边吃。”
郑以晨端着果盘从楼梯上去二楼,敲响了宁时凯的门。
里面的宁时凯十分警觉:“谁?”
“王姨让我把果盘给你。”郑以晨的话语里有着不情愿的调调,让宁时凯放松了警惕。
宁时凯开了门,皱着眉靠在门框上。
“果盘拿去,我还有事儿要做。”郑以晨表情不悦,像是不乐意给他送果盘的样子。
宁时凯也不多说,伸手去拿。
宁时凯的手还未接到果盘,郑以晨就松了手。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接,却没想到力道太猛,把果盘直接挑起来,削好的水果像撒花似的在空中飞舞。
郑以晨目的达到,却表现得异常惊讶,后退两步没能站稳,直接摔在的地上。她不禁发出了惊呼声,声音不大不小,在饭厅的王姨应该能清楚地听到。
郑以晨赶紧起身,低头在他面前:“对不起,我以为你已经接到了。”
宁时凯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弄得有些焦躁,他不耐地问:“你是不是故意的?”
“你怎么能这么问?我当然……”郑以晨顿了顿,垫脚到他耳边:“是啊。”
郑以晨站到离他稍远的地方,看着他错愕又愤怒的表情,心里格外解气。暗暗道,她故意的事儿,多了去了。
宁时凯再也不和她多说,一步跨回自己的房门,猛地关上房门,响声震天。
郑以晨心情愉悦,蹲下去把果盘捡了起来,又跪在地上用把水果一块块地捡起来。
王姨在听见果盘落地的声音和郑以晨的惊呼就往楼上赶,此刻上来,正好看见郑以晨姿态卑微地跪在地上捡水果。她顿时有些心疼,跑过去把郑以晨拉了起身。
“你别捡了,我来扫就行了。”
“这些是您辛辛苦苦削好的水果,他不吃我也想吃的。捡起来洗一洗还能吃,但是扫起来就浪费掉了。”
郑以晨神色苦恼,王姨知道这孩子是在珍惜自己的成果:“没事儿,我还在削呢,掉地上就不要啦!没关系!”
王姨看了一眼宁时凯紧闭的房门,小声道:“以后你少跟小时打照面,他脾气不太好,一时间可能接受不了你来的事情。”
郑以晨闻言,失落地抬头看了一眼,低声道:“我只是觉得一家人不能把关系闹得太僵了,可能……是我自作多情了吧。”
王姨扶着郑以晨到楼下餐桌前坐着,自己去收拾了。
王姨是个很实诚的人,上一次郑以晨房里浴室的门锁不紧的事儿被她知道了,都告诉了宁升阳和苏婷,并且请人来修了。可明明她的房里只有她一个人,这不过是把房门关上就可以解决的事情。
郑以晨知道,今天的事情,王姨一定会告诉宁升阳夫妇。
……
第二天一大早,佟越就来接郑以晨了,说是设计师出了图,让他们去看看。郑以晨顿时觉得这个设计师实在太过敬业,连过年期间都在工作。
看了大致的设计图,设计师又给他们讲了讲成品的效果。郑以晨全程认了真,仿佛真的在设计他们未来的家一般,认认真真地听着。佟越时不时提出些小小的想法,竟让郑以晨觉得和自己的有些许的吻合。
“这边房间设置成婴儿房会不会太小了?”佟越指着三楼对着他们卧室的房间问道。
设计师忍不住笑了出来:“您打算生几个?两个住里面是没多大问题的。主要做婴儿房的话,在您卧房对面,比较方便您看孩子的情况。”
设计师的揶揄让郑以晨有些不好意思,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她下意识瞥了佟越一眼,却见他竟然很严肃地在思考这个问题。
佟越良久才点点头:“恩,孩子大些以后可以都分别在二楼的几个房间去住。”
“您打算生三个?也不知您夫人愿不愿意啊!”
佟越闻言,看了一眼频繁眨眼的郑以晨,微笑不语。
和设计师分开以后,佟越本打算带着郑以晨去吃饭,却被她拒绝。
“不了,诗璇姐下午回家吃饭,打算在家住两天,我想去陪陪。”郑以晨目视前方,平静说道。
佟越愣了愣,看向郑以晨的眼光已是了然。
“好,需要我陪你吗?”
郑以晨摇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佟越的喉结上下滑动,也不知为何,竟会有些紧张。
第46章
郑以晨感觉自己出奇地平静, 明明是一件她准备了好久的大事儿。
宁诗璇说她丈夫出差去了, 家里没人,就回宁家住几天。郑以晨进门的时候抬头望了她一眼, 两人的眼神不期而遇, 而后又都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般离开。
见她回来,苏婷关心道:“回来了?吃饭了吗?下午干嘛去了?”
“恩,还没吃,下午去和设计师商量装修的事情了。”
闻言, 宁升阳点点头, 对郑以晨的回应很是满意:“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们。”
郑以晨心底并不当真, 嘴上还是应着:“好,谢谢爸。”
王姨做了一大桌子菜, 一家人看似和和美美地坐在一起吃晚饭。
“佟越向你求婚了?”苏婷面露喜色地问道。
苏婷知道求婚的事情, 并不是从当事人这里知道的,而是出了报道。
杜承昇当晚感动到发了朋友圈, 结果被一个记者朋友看见,截图发了报道。
郑以晨点点头,却不说话, 低头沉默地吃着饭,就见宁升阳拿食指指节敲了敲桌面:“食不言。”
郑以晨深知“食不言寝不语”的道理,小时候也因为这个事情被郑林骂过几次。后来郑以晨总是撒娇,郑林便任她去了。那时的郑以晨刚上小学, 小学的课程对当时的孩子来说已有些繁重, 她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能和爸爸妈妈聊聊天。
想起那时的一家三口, 郑以晨一时间有些鼻酸,她头低得更低,不想让其他人发现。
“童童,饭后到书房来一趟。”
浑厚的声音传来,一桌的人都顿了筷子。倒是被点名的郑以晨,平静如水,她轻轻夹起饭粒放入口中:“知道了。”
饭后,郑以晨起身帮王姨收拾碗筷,倒是让宁诗璇略有不悦:“你坐下。”
王姨起初看郑以晨帮忙收拾也是诚惶诚恐,后来见她随时柔柔弱弱的样子却态度强硬,便也只好随她去。时间长了,竟也已经习惯。
此刻被宁诗璇提起,她才想起自己的不是:“童童你坐下吧,我来收拾!”
郑以晨不以为意:“没事儿,在家我……”
说到一半,自觉不该,已经来不及收回。
宁诗璇了然地看她一眼,神色淡淡:“以后注意。今天我没听见,王姨也没。”
王姨闻言,默认地没说话。她对郑以晨的好感不是一丁半点儿,虽说在宁家工作了有小十年,但就郑以晨来了以后对她的态度来说,实在是招她喜欢。就算宁诗璇不说,她也会闭口不言的。
帮王姨大致收拾了餐桌,郑以晨便打算上楼去找宁升阳。宁诗璇跟着她上电梯,按了二楼。
宁诗璇的手向上一弹:“哟,按错了。”接着,便按下三楼,貌似回自己房间的样子。
电梯门将将打开,宁时凯烦躁又愤怒的脸就映入了郑以晨的眼。
看到电梯门在他面前打开,宁时凯的表情一变。他正在焦虑待会儿宁升阳找郑以晨谈话的事情,倒是她先找来了。
郑以晨把手挡在电梯门上,神色淡然地问他:“要聊聊吗?”
宁时凯倚在墙边,眉头拧得死紧。他自知没有底气和郑以晨谈什么,听到她这么说,却竟然觉得她的话有吸引力。可想到昨天郑以晨的行为,让他心有余悸:“不用了。”
宁时凯转身要走,下一秒却被两步跨出电梯的郑以晨给拉住。
“对你有好处的。”郑以晨轻声道。
宁诗璇也紧接着走了出来,对宁时凯道:“这是出大戏,赶上了我还是得看看。也不知是我的‘假弟弟’胜利,还是‘真妹妹’是赢家?”
“宁时凯,要么你自己提出长期出差,那你还算是宁家的儿子。要么你就被指派长期出差,以后算不算宁家的儿子,那得看爸妈是什么态度。”郑以晨盯着宁时凯的眼睛,不让他回避视线。
宁时凯的僵硬充分地表现出了他的慌乱,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两种可能的,但到了这一步,真的很不甘心。
“我考虑一下。”宁时凯拖延时间。
“没时间给你考虑了,我得上去跟爸商量事儿啊。佟越跟我求婚了,并且我们年后就要领证了,爸叫我上去,就是为了嫁妆。”
郑以晨说到此处,竟有些心颤。
郑以晨起初还不知道佟越跟她求婚、着急领证的原因是什么,可就在宁升阳叫她上去谈谈的一瞬间,她就明白了,佟越在帮她,帮她尽早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说不清到底是喜是悲,明明她想要的东西近在眼前,她却竟然因为佟越只是在帮她而感到失落。
她是有多没出息?
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他说的话做的事都不是因为感情,却偏偏在明白后辗转难眠。
宁时凯咬着牙,到了最后还是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我没什么好说的。”
他大致是想做最后的抵抗,看他陪伴他们快三十年的时间的感情到底是不是没了血缘后,就会瞬间崩塌。
郑以晨闻言,轻轻地笑了。
宁时凯正为她莫名的笑而感到不安,下一秒手就被她握在手里。剧烈的疼痛让他叫出声,下意识猛地挥手,郑以晨被重重掀翻在地。
郑以晨用了七成的力去咬他,在被他掀开的瞬间,她故意不做任何防御,重重地倒了下去。
楼梯就在电梯旁,郑以晨感觉到自己的臀只刚刚坐到台阶的一半,便顺势向后一倒,直接从楼梯上向后仰着滚了下去。
后脑勺磕在台阶上,一阵眩晕席卷了郑以晨的脑子,这下便彻底没了控制,滚到了最下的台阶,半晕了过去。
她还有意识,但却已没有力气说话,甚至懒得睁眼。
宁诗璇的尖叫在宁家的别墅里盘旋,绕着大大的空间回旋着,刺入每个人的耳膜里。
宁升阳夫妇和王姨闻声赶来,看到倒在半层楼梯平台的郑以晨,震惊不已。再回头看看拼命摇着呆滞的宁时凯的宁诗璇,一切都已明了。
“小时你太过分了!你怎么能这样!”宁诗璇大吼着。
宁时凯已被突如其来的变化给击得懵了,他抬手看看已微微渗出血渍的伤口,郑以晨的牙印清晰可见。
“小时,乱来!赶紧送医院!”宁升阳沉声怒道。
苏婷在一边也慌了神,正手忙脚乱地准备叫救护车,却见郑以晨悠悠转醒。
“童童!你怎么样了?”
郑以晨感觉自己的头像是要裂开一般,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缓缓地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一动弹却又觉得头疼。
宁升阳把郑以晨抱起来,就近进了宁时凯的房,将她放在床上。王姨倒了水,又打了盆加冰块的水来给她敷后脑。
几分钟下来,郑以晨终于感觉自己好多了。
“没关系,缓缓就好了。”
郑以晨望了望四周,宁时凯不知去了哪里。
“你们又在闹什么?”宁升阳皱着眉,沉声道。
“没有,您别担心……”
郑以晨话还没说完,宁诗璇愤怒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小时是不是有暴力倾向?一句话不合就想打人?要不是我也在电梯上,只怕他又要诬陷人,说是郑以晨先咬的他了吧?”
宁诗璇的话让宁升阳和苏婷齐齐看向她,她便低头垂目,不言不语,表情却委屈难受。
“行了,反正童童快要嫁人了,这段时间我就先安排小时到外面去工作。”
宁升阳的话让郑以晨震惊,她太低估宁升阳对宁时凯的感情了,就算宁时凯现在在他面前已经是几乎要杀了她一般的行为,他却依旧只是想着如何把两人错开。
可她无法辩驳,多说一句都有可能被宁升阳给拆穿。
“对不起爸爸,是我太冲动了。”
郑以晨的态度让宁升阳有些心疼,这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更何况是这么久以来都不争不抢、柔弱顺服的女孩子。
“再以后有什么事直接来找我,你不会再被欺负了。”
郑以晨点点头,眼睁睁地看着宁时凯转身离开。
“你们把她扶到自己房里去,让她好好睡一觉。明早让你妈妈带你去医院查个脑部ct,顺便把小时带去打个破伤风吧。”
宁升阳扔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
郑以晨心灰意冷,明知道有些事情不可能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成功,却依旧被宁升阳的态度逼得心凉。
回到房间的郑以晨,感觉自己没那么难受了,便支撑着起床去洗漱。
到了快十点的时候,佟越的电话进来了。
郑以晨洗完澡就一直躺在床上,脑子一片空白,心里空落落的。本是说不上哪里难受的,见到来电提醒上写的“佟越”,才终于明白原因。
“你还好吗?怎么样了?”
“还好……”郑以晨幽幽叹气,压抑住想把自己的心酸委屈全部告诉他的冲动,却终于还是有些哽咽。
“不顺利?怎么回事?”
佟越感觉到她的难受,有些着急了。
“没事,只是……咱们还是得领证了。”郑以晨语调低沉,似是喃喃自语:“还以为不必连累你的户口本上写‘离异’,今天的计划失败了,只能这样了。”
对面的佟越像是被人戳中了穴位,半晌不得动弹,甚至觉得自己连呼吸的时候心口都丝丝发疼。
他的屏息让郑以晨甚至以为他挂掉了电话。
“喂?”
“恩,知道了。”
第47章
郑以晨长时间地没有回应, 佟越僵直着声音:“喂?”
电话那头只有匀称的呼吸声悠悠传来,让佟越万分疲累。他不知郑以晨刚刚只是一如往常一般故意说着那样的话来伤害他,还是迷迷糊糊睡着以前不小心吐露的真心话。
佟越烦躁地扔开手机, 狠狠地搔了一把自己的头发,颓然地倒在了床上。
一直以来, 他从来都很明白自己要什么。他不算是个固执的人,喜爱的东西可要可不要,喜欢的人也无所谓在不在一起,甚至连从小爱好的事,都能在明白自己只能按照固有的路线走了以后,坦然放弃。
直到他如今身处于一个尴尬又落魄的局面,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反常。
佟越躺在床上越想心里越觉得憋闷,又重新捡回手机。
还记得很早以前那**朋友们发毕业照片,发了一张角落里有郑以晨的图片。那时他对郑以晨还只有着无限的遗憾, 遗憾着如此明媚的女生突然变得晦暗, 如今再想, 却觉得庆幸,庆幸她能够坚强地活下来。
他那时鬼使神差地就把图片存了下来, 再次翻出, 看着那明黄色的身影, 佟越终于将自己憋在胸口的气缓缓吐出。
佟越问过自己无数次,这样一次次被郑以晨的冷言凉语刺得生疼, 是否还要坚持下去。可他性子里那趋利避害的一面忽然没了踪影, 一心只想让她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他起身来, 拿起烟盒,一根接着一根抽了起来。
郑以晨一次次一句句的“愧疚”,让佟越几乎真的以为自己除了愧疚就只剩悔恨。直到他发现,如今自己的心,只剩下一意孤行。
他将烟头狠狠拧碎,只能将一切生生硬吞了下去。
……
郑以晨趴着睡了一夜,到早上醒来的时候,感觉脖子有些酸痛,再伸手去摸后脑处,轻轻一触便感觉疼痛。
她不是自然睡醒,而是被敲门声给吵醒的。
“以晨!”佟越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郑以晨一个激灵,这才意识到自己应该起床去给他开门。
自从上一次宁时凯的恶劣行为,她就养成了锁门的习惯。
郑以晨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还是觉得有些头晕,撑着去给他开了门,呼吸却略微有些急促。
“昨晚电话讲到一半你就睡着了,早上也联系不上,我就过来看看。”佟越看郑以晨虚弱的样子,一把扶住了她:“听王姨说你从楼梯上摔下来了,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佟越扶着郑以晨在床上坐下,像是对待小孩子一半,从衣柜里拿了一套衣服出来,一件件地从衣架上取下来。
佟越正准备把毛衣给她套上,却听她语气略有尴尬:“我……还穿着睡衣,我自己换,没关系。”
闻言,佟越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有给她拿内衣和打底衫,却并未觉得尴尬:“在哪?我帮你拿过来。”
看郑以晨指了指抽屉,佟越直接伸手拉了开来,映入眼的是满满一个抽屉的内衣,各种颜色各种款式,让他有些迟疑。
他不懂女生的衣服,看到这样的场景,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右下角白色的那件帮我拿一下。”
佟越看着白色的内衣无从下手,不知是去拿肩带还是去握罩杯处,情急之下捏着双排扣拉了出来,谁知手一抬高,整件内衣便在他眼前垂下。
白色的蕾丝边让他有些口干舌燥,佟越不自觉地移开眼,把内衣交到郑以晨手里,又去给她找打底衫。
郑以晨看着佟越的样子,又是不好意思却又好笑。接过他递来的内衣和打底衫,轻声道:“谢谢,我可以自己穿的。”
看佟越背过身去,便在被窝里换好了内衣。可她刚要伸手去拿打底衫,忽地一阵反胃冲了上来,她急忙起身要去卫生间里,却感觉更加难受。
郑以晨眉头紧锁捂着嘴,生怕自己一下子吐到床上。下一秒,就已经被转过身的佟越抱了起来,几步跨到洗手间里。
撑在洗脸台上的郑以晨终于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佟越在听到郑以晨作呕的声音,就意识到她的不对劲了,此刻看她把胃里的酸水吐了些出来,才有些后怕起来,
郑以晨只穿着内衣,他站在她的身后,背上的伤疤再一次在他眼前怒吼着、咆哮着。他伸手帮她拍拍后背想让她舒服一些,手心里凹凸不平的感觉,和扶着她手臂如凝脂般的触感,截然不同。
他多想时光倒转,冲进火场里救出的人,是郑以晨。
吐过的郑以晨感觉头晕症状好多了,再看看自己的样子,顿时不安了起来。尽管佟越亲眼见过她的伤疤,她却依旧不希望他再看见。
郑以晨猛地转过身去,却知道已是于事无补。
对比起她的慌张,佟越倒是淡定许多,他像是毫不在意一般,神情自然地搂着她的腰,明明腰间有盛放着的伤疤。
“好些了没?”
郑以晨听着他沉稳的声音,心竟然也沉静了下来:“好多了。”
被他扶至床上,郑以晨正伸手去拿打底衫,却被另外一只手给劫走。她呆愣在那,却只能任由佟越动作。
佟越把打底衫轻轻套在她的头上,正用手绷着领口,不让领口挤到她的后脑,又拎着袖子给她穿。见郑以晨呆呆的样子,不禁笑道:“伸手啊,还真让我全程给你穿?”
郑以晨被佟越的话说得面红耳赤,赶紧伸手进了袖子,自己将衣服下摆拉整齐。
佟越却像是上了瘾一般,又帮她穿了毛衣,套了外套,只差帮她提裤子了。
郑以晨穿好衣服,进洗手间去洗漱。这才发现刚刚她吐出的秽物已经被清理干净了。望着干净的洗手池,郑以晨不禁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郑以晨洗漱完毕,从洗手间出来,佟越正坐在床上等她,一见她出来,立即起身来迎。
“你知道今天初几吗?”
因他无厘头的话,郑以晨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半晌才道:“初八。”
说完这两个字,郑以晨才意识到他是什么意思。初八,又是周四,已是工作日了。
果然。
“是啊,民政局该上班了。”
……
宁升阳和苏婷等在客厅里,待佟越和郑以晨出来,上前去关心。
“童童,怎么样了?好些了吗?”苏婷问道。
郑以晨被佟越牵着,躲在他身边点点头:“好多了。”
昨天宁升阳和苏婷的态度让她再次感觉被抛弃,她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那一丁点的血缘关系,根本算不了什么。
“宁叔,苏姨。”佟越沉声道:“自从来了宁家,以晨已经出现过几次这样的情况。她待在我身边绝不会这样危险,如果有必要,她不从宁家嫁也是可以的。”
宁升阳微微皱了眉,他知道佟越会很生气,却没想到竟然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作为长辈,他应该生气,可作为一个不称职的父亲,他确实无法反驳。
“下周宁时凯就出去工作了,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
佟越闻言,挑了挑眉:“那您的意思是,以后他出差结束,我们还回来不得了?童童有孝心,就算您对她没有抚养之恩,她也总是提醒我,以后她会常回来陪父母,把那些错过的时光补起来,要我别吃醋。可您却像是让宁时凯出去躲难,等她嫁了再回来。”
佟越深情地看了一眼郑以晨,接着说道:“我不拦着以晨对您尽孝心,可她从郑家嫁还是宁家嫁于我来说没什么区别,与您,还是有区别的吧?”
“佟越,过分了,我还好的。”郑以晨用另外一只手轻轻抚着佟越的手臂,却又被他握在手里。
“我不能眼睁睁放你一直在宁家受伤,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佟越的神色严肃,气压低到了底,一旁的宁升阳和苏婷不会感觉不到。
“你这说的什么话?童童是我宁升阳的女儿,是我宁家的人,当然得从宁家嫁了。”宁升阳也有些生气。
佟越望向宁升阳,不卑不亢地说道:“那您首先就得把她当做您的女儿,当做宁家的人。”
佟越的话触到了宁升阳的心,他这才审视起自己的心态。
从宁时凯和焦云联系被他有所察觉,到苏婷主动告诉他孩子抱错了以后,他都存在着一种侥幸心理。他心疼宁时凯在他身边活了一辈子,最后却不是他们的儿子。也心疼郑以晨,明明是他的女儿,却无法在他膝下承欢。于是他侥幸地希望两个孩子都是他的,可他明明知道宁时凯有多任性多狠毒。
再想起柔弱无力、委曲求全的亲生女儿郑以晨,他这才忽然软了心。
在与佟越的对视里,宁升阳终于沉声说道:“那是自然。”
“那我先带她去医院,然后去一趟郑家。”
“去郑家?”苏婷疑惑道。
佟越勾起唇角,语气温和,表情却略带讥讽:“当然,我得去拿以晨的户口页,您不着急转到您的户口本上,我着急。”
第48章
从宁家出来, 郑以晨一直咬着唇不说话。不得不说在她昨晚的计划失败以后,佟越又给她带来了新的希望。
她总是把自己看得太重要,才会一直以为自己可以解决这些事情。可如果没了佟越,她什么也做不了。
郑以晨只好仰仰头安慰自己,当初提出要他以结婚“补偿”,不就是因为他可以帮到自己么?
胸口一阵热流经过, 郑以晨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伸手牵住了佟越的衣角。
佟越回头时眼里有掩饰不住地惊讶,郑以晨开口的时候竟然有些哽咽:“佟越, 谢谢你。”
郑以晨忽然发现自己总是在说谢谢他, 说得最多的话就是谢谢。
“没什么好谢的, 我只是做了我觉得该做的。”佟越伸手,抚上了郑以晨的发。她总是一头乌黑的秀发垂下,恬静又秀美的样子。
郑以晨呼吸急促, 胸口上下起伏,由于他抬手的关系,像张着手臂的样子。她此刻忽然有种想要投入他怀里的冲动, 却终究还是撇过头去,压制住了那股几欲喷薄的情感。
她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没有力气再去为了情爱而伤神,更何况她面对的是那么多年都一直不喜欢自己的人。
佟越带郑以晨去了一趟医院,拍过ct以后发现无颅内出血, 只是患处有些红肿。
佟越着急地给医生解释她早上吐过的事情, 说得对方不禁笑了起来。
“那应该是紧张和压力大造成的, 没什么事儿。”
“需不需要住院观察?会不会是脑震荡?有没有后遗症?”佟越一连抛出三个问题。
“受伤时有昏迷吗?还记得当时受伤的过程吗?还头晕头疼吗?”医生回敬给郑以晨三个问题。
“没有,我还记得,如果手不去按压就不会觉得很疼了。”郑以晨老老实实回答。
“那就对了,哪那么容易脑震荡,没事儿。”医生转过头去告诉佟越:“你别着急,实在不放心就多陪着她观察,有不对劲就立马送来。三天左右要是没有异常,那你就可以完全放心了!”
佟越皱着眉,把医生的话完全记在脑子里,严肃地点点头。
郑以晨看佟越紧张的样子,有些好笑,不禁捂着唇笑出了声。
医生倒是很明了地看了一眼郑以晨,说道:“我老婆前两天割到手流了特多血,我带她来的时候,也问我同事她手指是不是被切下来了,比你男朋友紧张多了。”
佟越听到医生了话,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激烈,缓缓吐出一口气调整心态。他早上亲眼目睹了她吐得稀里哗啦的,不担心才怪。
“看来我担心的还不够,可能是因为等级不够。”佟越起身,向医生道了谢,顺势牵了郑以晨的手:“走吧,升级去。”
郑以晨有点不好意思,抿着唇不说话。
医生显然很懂:“恭喜恭喜!”
知道郑以晨没事,佟越凝重了表情显然缓和了很多,两人一起去焦云手里拿了户口本,又去专业照相馆化妆照了相,到下午才去民政局。
郑以晨左手拿着户主变成焦云的户口本,右手拿着证件照,一时间竟然感觉心情复杂。
她看看手上的证件照,才发现这是他们的第一张合影。照片上的佟越目若朗星,剑眉星目,英气十足。一旁的自己,被他衬得柔弱似水,温软可人。就这样的大头证件照郑以晨还是有些自信,若是旁人看了这照片,大致会说这两人十分般配吧!
不知是初八算不上好日子,还是因为已是下午,排队的人竟然不多。
办结婚证的程序不算复杂,不多时,红色小本已拿在手中。戳着钢印的结婚证告诉郑以晨,他们已是合法夫妻。
郑以晨觉得自己的手都在颤抖,像是做了一辈子梦,梦到无力再继续梦下去的时候,却忽然实现了。
她承认自己卑鄙又自私,可是扪心自问,她又怎敢斩钉截铁地说她只是单纯为了复仇呢?
“佟越……”郑以晨的声音微微发着抖,语气里带着令人听不懂的复杂情绪:“我们,真的结婚了。”
回应郑以晨的是佟越温暖的怀抱,他的肩背宽厚,手臂修长,将她整个人都圈在怀里。郑以晨清晰地感觉到他说话时产生共鸣的胸口,那颤动直接击在郑以晨的心上。
“对,结婚了。法律会保护我。”
郑以晨把脸埋在他胸口,一眼不发。
倒是佟越,喉间的笑声蛊惑人心:“我在逗你,你怎么不笑。”
“我在笑。”
郑以晨把脸埋得更深,笑得放肆。
……
回到宁家的时候,郑以晨正碰上要回自己家的宁诗璇。宁诗璇看起来表情十分愉悦,路过她的时候竟然好心情地摸了一把她的手臂,这让郑以晨有些奇怪。
直到进了家门才发现,宁时凯不在家。
一见她回来,王姨就立马过来通风报信。
“童童,小时出差去了!”王姨的表情算不上高兴,可明显有种替郑以晨放心的感觉,郑以晨心里暖暖的,在这个家里,大概只有王姨是真心有些喜欢她。宁诗璇是战略合作伙伴,苏婷和宁升阳,不过是有血缘关系的两个陌生人而已。
郑以晨点点头,对王姨报以微笑。
晚上,郑以晨的门被苏婷敲开,似是有话跟她说。郑以晨开门放她进来,却下意识地十分拘谨,双手握在一起,一副顺从的样子。
“你不用这么紧张,我就是来跟你说,小时的手没什么事,擦了消炎的药就出去出差去了。虽然离得不远,但那边的分公司也刚起步,比较忙,他可能没什么时间回来。你们合不来我可以理解,他从小就是个放肆的性子,所以干脆把他支远一些。”
佟越的话起了效果,比她昨晚的受伤作用大多了。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爸妈。”
“这是你自己的家,我们打算把二楼的健身房装修一下,那边本就是个大卧室。”
“不用了,我现在这个房间挺好的,我住习惯了。等佟越的房子装修好我就能搬进去了,偶尔回来住一住,不用换房间的,也免得又装修房间吵了你们休息,也会把房子里搞得乱七八糟的。”
苏婷看着郑以晨乖巧可爱的脸,不禁更加喜欢这个性子温顺的孩子了。她点点头:“好,都依你。”
苏婷起身要走,郑以晨便跟着去迎,走到了门口,苏婷才又转过身来。
“我明天拿些资料视频给你,你看一看。正好我有几个朋友要来找我,我打算让他们看看你之前的视频,再安排你们见个面。他们现在都是从事舞蹈行业的人,会帮到你很多的。”
郑以晨张了张嘴想拒绝,却竟然半晌没能发出声音。
“你真的很有天赋,我舍不得放弃这样好的一个舞者。更何况,你是我女儿。”苏婷脸上是弧度完美的微笑,有一种魔力,吸引着郑以晨。
“好。”鬼使神差地,郑以晨这样答道。
送走了苏婷,郑以晨洗漱后就一直躺在床上,那些话像是弹幕似的反复在她脑海里来来回回,转动不休。
有些东西是没办法斩草除根的,那是人骨子里带来的,挖心掘骨都没法去除的,春风那样轻轻一吹,便又生长出来,蓬勃而热烈。
郑以晨接到了焦云的电话,那边的人吞吞吐吐,一些话想说却又不敢说的样子。她知道可能是和宁时凯有关,便语调温软,像哄小孩子一样问道:“妈妈,你是有什么话要说吗?没关系,说吧!”
焦云这才长长叹了一口气:“童童,宁先生最近一直在找我。”
焦云的话让郑以晨立马警觉了起来,她坐起身来,生怕宁时凯会找妈妈的麻烦。宁时凯那样的人,有什么做不出的?
“找您?为什么?”
听出郑以晨语气里的担心,焦云赶紧解释:“没事,你别着急。他最近好像在跟我套近乎……特别关心我,还常常会给我打钱。我都退回去了,没要他的。他可能是想从我这里入手,让我劝你。”
听说宁时凯对焦云没有威胁,郑以晨这才放心了些:“那就没关系,您保护好自己,等佟越房子装好了,我们就能住一起了,您再坚持坚持……”
“我现在还挺好的,没了你……和你爸爸,我就不用天天想着怎么给你们做好吃的,怎么把家里收拾干净些让你们住得更舒服,也没你们两个邋遢鬼给我瞎胡闹,不需要每天把你们从柜子里拖出来的衣服袜子叠好塞回去……挺好的,轻松不少。”
郑以晨就是受不了妈妈这样说话,明明都是埋怨,却像针字字句句戳着心口。那是多么美好的时光,一家三口,幸福美满。
“我才不能让您那么舒服,您还是得帮我洗衣做饭,伺候得我舒舒服服的!”郑以晨声音有些哽咽。
“行吧,我就那么个命了。”焦云明明甘之如饴。
不知怎么,郑以晨脑子里灵光一闪,问道:“妈妈,您说宁时凯要给您打钱?打了几次?打了多少?”
“好几次了,每次都有大几万,有时说是补偿他之前的不懂事,有时说是补偿这么多年没尽的孝,还有说让我买点儿保养品什么的。我都退回去了,我怕他用那些要挟我。”
“这么多?那您愿意帮帮我吗?”
“当然……你才是我的女儿呀童童!”
“那以后他再打钱给您,您就收下,每次收了以后把账单留下,千万别删。等后期他跟您谈条件的时候,您就答应他,然后说玩具厂是爸爸的心血,没了爸爸以后有些难以支撑了,他要是给您打款就收下,把账单都给我!”
郑以晨口干舌燥,本以为只能走到把宁时凯赶到远处,却没想到还能更进一步。
“好。”焦云信任郑以晨,什么也不问。
“妈妈,您放心吧,他不会有什么事儿的。”郑以晨想起宁升阳夫妇对宁时凯的宠溺,心底还丝丝点点地有些疼。
“不要紧的,有些本就不是他的,他不该得。”焦云长叹一口气,闭了眼。
挂掉焦云的电话,郑以晨不放心,害怕自己盲目的计划会得不偿失,还是给佟越打了个电话,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
那边的佟越沉思了好久,给了肯定的答案。
“可以,后续的事情我来办,你让妈妈把账单多做几个备份,你留一份,再复制一份给我留着。”
“好!”
“以晨……”
佟越的语气一变,倒让郑以晨有些紧张了:“恩?怎么了?”
“要是你以后变了富婆,不会嫌弃我吧?”
佟越幽怨的语气让郑以晨一愣,而后笑出了声,什么低沉,都没了。
第49章
如苏婷所说, 她确实给郑以晨找了很多视频, 有名家舞蹈、比赛资料、苏婷年轻时的舞蹈,以及一些不出名但很有创意的舞蹈家。
拿到u盘的郑以晨左右为难,一边是明白自己不可能再继续走舞蹈这条路,一边是被视频强大的吸引力给迷惑。
郑以晨将u盘缩进了抽屉里, 努力克制自己。
可越是危险的东西,就越是让人无法抗拒。郑以晨最终还是把u盘解了封,吸/毒似的研究着这些视频。
苏婷给的视频里很多她都自己看过了,除了近些年新出现的一些苗子,她最感兴趣的就是那些很有创意的舞蹈家。每一个舞步都有他们自己的风格和味道, 像是隐居山林的居士, 韵味十足。
苏婷的那几个朋友因临时有事没有来, 郑以晨知道后心情复杂。对于舞蹈,她总是这样进退两难。
就像曾经的她对于佟越感情,想要, 又怕要。
苏婷的舞蹈也是一绝, 她若是没有嫁给宁升阳退出圈子,只怕现在在舞蹈届也不算小咖了。该摇曳生姿时绝不笨重,该婀娜多姿时绝不僵硬,该铿锵有力时绝不软绵,小范儿味道浓郁, 令人移不开眼。
郑以晨看多了她的舞, 有时竟会有种自豪感:这个舞者, 是她的亲生母亲啊!
可时间久了, 郑以晨却隐隐有些不对劲。
郑以晨搜了些她感兴趣的舞者的其他视频,一个叫“若云”的不知名舞者引起了她的注意。
若云的视频大都是在七十年代,那时的摄影设备不够好,有些小动作比较模糊。可但是看那味道,就令人回味无穷。
若云是个专注于藏族舞蹈的女人,大致因为本就是藏族人,她跳起藏族舞的时候像是高原上盛放的花朵,热烈得直逼人心。
而当初苏婷得到全国赛第一名的,也是一个藏族舞,因为里面一些带有韵味的小范儿少见却色彩浓郁而拔得头筹。
看多了若云的视频,郑以晨就隐隐觉得有些熟悉感。
郑以晨把若云能搜集的舞蹈全都搜集起来,看了无数遍。等再回过头来看苏婷的那只藏族舞视频时,背后密密麻麻的生了汗。
她总能从苏婷的舞蹈里,分解出若云的动作……
郑以晨试着把相似的地方截成视频放在一起作对比,越看越像。虽然工作量巨大,但她竟然拿出自己的闲暇时间,一点点的磨着。
仿佛心中有什么不可触碰的底线被苏婷给碰到,郑以晨终于在心底彻底否认了这个人。
真正爱舞蹈的人,不会做这样下作的事情。
……
佟越那边的房子不算大,但是有三层,请的工人很多也依旧装了三个月,加上通风了两个月,等到甲醛测试做完,两人搬进去的时候,已是炎热的七月。
宁升阳夫妇倒是说话很算话,这漫长的五六个月里,宁时凯回来也只是一家人约着吃个饭,从未过夜。
宁时凯明明看起来像霜打的茄子,郑以晨却总能从他的眼神里感受到寒意。她总是不自觉地避开他的眼神,怕他的眼神里带着□□,侵进心里。
宁时凯的状态不好,郑以晨很明显地感觉到宁升阳夫妇的心疼。她不怪他们,就像焦云对她比宁时凯好,毕竟是在一起生活了那么久的人,感情自然不算浅。
好在大家对这样的关系都心知肚明,各自压抑。
搬家的时候,郑以晨从宁家搬走的东西不多,她本就像是个打尖住店的客人,待在一楼的客房里,换季还要回到焦云那里换行李。
搬家随之而来的问题便是焦云也要住进来,早前郑以晨只是考虑到希望焦云不再那么孤单,可那也意味着他们的生活全部暴露在焦云的眼下,特别是,两人得住同一间房。
结婚以来,两人一直都各自住家,如今住在同一个家里、同一间房里,却忽然相顾无言。
住进新家的第一晚,两人都有些尴尬,明明是曾经有过翻云覆雨的两个人。
“我……我先去洗澡吧,妈妈买了水果,你去吃点儿。”
郑以晨起身,抹着自己微微皱起的连衣裙摆。
佟越点点头:“好,你先去洗。”
话一出口,气氛更加尴尬,总觉得哪里有些暧昧。
郑以晨不自然地眨着眼,找出睡裙去洗澡了。
郑以晨的睡裙是她买的纯棉高领连衣裙,一开始是她为了不让夏天来家里做客的客人发现自己的伤疤而买的,到后来,无论是出门还是在家,她都习惯穿高领的衣服,随心所欲,不会害怕伤疤露出而让自己觉得痛苦。
洗完澡的郑以晨小心翼翼地出了浴室,她刚洗过头发,水珠顺着发梢滴在胸口,让吃着桃子的佟越不自觉移开了视线,清清嗓子。
“我给你削了点桃子,刚洗完澡肯定会感觉口渴,你吃点儿。”
郑以晨看着盘子里切好的桃子片,又看着佟越手里的桃子,不自觉有了吞咽的动作。这是她最爱吃的脆桃,香香的酸酸甜甜的,口中生津。
“好,谢谢。”
佟越拿睡裤进去洗澡了,郑以晨端着那盘桃子在房里转了一圈,不知自己应该坐在哪儿。偶然间回头望见了垃圾桶里的桃子核,又看看盘子里的桃子片,竟然有种他是片好了桃子后自己吃掉了核周围桃肉的错觉。
郑以晨坐在床沿边看电视边吃着桃子,等佟越出来以后再进去把头发吹干。可电视里放的什么她全然不知,只定定地听着浴室里的水声,在水声结束的那一刻,身子猛地僵硬,不禁坐直了些。
从浴室走出的佟越只穿了裤子,结实的上身上满是水珠,郑以晨只用余光瞥了一眼便撇开脸去,不敢再瞧。
不知何时开始,两人之间少了那些剑张弩拔,更多的是合适的距离和融洽的气氛。郑以晨偶尔会以为曾经的事情都没发生过,比普通夫妻之间,他们只是少了两情相悦的情话和黏糊。
郑以晨猛地起身,路过佟越的时候,目不斜视地将手里的桃子递给他:“你吃吧,我进去吹头发。”
大致是佟越用冷水洗的澡,浴室里竟比空调并未开太低的房里凉爽些。看着镜子里明明抿着唇却能看出嘴角微翘的自己,郑以晨竟然有些拿不住自己的心了。
最近过得□□逸,好像是把所有一切都给忘掉了呢。
吹风机呜呜作响,郑以晨发着呆,手里机械地动作着。她不断地告诉自己,要走的路还很远,而路的终点是她早就预想好的结局。为了保护自己保护他,该记得的,一定不能忘。
佟越就是此刻进来的。
郑以晨赶紧一个高大的身子贴近了自己,她吓得猛然间回过头去,就见到正举着毛巾擦头发的佟越。
郑以晨个子不矮,却正在他胸口地方,结实的肌肉擦过她的脸,让她忍不住有些脸红。她舔了舔嘴唇,问道:“怎么了?”
“等你的吹风机。”
“唔。”郑以晨点点头,把吹风关掉,递给他:“要不你先吹吧,你短头发吹得快。”
“不用,你先。”佟越把吹风拿过来,按照上次方法,拿在手里不断摇着,让郑以晨自己去拨头发。
本来还算凉爽的浴室,不知是因为吹风的热度还是两人滚烫的呼吸,竟然升温了不少,让郑以晨觉得后背又快起汗,便一把夺过吹风,推他出去。
“里面好热,我自己吹,吹完你再进来,不然又得再洗一次。”
佟越低沉的笑声在耳边响起:“是你热了,不是浴室热。”
郑以晨不敢搭话,只得把吹风开到最大,呜呜吹了起来,不再理会身后人的揶揄。
吹好头发后,郑以晨见佟越已经大喇喇地坐在床上看电视,一时间有些挪不动步子。
“你……你去吹头发吧,我吹好了。”
佟越光着上身吃桃子,见她过来,拍了拍身边的床:“已经自然干了,不用吹。来,看电视,吃桃子。”
郑以晨站在原地不敢动弹,佟越见她好久都不动,便下了床,把手里桃子递给她,说道:“你去看电视,我给你拿点东西。”
佟越从衣帽间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袋子。他走到她面前,把袋子里的东西一件件拿了出来,郑以晨定睛一看,原来是好几件睡衣。
“这是我妈给我的,不知道在操什么心……”佟越的表情有些尴尬,郑以晨拆了包装袋去看,比她想象中的好多了。不算暴露,但也是性感挂的。
“本来我不打算给你,每次见你穿的睡衣都是高领的。不是说不好,只是不太方便。毕竟你长头发难吹干,刚刚就看到衣领上全部打湿了,对身体也不好。我去给你拿洗衣液揉一下,以后就穿这个,别穿你那些高领的睡衣了。”佟越见郑以晨面露难色,接着说道:“家里的阿姨是固定的钟点工,只有需要的时候才回来。家里没外人,不用捂着,没人介意的。”
焦云年轻的时候身材很好,穿的睡衣也都是带有些许小性感的,郑以晨以前觉得妈妈穿着非常美,自己也会幻想长大以后穿上会是什么样。如今被佟越一句“没人介意”,触到了心窝,不自觉伸手去摸了摸那纯白色的蕾丝。
“好。”
郑以晨收回手来,悄悄抚上自己腰间那一小块增生的地方,竟然第一次觉得,自己也没那么介意了。
第50章
那一晚, 两人相处默契, 各自平平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地睡着。
郑以晨小心翼翼地呼吸着,生怕自己呼吸稍重就会吵到了他。
不是没有在同一张床上睡过,可今天的心情却与之前不同, 那般卑微而决绝的爱意不知不觉间就没那么惨烈,就算一切只是在做戏,郑以晨也觉得这至少算是和平相处了。
恨意在不知不觉间消失殆尽,连郑以晨自己都没察觉到。
一夜浅眠,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郑以晨才算睡沉了过去, 再醒来已是九点多。
醒来时身边的人已经不在, 郑以晨伸手摸摸身边空空的位置, 褶皱显示着有人曾躺在这里。她抬眼看看自己一样样挑选家具的房间,嘴角有了浅浅的弧度,像是身处梦境, 又像刚从美梦中醒来, 发现一切都是事实。
郑以晨从过年后就开始回舞蹈工作室上班了,今天跟方诺约了下午,她带着自己几个月才完成的对比视频去见她。有些事明明显而易见,视频越是做到后面越是明显,她却依旧需要有人来帮她确定, 告诉她那不是她臆想的相似。
视频两个月前就做好了, 但越是重要的证据就越像烫手的山芋, 怕时机不对达不到自己要的效果, 又怕被苏婷发现,得不偿失。最终还是做了打算,她要去找方诺。
半年时间的相处,郑以晨知道方诺是个毫无害人之心的女生,这才敢主动把视频给她看。
“这?”方诺看完整个时间为五分钟的视频,惊愕地抬头望着郑以晨。
郑以晨咬着唇,喉间上下吞咽,问道:“这算抄袭吗?”
“概念雷同、部分动作借鉴加修改。我说不是,你信么?我小时候还挺喜欢她的……”
苏婷在最高峰的时候退出舞蹈圈,几个经典的舞蹈却一直在被拿来传阅,那时的她算是国内比较有名的舞者了,方诺喜欢她也算正常。
“这……是我妈妈,希望你不要告诉别人!”郑以晨郑重地望着方诺,语气恳切。
方诺惊讶不已,她们虽是工作伙伴关系,在生活上却并未有过多的接触。良久她才缓和下来,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谢谢……”
自己的想法已经有了确认,郑以晨感觉到整个人都在发抖,一时是兴奋激动,一时又隐隐有些悲伤。
一切都在按照自己的计划往前走着,如此顺利,顺利到……离别就像是近在眼前。
和方诺分开后,郑以晨和焦云一起去了菜场。瞿宁他们非要来搞什么乔迁宴,佟越本是打算请大家去酒店吃一顿,大家却嚷嚷着吃厌了。郑以晨只道妈妈做饭好吃,便一致决定在家做饭。
焦云是个热情好客的人,在郑以晨出事以前,常常会喊一些朋友到家里吃饭。后来一心照顾她,又怕有人来家里她不方便,这才断了好多朋友的联系。知道他们的朋友要来家里吃饭,焦云高兴得不得了。郑以晨已经很久没有朋友了,如此一来,她放心不少。
帮着妈妈择菜切菜,一下午竟也过得快。郑以晨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正好大门打开,佟越走了进来。
佟越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一双深邃的眼带着愉悦,望向郑以晨的时候柔软更甚:“我回来了。”
这四个字有一种别样的魔力,郑以晨感觉自己的心脏被奇怪的魔法给击中,顾着缤纷各色的泡泡,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他们人呢?”郑以晨清清嗓子,问道。
“快来了,我开了位置共享,让他们自己慢慢找。在做什么?妈妈呢?”自从两人拿了证,佟越非常自然地就改了口。
“我在厨房给妈妈打下手呢。”
“需要我帮忙吗?”佟越说着,微微揽住她往厨房走,像焦云打了招呼:“妈,我回来了。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郑以晨推开他,嘲笑道:“你还是算了吧,出去坐着,你之前那房子住了那么久,厨房只是烧开水的地方,别帮倒忙了。”
佟越顿在那儿,有些郁闷,可想想郑以晨的话也没什么问题,倒是惹得焦云笑个不停。
“行了,你们都出去吧,该烧的菜该煨的汤都差不多了,等你朋友们快到了把小炒一下锅就行。”
“妈,怎么不让刘阿姨过来给您帮忙?”
“今天你朋友们过来,刘阿姨的女儿有点自闭,没什么朋友,我怕家里的气氛让她心里不舒服。反正这些我一个人也做得来,有童童给我帮忙,不累的。”焦云朝着佟越挥挥手赶他走:“出去吧出去吧,厨房油烟大。”
郑以晨轻哼一声:“我在厨房待了一下午您也没说油烟大。”
佟越上楼去洗了个澡,再下来的时候,瞿宁他们已经到了。见他拿毛巾擦着头发,冯涛忍不住打趣道。
“大白天洗什么澡啊?”
话音未落,就被瞿宁蹬了一脚:“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让你去洗个澡跟要你命似的,还三分钟完事儿!”
佟越朝瞿宁递了个赞赏的眼神,看得瞿宁十分收益,美滋滋了半天。
“贝贝呢?怎么没带来?”郑以晨问道。
“上幼儿园呢,下午我妈去接。”
郑以晨点点头,没再多问,却被瞿宁逮住了。她一脸坏笑,问郑以晨:“还问我贝贝,我跟冯涛结婚没多久就生了孩子,你们这可都半年了啊!”
焦云正好从厨房端菜出来,应和道:“我每次提这个她就嫌我啰嗦嫌我烦,这次可有人跟我想法一样了!”
瞿宁笑道:“你看看,以晨啊,你赶紧给你妈妈生个孙儿。我爸妈跟冯涛爸妈天天打擂台,跟后宫争宠似的巴不得贝贝天天到他们家里。阿姨又不是不帮你带,早点生早点恢复,你年纪又不小了。”
郑以晨不知该怎么回答,有些为难,佟越走过来搂住了她的肩膀,帮她说话:“我本来就不怎么得宠,你还催她生个小的来跟我争宠,我还活不活?我以后在这家里还有地位没有?”
郑以晨被他的话说得忍俊不禁,捂着唇笑了起来。大家自然也不再多说。
“你们婚礼定在什么时候啊?”杜承昇问道,表情有些不太好。
“在准备了,本来打算一过来就办,但是最近公司比较忙,要耽搁一段时间。我们都打算办了,你跟你小女朋友准备什么时候办?”
杜承昇苦笑:“她家里人嫌我老,一直压着不准结,搞得我现在都没信心了。”
杜承昇也三十岁了,女朋友比他小九岁,郑以晨见过一次,还是跟程远第一次偶然碰面的饭局上。
“你这就没人家程远厉害了,小女朋友天天跟在屁股后面求婚。”冯涛“啧啧”道:“程远,你把人家娶了算了!”
“什么小女朋友,别乱说话。”
郑以晨知道,王老师的女儿从很小就喜欢程远了,这十年时间过去了,没想到还追着他在跑。
等到她再抬头的时候,发现佟越一双眼正紧紧盯着自己,恨不得把她看穿了。郑以晨知道佟越是什么心态,故意装作没看见的样子,撇过头去。
余光中的佟越皱了眉,忿忿道:“你们坐,我去帮我妈端菜出来。”
“哟!真孝顺!”
“十佳好女婿非你莫属啊佟越!”
郑以晨在心里点点头,佟越真的对妈妈非常非常好,尊敬中却又带着亲热,十分讨焦云喜欢。
晚饭结束,郑以晨和佟越给焦云准备好了按摩椅和泡脚桶,让她便按摩边泡脚便吃水果去了,两人合作把家里收拾好了,才回了房洗漱。
如今的佟越让郑以晨越来越信任,所有的计划都会参考一下他的意见。于是在确认苏婷有抄袭的现象后,把视频给他看了。
佟越不是很懂舞蹈方面的事情,有些看不太懂,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我问过方诺了,她已经构成了借鉴过度,也就是抄袭。但因为她得奖的年份太久了,而且现在主办方都换了,要追究肯定是不好追究了。抄袭对于一个舞者来说是非常严重的,更何况是她用抄袭的舞蹈,得了当年全国最大的奖项。舆论都能压死她。”
佟越有些惊讶,顿了顿才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直到佟越这样问了,郑以晨才有些发愣。她眼神呆滞,一时间竟然不知要怎么回答。
苏婷作为母亲是罪大恶极,作为舞者也是令人不齿的。但她毕竟是她的亲生母亲,让她身败名裂,是否有这个必要?
“先留着吧,多做几个备份。如果没有必要那最好,你实在觉得心里那道坎过不去,我帮你散出去。”
郑以晨机械般地点点头,关了床头灯,像昨晚那样,和他保持着安全距离,平躺下来。
黑夜里,郑以晨的眼始终望着天花板,无法进入睡眠。终于,她还是没能忍住,哑声问道:“睡了吗佟越?”
“没,等你呢。”他知道她有话要说,也知道她没法睡着,便一直在等她开口。
“宁时凯这半年,给了妈妈五十几万。加上投进玩具厂的钱,加起来有一百二十多万了。东西我都存着了,备份也都做好了。”郑以晨咬咬唇,迟疑问道:“我……该怎么办?”
“宁时凯那边的公司比较小,资金链也紧张,这些钱应该不是他挣的。不是宁家现在给的,就是以前给的。”
“我知道……而且宁时凯到现在也没有向妈妈提出任何要求,反倒是只要妈妈开口,他都很快办到了。我都在想,他是不是真心只是想补偿?如果这样的话,保持着这个状态,他能愿意尽孝心,就让妈妈别找他要钱了,就这样也挺好的……”
宁时凯是焦云的亲生儿子,这半年来他的行为已让焦云有所动摇,郑以晨心疼焦云,自然也跟着动摇。她多希望就保持这个良性的交往,把这一辈子走完。
“那就都先留着,不用最好,你也不会再感觉难过。”佟越的声音低沉悦耳,仿佛春风一般轻轻吹拂着郑以晨的心。
“可是,我们就得一直拖着了……你……”
郑以晨话语里带着哭腔,话音未落,就被身边的人轻柔抱在怀里。
“那就拖着吧,挺好的。”
郑以晨眼泪从眼角滑到佟越的手臂上,烫得他心一惊。
温热的呼吸就在此刻越靠越近,下一秒,眼角的泪就被佟越的唇给吻走。
“哭什么,我都说愿意拖着了。”
佟越拍拍她的后背,抱着她的手臂又紧了紧:“睡吧,晚安。”
第51章
等到酷暑渐消, 郑以晨才终于被正经催了。佟越的妈妈李君虽总是笑盈盈地和她讲话,语气里常带了若有似无的暧昧, 但也从未多提过关于孩子的一句话。
郑以晨本是假装对她的眼神语气毫不知晓,这次去佟宅吃晚饭时, 李君却明明白白说了出来。
“以晨啊,佟越年纪也不小了。佟衍是你爸爸二十多岁的时候生的, 就聪明些。你看看佟越……不说也罢!男人还是得年轻点儿生孩子, 孩子聪明!”
郑以晨被李君的话说得一愣一愣的,下一秒就没忍住笑了起来。
要是佟越知道他妈妈这样看待他, 该是什么表情。
“以晨,不是说晚上回宁家那儿住一晚吗?东西带齐没有?”佟越进门时随口问道, 却见那对婆媳正不知笑着什么:“在说些什么?”
郑以晨憋着笑摇摇头,回应道:“带齐了, 你的东西也带着了。”
倒是李君,斜眼看了一眼他,有些嫌弃的样子。
“您这是什么眼神?”佟越皱眉。
“该讨媳妇儿的时候讨不到, 该生孩子的时候生不出。”李君翻了个白眼, 轻哼说道。
佟越闻言,一时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他在郑以晨和李君间来回看了看, 干脆忽略她的话。
郑以晨听这母子俩的对话觉得甚是有趣, 一直捂着嘴笑个不停。佟越顿时不悦, 一把扯过她:“走吧走吧, 这家待不下去。”
“妈那我们先走了。”郑以晨回过头来打个招呼, 被佟越拖走。
“我妈这样说我, 你还在一边笑。倒真让她觉得自己的话是对的。”佟越皱着眉,语气里带着指责。
“难道不对?”郑以晨笑着逗他,望向他的眼神带着揶揄。
“恩?”佟越的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看她。他挑挑眉,唇角勾起坏笑:“你怎么知道我该生孩子的时候生不出?”
郑以晨面上一红,快步走了两步甩开他,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不理会。
佟越也不追问,闲闲跟在她身后走着,表情愉悦,心情舒畅。
“你跟那边说了没有?”佟越启动车子,随口问道。
“没有,这连着两个月我都是半月去一次,她应该知道的。”由于宁家知道她带着焦云一起住,怕他们心里有隔阂,郑以晨和佟越便常常回去一趟。美其名是把这些年没有过的陪伴补偿一些回来,实际是多给他们一些安抚。
谁知,到了宁家后,苏婷的表情显得十分慌张,拉着他们两人到阳光房去,说是要他们看看家里新添的植物。
佟越和郑以晨有些莫名其妙,却只得跟着上去。
可楼上哪来新添的植物?都是些种了很久的花花草草盆栽观赏树之类的。
“咦?王姨给搬哪儿去了?还想给你们看看的……”苏婷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却依旧保持着疑惑的语气。
“没事儿,等王姨把花花草草搬上来了我们再来看。今天以晨起得早,可能有些疲乏了,那我们就先下去休息。”
苏婷听佟越那么说,也不再多纠缠,点头应了。
“是不是……有些奇怪?”回了房间,郑以晨皱着眉问他。
“恩,我去隔壁看看。”自从郑以晨搬出宁家,宁升阳就还是把二楼宁时凯的健身房改成了郑以晨的房间。说是客房太小,她和佟越偶尔回来住不够宽敞不合适。佟越说的隔壁,便正是宁时凯的房间。
郑以晨点点头,明白他的意思。能让苏婷如此反常的,大致也只有宁时凯了。
佟越不久便回来了,对郑以晨说道:“可能是宁时凯回来了,上次回来我还见王姨没拿钥匙直接开门进去了,我刚刚过去开门,被锁上了。可能是他回来放了行李,不想被我们看到。”
正说着,郑以晨就接到了焦云的电话,以为她忘了今天他们要回宁家,便开口说道:“妈妈,我们今天回宁家一趟,您不用等我们,早些休息。”
“童童,我在师大散步,宁先生回来了,正在赶过来。我听他语气冲冲,好像是要来找我。”
焦云年纪大了爱走动,每晚便都要去离家不远的师大散散步。郑以晨不忙不累的时候会陪着走一走,偶尔佟越也会跟着。
如此一来,郑以晨更加确定,是宁时凯回来了。
挂了电话,郑以晨焦急地对佟越说:“他这次可能是真的被逼急了,本来就因为要避开我而不能回宁家住,这下我们突然回来,苏婷赶他走,他只怕是气急了要去找妈妈摊牌了。我得去看看,我怕妈妈有危险。”
“我去吧,你就在家里陪着苏姨,就说我突然公司有事要出去一趟。你打电话让妈妈悄悄用手机录个音,小心别被宁时凯发现。”
佟越和郑以晨当着宁升阳夫妇的面会叫“爸妈”,但私下里,两人从来都是直接称呼。大致是两人心里都明白,这两人绝非郑以晨的好父母。
佟越一走,郑以晨就掩着自己的慌张,去找苏婷聊天。她临时在网上找了个舞蹈视频,拿着视频去找苏婷讨论。这是苏婷最爱的话题,自然是不疑于她。
郑以晨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好几次苏婷问她的时候,都恍恍惚惚不知其问。
苏婷叹了一口气,似是有些失望:“童童,为什么要在聊舞蹈的时候那么不专注?不该这样的。”
“妈,不好意思,我是担心佟越这大晚上出门开车。”郑以晨低下了头,掩饰自己的慌乱。
“行了,这也正常。对了,我之前给你的视频你看完了吗?”
“恩?”郑以晨吓得一惊:“还、还没有……最近太忙了……”
苏婷语气略带责备,似是怨她不争气:“那你肯定也没看多少,真可惜。我找到若云老师了,若云老师现在已年近七十,我想去看看她。本还想带着你去见见,但你没看过视频,肯定不知道若云老师是谁……”
郑以晨因为她的话一个激灵:“若云老师?”
“对呀,怎么了?你看过视频了?”
“还没看,但是看到您给我的文件夹里有这个名字了。我……我回去多看看,您打算什么时候去?带上我一起吧!”
苏婷见郑以晨语气恳切,这才有些欣慰地点点头:“好,我就带你去一见若云老师的风采。她虽然不出名,但我真的很喜欢她身上的气势……”
苏婷话音未落,郑以晨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抱歉地对苏婷点点头,心如擂鼓,接了电话:“怎么了?”
“妈妈录音被宁时凯发现了,又被他推倒在地,伤了手腕,你赶紧来中心医院一趟。”
“什么?”郑以晨惊得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怎么了童童?”苏婷疑惑地问道。
“妈,我出去一趟!”苏婷在身后叫她,郑以晨却再也没办法多待,起身跑出去坐车了。
急匆匆赶到医院,宁时凯已经不知所踪,郑以晨问了问情况,才知道焦云的左手手腕骨折,正在打石膏。
“怎么回事?”
“我去的时候正看到妈妈被他推倒在地上,他拿着妈妈的手机删了录音,周围有大学生在散步,过去把妈妈扶了起来。宁时凯见我来就走了,我送妈妈来医院的时候问了,他确实是因为被赶出来觉得很生气,才以那些钱为威胁,要妈妈劝你别再跟他作对。”
“都怪我……又让妈妈受苦了。”
“是我的原因,早知道就不让妈妈录音了。其实手上的东西已经足够了,没必要要妈妈冒险录音的。”
郑以晨听他抢着把错揽到自己身上,摇了摇头,没再多言语。
医生给焦云打完石膏,又开了些药,交代了些注意事项。焦云是个不太能忍疼的人,一点儿小伤都能疼得直吸气,这次却意外咬着牙没哭没吭声。郑以晨知道,她这是希望把自己的伤势缩小些,让他们不那么担心。
从医院一出来,焦云就用另外那只没打石膏的手,把手机拿了出来。
“童童,我是当时跟他谈完后,把录音上传到你之前给我下载的那个什么云端软件上面,结果刚传完,不小心点开,才被他发现了。你拿去看看,看他删了上传的那个没有!”
郑以晨闻言有些惊讶,焦云向来是不太爱研究这些软件的,之前还是因为妈妈手机内存满了让她下载的,没想到她竟然还能利用起来。
她找出云端列表一看,果然,宁时凯当时大致是看到佟越来太慌乱,没来得及去检查云端文件,这才遗漏了。又或者是他根本就想不到,焦云竟然会使用这样的软件来备份。
“还在呢,妈妈,谢谢您!”
“没事儿……他说话很难听,大致是气急了吧……”焦云摇摇头,表情看上去有些难过:“我跟你爸爸,都不是这样的性格,也从来没有害人之心……有时候真的会怀疑,是不是谁弄错了,明明你才像我们的性格……”
郑以晨从小就是一个比较天真单纯的孩子,与人为善,这样说起来,倒真是她像他们比较多一些。
郑以晨低了低头,没敢搭腔。她也多希望自己就是他们的孩子,那她也许能救爸爸,也许不会有那么多痛苦纠缠,也不会卷入宁家。
“宁时凯在那样的环境里,难免会学到心机和强者生存。苏姨总在逼宁时凯去和宁诗璇抢,灌输给他家产才是最重要的思想。您和爸爸给以晨的环境单纯又美好,她才会善良又纯粹。”
佟越的话像是月下的河水,静静地流淌,蜿蜒而长远。
焦云点点头,脸上这才浮现了些许的笑容:“是呀,我倒是觉得自己有些幸运,能有童童这样的乖女儿。”
郑以晨胸口有无限的感动,她挽起妈妈的手臂,亲昵地靠在她肩上。
“佟越,多谢你对童童那么好。以前我总是担心,担心她再因为你而一蹶不振,可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您放心吧,我能做到的,我都会做到,绝不食言。”
第52章
焦云的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 夏末的夜晚已有丝丝凉风,手腕处的疼却依旧让她流汗。
郑以晨看着妈妈明明很痛却咬牙忍住的样子, 鼻尖酸酸的。她又害妈妈受伤了。
站在医院大门口,身边的佟越在和焦云将注意事项, 郑以晨听着他们的对话,又看看焦云打上石膏的手腕, 沉声道:“佟越, 我去打个电话,你陪陪妈妈。”
佟越看向郑以晨的眼神有了然, 他点点头:“放心。”
郑以晨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心里将所有的台词都过了一遍。可听到对面“喂”的一声,突然就脑子一空, 半晌才哽咽着叫道:“妈。”
听郑以晨的声音有些奇怪,苏婷疑惑问道:“怎么了?”
“我跟佟越今天不过去睡觉了, 焦妈妈被……被人推倒,手腕骨折了,我得过去照顾。”
“骨折了?严重吗?要不你们一起回来, 我这边有些保健品, 让她带回去吃。”苏婷的关心实在是有够表面,话语间带着一股抹不掉的优越感。
郑以晨心生厌恶, 却没表现出来, 她鼻音明显:“不用了, 您把宁时凯接回去吧。您不用把他赶走的, 不然他也不会让妈妈受伤。我本来以为他给妈妈那么多钱真的只是为了补偿, 没想到……好了妈, 我得去照顾焦妈妈了,您早些休息。”
没等苏婷讲话,郑以晨就挂了电话。等苏婷心里的想法渐渐发酵以后,她再去加点儿温,让那些本就散发着恶臭的真相,更加腐烂。
正打算回家,郑以晨却忽然想起自己的护肤品全部已经带去了宁家,无奈地说道:“还是得去那边一趟,我的东西全部拿过去了。”
焦云闻言有些慌张,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是好,她不想去宁家,却又不想麻烦佟越先把她送回去:“那我……”
“您跟着去吧,没关系。让以晨自己进去拿,我陪你在车里坐着。”佟越知道焦云的不安,开口安慰道。
听他那么说,焦云这才放心,点点头在后排坐好。
郑以晨独自进了宁家,站在玄关处换鞋,她开关门的声音不算大,在二楼的三人并未听见她的声音。唯有在一楼的王姨见她回来,打算和她打招呼。
听上面三人似乎在吵架,郑以晨赶紧把食指放在嘴边,提示王姨别出声。
“糊涂!”宁升阳不怒自威的声音传来,郑以晨走到他们讲话的正下方静静听着,努力听清那不太真切的话:“我说了让你别回来,当耳旁风是不是?”
“爸,我正好来办事,是妈说郑以晨今天不回来,我才回来住的。谁知她还是回来了,妈让我赶紧走,我就只能走了。”
“那你就去找你亲妈闹事儿?还把她推骨折了?”宁升阳发了怒,郑以晨从未见过他生气的模样,此刻却竟然能从他的语气中想象到他对宁时凯怒目而视的样子。
“我不是故意的……”
“瞎胡闹!对她来说她那个妈有多重要你自己不知道?”
“那凭什么?凭什么她两个妈都霸在手上,而我就有家不能回?我不是你们的亲生儿子我就该死了?”宁时凯也发起了火,音量提高:“她是觉得她那个妈重要,那你们对我来说就不重要了?她能陪着那个妈,我怎么就不能陪着你们了?”
宁时凯的话似乎触到了宁升阳夫妇的心,郑以晨只听苏婷悠悠叹了口气,语气无奈:“小时,你对我们也很重要,但是你要知道,现在童童嫁给了佟越,你现在只能在外面。但只要你一天是我们家的儿子,这个家就都是你的。”
郑以晨闻言,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血都冲进了脑子里。她竟然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地颤抖着,慌乱不已。
“你给了她给了多少钱?”
“没多少,就偶尔那边公司的工资拿点儿出来。那毕竟也是我亲生妈妈,郑以晨对你们这么好,我也不能太过分了。”宁时凯自然地回答着苏婷的问话,一点也不像是在撒谎
“你尽孝心还怎么把她推得手腕骨折了?”
“我不是故意的,妈妈之前告诉我,说要我从她下手,要她帮我劝劝郑以晨。她明明答应了,结果我还是被赶出去了。我去找她问情况,她一直吞吞吐吐不肯说,我有点没忍住,就骂了她一句,她不小心踩到石头就摔倒了,那也不能算是我推的吧?”
郑以晨终于忍不住,伸手去按了电梯。
就在电梯响起的一瞬间,二楼的三人顿时警觉了起来,看着电梯从二楼下降的标志,三人面面相觑。
宁时凯顿时慌张起来:“这?”
郑以晨到了二楼却并不朝他们走去,而是要拐进自己的房间。
苏婷不知她听到了多少,只是十分紧张,试探性地问道:“童童,怎么还是回来了?”
“来拿点东西,我以后会尽量少回来的,不妨碍他回来陪你们了。”郑以晨面无表情地转了身。
宁时凯并未说些什么,只轻轻地哼了一下。就是那一瞬间,郑以晨的怒火“蹭”地一下蹿了上来。她一步步跨到他们面前,盯着宁时凯的眼,轻蔑地笑着。
“你这半年的工资,能拿一百五十万出来?你工资也真高啊。佟越说亲眼看见你推她了,你抢手机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把她推摔倒?怎么没想过她摔倒了我就一辈子也不会松口?你一边拿着爸妈的钱在养亲妈,一边又在亲爸妈面前说只是为了让我松口让你回来尽孝?你想两边讨好怎么不就一直装下去算了呢?”
郑以晨明明在流眼泪,每一个字却都说得清晰无比:“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我本就不是个想争什么的人,但你别太过分了宁时凯。”
宁时凯的表情变得尴尬又气恼,宁升阳和苏婷的表情也微妙极了。郑以晨不再去理会这家人,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把该收拾的全部收起来了,只留了些等同于不要的东西,占着这个房间。
郑以晨收了一大包东西,刚按下电梯按钮,却被宁时凯给打断。
“等等。”宁升阳的声音低沉雄厚,带着愠怒:“该走的是吃里扒外的东西。”
“您!”宁时凯慌张了起来,回头朝苏婷求助:“妈!”
苏婷知道郑以晨早已听到了那些话,此刻自身都难保,只能摇了摇头,对郑以晨说道:“童童,等你焦妈妈好了,记得多回来玩。”
郑以晨并不理会,踏进电梯里下了楼。
走出宁家大门的一瞬间,丝丝凉风吹进她的衣衫,郑以晨这才感觉到自己后背上全是汗。
一切都是苏婷的主意。
从当初换孩子,后来接她回去讨好她,包括让宁时凯去求助焦云,全都是苏婷希望宁时凯留在宁家的主意。明明她都产生了动摇,最终却不知怎么还是舍不得宁时凯。
郑以晨就算再理解那种养父母和养子女之间亲密的关系,也无法接受苏婷为了宁时凯那样算计自己。
郑以晨感觉到风吹到脸上凉凉的,这才抹了一把脸,把脸上的泪水擦干了。
见郑以晨提着一大包东西出来,佟越赶紧下车来接,他担忧地问道:“怎么了?”
“我把东西都收走了,等他们想好了,可能会喊我回去。”郑以晨话语间有不自信,那时宁时凯把她从楼上推下来都没能让宁升阳下了决心真正赶他走。
“我把事情都摊出来讲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果……”郑以晨低下了头,有些失落。
“我知道了,我来办。”佟越左手拎着她递过来的一大包行李,右手帮她开了车门:“我们先回家再说。”
郑以晨从后视镜里看着焦云,焦云一直呆呆地看着车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郑以晨知道她心里难受,却连开口安慰都不知从何开始。
太多不可逆转的东西了,残忍又可怕,只能硬着头皮去承受。
家里的阿姨是钟点工,晚上来不了,郑以晨便担负起了照顾妈妈的工作,等到把焦云伺候睡了,她才回房洗漱。
佟越见她有些疲惫,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道:“我找了个全天的阿姨,明天中午就能住进来,可以好好照顾妈妈了,你别担心。”
“好。”郑以晨在他身边躺下,盖好毯子
“等把这些事解决了,我就带你去一趟医院。”佟越话音刚落,就感觉身边的人身体一僵。
“什么医院?”
“我一个认识的整形医生回国有一段时间了,我很早就想带你去看看能不能把你背后的伤疤做好一些,但是后来出了太多事儿,一直没机会告诉你。”
郑以晨长久地沉默了,终于,她面对着佟越却有明显的拒绝姿态,声音僵硬。
“不用了,你觉得难看我可以遮起来的。”
第53章
佟越被郑以晨的话噎得哑口无言, 他知道她可能会有抗拒心理, 却没料到她的抗拒是来自这个方面。
他解释道:“我不觉得难看。只是你太在意它了, 既然你在意, 那就把它去掉。”
郑以晨闭着眼, 她伸手拉了拉睡衣,又把头发整理了一下, 这才放心了些。她最近一直在穿李君送给她的那几套睡衣,大致是佟越最近看她的伤疤看得太多了, 才心声厌恶, 想要带她去做手术除掉吧!
“不用了,我不在意。”
郑以晨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语气终于击退了佟越,他不再说话。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 明明到了几乎要峰回路转的地方,却在一脚踏错的那一秒, 将明亮的道路又往远处推了推。
郑以晨知道自己的语气太过僵硬, 心下一软,终于还是在良久的沉默后, 轻声道:“晚安。”
“恩, 晚安。”佟越的声音低低的, 让郑以晨听不清他的语气。
……
佟越帮着焦云在玩具厂请了个主管,虽然工资不算低,但是就能力来说, 大大超出了郑以晨的预料。虽然她不懂生意上的事情, 但从焦云偶尔得到消息后的表情来看, 厂里的效益还是很不错的。
焦云的骨折不算严重,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就取下了石膏,郑以晨考虑到她最近憋在家太久,便打算带她出去玩一圈。虽然她的手腕还不能动,但看看风景吃吃东西还是可以的。
为了错开“十一”小长假的旅游高峰期,郑以晨专门把自己的假期集合起来推后了,她把路线和出行方式都计划好以后,才告诉了佟越。
佟越有些不悦,但他实在太忙,没时间陪着一起去。
“你该早点告诉我,我好提前完成工作了陪你们一起去,一路上也能照顾你们。”
郑以晨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完全没有想到要喊佟越,一时间有些窘迫,讲话都吞吞吐吐了起来。
“啊,对,就是知道你没时间,才没早告诉你……”
见她的模样,佟越心底也明白了,酸泡泡冒了出来,又不能说出口,便只能壮大度:“没事儿,等月底婚礼完了,我们再出去玩。”
郑以晨机械性地点点头,对他嘴里的“婚礼”一点实感也没有:“好。”
整个“十一”,郑以晨和佟越都待在家里,两人偶尔出去吃个饭看个电影,什么也不想地过了一个假期。那种放空状态着玩,让郑以晨几乎以为自己还在幼儿园做幼师,有着寒暑假,在假期的时候就闭着眼睛玩。
假期的最后一天,郑以晨把自己和妈妈的行李收拾好了,核对着第二天一大早的飞机票。佟越在一边帮忙,却一句话也不说。
郑以晨知道他心里不高兴,有些不好意思,安慰他道:“到时我跟妈妈到了,买明信片寄给你,还会给你买礼物的。”
佟越拿眼睛瞥她,这才说了一整晚的第一句话。
“只怕是你回来了明信片都还没到。”
“啊……”郑以晨张张嘴想说话,最终还是闭了嘴,她再说下去,只怕她们回来的时候,他会把门锁起来不让她们进了。
第二天一大早,佟越便起床送郑以晨娘俩去机场,可刚到机场把机票兑了,郑以晨却接到了宁家的电话。
她看着手机上的来电显示,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郑以晨求助似的望向佟越,把手机递给他看。
“接吧,看看什么事儿。”
郑以晨接起电话,把耳机递给了佟越一只,那头是和她交流很少的宁升阳。
“童童,你到公司来一趟,带着户口本和身份证。”
“带这些东西做什么?”郑以晨疑惑问道。
“今天公证处上班了,我打算把宁时凯分出去,还是以分家来做。你户口转到佟越那儿没有?”
宁升阳的话让郑以晨震惊到无以复加,明明早已不做指望的事情却又突然发生,这让她有些茫然。她抬头望向佟越,见到他表情柔和地点点头,才用僵直的声音回答:“没有,公公比较忙,一直没时间去分户,所以我的还在焦妈妈那儿。”
“行,那你带着来吧,今天转我这边,也好为以后做打算。等佟越分出来了,到时你们再去商量。”
“我……”郑以晨想说自己已经打算出去旅游了,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好,我马上赶过来。”
“那你抓紧,等你来了办。”
郑以晨听着耳机里的“嘟嘟”声,半晌都没回过神来。直到佟越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她才猛地抬头,问道:“要去吗?”
“你已经有决定了不是吗?”
佟越说得没错,从她答应宁升阳的那一刻,就说明她已经决定要过去了。她的心跳得很快,看着在一旁拿着飞机票笑的焦云,愧疚涌上心头:“可是我答应妈妈要出去玩的。”
“如果办的快一上午就能办好了,到时我再来订机票。”佟越在她头上轻轻揉了一下:“反正妈不用上班,你可以请假,什么时候玩都可以。”
郑以晨这才放下心来,走到焦云面前,向她解释。
焦云明显愣了一下,隔了好久才目光呆滞地点点头。郑以晨知道她因为宁时凯而心里多少有些难受,便伸手抱了抱她:“妈妈,等我办好了咱们就出去玩。”
“好,没关系。”
……
郑以晨从得知消息的那一瞬间,心就一直跳得很快,一直到进了宁家的公司,却突然缓和了下来。她拿出纸巾擦了擦手心里的汗,在前台**那儿问了地方,进了小会议室的门。
见她进来,苏婷亲热地朝她挥挥手:“童童,你来啦?”
“妈,”她朝苏婷点点头,又向宁升阳打招呼:“爸。”
在场的除了宁升阳夫妇以外,宁时凯和宁诗璇也在。和宁诗璇交换了个眼神,两人的眼神里都有一样的内容。郑以晨没有去看宁时凯,却很明显地能够感受到他眼里的愤怒和不甘,还有无能为力。
“您几位各自签一下名,东西就办好了。”
公证员和律师带着他们走完了流程,便收拾东西走了。这一**人都是“亲人”,此刻凑在一起,却感觉极为怪异。
宁升阳倒是闲闲,食指在桌上敲了敲:“童童,找时间把户口转过来。”
“不用了爸,佟越最近要去分户了,转来转去也麻烦。我到时之后转过去就好了。”
“好,那待会儿你就直接回去,我们和小时去办一下分户。”
“好。”
“对了,小时分出去以后,我们偶尔可能还是会在一起吃顿饭,希望你焦妈妈那边以后也能偶尔找时间和小时见个面。他以后就真的是一个人了,如果能够有两边父母的喜爱就最好不过了。”苏婷拉着郑以晨的手,不断摩挲着。
“当然,只要他再不会伤害到谁,两边都还是他的家人,我自然没有资格去决定些什么了……”
话音未落,苏婷的电话就响了起来。她出去接完电话,兴奋地告诉郑以晨:“童童,我那些舞蹈圈的朋友明天就到了,明天我给你打电话,我把你之前的视频都给他们看了,他们对你非常看好。虽然你年纪不小了,但是以兴趣来继续跳也是很好的!你说呢?”
郑以晨闻言一惊,下意识双手握紧了拳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倒是一边的宁时凯嗤笑出声,低声嘲笑:“可笑。”
“小时,别乱说话!”苏婷皱着眉指责道。
“您还打算要她来完成您未完成的梦想?是,您觉得她有天赋,但您看看她背后那恶心得要死的鬼样子,还能跳出花来不成?谁愿意看?”
郑以晨把头低到不能更低,她浑身开始剧烈地发抖。她不愿让任何人知道这秘密,害怕知道的人觉得她恶心。就连佟越,看过无数次也还是不能接受不是吗?
“什么?”苏婷惊呼道,宁升阳和宁诗璇的表情也有了惊愕。
宁时凯“呵呵”一笑,伸手便把郑以晨的头发扒开了,又用力扯了一下领子,那疤痕便在她有血缘关系的家人面前尽现。
郑以晨明知自己无法对抗他的力气,便只能死死咬住自己的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耳边的吸气声让郑以晨终于没忍住,不管宁时凯还抓着她的头发,一把掀开他,顶着头发被他撕扯的疼痛感,跑出了会议室。
她是一个令人厌恶的人。
就像一只背后长满癞子的癞□□,惹人嫌。
她都知道。
佟越的车就停在公司门口,郑以晨捂着嘴低头狂奔,终于在门口被佟越一把拦住搂在怀里。
耳边传来佟越担忧的声音:“怎么了?”
郑以晨抬头,一双大眼里蕴满了泪水,她急剧地喘着气,望着佟越的脸看了好久。背后密密麻麻的刺痛感让她觉得自己几乎无法呼吸,特别是想起面前这个男人,也如此厌恶她后背的丑陋,郑以晨终于伸手紧紧抓住佟越的手臂。
“佟越,我去医院,你带我去医院!我愿意祛疤!祛了疤你们就不会嫌恶我了!我们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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