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刚走完最后的一天,春红柳绿的季节刚刚过去,还没有容人做好心理准备,外出尚穿着外套的人们就发现,酷热难耐的夏季已经悄然降临。
中海,这座国际化的大都市,丝毫没有因为突如其来的炎热而影响人们的心情,纸醉金迷的背后,是一颗颗年青男女悸动中带着浮躁的心。
指针刚刚走到七点,漫长的白昼还未完全散去,大街上,穿着清凉的大姑娘小青年就已经流连在了灯红酒绿之间,汇集成一股股的人流,霓虹点点的城市,看去犹如镶嵌在灯塔上的明珠,光华而璀璨。
走在回去的路上,李阳觉得人心里空落落的,心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倒很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刚刚参加了一场初中同学的聚会,李阳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同学在这个远离家乡的城市里打拼,邀请电话打进来的时候,李阳还诧异了好一阵,那些同学中的确有些能人,自己的联系方式居然也能打听到。
李阳最终还是去了,十多年没见,这份只存在于记忆中的学生时代虽然已经模糊不清,但只当作一场青葱岁月的重温也好啊!
只是结果却和李阳的想法相去甚远,十多年的分别已经让李阳认不出他们本来的模样,认识的与不认识的,让一场闹哄哄的宴会了无生趣,这场聚会的发起者,那个曾经在学生时代其貌不扬的同学如今衣着光鲜的游走在各种团体之间,和李阳寒暄时那张胖脸上虚假的笑容让李阳记忆深刻。
谁和谁结了婚,谁谁谁如今在哪高就,谁谁谁成了身家千万的大老板,学生时代那个学习成绩最好,曾让李阳暗恋一时的女生也一身贵妇的装扮,挽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四处交际的场面,让李阳一时回想:“什么时候竟变成了这样?”
最终离开的时候,李阳没有通知任何人,也没有人上前挽留,他就仿佛一个路人,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过去的始终只能当作一场回忆,深藏在心里的最深处,一旦揭开,就会面目全非,是遗憾还是挽惜,李阳不知道,他也不想去知道。
将脱下的外套甩在肩上,饶过广场那一字排开的小商贩,在嘈杂的讨价还价声中李阳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这里是李阳在这所城市栖身了四年的小窝,和往常一样,这幢楼里没有余钱进行夜生活的人们三三两两的搬着小凳坐在巷子两边,有人下着象棋,有人谈论着家常里短,看到李阳经过,还会友好性的打着招呼。
“刘叔,来四串腰子,二个烤翅,一碟花生米,再上两支啤酒。”
“阳子,今儿个不用赶场?”一个略有沧桑的中年男人嗓音在他背后响起,李阳转过头,刘叔佝偻着腰背在拿啤酒,看到李阳转过头来指了指手腕上的表,尴尬地笑道:“看我,都忙糊涂了,这才七点,离你上班还早着呢,对了,上次给你介绍的那丫头你们谈得怎么样了?还谈得来不?”
“吹了。”李阳嘴角抽动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话来,言辞带着几分深沉的唏嘘:“我一没票子,二没车子,三没房子,人家姑娘凭什么跟我好啊!这年头,感情再实在也没物质实在!过几年再说吧!”
刘叔嘿嘿笑着,吃吃艾艾地说道:“那没关系,刘叔再给你介绍一个就是,看不上你那是人家姑娘没眼光,这么好的小伙还怕找不着对象?叔下次再给你找个更好的。”
李阳自嘲一笑,开了瓶口咽下一口酒水也没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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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门大街,是这座城市最为古老的一条街道,也是城区改造后唯一还保留着原来历史风味的街道,当年那个风云激荡岁月中比较有名的金门战役就在这里打响。几十年过去后,城市里各条街道的名字被改得七七八八,唯有金门这个比较有特殊记念意义的名字被保留了下来,改革开放后,受思想大潮的影响,这里成了各种娱乐场所的扎堆区,各种酒吧茶楼林立,是中海市最为著名的酒吧一条街,每天夜晚来临之后,各种牛鬼蛇神在这里流连出没,前些年甚至因为管理太过混乱的缘故差点被政府取蒂。
李阳上班的地方就在这一片,九八年缀学后,李阳来到这所大城市里打工赚钱,因为受不了工厂的生活,坚持了四五年后来到这里,先是在各个酒吧里做跑腿侍应,靠着一位流浪艺人的指点,最后改行玩起了音乐,几年下来,勉强学了几分技艺,现在靠着在各个酒吧客串琴师乐工过活,钱虽不多,却也胜在轻松自在。
能在这种牛鬼蛇神混杂的地方生存这么多年,除了低调谨慎的缘故外,也和其中一间酒吧的老板齐胖子的照拂脱不开关系,八点刚过,这间名为红魔的酒吧就已经接近爆满的地步。
红魔是齐胖子取的,从这里也可以看出这是一间有着浓厚足球氛围的酒吧,因为齐胖子本人是英超红魔曼联的死忠,酒吧因此而得名,宽敞明亮的厅堂中烟雾缭绕人声鼎沸,一台超大投影电视正播放着一场现场直播的英超联赛,呼喝叫骂不绝于耳。
这里的气氛李阳已经习已为常,走过一楼大厅的回廊,在一间挂着‘非请勿进’牌子的办公室前敲了敲门。
“阳子来了。”
听到房间里齐胖子那独有的尖锐嗓音,李阳早已见怪不怪,房间的外面有摄像头,李阳以前也问过齐胖子为什么要在房间外装个摄像头,齐胖子却只是笑而不答。
李阳推门进去的时候正好看到齐胖子撅着肥屁股在那泡功夫茶,两只眼睛瞪得像个铜铃,听到开门的声音也没见他从电热炉的温度计上移开。只是随手伸出胡萝卜粗细的手指点了点旁边的沙发座。
李阳也没多少客气,事实上,李阳一直觉得齐胖子很好玩,属于真性情的那种,这种很幼稚的事情在李阳看来十分可爱,这也是他们虽是老板与雇工的关系,却能像朋友一样随意的缘故。
“我要走了,今天是来向你辞行的,这么多年来多谢你对我的照顾,谢谢了,齐哥。”
齐胖子一怔,愕然转头,习惯性的摸了摸自己的大光头,疑惑的问道:“要走?什么意思?你……!”
李阳想了想,有些歉意的笑道:“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也是要奔三的人了,混了这么些年,功不成名不就,家里对我的意见很大,从我缀学至今,十余年来就没给家里二老省过什么心,我爸都五十好几了,身体又不好,还要每天起早摸黑的讨生活,我知道他这是在为我攒老婆本呢,我可是于心不忍啦!再说留在这花花都市和回老家发展,最后的结果都差不多,我也能回去尽尽孝道,弥补我这些年的过失。我是想通了,就按他们的意思,在本地找个对象,结个婚,做点小本生意,凑和着过算了,齐哥,你能理解的,是吧?”
齐胖子好些时候才回过神,伺弄了半天的工夫茶也不理了,叹了口气坐在沙发上,语气幽幽地说道:“你这……也太突然了,说实话,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以前我就跟你说过,不要拿齐哥当外人,你齐哥能看上眼的人不多,我是一直拿你当弟弟看的,你要发展,齐哥真心支持你,缺钱缺物都照应着来,可你这脾气,说好听点是有骨气,说不好听的就是死脑筋,得,我也劝不动你,你这一走啊,我这店里又少了一块招牌。”
李阳哑然失笑,道:“哪能呢,我客串的这个琴师吧,水平真的不咋样,糊弄些大老粗还行,真叫行家听见了,指不定怎么损我呢!”
“你懂个屁,比你技艺高的一抓一大把,可是这几年下来,都听习惯了,我这店里的客人都是怀旧的主,你找个人再上去弹弹,吼上几嗓子,保管被他们扔下去。”齐胖子翻了个白眼,无奈的说道:“真决定了?不再好好考虑考虑?”看到李阳缓缓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好吧,就知道劝不动你,不过就算你人离开了,也别忘了哥哥我,结婚的时候别忘了通知一声,哥哥还等着喝你的喜酒呢。”
李阳缓缓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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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再回到从前,所有一切重演。”
“你是否会明白生活重点。”
“不怕措折打击,没有空虚埋怨。”
“让我看得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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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哀怨愁肠的《再回到从前》在酒吧大厅中响起,不俗的唱功再加上真情流露,让刚刚观看了一场激情赛事的客人纷纷鼓掌叫好,几个常来常往的老熟人更是慷慨解囊,将一张张红艳艳的打赏递到李阳手中,还不忘赞上几句:“阳子,就你这水平,真该去那个什么中国好声音上比比,窝在这鸟地方,真心屈才了,你们说是不是?”
看着台下此起彼伏的喝彩,李阳无声地一叹,十多年的异乡之旅,该结束了。他朝着吧台的方向挥了挥手,在齐胖子惋惜的目光中……离开了。
(战场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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