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妩莞尔：“哪里话。”
没有人注意到，住客册子上“楚向南”三个字已经被人抹去。
夜深人静，福华客栈里没有一丝声响。直到二楼某个房间的房门打开，有人悄悄走了出来。
那人蹑足走至客栈大门，轻手将门打开，门后站着一个俯首垂眸的黑衣人。
“进来。”那人将人招呼进来，指着二楼一个房间悄声道，“杀掉那个房间里的人，务必成功。”
“是。”
黑衣人抽出剑，悄无声息地走到房间门口，轻轻推了一下，门竟然开了。
真是大意啊，门都没关。
黑衣人嘲笑几句，继而将门推开一个缝隙，闪身进去。他走到床前，右手握紧了剑柄，左手猛地掀开被子，手中的剑就毫不留情地刺了下去。
预想中刺入肉体的触感并未传来，反而受阻。黑衣人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下细细一看，竟发现自己的剑被人稳稳夹在了双手中。
黑暗中传来少年明快的嗓音：“兄弟，砍错人了吧？”
话音刚落，少年双手使力，连人带剑拽来了身前，随即一个漂亮的手刀击晕黑衣人，而后翻身下床。
他刚走到门口，却又一步一步退了回来。
魏子然左手扶着面无表情的楚向南，右手持剑架在他脖子上，冷笑着冲少年逼近，身后是一群拎着灯笼火把的人，其中有人挟持着神情落魄的李妩。
方直心中大叫不好，沉下脸色：“魏子然，你放了他。”
“哈哈哈哈，放了谁？向南？”魏子然大笑着摇头，凑近鼻子到楚向南颈间，“怎么可能？我这辈子都不会放开他。和李妩换房睡。方直，你以为这些小把戏就能瞒过我吗？”
第56章 福华客栈11
福华客栈本就破小的大堂内此刻站满了人，魏子然惬意地坐在长凳上，身后站着一群手持刀剑的人。楚向南被他用剑相逼，只得坐在他身旁。李妩依旧被人控制着，吴鹏也在睡梦中被抓了过来，此刻双腿打颤，止不住的瑟缩。
方直被两个身强力壮的人架着，站在魏子然面前。
魏子然看着身前满身狼狈的少年，不由得低低发笑，笑声愈发高亢，最后癫狂大笑、青筋暴起。
“方直啊方直，你也有今天！”
方直冷冷看着他。
被方直敲晕的黑衣人揉着后颈从楼上跑下来，唯唯诺诺地跪在魏子然面前：“公子，属下无能……”
话未说完，魏子然便一脚踹翻了他，恨铁不成钢道：“废物！上次让你去杀方直就落了空，这次竟然又被人打昏了，你究竟能干成什么？饭桶一个！”
闻言，楚向南眉头一紧，双眸中带上了愤恨：“你……”
魏子然用手指轻点他的眉心，笑道：“不要用这么可爱的眼神看我，你没听错。方直在家中遇刺这件事，确实是我指使人做的。”
楚向南心中一阵令人作呕的翻涌，偏头避开了魏子然的触碰。
方直看见窗外一闪而过的人影，眼神一变。
魏子然继续道：“方直，那次没把你杀掉，实在是可惜。”
“你的根本目的不仅仅是杀我，而是得到楚向南。我没说错吧。”方直突然出声，盯着他。
魏子然玩味道：“哦？”
“这么想来，董健被害，其实也是你指示人去做的。因为你在跟踪的过程中看见了董健调戏向南，于是几天后你杀人泄愤，并让手下顶罪而后咬舌自尽。我与董健的共同点，也只有看上了楚向南这个人而已。”
“完全正确。方直，看来你还真是有点意思。”魏子然向后靠着桌子，看着少年，“那客栈里的案子呢？你知道凶手是我吗？”
说完这句话，他故作后知后觉地捂嘴道：“不对不对，你这么聪明，肯定早就知道凶手是我了吧？”
方直不恼，反而微微一笑：“当然，需要我推理给你听吗？”
魏子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洗耳恭听。”
方直动动被人锢住的肩膀，“不过在此之前，劳烦你把我松开。这将是一个冗长的推理过程，我会很累的，关樾关公子。”
魏子然倏地沉了脸色，眸底阴鸷。李妩和吴鹏皆是一脸茫然，室内一片安静，众人不由自主地屏息，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魏子然再开口时，声音俨然不同，完全摒弃了温雅，透着掩饰不住的狠厉：“放开他。”
那二人迟疑地松开了手，站回了魏子然身后。
“你是怎么知道的？”
方直转转有些酸疼的肩膀，随口道：“既然声音回来了，脸上的面具也就撕了吧，这么一张温柔的脸在你身上怪别扭的。”
魏子然冷笑一声，伸手扯下了面具。一张楚向南极为厌恶、李妩吴鹏甚为陌生的脸赫然出现在破碎的面具之后，那是关樾的脸。
关樾随手将面具一扔，“想不到啊，你连我是谁都猜出来了。这样让我对你的推理甚是期待。”
“谢谢。”方直倒是大胆，在众目睽睽之下拖了张长凳坐下，“那我们就开始了。”
“起先最让我感到奇怪的一点，是除福华客栈外其他四间客栈均是满客。我已经连续四年在这个时点来青城了，如此罕见的事情倒是第一次发生。现在来看，这四间客栈里面的客人，除了原本住店的路人，其他人都是你的手下吧？”方直大概点点人数，“现在屋内的人大概是三个客栈的手下，还有一个客栈里的人在外面待命对吧？”
关樾道：“不错。”
方直笑了一下，摇摇头。
关樾皱眉，“你笑什么，继续。”
“唉，你能不能有点礼貌？”方直继续说道，“因为客满，我们就不得不住进唯一余有房间的福华客栈。只有保证我们到的时候还有房间，你的计划才能够得以继续；如果我们到之前房间已经被住满，你的计划也就泡汤了。”
方直拿过那本住客册子，“所以你必须尽早来，以方便在房间客满时赶人，好让我们有房间住下。幸运的是，我们来的时候还有空房。”
他看向李妩：“所以，我很抱歉。”
李妩明白他的意思，心一酸，笑着摇摇头：“错的不是你。”
错的是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我不是最早来的，”关樾不耐地看一眼一旁的吴鹏，“他才是最早来的。”
“嗯，你是第二个。”方直看着这一页最上面“吴鹏”两个字，下面紧挨着“魏子然”。
“而后呢，你是怎么发现我的身份的？”
“这个问题，我待会儿再讲。”
关樾：“……”你还挑三拣四的？！
“一月前，传闻四起。住在福华客栈的人都会离奇死亡，无一例外。”未等关樾发怒，方直便道，“第一晚死的那对老夫妇，其实是出乎了你的意料。”
关樾的脸色阴晴不测：“怎么说？”
“你没有想到，那对老夫妇会半夜赶路。等你想开始杀第一个人的时候，你发现老夫妇已经出了客栈。只要他们活着出去，传闻不攻自破。所以不管你第一个想杀的人是谁，你都只能先把已经出了客栈的老夫妇杀掉。”
“确实如此。那你猜猜，我第一个想杀的人，是谁？”
方直看一眼窗外，继续道：“其实第二个刘掌柜，才是你真正想第一个杀掉的人。因为他经历了传闻中所有的凶杀案，并且每次都活了下来，很可能掌握了对你不利的凶杀细节。再者，既然我已经住进了福华客栈，那么有来无回。借助完福华客栈的传闻后，这客栈也就没有在再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眼见一件件苦苦计划的事情被方直毫不费力地说中，关樾的眼神不免狠毒，甚至还有隐晦的嫉妒。
他总是比不过他，不论是红榜排名还是猎场比武，不管是头脑还是爱情。
“第三晚，你杀掉了祝鳌。”当着李妩的面，方直不免有些不忍，“因为你察觉出他武艺高强、并非一般人，威胁性太大，恐成为意外之变。为了能杀掉他，你先找时机去他房间里换上迷香，趁他夜间意识模糊的时候杀掉他。第二天，你本想趁大家不注意时将香炉里的迷香换回原本的熏香余烬，却不曾料想被我叫走去查看脚印。”
“他身上那股气势太具有逼迫感，据我的手下说，就算是意识模糊的状态下，祝鳌也将他的手臂砍伤。”关樾咂舌，“真是棘手的对手啊。”
“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失忆的徐驰将军。也难怪你猜不到，作为一个文官的儿子，看来你并不了解战场之事。”方直看关樾露出不解，一字一句道，“关樾，你杀了一个将军。”
关樾眯眼思索半天才恍然大悟：“啊——那个镇压反叛结果被烧成灰的将军？他不是死了么，怎么，诈尸啊？”
听着关樾颇具轻蔑不屑的话语，李妩只觉得怒火中烧：“你这个小兔崽子！你的良心被路上的野狗吃了么？”
“干什么！”
“别动，老实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