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安远没仔细听他说了什么,反应过来就只听了一个稍儿,听程迢说“……这事儿跟徐安远没关系,你也不用记恨他,有什么事儿,你想明白了,直接冲我来。”
徐安远本来想想说句话的,只不过程迢没给他机会,一手扣着他肩膀,另一手帮他把椅背上外套一抄,直接就带着他出了包厢。
徐安远这种拿惯了主意的人,忽然遇到这种帮他把事儿安排得明明白白、不用他过脑子的人,还有点愣住了,然后,他就真的没用脑子,跟着程迢就出来了。
只是程迢出了包厢,合上那道门,就放开了他。
徐安远也有点没缓过来劲儿的意思,也没计较这种小事儿,然后他们一前一后,沉默地下了楼,出了饭店,踏进夜色和喧嚣。
老幺过生日这饭店是个私房菜馆,周围不是特别吵,程迢像是在忙着在心里做自我建设一样,迈着大长腿本能地往校区走,徐安远也不知道在想啥,看程迢走,本能地就在他后面跟着走。
直到拐出一条街,踏入西门后街热闹的夜市,徐安远才算是反应过来了一样。
莫名的,他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儿,脚步轻快了不少,跟着程迢走着,一时兴高采烈,一时又有些失落。
擦身而过的学生不知他悲喜,自顾自地谈笑打闹,簇成一堆一堆的嘻嘻哈哈。
徐安远忽然觉得尴尬,好像满条街只有他和程迢这样,伶伶地走,一声不吭,孤介又怪异。
他看着他的肩背,有点哀怨的做思想活动,想他干嘛走这么快啊?他又不是这个学校的,他干嘛走回寝室的道?徐安远心里七上八下,心里跟被哈士奇霍霍过了一样,有点近则不逊远则怨的意思,莫名其妙地怪起程迢刚刚把他拉起来、又勒紧怀里的火热,怪他现在捉摸不透的情绪,怪他突如其来的冷漠。
他忍不住了,负气地,一下子就停住脚步。
谁知道程迢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也一下子停住了。
徐安远原本想质问的气势一下子就弱了,想了没想就脱口,“我们……”
他紧张,没调整好音量,跟蚊子哼哼差不多。
程迢却敏锐,半侧着身,认真地回应:“嗯?”
徐安远感觉自己丢脸,清了清嗓子,续上刚刚的话,“我们这是在一起了……是吧?”
程迢皱眉,“不然呢?”
他露出点不可思议的表情,好像很不能理解徐安远为什么有此一问。
第二十一章
程迢皱眉,“不然呢?”他露出点不可思议的表情,好像很不能理解徐安远为什么有此一问。
陡然地,徐安远胸腔里升起噼里啪啦的喜悦,像被忽然点了烟花。
不然呢?
中文语料库博大精深,徐安远心里疯狂尖叫,感觉这世上就没有比这三个字更能表达肯定的词了!
他赶忙上前一步,和程迢并肩,顺着路就往前走。
他一念喜,忽然感觉这条夜市街都变可爱了,从街头到街尾,没有一个扫兴的人,从乌烟瘴气的烧烤烟到七嘴八舌的小摊贩,没有一件扫兴的事儿!
徐安远有点开心,开心得甚至都有点二百五,他想着,快点快点!徐安远,赶紧说点什么!可他一瞬间好像傻了,跟个一夜中了大奖的穷鬼一样,因为太过惊喜,完全对自己的新身份接触不良,手忙脚乱地在自己的大脑里乱抓乱拿想找个话题,可是他忽然发现说什么都不合适,说什么都很蠢,他越想越急,感觉自己就从来没这么笨过!
“他说你只喜欢女生。”
“啊?”
他们肩膀挨着肩膀,程迢声音听起来那么近,徐安远疯狂的脑内活动一下子被他打断了,傻乎乎地还又加了一句,“什么?”
说完,徐安远立刻意识到自己好蠢,他偷偷掐了自己一把,强迫自己冷静点,然后把疑问词、主、谓语都捋清楚,尽量看着程迢,问,“谁说我只喜欢女生?”
“叶迩。”
“……哦。”
然后又是冷场。
徐安远简直想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他自己的嘴平时能一边开飞机一边跑火车,这个时候居然只回答了一个“哦”!他一边在心里辱骂自己,一边找补地续起话题,“那……是他主动说的,还是你跟他问过我?”
“嗯?”
徐安远小声说,“那个……就是,我的性向。”
他小心翼翼的,表面上若无其事地走着,却像在说什么害羞的心事。
程迢想了一秒钟,慢慢答,“不是他主动说的。”
徐安远忽然就更开心了,刚好走到西操场,有个脸挺嫩的男孩从他身边经过,叫了他一声学长,徐安远立马就跟领导人巡查一样,喜笑颜开地也跟他打了个招呼。
西操场晚上人多,干什么的都有,以前徐安远总是和老幺程迢一起来,他跑步,老幺和程迢坐在树底下的阴影处谈恋爱,以前他没留意,总感觉西操场跑步的多,今天再一看,这西操场谈恋爱的人也不少嘛!
他跃跃欲试地,试探地伸出手,想拉程迢的手。
谁知道手还差几厘米搭上,程迢没留意,居然躲开了,徐安远眼馋地看着他抬起那只手,指着西操场那个露天舞台,然后听他说,“我第一次见到你……你就在这个台上。”
啊?
“可我好久不上台了啊,我大二开始都是组织活动……”只有大一的时候登过台……说到一半,徐安远忽然意识到什么,停住了,然后慢慢道,“我以为老幺寝室是我们是第一次见面。”
他还记得那天,他来找老幺问专四题,他第一次看见他。他们目光交接的一瞬间,徐安远过电一样,一眼就相中了他。
原来那不是初见,原来他早就认识他。而这样算来,那些徐安远疑心过的草蛇灰线,如今桩桩件件,忽然有迹可循地串联起来,扎扎实实的,全是他刻意给他的好。
程迢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徐安远却被幸福砸得晕头转向,顺着他的手指,他像个急于展示自己的孩子,得意洋洋地看着露天舞台,骄傲道,“我不止登过太,我还在这儿办过好几场大活动!”
他想告诉他,告诉他自己有多厉害,他有多受欢迎,说这个学校的每一个角落他都熟悉,这个学校里许许多多的人都认识他。
他像个刚刚成年的蜂鸟,本能地扇动自己的翅膀,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办活动比管一个班麻烦多了,真的程哥,场上啥情况都能出现,什么心都得操,上学期S市那个xx联盟电竞赛不知道你知道不,那个就是在我们学校我办的,其实前一天都比出来的,但是要公开弄个展示赛嘛,也挺重要的,底下等了一堆姑娘,结果选手杀到一半网断了……还有歌唱比赛手麦没电的,最后那个小姑娘只能拿着缠线的话筒硬上台,那玩意儿平时都是嘉宾点评,说一句喘一口气用的,结果唱起来那话筒杂音简直绝了……还有申请场地临门一脚忽然被老师占用的——”他随手一直北面,“当时我只能去活动楼临时借,重新发通知不算,我对那原来也不熟,到了才知道那没有音响设备,然后就是我推着小板车借了设备机器让人从南跑到北……”
忽然的,徐安远不说了。
他原本想说点有意思的事儿的,可是说着说着,他觉得这些好像也并没有意思。他像个不知道怎么讨人欢心的小孩,忽然为自己引以为豪的事儿,为自己炫耀的语气,有了莫名的耻感,他想,这些算什么呢?多俗啊,跟一个学英法文学的,说他们这些在学校里上蹿下跳的事儿,所俗啊。
程迢本来听得还津津有味的,见徐安远一停,不解,“怎么不说了?”
徐安远看着他,“你想听吗?你都不说话……”
程迢低声笑了一下。
徐安远更气馁了,有点紧张地把目光滑开。
他感觉自己真是傻逼,他明明忍着不说傻话,可他嘚吧嘚说出来的,好像没有一句不是傻话。
“我听说……”程迢慢慢开口,“外表张扬的人,一般内在都很害羞。”
“谁说的?”
徐安远看了他一眼。程迢也没说他,他却急着对号入座。
“我说的。”
程迢看着他笑,“怎么不信啊?”
徐安远不服气,“那不害羞是什么样?”
“今晚月亮很美。”
程迢一本正经,忽然就这样对他说。
徐安远有一瞬间的难以置信。
程迢气质太英朗了,而夏目漱石的这句话,太柔情,太浪漫,本不该是他这样的男生用来表达爱意的,以至于程迢话音未落,徐安远本能地就抬头看天上——
他怕自己会错了意,怕这句真的就是程迢在陈述客观事实,所以一个没留意,他的手忽然被程迢握住。
那只手手心干燥,蹭着他微潮的手掌。
徐安远心里狂跳,忽然心满意足,他收紧手指回握,和程迢对视,“是啊,今晚月色真好。”
2014年5月27号晚八点。
西南风3-4级,27℃,晴转多云,能见度低。
那晚,没有月亮。
第二十二章
程迢毕业之后不算太忙,他给自己的规划是去英国留学读个学位回来,白日里就在学校附近自己的小房子里学雅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