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你是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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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地道的屏幕上见过那个人,先生在看到他的时候,有些奇怪的反应。

    “起来了,信使。”

    身后人毫不留情地踢了他一脚,正中尾椎,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一骨碌爬起来,手挡在前面,倒退地往后走去:“你谁啊你,踢我做什么,信使又是什么?”

    核心不意外于他的反应,比较关于信使的那段记忆已经被强行取走了,他不记得也应该,抓他来的重点也不是还给他记忆,而是几天前它靠实验所得的最成功的克隆体和信使搭上联系时,克隆体突然失去了作用,原本会说话会跑会闹的“人”一下子成了没生命一般的玩偶,整日整日沉默地坐着,对外界没有半点反应。

    而他没有太多选择,毕竟从一开始它就没有用上最好的样本在最好的场所来实验,得出的效果也不是最理想的。

    “你想知道么?”核心走上前去,步步紧逼着葱葱,“你是不是很好奇,你丢失的记忆是什么样的?”

    葱葱心想,这人怕不是脑子有问题,他几天前才搞清楚自己不是个机器人,也刚和傅敛羽确定了关系,哪里来的时间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他潜意识里觉得眼前人不好惹,于是顺着对方的话接到:“是,你知道么?”

    “他比我更了解。”

    核心指了指高台上木然的克隆体,距离有些远,葱葱眯着眼看着,却也没有透视的能力,隔着流苏他实在是看不清那人的样貌。

    他试探着往那个方向走了两步,站他身边的人不仅没有阻止,反倒是做出个“请”的姿势来,他便加快了脚步,一节节台阶塔到最高处,最后站在了那人面前。

    “……嗨?”葱葱一时语塞,这才想起来他并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就随口问道,“我是葱葱,你叫什么名字?”

    有好一会儿,那人一点儿动静都没有,面前的流苏都不晃一下,葱葱差点都以为他是个死人,知道对方抬起头来,声音沙哑又熟悉:“傅郁。”

    “什么?!”

    这一回那人的反应变快了,很快又回答了一遍:“傅郁。”

    精致的流苏被一把扯了下来,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眼前,只不过不带半点感情,眼神空洞地涣散着,不知道在看向何处。

    葱葱只觉得有五雷轰顶,他以为这趟得花不少时间找到那个“傅郁”,结果没想到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而且还是在傅敛羽不知情的情况下。

    “咳咳,”葱葱小声地咳了两下,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他回头看了眼下面的人,对方只是笑着看着他,眉眼里还带了点鼓励的意思,他在心里和他说了句“谢了”,又回头压低声音问道:“你就是傅郁?你和先生……你和傅敛羽什么关系?”

    “傅郁”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有了变化,眼神缓缓聚焦起来,把脸朝向了葱葱,没有回答,但嘴角却带了笑意。

    葱葱气得要吐血,又不敢对对方做什么,干跺着脚,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你和先生什么关系?他是不是以前喜欢过你?我告诉你,他现在已经不喜欢你了!”

    “傅郁”的表情又变得迷惑起来,他皱着眉头看着葱葱,葱葱从没见过自己脸上出现这样怪异的表情,被他的眼神盯得鸡皮疙瘩都起来,意识到不对正想要转身逃跑,却被对方一把抓住了手。

    那细胳膊腕上还扣着笨重的铁链,葱葱这才发现他的手腕脚腕都已经被扭骨折了,扭曲地耷拉着,却又死死地扣住他的手,在他的皮肤上抠挖出血痕来。

    “放开我!救,救命啊!先生,先生,救命啊!”

    “没关系的,我们还可以融为一体的。”

    “傅郁”一字一顿地说着话,明明还是那个熟悉的声音,这回葱葱才听出了奇怪之处,那声音不像是一个人在说话,倒像是有无数个一样声音的人在朝他呐喊,唇舌红得仿佛能滴出血,似蛇吐着红信子要把他咬死。

    “什么东西!你是什么东西!不要碰我啊!”

    葱葱一脚踏在椅子上,借着力把身上的人翻下去,还没等他再爬起来,身边的凳子就像活了一样,他被软下来的凳子吞了进去,一动不能动地陷在里面。

    倒在楼梯上的“傅郁”也被传送了回来,旁边出现了另一张一模一样的椅子,他又被“放”到了上面,两人面对面坐着,场面看起来说不出的诡异。

    “来看看吧。”

    核心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葱葱背后,他的手撑在他肩头,触感冰凉彻骨,半边身子瞬间麻痹地不能动弹。

    那手似乎推了他一把,把他推进一团迷雾里,迷雾散开,一束光从洞里透了进来,洞的边缘毛毛糙糙的,一看就不是工具割出来的。

    视线凑到洞口,他睁大眼睛朝下面看去,只见男人站在他下方,抬着头也顺着洞口看着。

    他吓得立刻抬起头来,可意料之中的惩罚没有来,于是试探着再往下看去,男人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示意他保姆们已经离开。

    他松了一口气,又打起别的主意来,正要把他无聊的时候撕的小花扔下去,男人却走开了。

    他木然地呆坐了一会儿,又打起精神来捣乱,却被禁闭室里的电击到,那朵纸花也烧得没一丝踪影。

    ——也是,谁会在乎一朵小破花呢。

    场景一换,他又一次遇到了男人,他来告诉他,他被选为信使了。

    他有些开心于再一次见到对方,天真地问他信使是什么东西,男人不答,打发着他准备走,在看到他有些失落时,又停住了脚步。

    “你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么?”

    “嗯……我喜欢爱丽丝。”

    “不是这种,”男人拍拍他的脑袋,“像是小动物啊这种。”

    他原本想说兔子,但话未出口,又停住了。

    “我想要一棵树。”

    “树?”

    “嗯,一棵会开很多小花的树。”

    画面又破碎开来,他被人抱着不准动,嗓子已经完全哭坏了,还发着高烧,头疼得要爆炸,却还在喊着:“尹青呢?尹青去哪儿了?尹青呢!”

    “她还会回来的,嘘,不喊了。”

    “不要,我不要,我要尹青,我要尹青!”

    背景里的机械音响起:“记忆删除手术已准备完毕。”

    “我不要,求求您,我不要,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睡一觉,什么事都过去了,乖。”

    然后他一身华服,冷漠地走上高台,被锁在那个窄窄的位置上,木然地回答着朝圣者的问题。

    男人走上前,端端正正地跪在他面前,眼中却没有别人那般畏惧。

    “…

    …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您现在在想什么?”

    男人嘴里喊着尊称,却没半点恭敬的样子。

    他干脆不理会他,自顾着看向远处的天。

    没有云,没有鸟,没有蓝色,只是灰蒙蒙一片。

    时间一到,男人便被带走了,而他也结束了一天的工作,独自走回空荡荡的庭院时,却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太一样。

    院子里栽了一棵大树,而枝条延伸的尽头,是一片璀璨星空。

    他朝前走去,触摸着粗糙的树皮,忍不住哭出了声来。

    而那树上开出了粉色的花来,和他的泪珠子掉进地上的频率一样,下起花雨来。

    那是他第一次找到树上的秘密,可以跑去后山里,看里面坐落着以前人的神明。

    他曾经不小心砸碎过一个,里面竟是空心的。

    所谓神明,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他站在那尊参天的大佛下,站到腿都酸了,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身后传来树枝断裂的声音,他以为是那些人又来抓他回去了,扭头去看,却是个有些面熟的男人。

    ——应该是在朝圣的时候见过,但他记不清了。

    两个人没有交流,连视线接触都没有,男人径直走到佛像下,双手合十,鞠了一躬。

    那一刻,他只觉得心中有风刮过,泛起一池涟漪。

    后来,他学会了不去想那么多问题,学会了一整天坐在椅子上不挣扎,学会了坐在桃花树下独酌,学会了一个人漫山遍野地跑,学会了没心没肺地去对待这个世界上很多问题。

    再不会因为朝圣的接近而把家具砸得一塌糊涂,再不会因为被困在一方神殿里而不断尝试着突破外头那个玻璃罩子,再不会因为身边只有一个不会和他聊天的机器人而一刀一刀割着自己的手臂,看着鲜血流满全身。

    也再不会穿越茫茫雪原,去看他根本看不到的日出。

    所以当傅敛羽以一个人的身份出现在他身边时,他真的好开心。

    他真的太孤独了,孤独到感受不到时光流逝,感受不到岁月蹉跎,也感受不到生命的意义了。

    “来吧,和我们融合,成为不朽的生命体吧。”核心的声音在他耳边响着,蛊惑着他做出选择,“让傅敛羽能永远爱着你,不好吗?”

    葱葱抹了一把眼泪,吸了吸鼻子,笑了出来。

    “永远?那有什么好的。”他朝前迈步,走向那个曾经的自己,“我生而为人,以自我的意识,拿有限的一生,热烈地爱着一个人。”

    他单手握拳,狠狠地往“傅郁”的脸上砸去。

    “我这短暂而孤独的一生,何其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