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维的眼神撞上了冉海骆的,但作为学生的他却并没有回避,反倒是直直地盯着,眼睛里好似被雾气充盈。作为老师的冉海骆被学生这样盯着看着,也没有逃开被注视,言维的眼睛里他看不到一切东西但其中又仿佛有着他所缺少的一切东西。
然后冉海骆起身,同时示意言维也站起来,言维以为是老师要叫他回教室了,于是起了身之后就弯腰要去拿桌上的作业。才刚伸手碰到作业,言维就被冉海骆的动作打断,冉海骆在言维低头的时候顺势帮言维整理了脖子后面折着的领口。
得知了冉海骆用意的言维停下了用手去拿作业册的动作,他随着冉海骆之后的步骤慢慢转着身子,为了方便冉海骆为他戴领结,言维最后半靠在办公桌沿的边缘处,等待着老师系好。
言维稍微抬起了头,看着冉海骆近在咫尺的脸,眼睛中的雾气仿佛又多了起来,然后他偏一偏头,感受他人的手指在自己的脸侧,然后在这一刻,脸不经意间地靠上了冉海骆的手指。
冉海骆像没有感受到一样地继续着自己受伤的动作,任凭言维脸颊的温度毫无间隔地传递在自己的手指上,之后,感受到自己的手背也被这样的触感所覆盖。
尽管领结已经系好,言维却没有空隙的时间去看,他坐在老师的办公桌上,双眼轻轻闭起,感受着属于自己的味道慢慢被另一个人的气息所包围。
闭上眼睛,两个人仿佛回到了昨天没有光的片场里,经过数次练习的动作十分顺畅地流泻,有些动作被特意地演绎为生涩,但却并不显得不自然,仍是连贯得分寸刚好。
在这一段表演中,导演自始至终都没有喊过停下,直到两人停了动作望向监视器,胡远安导演才不慌不忙地叫了卡,走到两人身前。
胡远安看着仍在喘着气调整呼吸的两人,有些明了地笑笑,现是用正常的嗓音说:“你们两个这次很不错,过了。”然后又特意压低了声音对着冉海骆和言维说“果然是情侣搭配,默契十足啊。”
听了这话的两个人故作淡定地在胡远安面前面带礼貌笑容,实际上是浑身僵硬地完全不敢去看对方的表情,也丝毫不敢去看现场其他人的反应。
大家看胡远安的表情,就知道是攻克了这一阶段的拍摄难关,心中的放轻松了一些。胡远安也同样心情不错,虽说这部电影本就拍摄周期很紧张,但胡远安还是在补拍了一些镜头之后,在片场宣布了全体工作人员和演职人员可以在明天休息一天。
言维原本就是第一次担纲电影男一号,又是这样的剧情,本身就已经足够紧张,再加上给自己加上的,“不能拖垮冉海骆的表演,不能毁掉胡远安的电影和原著”的压力,心情从开拍以来就一直是十分压抑,直到这一刻,感受到导演和大家对自己演出的认可,才略微缓解了一些压抑感,也同大家一起,为难得的休息日感到开心。
看到言维难得露出的会心笑容,冉海骆也不由得笑得开怀,想着,这样的休息时间,言维也可以在这样高强度的拍摄周期里调节一下。
在听过胡远安之后两天的拍摄安排之后,片场的工作人员就纷纷立场,卸过妆换了衣服的冉海骆也要走出拍摄租用的场地,但他似乎还是没有选择走出场地大门,他在那里徘徊着,他要等言维出来。
周围因为导演组的清场媒体已经少了许多,有些原本还锲而不舍的记者也因为多日蹲守无果而撤走了,冉海骆提前通知了大熊在门外看情况,留他一个人在这里等言维出来。
言维果然与冉海骆留着同样的心思,一个人走向了片场大门,但看到等在那里的冉海骆时心中还是不由地生出欣喜。
因为主角松是高中生,主要拍摄场景也是在学校,剧组特意租用了一个中学的旧校区来做拍摄地。言维和冉海骆这时正走在去拍摄地旁的一栋教学楼的路上。
到了教学楼的天台上,冉海骆和言维并排坐下,看着傍晚的云层逐渐披了落日的霞光而来,闻着空气里被阳光烘烤的气息。
仰起头,闭上眼睛,言维一边感受着这难得的惬意,一边开口,“海骆哥,你知道吗?我很希望自己能好好读一次书。”
冉海骆看着一旁年轻的面孔,是说不尽的青春和活力,但他知道,这样的言维,已经在这个圈子里度过了十年,达到高点之下的是他人想象不到的苦难。
“我们拥有所以我们失去。”虽然言维没有睁开双眼,但他知道,说这句话的冉海骆正在看着他,目光温暖。
言维点头,他从来没有过不甘心,他从来都是尽力,从来都是坚持到底。虽然他是被拖着一步一步进到圈子里,但他也没有感到过后悔,也没有心生退意,他有他热爱的事在做着,这就够了。
感受到自己的手被冉海骆握在了手里,言维睁开眼,看向冉海骆,对他说:“对不起,海骆哥,这段时间让你担心了。”
看到言维愧疚的眼神,冉海骆的手握他握得更紧。自己担心的事是言维过于逼迫自己,逼迫自己投入,逼迫自己放弃原本的自我来完成角色,拍戏固然重要,但如果一个演员完全抛弃自我又怎么能成就好的角色,成就刻上自己烙印的角色呢?幸好,言维没有陷入其中,幸好自己担忧的眼神言维有注意到。
看着天空的颜色逐渐深下去,看着路边的路灯逐渐亮起来,两人的手机像是不约而同一样地震动了起来。
冉海骆看言维,言维看冉海骆,两个人同时起身相视一笑。
“对了!”在下楼梯时言维忽然开口。
“怎么了?”冉海骆不明所以。
“新场景里的片段我们还没有练!”
看着言维满脸认真,冉海骆没忍住噗嗤一声地笑出来,终于见识到了,言维的疯狂工作模式。
楼下离得不近的两辆车里,有两个人时而低头,时而抬头,还时而伸出头愿望。
两人的手机屏亮着,上面有发来的新消息。
小钟:你们老板下来了吗?
大熊:没有,你们呢?
小钟:当然,没有。
大熊:你打过电话了吗?
小钟:刚才你说了之后我就打过了。
大熊:那我们怎么办?再打一次吗?
小钟:不打了,等。
大熊:好吧,估计快下来了。
小钟:嗯,快下来吧,我颈椎病都已经快治好了。
大熊:厉害。
第35章 第 35 章
《夏季谣曲》
下篇眼镜·针织衫·橡苔
室内的温度在进入夏末之后降了很多,大家都穿上了更保温一些的衣物,唯独在教室一角的松,穿着在这个季节里过于清凉的短袖,牙齿打着颤,鼻子不断地吸着。
讲台上的老师看着穿着这样少的松皱眉,这样的天气,还穿这样的少,甚至连校服都不套上。害怕松会因为忽而穿堂来的风而受凉,也为了遵守学校的规定,在布置过课堂练习之后,老师走下讲台,环视几圈之后走到了松的面前,小声对他说:“松同学,你的校服呢?赶紧穿上。”
松看看老师,又看看自己书包里已经被揉得不成样子的校服外套,对老师摇摇头。
老师还想继续对松说什么,无奈教室里的大部分同学都做完了课堂练习,老师只好从松的座位旁边离开,走上讲台,继续讲课,仍然没有放松皱着的眉。
下一节是体育课
因为马上就是体育课了,许久没有过放松的同学们都结了伴下楼,他们一个个都走出教室,松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把书包里那件校服外套拿出来套在身上,他慢慢地跟在同学们的后面,准备下楼上课。
刚走出教室门,松被一个男声叫住,他回头,发现时老师在看他。
老师走在前面,松走在后面,他们正在走着的通往学校附近的教师公寓方向的路。
老师在前面抽着一支烟,烟的气味随着雾气在空气中有目标地穿梭,可以循着这道灰色痕迹看出它的方向,但最终还是随着一阵风而来还迷失了寻找目标。
松在后面背着书包垂着头看着脚下的砖路,看似规则却难以找出规律的横纵线让松很难判断它们究竟是使用了哪一种排列组合方式,他越看越入迷,拿出放在书包侧面的眼镜盒,将里面的眼睛取出来戴上,有些重的镜框压着他的耳廓和鼻梁,松抬起头调整一下,又低了头继续看着。
老师带着松走上楼梯,在一扇门前停下来,他拿出钥匙开了门,对松说:“坐沙发上吧,我去帮你找件衣服。”
松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等着老师,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忽然来到了老师家里,是了,是老师对他说,他穿得太少了,要多穿一些不然会感冒着凉。生病有什么关系呢?松忽然想,人不都是会生病么,生小病是活着,生大病是死去,他觉得生病是在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了,人的一生不就是由无数场小病和一场大病构成的吗?如果他感冒了的话其实也是一种证明活着的方式吧。
松正在胡思乱想着,眼睛看着蓝色衬布的沙发罩走神,手指捻着一根蓝色的线头,抓住又松开,在手指上绕了一圈又解下。
在松刚好回神的时候,老师也出现了,他将一件米色的针织衫递给松,对他说:“先穿这个吧,你穿好回去还能赶得上下半节体育课。”
松点点头,把还背在身上的书包摘下,说着“谢谢老师”然后从老师手中接过针织衫。
松在拿过针织衫之后下意识地把它在手中展开,他比划着,袖子对他来说稍微有些长,肩膀也大了一些。看着手中的针织衫,他想,他不穿其实也是没关系的,他是不怕生病的,但看到正站在他面前等他穿衣服的老师时,他眼神动一动,最后还是落在了手里的衣服上。松两手打开衣服的下摆,套在头上。
穿任何没有扣子的上衣的时候,松最惯常的方法就是像着样从衣服的下摆处伸进头取,然后再经历一段根据衣领大小而定的黑暗时间,然后这件上衣就算是穿好了。但松这次显然没有想到,自己留在衣服中的黑暗时间会这么长。
见松把针织衫套在头上迟迟没有出来,老师的声音有些焦急“怎么了?”
松听到老师的声音隔着衣服的织料传来,之后他也听到了自己含糊不清的声音“老师,我的眼镜勾住了衣服。”
大概是经过了几场与衣服之间争斗的回合,松的眼镜被他拿在了手里,针织衫也套在了松原本的那件短袖外面。
松看着身上的衣服又看看手中拿着的眼镜,有些难堪,眼镜螺丝处勾着的一根线正挂在眼镜旁边,米白色的线在深棕色的眼镜框边上格外显眼。他想仔细地找找究竟是勾到了哪里的线,但已经穿在了身上的衣服却不允许他用彻底地方法来翻找,他只好坐着,看自己的衣角。
松在那里坐着,老师也不说话,最后还是松不好意思的开口,“对不起,老师,我把衣服弄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