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花好

分卷阅读45

御宅书屋备用网站
    “嗯?”

    岳无缘准备拆开看,看了一眼就被花常乐阻止了。

    “护身符拆开会被诅咒啊,会很倒霉,所以别做傻事。”

    “不用担心,反正之后他们会搜走的,不会让我带着。”

    花常乐没法再说什么了,这是规定吧。

    他说起岳无缘房间里的日记和书,他说他理解岳无缘的过去了。花常乐一直劝岳无缘想开:“这种事情不是你的错,那时候你还是孩子。”

    岳无缘连连摇头,然后垂着脸回避。

    花常乐继续说:“但你杀人就是有罪的,人没有决定他人生死的权利,杀人无法让人得到幸福,使人不幸厌世的是他们的环境,他们……他们只是无法改变环境。”

    岳无缘望了他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看地下。

    花常乐皱着眉头问:“你就不能别这样回避我吗?”

    岳无缘说:“不能。”

    花常乐说:“好吧,你确实厌世,你有罪,你有受虐倾向,你不能控制自己,但是我们可以一起变好。”

    岳无缘指着天花板说:“你瞧,我现在到了我命中注定要来的地方。”

    “不,你不是作为实验品而生的,你是独立自由的个体。”

    “我的自由意识是靠别人的命堆出来的,你说我是不是该死。”

    “我相信你。”

    “我不需要,真的,我就是该死。”岳无缘的情绪有些失控,但他依然属于被控制的状态,他坐在椅子上,身体虚弱。他说:“其实被关在这里也好,我觉得我还有些用,他们研究我,我可以活下去……活着受罪。”

    花常乐说:“你不需要这样。”

    岳无缘苦笑:“但是这个世界没给我别的出口啊。”

    “那么,”花常乐问,“你真的,没有喜欢过我吗?”

    岳无缘笑了。

    “对不起,我不爱你,也不爱我自己。”说完,他把手伸到后面,强行拔下管子。

    机器发出警告音,血沿着后背汩汩流出,岳无缘咬紧牙关,试图挖出他后颈的人造腺体。那东西是罪恶之源,他失控的邪恶器官,他憎恨的狂乱自我。

    花常乐惊得说不出话,连忙上去阻止岳无缘,可岳无缘硬生生要挣扎。

    岳无缘的手上全是血,情绪也不稳定,他还带着哭腔叫着:“是,我该死,我不配被你爱,也不配爱你。”

    “不要这样,阿岳。”花常乐攥着岳无缘的手腕,亲吻那满是血的手,说:“别伤害自己,不管你怎么想,我爱你,我爱你的的每一部分,包括最糟糕的那部分。”

    第六十章 醉生梦死(三)

    岳无缘埋在花常乐的颈间,被汗液湿透的头发挡着了脸,他抽泣着,止不住唇音颤抖。直到急救人员进来给岳无缘止血,他们才分开。

    领头人是个戴着蓝色口罩的女医生,他们把岳无缘推上担架,就匆匆送往急救室。花常乐拉住女医生,把《腺体:生物控制器》的笔记交给她,恳求道:“如果可以,请看看有没有办法救他,拜托了。”

    女医生随意翻了一下,抬眼一望,便说:“腺体是连着人体生命系统的,正常人如果受到这种程度的创伤,多半会死掉。”

    “他不一样,”花常乐说,“他的腺体是后来植入的,和我们不一样。”

    女医生冷漠地说:“我只能尽我所能负责抢救,其他的我并不关心。”

    花常乐最后还是把书塞给她了,说:“如果有需要,请查看里面,我不懂生物和医学,但你们明白。”

    女医生勉为其难地收下了书,却没给花常乐什么好脸色。这些生活在密闭研究所的工作人员总是顶着一副冷脸——从外冷到心核。

    由于突发事故,原定两小时的会面时间提前结束。花常乐请求留下等岳无缘脱离危险,但工作人员拒绝了他。

    “这不符合规定。”接待的男人道出机械般标准的普通话,转身便把花常乐拦住,他白色的身影立在前方,做了一个标致的邀请手势并指向会议室的门口。

    无可奈何,花常乐只能去找方老先生商量“资料交易”。

    花常乐来到会议室,这里只有方老先生一人。那人站在内窗前背对着他,冷光打背影上,透着一股寒意。花常乐敲了敲门,小声试探道:“我进来了。”

    方老先生转过头,布满皱纹的脸有些阴翳,却硬生生要堆出笑意。

    花常乐感受不到善意,相反,他感觉心里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堵得窒息。他说:“我可以交出研究资料和TOFFEE,但是我想知道你们在研究什么?你们会对岳无缘做什么?”

    方老先生眯着眼,惯性地摩擦白色的胡茬,说道:“知道这些对你有什么用吗?”

    花常乐迎面对上:“我是他的家属,我有知情权。”

    听到“家属”一词,老人笑了。“岳无缘”这一身份已经被法律剥夺了,也不存在什么家属。实验品的亲生父母都已经死去,至于花常乐,只是一个虚假的人形掩体。老人没有说什么,也不需要说什么,他只是用刻意为之的微笑表述嘲讽。

    花常乐说:“你们想要的东西在我手上,你没有选择。”

    方老先生摇头:“没有选择的是你,为什么我一定要你的东西?岳无缘已经是个死人身份了,至于那个人,他在我们眼中不算一个人。”

    花常乐上前一步,自信地说:“你们缺乏成果,有人跟我说了。”

    老人的笑凝固了。

    由于职业习惯,花常乐快速捕捉到对方的失策神态,乘胜追击:“我猜蝴蝶计划失败了。”

    老人眉头紧皱,片刻后就佯装轻松叹了口气,不住摇头。

    花常乐质疑道:“我还记得你们抓岳无缘的时候放出的怪物,它裂开了,那可不是什么完美生物。”

    方老先生说:“那就是。”

    花常乐用更大的声音说:“那是怪物。”虽然这事情不是靠谁的声音更大来决定的,但他知道自己在气势上不能输。

    “只是你不能理解,他们不能理解,新型γ和χ是完美的,他们是永生体,是永远幸福的。”

    ——永生体。

    花常乐知道,自己已经套出一些话了,他兴奋起来,甚至微微战栗。这很正常,在危险中他必须对环境保持警觉,但上升的肾上腺素在迷惑他的镇定情绪。他带着对未知的好奇与恐惧提出下一个问题:“您以为——什么是幸福?”

    “欲望的终点,”方老先生说,“算了,你也不懂。”

    “我可以不懂,”花常乐说,“但我想知道你们怎么研究那些‘蝴蝶’怪物,你们会怎么研究岳无缘?”

    方老先生打开增强现实投影,指着地上的白色感应区,说道:“你站到地上的白板上,自己感受一下,这个设备能接收你的脑电信号,将其转化为图像。”

    花常乐怕他使诈,但还是做了,他站在白色感应区上,看起来什么也没发生。啊,他怀疑的陷阱和诱饵都没出现。

    ——不。

    突然,他眼前出现一团黑色——千变万化的不定性黑色。他想要推开那团黑色,却无法真正触碰虚像。

    “那是什么?”花常乐的背后渗出一些汗。

    “欲望,幻象,你以为你能抓住它吗?”方老先生说。

    “不能。”花常乐说。人类渴望拥有全部,却永远无法真正触摸欲望,一旦人抓住了欲望,欲望便消失在他的手中。

    方老先生问他:“你知道上面的人想要的完美生物是什么吗?”

    他怎么知道?花常乐摇头。

    方老先生说:“是永恒。不再惧怕死亡,不再受限于求而不得的欲望,是永恒的幸福。”

    花常乐问:“您能利用生物学制造那种怪物吗?或者说完美生物?反正我这俗人看来,您表述的就是怪物。”

    “他们要控制生命,控制欲望,得到永恒的幸福,他们想要成为神明。你能想象那种永恒的幸福吗?你生命的每一刻都像在体验吃到美食的那一刻,或者中了头等彩票的那一刻、和爱人翻云覆雨得到高潮的那一刻。”

    方老先生关掉设备,开始叙述一种离奇而不切实际的构想。

    花常乐说:“我脑子不行,不能想象,你说那样生命还有意义吗?”

    “我不知道,我是研究者,是受雇于他们的工作者,我研究完美生物和转化完美生物只是为了满足他们的欲望,后来我甚至不明白欲望是什么了。”他自嘲地笑了两声,继续说:“你也觉得新型γ和χ不是人类,但是它们确实和我们共用一种基因系统。只是他们没有……”说着,他敲了敲脑袋。

    花常乐猜测:“思维能力?”

    方老先生说:“大概。你说,我们人类到底想要什么呢?欲望,控制,完美,幸福。他们控制得太多了,以至于想不到,欲望得到满足之后便是一无所有。你说控制能带来什么呢?和平,幸福,用弥天大谎掩饰过去的基因污染。”

    花常乐说:“你也不想这样,你知道这样不对啊。”

    老人再次打开设备,然后自己站了上去。增强现实技术生成γ和χ的影像。γ像苍白的裂口人形犬,而χ是浮肿的母体——它硕大而沉重。

    “人类修改了基因,这本就反自然了,我们一开始就反伦理反道德反人性了,我们无路可退。但是这一切的掌控者,怎么会承认自己的欲望是错误的?他们怎么会承认自己的控制是错的?”

    “所以你还是顺从了他们的意思,做出了完美生物?这有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