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羽说完把酒喝了,起哄的更闹腾:“让你说获奖感言,你他妈拉着你弟出柜呢啊!”
他们坐下后轮到下一位发言,月白悄悄问他:“这些话你酝酿多久了?”
“就打球的时候胡思乱想的吧,其实还藏了两句只能说给你听的,不过这儿太乱了,以后再说。”
月白立刻起身:“我去上个厕所。”
黑羽跟着他走到二楼的露天阳台上,月白转身倚着挂满盆栽的栏杆:“这儿安静,说吧。”
风声过耳,黑羽拉起他的手:“刚才我说的六十年,都是认真的。”
月白点点头,他继续道:“还有之前说的给你一个家,也是认真的。”
月白笑起来:“我知道,我们一起努力。”
“等我说完你再做决定。”黑羽看看他们相握的手,视线又落回月白脸上,“你也知道,像我这种性格,可能到老了都还天天缠着你,以后你要是烦了可以骂我,打我也行,但要记得我爱你。”
月白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可怕的,温柔地回应一个“好”。
黑羽贴近他半步:“还有,虽然只比你大三分钟,但还是希望你能依赖我。下雨天不可以再一气之下跑出去,晴天也不行。以及,别再给自己出选择题,如果选项是爱我和更爱我那可以。做为你的家养猫,我会把爪子和长牙都亮给别人,肉垫和肚皮都留给你,所以别只顾着给包子顺毛,适当也亲亲我。”
月白抿着嘴唇,黑羽又问:“这样的六十年,可能每一天都是这样了,这个礼物你还喜欢么?”
阳台上花香四溢,可鼻子里还是酸酸的,月白抽出手揉了揉:“我想说,刚才你有一句话说错了,其实我不是没什么特别喜欢的。”
他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黑羽:“我特别喜欢你。”
从阳台回去后他们就被拽住补刚才的酒喝,庆功庆了三个多小时,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人和酒瓶都东倒西歪。月白已经跟他们混熟了,喝高了一起骂下作的缺德鬼,一起为了翻盘大快人心,还约定日后一起出柜。
出门后天色还早,决定分组打车,再去KTV续摊。
路边梧桐树下,月白赖在黑羽肩头醉醺醺地笑:“这半年像做梦一样,真怕哪天一醒来发现我还躺在休息室的沙发上,被你弄得浑身生疼。”
黑羽还算清醒,搂着他往路一端张望:“那你怕得太肤浅了,我还怕我一醒来,咱俩还在铁路牙子上对峙呢。”
说完后突然一片空白,扭头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月白以为他想抵赖:“你掐得我全身青肿,手劲儿那么大,说不定我都不是病昏过去的,就是被你掐昏的,你不承认么?”
这话没什么错,可黑羽却猛然把他推到树干上,落下的碎光在两人脚边一晃一晃:“你说我弄得你浑身疼,你昏过去了?然后呢?”
“然后就去医院了啊。”月白说着也觉出不对,眼中醉意退去,不可置信地看着黑羽。
“再然后,我睡了好久……醒来后你喂我喝粥,还跟我接吻……”
他试探性地一句句往下捋,每说一句黑羽就点一下头,唇角控制不住地颤动。
“你说那是你的初吻,我还给你排了个编号,我特别急,让你把我偷回家。”
月白说着也弯起唇角,拭去黑羽眼底的水光。记忆像开闸的流水,越来越顺畅:“回宿舍后我们做了,后来我发现手术的钱不够,你也发现我吃的止疼药,为了凑钱我给别人发短信,可没想到你把我锁在宿舍里,自己去了……”
“可以了,月白,可以了。”也不管马路上人来人往,黑羽激动得抱起他转了个圈。他已经做好了放弃过去,再不回头的准备,可老天却偏偏要给他惊喜。
他放下月白,靠在树干上仰起头,掌根按住双眼,看不出是在哭还是笑。月白拉下他的手腕:“黑羽,你还想知道什么?你再问问我,快问问我啊!”
等情绪稳定下来,黑羽喉咙干哑地问他:“月白,愿意跟我走吗?”
拦到出租车,他们没去续摊的地方,也都没有再多说一句,可心情都是一样的难以平静。
不论好坏,他们终究都要一起去奔赴这一场结局。
近年城市扩张,铁轨早就废弃了,打车加步行,跳下路基时正值夕阳斜照。花草掩映之中,绵长无尽的两道银光从林立的高楼深处蔓延向荒草丛生的远方。
黑羽跨到对面,和十年前一样揣着兜转向月白:“记得这里吗?”
月白站上铁轨中央。怎么会不记得呢?就是在这里,他险些弄丢了他的哥哥,所以在未来的十年里才会一次又一次地祈求黑羽不要走,不要丢下他一个人。
深深吸一口气,月白大声喊他:“哥哥,你要去哪儿!”
黑羽笑起来不说话,晚风拂动衣摆,他又说:“哥哥,我带了午餐牛奶给你。”
还嫌不够,月白卯足了劲儿:“哥哥,跟我回家好不好?”
“好啊。”茶香沁出来了,花也该渐次开放,黑羽向他伸出手,“不过这次换哥哥带你回家。”
真正算起来,十年时光也不过转眼云烟,棠梨花落尽,也不会再有火车开来,当年的两个孩子已悄然长大。
黑羽说:“继续往下捋啊,我想听,你把我追回来以后呢?”
月白捏捏他的手:“只我一个人说多不公平,接下来轮到你了。”
“那我猜一猜。”黑羽眼中装着他的影子,在夕阳里微笑着往前走,“你追我回来,然后弄了个牛皮本,在第一页上写想和我永远做好朋友。那年你才十一岁。”
月白走在铁轨另一侧:“十二岁那一年呢,你偷吃了我的生日蛋糕,后来又拖班长补给我,我都知道。”
“十五岁第一次打架打破头,因为他们说你是没人要的小孩,可我觉得你明明还有我。”
“十六岁开始追你,十七岁第一次亲你,在天台上问你,哥哥,你也喜欢我好不好。”
“我说,但我不喜欢你,可是怕你掉眼泪又抱着你,因为我心里也只有一个你。”
“单挑篮球气你,找男朋友气你,二十岁这年干脆忘了你。”
“可是我却在这一年里,终于承认喜欢你。”
岁月漫漫,铁轨长长,他们并行在紫红色的云霞下。时间裹挟走泥沙,往事却像偷不走的鹅卵石,被清水涤过,晶亮透明,他们攥在手里,一桩桩,一件件地数着,一句又一句地接下去。
抬起眼,黄昏忽然变得明亮,因为此时正有细雨落下。黑羽停下脚步,问他:“那等到了八十岁那一年呢?”
月白低下头,看到一双拉长的影子,手牵着手,复而抬起:“我们依然在一起,不分不离。”
【完】
第三十二章 番外一 诈尸帖
“喜欢上亲哥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1.
平安高中的塑胶跑道该翻新了,操场上停满了工程车。连着一个月不用做广播操是件挺大快人心的事,但体育课,就算是跟对门借,也必须不能耽误。
站在八岐800米的大操场上,月白愁得大眼睛滴溜转:“咱们就非得做拉伸吗?撅屁股还掰大腿的,丢脸都丢到友校来了。”
“丢脸吗?我感觉挺专业啊。”体委站在中间做示范,顺着月白的目光看了一眼,锁定在教学楼的某扇窗户上,“哟哟哟,难怪这么要面子,我们一哥是在友校有心仪的小姑娘了吧?”
两道视线刚挪开,窗就打开了。里面没有心仪的小姑娘,小哥哥倒是有一位。
额头抵着课桌刷了大半节课的论坛,黑羽回完帖闷出一脑门的汗。开窗透气,正看到楼下一水儿平安高中的学生也在塑胶跑道上挥汗如雨。
“还全市最美校服呢,跟一群大白鹅似的,智障。”
正要趴下继续刷,余光不经意在队伍里瞥见一只出类拔萃的小天鹅。
小天鹅正抱着大腿拉筋,两只高高撅起的小屁股随着动作一晃一晃。这时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是问题多了条新回复。
“少女莫烦恼,一吻二哭三扑倒,搞定亲哥准没跑。”
哈哈哈什么破玩意儿还挺朗朗上口,月白拿着手机问:“体委,你亲过班长吗!”
一阵风吹过,什么玩意儿他要亲谁没听清?黑羽感觉自己不太高兴,麻溜地从椅子下勾出篮球,同时踹前面妖狐的凳子腿:“下去打会儿球,你掩护着点。”
到操场时小天鹅已经换了姿势,正跟要亲嘴的那位背对背勾住手肘,你背我一下,我背你一下。黑羽把篮球滚过去,站在树荫下吹了个口哨:“喂,长得挺好看的那个,球捡一下啊。”
正想着黑羽呢,突然听见声音月白有点愣,自我审视一下,好在姿势不算羞耻,又喜悦起来。“完蛋,怎么突然想亲人……”
颠颠跑去给从天而降的小哥哥送球,黑羽抹掉他鼻尖上的汗珠:“长得挺好看的是叫你吗,你还挺自觉。”
月白笑眯眯的:“我觉得你挺好看,你好看我就好看。”
怎么这么会给自己贴金呢。黑羽往后看了眼,又佯装不高兴起来:“贵校上体育课的方式也太不文明了,就让小男孩互相顶屁股?”
“跟小男孩顶屁股就不文明了?”那跟小男孩亲亲岂不吓死你了!
黑羽就是闲得无聊下来逗弟弟玩,聊了两句就把人放回去了:“放学别急着走,等我打完球。”
他俩在学校向来是各过各的,纵使相逢也不识,一个月三十天都未必能一起回一次家,因此月白十分珍惜。放了学后做值日,把地拖得飞快,冲拖布时又对着镜子捯饬头发,弄利索了迅速抓起书包飞奔下楼。
太阳还没落山,“平安高中”和“八岐高中”八个铭金大字在夕阳下相映成辉。月白今天第二次跑上对门的操场,只见黑羽正和几个穿球衣的学生打3v3呢。
找了个远点的看台坐下,他掏出练习册在膝头摊开。放眼望去,教学楼,操场,球架,整个世界都镀着一层灿烂的金黄色。
还有黑羽。
“他们校服都那么丑了,可他穿着为什么还是好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