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到底要干什么?本以为遭逢巨变,他任性妄为的那副娇纵已经大大地改了,安分了没几天,又闹出这种事来。可偏偏自己把他伤了,连重话也不好说一句。跟他怎么说清楚呢?完全是一件说不清楚的事了!本来想糊弄着等时间久了就好。没等来时间流逝,好像却惹来对方的兴师问罪了!
“你什么都明白,怎么……”
“哼。”
两个人都对话完全无法进行下去,夏云书端开药碗想走时,床上的人忽而弹起,一把把他扑倒在被褥上,热气和潮气席卷他的全身。那人刚刚上过药,身上什么都没穿。
齐豫风哄完孩子回来,见到的就是这么个画面。
“你们!”他有些生气。这次可谁都没喝酒!
“二哥,那天发生的事情,你们就打算当不记得?”
“给我从云书身上下来!”齐豫风横眉,伸手要去抓他。
“我不下来!”齐四耍起无赖来,赤裸的四肢像条蛇纠缠着夏云书的身体,把他的嘴也牢牢地捂着,两个人紧贴的姿势,让齐豫风很不好插手——他怕弄疼了云书。
“胡闹什么?”
“我也要他!”
“什么?”齐豫风脸色铁青,食指尖冲着齐四的鼻尖发抖,“你已经不是齐四少爷,齐官老爷了,怎么还学着欺男霸女的做派在家里耍威风?云书是个人,又不是个物件,轮得到你要与不要?我与他相惜相守,本想就此相伴一生,再容不下第三人。只是你求到门口,云书不忍见你落魄,才把你留下,你就是这么对他,这么对我的!”
齐四一点羞愧也无,他若是此时退缩,今后就再也没有留下的可能了!“我不管!横竖他趁我酒醉,上我一回,我就也要他一回!这是我与他的事,你也管不着!”
“不行!”齐豫风眼见着齐四那小混蛋要趁着一股倔脾气硬来,云书已经被他箍得变了脸色,气得七窍生烟,顾不上别的,抓着他的腿就要把人往地上拉。
没想到就这几息的功夫,他就把那驴玩意儿当着他的面捅到了云书的身体里!云书赫然一抖,有气无力地呻吟:“就…就当我欠你…上、上完这次,给我……滚!”
齐豫风愣住,回过神来还是拼命试图把二人拉开。可他这几年在流放途中落了病根,身体已经大不如前,而齐四在京里好吃好喝地养着,比起当年被他在雪地里拖拽时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两人的力量悬殊几乎完全颠倒过来——他拽了这半天,眼睁睁见着心爱的人被施暴,却无能为力!反而让齐四借着他的力道快速地退出又蛮横地冲入!
他跌坐在地上,捧起云书流泪的脸,悲恸地亲吻,云书回吻。
齐豫嵩怪笑了一下,忽然把自己拔出来,粗暴地撸动着夏云书身下蛰伏的器物,在二人清醒的时候,故技重施。
这次是齐四在上方撑着腰拼命地吞吐了!因为完全没有润滑的缘故,愈合的伤口又一次迸裂开来。
两人被他的疯狂所震撼。
夏云书像一只被灌食的小雀,颤抖着缴了械,眼角软趴趴地黏着几根被汗水濡湿的发丝。齐豫风紧紧搂着他,不停地亲吻、抚摸着他的头顶。
“你们又欠我一次了。”
齐豫嵩见着二人相互依偎的画面觉得十分刺眼,咬着牙软着腰回到床边把鞋袜衣物都穿戴整齐。
踏着三月初的微寒,齐豫嵩夺门而出。
“爹爹。”齐从义似有所感地从睡梦中惊醒,不敢大声呼喊,搂着自己的小被子强迫自己重新睡去。他不像别的父母双全的孩子,极幼时便遭遇生母的遗弃,给他留下自卑的根,不习惯大哭,也不习惯大笑,自懂事起,便十分乖巧,因此也错过了与父亲的告别。
房内两人逐渐平静,互相拥抱着叹息了一阵,才去烧水洗澡。最后总得一个平静的梦。
梦里是绿水绕青山,黑瓦映窗檐,偶落轻雪,细纱蔓蔓。一晃四十年。
一个跛脚的老兵,残刀旁挂着自己破旧的行囊,伴着斜阳,一点点踱步走进金陵城。
又是一个和风沉醉的春天,他进城前路过了郊外的坟场,不忍又忍不住地在一排排墓碑上逡巡,果然望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他逃也似的远离了,终于走进用喧嚣稀薄了死亡气息的城中心。
回到一处熟悉的大院前,抬头看着门上的匾额,他记得,从前那里,写着的是“齐府”。如今不是了,他早不该走向这里,但其余的去处,他又已然忘记。——毕竟那又不是他的家,只有这里才是。唯有这里才是。
尝试着往城里那幽深的小巷中走去,走累了,他蹲在墙脚,手肘却擦着一处崎岖不平的墙皮。回头一看,他艰难地分辨出,墙上像是被人反反复复地磨擦出一只动物,是鸭子是鹅,却不好说了。
“那是鸭子。”一道苍老的声音,从他身旁迟缓地响起,“他画的鸭子。”
“谁?”老兵虽然年迈,声音却依然透露着一种难得的清亮。
“他呀。”说话的人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弓着背看了一会那个四不像的图案,又自顾自地走了。
“启中?!”老兵忽然惊起,拖着伤腿几步拦住眼前的人。
“你是谁呀?”那人回头,混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我认得你的!”
可那阵光芒转瞬即逝,一双眼,重新衰朽起来,“可你是谁呢?我竟记不得了……”
“我是!”老兵激动得难以自已,嘴唇不断抖动,像是有千言万语要同时说出,没了却都吞回肚子,“我是少爷啊。”
“哦,”夏云书呆滞了片刻,语气忽然明快起来,“你去哪了?半天没见着你。”
“我去苏糕铺子给你买吃的了呀!”
“吃的呢?”年过六旬的小老头忽然飞快地眨了一下眼,一种类似生气的东西从眼睫弥漫开来,令他的笑容显得格外满足和快乐。
“我,我放在家里了!”
“那我们快回家吃啊!”
齐豫嵩粗糙干裂的手被另一只暖烘烘的手拉住,他的嘴角忍不住扬起,“好!好!回家!”
完
番外之启中的梦
自齐豫风病逝,夏云书常枕着他的旧衣回梦少年时。
最奇怪的事是,他其实梦到齐四的时候居多。像是某种难以言明的补偿一般,几十年前他从没留意过的细节慢慢浮现。
先是玉梁楼的一声轻呵,然后是他轻轻抚摸着一个少年头颅的画面。两人共食一碟酥饼谈笑时,仿佛有青涩的悸动。
那人在树下站着等待他投降,发梢积了白雪,把精致的五官也衬得冰凉——他在树上并没有亲眼看见,却在一瞬的确生出了某种恻隐之心。
是冰面上那场残忍的交合改变了一切的轨迹。
他入狱了,可在梦里,和他曾经经历过的事情完全不同。
那天,漆黑的地牢里燃起一只火把,是另一个人来。
齐豫嵩携裹一身寒气,踏梦而来。
“你是被冤枉的,”他将火把凑到夏云书灰败的脸上,“我知道。”
牢中的人艰难地扬起脸,听见他继续说,“我不能见你枉死。”
“正是你娘冤我。”梦里夏云书仍啐他。
“她不仅冤你,”齐四抿着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可我不能再见她继续犯错。”
火把被移开,光亮越飘越远。重新陷入黑暗的认知使夏云书大叫起来。眼前的画面一闪,他仿佛隐约看到齐家母子二人的争吵。
“毒不是二哥下的!”齐豫嵩的脸庞显得格外年轻,年轻纯净得有些脆弱,“我……我已经查明了……”
齐夫人眉头一拧,攥紧了团扇,团扇的扇边几乎被扯烂,“不要觉得找几个道听途说的人,就是真相了,那群命贱的贼子,心大得很!”
“那种毒不是致命的毒!”齐豫嵩焦急地辩解,他以为洗清了齐豫风的嫌疑,齐夫人就会放过被连累其中的夏启中,“若是二哥和梅妾下的,自然要选最狠的毒药,把我的命弄丢!怎么会选一种看似反应强烈,实则无关痛痒的药来大费周章呢?这简直就跟让我假装中毒……一样……”
话说到后面,越说越慢,齐豫嵩盯着自己母亲的双眼,难以置信地控诉,“……娘?”
齐夫人“啪”地把扇子磕在桌角上磕破一个窟窿,目光阴寒,“住口!”
“为什么……为什么!”齐豫嵩后怕地退了半步,“没有人……没有人给我下毒……三哥和梅妾……都是、都是怎么死的!”
齐夫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你不懂。”
“二哥、二哥的眼疾……真的是因为他生母眼盲吗?”
齐夫人别过脸去,不敢与他对视,“你以为,凭你的资质,去科考,能比得过他?”
“他母亲根本不是目盲!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吗?”
“是真是假又如何?”齐夫人起身,把破了的团扇掷到地上,“你才是齐家唯一的少爷!”
“错了……都错了……”齐豫嵩跪在地上,悲痛不能顺着泪水流出眼眶,只能一股脑流进心里。
“娘,”他慢慢从地上爬起,背对着齐夫人,沉痛地说,“多行不义,必自毙。”
“哦?”齐夫人紧张的表情在听到这句话时却忽然消散了,“我的儿,你是明蕊长公主的亲外孙,不信天恩浩荡,去信天理昭彰?呵——”她卷着丝帕擦了擦嘴角,“我为了你,手段用尽,那又如何?谁敢管我?”
“你如今知道了也好,”自以为重新掌握了局势的齐夫人完全放松了下来,呷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规劝自己那单纯的举人儿子,“你今后只管好好做你的少爷,无论有什么,娘和外婆都会替你摆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