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金陵风月旧相思(原名:鞋)

分卷阅读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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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里面乱成一团。

    反复地质问自己,他还配吗?他还配吗?

    他只是一个暴虐的,失去了家族和产业的潦倒囚徒。不吃药,连男人的正常功能都不能够使用。他即使掏出全部的爱,又能如何呢?启中……启中……

    夏云书听说有一个自称齐豫风的人在门外求见,吓了一大跳。来到京城后就没有收到过来自西南的只言片语。他不知道二人重逢将是一个什么样的场面。在新城的时候,他一度非常思念着来人。可现在人来了,他又怕了。他说,他不认识什么叫做齐豫风的。

    说完了,心里一涩,泪水不知不觉淌了满脸。

    贺中奎晚上回来听说此事,叹气:“这些日子,你不是一直在等他吗?”

    “没有。”夏云书吞着米饭否认,“我等的不是他。”

    “你总不可能在等齐家老四吧。”

    夏云书惊奇地抬头,看来贺中奎真的什么都知道。

    “那个齐四,也递了帖子要见你呢。我自作主张替你回绝了。”贺中奎看见他发愣,笑着抿了一口酒,“听说他在谏议院过得可够呛,娶的夫人梁氏也不让人省心……”

    “哦?”夏云书听了这个消息,情绪从淤塞里转移出来,“我倒从来没留意过他的近况。他已经进京了?”

    “是啊,”贺中奎见他的表情轻松了,又故意捡一些有趣的事情告诉他:“听说是带着不足月的孩子自己上京来的。家里的夫人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跟他走呢。”

    开始夏云书还憋着笑,后来便忍不住地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你说齐四被人甩了?哈哈哈哈哈。”

    贺中奎点点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这么长时间以来,他还没见云书何时这样开怀大笑过。也许,是时候把过去的心结一一解开了。

    白守一在夏公子的书房外练拳,他这三年以来一直在做尚书府里的护院。最初贺大人并不理他,日久天长,开始给他派一点不轻不重的任务。他也不像从前那样挑肥拣瘦、急功近利地自我证明了。踏踏实实地做一件事,算一件事,仿佛在赎罪似的。

    夏云书偷偷替他说了不少好话,现在,白守一又重新在衙门里领了一份差事了。只是一到衙门里放假,他又像今日这样跑到尚书府来,等在书房外。夏云书叫他做什么,他就替他去做什么。

    “守一。”夏云书叫他。

    他擦擦汗,走到书房门口。

    “夏公子。”

    “进来吃甘蔗。”

    “诶!”他抬脚进门,见到夏云书正翘着脚躺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画册“哗啦啦”地翻。

    “坐。”云书见他进了门,朝桌子底下一指:“挑本爱看的,陪我说会话。”

    白守一无奈地随手捡起一本,地上码的整整齐齐的一摞,全是春宫图。还好他已经娶亲了,见怪不怪地边啃甘蔗边看起来。

    “夏公子最近还在喝药吗?”

    “在喝,那个药没什么忌口的。甘蔗还是随便吃。”云书纠正过他好多次,白守一还是叫他夏公子。——虽然他现在真是正经的夏公子了,但还是觉得别扭,毕竟他经历过的事已经经历过了。别说叫公子,就是叫王爷他也尊贵不起来。

    两人边啃甘蔗边看书东拉西扯地聊了一阵,夏云书开始进入正题:“你听没听说,齐四也来京城了?”

    “夏公子想见他?”白守一揩揩嘴,等着夏云书的答案。

    夏云书摆摆手,“你知不知道……那个小畜生还有个哥哥……”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茶馆,今日说书的却换了一个年轻人。

    夏云书见到那人果真在这里,不禁一愣,和白守一捡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了。

    “他……”白守一牵了牵衣襟,欲言又止。

    “嘘——”夏云书用扇子遮住半边脸,心里五味陈杂。

    那人是齐豫风。不想他竟然沦落至此。夏云书觉得难以置信:怎么都是齐家养了十多年的人,就这么放任着不管了?

    一堂乡野趣事讲毕,夏云书在赏锣里丢了三个钱,白守一也丢了两个。

    难为齐豫风一个曾经锦衣玉食的少爷,把和他完全不相干的事情讲得如此生动。

    赏钱落在锣上,“当当当”地响了几声,齐豫风朝夏白两个人看过来,云书连忙用扇子把眼睛也挡住,不晓得齐豫风此刻究竟是个什么表情。

    约莫他差不多该移开眼了,才把扇子慢慢放下,却和那人的眼神对个正着。齐豫风像没看见他似的,抖了抖袍子,转身朝后台走了。

    这是什么意思呢?

    夏云书闷闷不乐地喝了一口茶。

    白守一见他不痛快,叫个碟花生米:“夏公子先坐一会,我去去就来。”

    “你去哪?”

    没有得到回应。

    “齐豫风”这三个字,白守一其实听过好多次了。第一天教启中认字的时候,他就点名要学“风”字。在新城的时候,他能感觉到“风”是夏启中最热烈的渴望。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回京之后他就再也不提了。

    表面看起来,好像不提也很快乐。贺大人对他很好。

    但如果真的放下了,也不会有今天这样一出。

    后台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个人,齐豫风灰衣灰袍地杵在角落里比比划划,想是在排练下一场要说的书。

    “齐豫风!”白守一走过去拍拍他的肩。

    转过来一张冷漠的脸。

    “你是齐豫风吗?”

    齐豫风不理他,又转回去做自己的事。

    白守一使蛮力拉了他一把:“你不去见夏公子吗?”

    提到启中,齐豫风推开肩上的手,“这位大人想必与您口中所说的夏公子交情不浅,你们只管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便罢了,何苦来寻我的麻烦。”

    “你误会了,我并不是夏公子的什么人!”

    齐豫风还是摇头,“我难道又是他的什么人?你来找我做什么?”

    白守一不赞同地皱眉,不知道两人究竟怎么了。思索了一阵,掏出三个钱,“下场,我要点你唱首词。”

    “什么词?”

    “《折花枝》。”

    齐豫风听了心里一颤,大怒:“我唱不了!”

    “那我去找你班头点你唱了。”

    哪怕是在流放的时候,齐豫风也没经历过这样的羞辱。气得脸都紫了。“这是……这是他的意思?”

    白守一不知道答是好还是否好,就没说话。

    “好啊、好啊。”齐豫风苦笑,他果然是恨我的。恨我从前逼迫他,恨我强迫他听一首《长相思》。

    “你把这个给他吧,原本是他的东西。”白守一被塞了一只褪色的荷包,觉得自己此行不虚,这是寄物言情呢!不想又听齐豫风继续往下说:“一直都是我想错了,今日这首花枝折罢,相思亦止,叫他不要再恨了。放下吧,我也放下……”

    白守一叫苦不迭,心道,这可糟糕了。

    “不行!你把钱还我!我不点了!”

    齐豫风眼里的光暗下来,“也好。”

    “你你你!”好心办坏事的白守一气得坐在地上,“有什么话你们不能当面说清吗?”

    “他不见我。”

    “他今天不是来了吗?他今天就是来见你的啊!”

    “真的?”

    白守一翻了个白眼,拍拍屁股走了。

    夏云书喝了两盅茶,下一场又开始了。熟悉的旋律和唱词让他眼睛瞬间湿润。——那台上的是齐豫风啊。是齐豫风啊。眼泪落下来,他都忘了用扇子去遮。

    白守一立在一边,见到他的眼泪,心里一块大石落地。果然,他一直做了恶人,如今他把罪算是偿了,心里才算得了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