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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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觉得他都死去活来一次也没必要骗我,但我还是觉得这事真的难以置信。

    我甚至觉得,易地而处,我都能做出更为可怕的事。

    季凌说:“我于你有情,此言非虚。”

    那曾经让我艳羡的感情,果真不可思议。

    我翻起来一件旧事:“曾经我闯入魔物瘴气里,那时我以为你救了我一条命。”

    “留下传讯符原是无心之举,我没想到你能顺着它找过来。后来顺势而为,让我可以接近你。”

    接近我,进而唤醒小师弟的魔心。

    “你如今倒是实诚。”我嗤笑,“那现在我也救了你一命,两清了。”

    “……小渊?”他犹疑道,晃了晃还在与我相扣的手。

    “我要走了。”我甩开他,拍了拍身上草屑,站起身来。

    “你要去哪?”他亦紧张地随我起来。

    “中州王都。二师姐如今是女帝了,虽然我不知道她想不想管魔族,但我想我得跟她打个招呼。”

    我朝前走,没有回头。但我听到身后草丛窸窣,季凌一定跟上来了。

    第6章 第 6 章

    【20】【后续】

    小师弟粗略提过魔心是万恶本源,一切微小的欲念都会被它抓住放大,如果不想任由魔心控制变成疯疯癫癫的样子,还需要自己多加克制。

    可他也没告诉我该怎么克制。

    季凌不在的时候我从没想过他还有活过来的可能,直到以魔君之身苏醒前我都在乐观地想,说不准我已经放下了呢。

    结果当天夜里我就被打脸了。

    魔心在胸膛剧烈跳动,牵动全身每一处感知;脑海中杂音纷乱,无数支离破碎的声音在问我:你是爱他?还是恨他?

    爱意生欲念,恨意催杀伐。我一会儿看见自己禁锢着季凌与他抵死缠绵,一会儿又看见自己提着剑把他碎尸万段。

    魔心让感情走向极端,无论选哪个都不得善终。

    我自己尚且理不清心里的爱恨怨憎,魔心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于是我猛下手给自己连打三道清心符,魔心瞬间痛到仿佛要碎裂,但到底彻底消除了那些杂音幻象。

    季凌躺在我身边,无知无觉。

    我理不清爱恨,可我知道自己放不下,所以才会忍着魔心之痛也不想赶他走。

    走出青州地界,离中州皇城还有数座州府,却已经能听到凤羽帝与白鹿家主的婚讯了。

    大师兄坚持不受“王夫”的封号,后来又对“后君”、“皇夫”等称号颇为嫌弃。最后二师姐一发火,直接拍板让皇室中人仍称他为“白鹿君”,这才把婚期给定了。

    大婚定在两月后,抛开良辰吉日不算,恰好是二师姐刚上惊鸿峰的日子。

    青州到中州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我慢吞吞地走,季凌亦慢吞吞地跟着。

    我到茶肆歇脚,他在同桌坐下;我到客栈住店,他客气地要了邻间;我在山间赶路,他默不作声,与我并肩而行。

    山间忽逢暴雨,他手比我快,撑起一片结界罩在我们身外,一瞬间这方天地静谧得吓人。

    可我不说话,他便不言,亦不动作,像个木头。

    我怎么会喜欢一个木头。

    到达中州皇城时夜幕将临,远远就能望见城墙上张灯结彩,红光映满半边夜空。

    算算时间,大婚日正巧是后日,城中从今日开始庆祝,我来得倒是赶巧。

    这个时间去见二师姐和大师兄好像都不太妥当。我寻了间临街的茶楼,懒洋洋地趴在桌上,看着窗外这座都城展现着世间罕见的繁华。

    季凌添了杯茶推到我这边。

    嘭——的一声,一朵烟花绽开。

    于是街上摩肩擦踵的行人们顿足,仰头惊叹这场烟花的绚丽。

    这场面有些熟悉,当年我还揣着一颗满是欢喜的心。

    嘭——嘭——嘭

    烟花声接连不停,满天都布满金红的凤凰羽,又伴随着行人惊呼,在凤凰羽旁出现温驯的白鹿图样。

    “白鹿家主有心了。”季凌看着烟花感叹道。

    我端起茶,随口问:“你如何知道是大师兄筹划的?”

    季凌笑了笑:“前皇室腐朽已久,新帝刚刚登基,国库亏空,是没有这等财力的。”

    ……委屈大师兄了。

    我与季凌难得能搭上句话。我烦躁地捏着杯子,想说点什么把话题续下去,可又什么也想不到。

    最后我没话找话地说了句:“我很羡慕他们。”

    话一出口就想捂住上一刻的自己的嘴,恼恨地想干嘛非要说心里话。

    季凌却说:“我知道。最早遇见你的时候,你便是满心的艳羡。”顿了顿他又补充道,“魔擅看人心。”

    我不想翻旧账,可还是忍不住嘲讽道:“所以你一眼看出惊鸿峰上我心智最薄弱?最易被做成傀儡?”

    季凌皱眉:“并非……”但想了想大概觉得这话太没说服力,于是改口道:“林崇昭应该同你说过我的来历。魔君于我于魔域的意义都非同小可,他失散多年,我必然要不惜代价把他找回来。”

    “纵使小师弟其实并不情愿?纵使我向你付出真心,你却依然要对我用傀儡术?”

    我气极,隐隐觉得那三道清心符就要不管用了,我现在就想砍人。

    季凌说:“我只为寻回魔君,那是背负在我身上的枷锁。至于你……你实在令我意外。”

    季凌说,便是惊鸿峰上,谁人不是被迫一身包袱?众人皆有各自不可言说的愁与苦。可独我例外,我不沾尘缘,天命不曾予我枷锁,却总是艳羡他人的亲密,滋生一堆乱七八糟的执念。

    季凌说,初见时他羡慕我一身轻松,可怜我自缚网中。但无论如何,最初的印象只是一个“适合做傀儡的引子”。

    玄青衣与他有旧,擅长傀儡术,他便一番计划,让玄青衣给我打入傀儡子。

    傀儡子与魔心有异曲同工之处,我心绪越浮躁不定,越容易受傀儡丝牵制。他在去青州时感知到我心绪极端动荡,他诧异之余,也趁机操纵我去解开小师弟的魔心封印。

    直到后来相处,他见我依恋渐重,恍然才发现我对他倾心。

    我忍不住打岔他,揪着一颗躁动的魔心问:“那你到底有没有对我动过心?!”

    季凌苦笑:“发现的有点晚,但总归不是太晚。”

    他独来独往,游走于魔域和人间。魔域领主包揽大权已久,并不愿见到魔君归位;而人间以除魔为正道,在他钻研出彻底掩盖魔气的办法前,他在人间也并不好过。

    他这么不好过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对他真诚示好,只可惜他太迟钝了。

    季凌说,真正发现自己动心,是在千秋节前。那时候带我去庆典,多多少少是想为后来逼上苍冥山做点弥补。

    可心动做不得假,所以庆典上才会问我那些指向不明的话。

    季凌说,魔天性自私利己,所以在他被苍冥山主重伤后,拼死也要撑到我面前,让我看着他在眼前消散不可。哪怕他就此真的烟消云散了,至少也要在我心里留下长久的印象。

    那他死前尚且留下这般算计,重生后更不会放过我。

    他果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账。

    杯中茶水凉透,皇城烟花远比苍冥山下小镇的绚烂,但落幕时都是一样的冷清。

    我听见自己声音木木的:“我何德何能,让你把我算计得这么彻底。”

    季凌轻声开口,声音融在最后一朵不知哪里漏掉的烟花里:“小渊,我喜欢你。”

    我抬手挡住眼睛,实在不想在他面前哭出来。

    左右是他拿捏着我,我放不下。

    最早最初的爱恨都在他身上。这时候反而在想要是他真的死了就好了,那时光漫长我总能渐渐忘了他。可他又被我和小师弟一手促成活了过来,我自作自受,再度把自己困在网中。

    季凌俯身过来亲我的手心:“小渊,别哭。往后让我陪你。”

    他果然是故意的,这句话让我眼泪瞬间决堤。好歹也是当今魔君,却一路哭着被人带回客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