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魔塔外,天际那点阴影,已然渐渐扩大,就如黑日升起,将遮蔽切的漆黑光芒散布开来般。
无界侵蚀,魔界崩塌,速度已加快许,塔外群魔鼓噪,胆小者已开始撤退。
陈昌拉缰绳,让战马停下。见那塔外自地面到天空,魔气浓烈笼罩,心下担忧,便朝战马背上的帝王看去。
那世家高华、清隽文雅的贵公子再无踪影,马背上男子魁梧如山,深沉如海,双沉沉黑眸深处,泛起淡淡紫光,望向群魔的眼神里,非但没有半丝惧怕,反倒宛若发现猎物的猛虎般。陈昌不由再度开口道:“陛下……”
公冶明镜只抬手,制止陈将军再度开口,已将两盏青铜古灯祭出,正是昔日阎邪所用之锁魂灯与搜魂灯。
那两盏古灯迎风而涨,竟变得犹若神殿石柱般高大,三人难以合围,腾起半空,便往群魔头顶飞去。
青暗光芒大盛起来,又照耀在魔物身上,雌灯搜魂,雄灯锁魂,便见在片惨呼声中,无数大小不、光彩四射的魂魄光点被强行抽离躯体,汇聚成洪流,涌入雄灯之中。
公冶明镜冷眼旁观,见那雄灯灯芯光芒暗,即刻扬手,就将那雄灯炼制的魂珠招来,握在手中,因了魂魄充足,所炼制的魂珠粒粒皆大如小儿拳头,光彩四溢。比起罗皓然昔日那点小打小闹的魂珠,品质有天壤之别。
首领如穆天降等,皆已入塔,故而塔外正是群龙无首之时,公冶明镜收了数十颗魂珠,那些魔物方才自这灭顶灾难中回过神来,就有些魔物小队朝人修军队杀来。
公冶明镜道:“陈昌,按计划行事。”
已抛出颗魂珠,拔剑刺穿。那魂珠立时化为股浓烈紫气,将公冶明镜团团包围,这人间帝王、真龙王族,竟自凝脉冲至化神,身恐怖灵压无声无息,却又强横无匹地散开,冲得修为低微的魔物竟当场粉身碎骨,又做了锁魂灯点养料。
战马亦是连连受惊,嘶鸣起来。
公冶明镜却再不管这些,足尖点,已自马背上飞射而出,那点金黄身影,眨眼间就冲进镇魔塔大门。
陈昌怀中亦有道密诏,若是公冶明镜出不了镇魔塔,就将帝位传予六王。
命数早有天定,凡人纵使有心逆天抗命,却难免念成魔,作出些疯狂之举。这公冶明镜,便是典范。
陈昌咬牙,大刀往苍灰天空刺,喝道:“杀!”
周围士兵亦是回应响起海潮般阵阵吼声,战马疾驰,两支部队狠狠撞在起,飞溅出无数血肉肢体。
塔外战事正酣,塔内亦如是。
林方生与赫连万城正在处山坡上,俯瞰不远处两支军队交战。
法术与炮火齐飞,却是惨烈无比。
敌军主将营帐掩映在浓雾之中,唯见面穆字大旗烈烈飘扬,又听传令兵来报,只道战事胶着,请求援军。
赫连万城目光清冷,扫过山脚下,尸骨成山,血流成河,鲜血已将山脚泥地泡软,混成泥潭,竟有几分血池地狱的假象。
那浓烈血腥,和受伤士兵哀痛悲号,宛若真实——
林方生不由紧扣手指,却听赫连万城冷然道:“方生,你道这不过场幻梦,却怎知这些个生灵魂魄所经历痛苦折磨,俱是真相。”
林方生尚未明了他话中深意,赫连万城已夹马腹,道:“取枪来,朕要亲会大将。”
便有亲兵送上杆玄黑的精铁长枪,赫连万城掂量下,道:“罢了,权且如此。”
手握长枪,扬声道:“征漠,方生,炎夜,随为师出阵。”
林方生顿时眼中热,却自师尊眼中惊鸿瞥,亦似有几分眷恋。
征漠与炎夜却也仿若如梦初醒般,四人四骑,宛若四道利枪,冲破敌阵。
穆天降身黑衣黑甲,亦是手握杆精铁漆黑的长枪,枪头却分三股,斜斜指地,昂首挺胸骑在匹高大漆黑独角马上,煞神般,周身黑气萦绕,眉宇间却有几分戾色,又有几分愤怒,却将原被那睥睨天下,百无聊赖的眼神,冲淡几分。
方是穆天降,方是万剑门,对峙之时,黑红浓雾慢慢降下,那些喊杀声,金铁交鸣声,战马嘶鸣声,那些厮杀不休、含笑战死沙场的身影,俱都融化般,消失不见。
天地俱寂,就连他几人j□j那战马,亦是失了踪影。
穆天降却是大笑起来,嘲讽道:“本座不过弄些小是非,杀上几千个魂魄,你便坐不住了。赫连万城,你枉修杀道,竟如此妇人之仁,倒省了本座不少事。”
赫连万城只道:“兵魂无辜。”
征漠与炎夜却尚有几分疑惑,问道:“师尊,究竟出了何事?”
穆天降冷然道:“你等皆在六道仙人镜梦阵中尚不自知,若非本座慈悲,只怕就要梦千年,至死方休。”
此言出,四周黑红浓雾便加速流转,仿若在抗拒外物般,穆天降亦是皱眉,道:“瞒不了几时了,速速醒转。”
林方生却在此时突兀开口道:“且慢。”
又取出天京阁来。那天京阁自冰原损伤后直被林方生放入丹田中温养,如今已尽数修复了。
亦是飞速长高,变成座三层阁楼,庭院中灵泉温润,那株啸日黑榆木却仍是细小根,却坚硬无比,剑气锋锐。
林方生道:“机会难得,且同入内,前往无界。”
语调神色,却改常态,放浪不羁。
赫连万城已出手如电,将林方生手腕扣住,另只手两指并起,就要点在林方生眉心。
林方生却在此时又唤道:“夫、师尊!”
却又恢复了常态。
见师尊不再袭击,林方生方才道:“言难尽,请各位先入天京阁,容我细说。”
穆天降冷哼声,却似有所察觉般,并不言,转身迈入天京阁中,万剑门师徒四人亦是入内。
林方生又放入灵石驱动,天京阁便慢慢行进,破开浓雾,往天空攀升而去。
禁制张开前,却有两道光芒闯入院中。
落地时却是人蛟。安海将缩得只有手腕粗的红蛟捧在手中,憨直脸上满是庆幸,道:“幸不辱命。”
几人并不耽搁,林方生立在黑榆木下,就将黄龙之事大略说。
那黑榆木就宛若在旁聆听般,不时抖抖枝干,仿若点头。
赫连万城跟穆天降便各自伸手,握住黑榆木截枝干。
又听林方生语调变,喝道:“不可!”继而苦笑,“你二人为剑修,为魔修,若要同时试探,老夫疲于应付也就罢了,若是惊动六道,又要费神破那劳什子的镜中阵,如今可耽误不得。”
林方生本清俊淳厚,师门教养得极好,仪态修养俱叫观者如沐春风,见就心生好感。
如今神态大变,竟叫人生出几分别扭来。
那二人倒是未曾触碰黑榆木,炎夜却突然暴怒,挣破衣衫,将林方生扑倒在地,呲牙低吼,森白利齿距离咽喉不过半寸,苍冰锐利双眼牢牢紧盯。
林方生——黄龙苦于林方生修为不过金丹,挣脱不得,只得扭头避开那狼头喷来的阵阵寒气,扭头道:“你当老夫喜欢占人身躯不成?想当年老夫英俊伟岸,高头大马,虎背熊腰,哪像这小剑修,腰细得……咳咳……呜……你这畜生……滚开!”
后半段却又是林方生挣扎蹬踹,征漠方才拽住炎夜后颈皮,将他拉开。
其余人等却是皱起眉来,这黄龙当真狡猾,遇袭击,便缩回木中,叫林方生做了挡箭牌。
见炎夜被制住,黄龙立时又道:“事急从全,各位何需拘泥,既然同这小子有过肌肤之亲,灵力交融,他有无损被制,皆有感应。我黄龙虽非名流大仙,却还是个男人,言九鼎,只暂借此子躯壳行事。事了自然离开。”
穆天降却冷笑道:“阁□为无界中人,又是魔修,竟对他界的危机如此着紧,可真是急公好义,心怀苍生。”
黄龙嘿嘿笑,抬手往腰间摸,却摸了个空,不由失落搓搓手指,道:“替我提醒这小剑修句,这几日在腰间挂个酒葫芦……”又正色看望穆天降,肃然道,“玄昌王子此言差矣,若是林颂命在旦夕,王子莫非也要坐视不理?”
此言出,穆天降脸色巨变,却是阴沉沉如山雨欲来,杀意陡现。
黄龙却不怕他,笑吟吟往乾坤戒上抹,取出几枚上品灵石在手中把玩,又路往天京阁楼中阵眼行去,面啧啧有声道:“这小子身家倒是丰厚,相公们又个个宠他。不枉被人坏了六世姻缘命数,如今总算有点福报。”
穆天降是身阴寒,满脸黑气,望向黄龙背影。
征漠蹲下安抚炎夜狼身,听闻了黄龙这些言辞,又见穆天降那般模样,却是问道:“玄昌王子,不过镜梦假象,为何……”
赫连万城不答,只沉默看黄龙入阁。
安海却守在灵泉边,将头凑近探出泉水的蛟龙旁,频频点头,又折返黑榆木旁,说道:“我家宫主道,庆隆王朝绵延至今,共千百余年,庆隆之前,正是玄昌,王室正是姓穆。只因修士不关心凡俗之事,而庆隆亦有意掩盖,千年以来,这些史籍竟鲜为人知了。”
征漠又看向穆天降,这千年老魔,却原来当真是前朝遗孤,却不知为何流落至魔界,倒成了方大能。
穆天降只是冷笑,道:“本座身世,与尔等何干,若再追问,莫怪本座心狠手辣。”
此时天京阁却轰然震,竟似渐渐加速,脱离镜阵,又自空间裂缝处处穿透,直扑无界而去。
黄龙正是去阵眼处改了符阵,将那日行千里的鸡肋,改成了这般可随心所欲穿越空间的神奇法阵。
而后又匆匆奔出来,道:“各位千万冷静,若在这阁中打起来,牵连到你们家这位剑修,便是追悔也莫及了。”
又咳嗽声,环顾四周道:“我今日时间不,尚有两件事。此行前往无界,凶险万分,若心有疑惑者,若入无界便即刻神魂消散。纵使道心坚定,也只怕,有去无回……老夫本是无界之人,回不来,不回也罢,只是各位根系深厚,却要仔细思量。”
尚无人说话之时,却听灵泉中阵水响,司华钧已自水中起身,仍是华服锦绣,气度高华,负手而立,道:“安海,你速速回去,同小虎道,暂代本座霸主之责,掌管水晶宫。”
安海愣,大声道:“卑职愿随侍在侧,同去无界。”
司华钧笑道:“难为你有心,不过本座数百年心血,如今托付于你,可不能叫我失望。”
安海方才眼角含泪,朝司华钧跪拜下去。
司华钧冲黄龙缓缓点头,道:“有劳黄龙前辈。”
黄龙袍袖挥,安海便失了踪影。
而那镜宫之中,却是自八卦镜中突然落下条不过寸许长的小鮟鱇,又在地面啪嗒挣扎两下,方才化为人形。
六道半梦半醒,被那鮟鱇声响惊动,这才神识扫,却发现镜梦之阵中,失却了几人行踪,不由柳眉皱,怒道:“何人如此妄为,竟自本仙镜中逃脱!”也不管那妖修,却细细追查起来。
那边厢,黄龙却缓缓扫视过其余诸人,道:“尚有个半时辰,就可进入无界,若是要走,尽快告知老夫。”
见众人不语,黄龙又咳嗽声道:“还有事亦是重要,老夫内视之时,却见这林方生经脉之中有重重血影,却是龙血堆积。若是不尽快祛除,入无界后发起情来……咳咳,只怕有所拖累。”
这上古修士说得虽是婉转,内中之意却再直白不过。也幸而林方生如今听不见,否则只怕是要羞愤欲死。
如此说完,黄龙便干干脆脆,双眼闭,昏迷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出去玩了……z争取明天粗长章!
谢谢投雷ua~
五行缺肉扔了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2-2200:34: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