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掐了她两下，“笑你妹。”
她赶紧停下来，搂着我，特别紧，其实她比我还紧张。楚捷特别喜欢在我面前装胆儿大，有一天我们俩窝在沙发上看《惊声尖笑》，她吓得一个晚上死缠着我跟我说废话，害得我并购报告一个字都没看，还美其名曰怕我害怕。
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大早，楚捷坐着地铁去高铁站接她妈，我得装作和她不是很熟的样子，就去外面随便找了点事做。一整天我都提着电脑坐在星巴克看电影，《奸臣》《□□》《王的男人》，一个接一个看，看得我血脉喷张，面红耳赤，心惊胆战。
晚上回家的时候，楚捷和她妈都没在，我想着她们可能在外滩转，就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准备上床睡觉，避免正面碰上以防露馅。
我在浴室哼歌刷牙时，她们回来了，“阿姨好！”我赶紧把牙刷拿出来漱了口水，就差冲着阿姨敬个礼了。
☆、Chapter Four
“哎呀！韩语戚！你就是韩语戚吧？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整天听楚捷说你呢，今天总算见到真人了！”
“谢谢阿姨。”你看看，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和你女儿在一起你也不亏吧。
“有男朋友了没？”
我摇了摇头，哀叹了一声，“没有，我们经管院全是女的，就见不到个男人影儿。”
“你看看楚捷，学物理的，班上男生也不少，怎么就找不到男朋友呢？楚捷也长得不难看呀，多精神一小姑娘！”
“是！”我笑了，还竖了个大拇指，“特别精神！”这么精神的小姑娘就给我呗。
“今天晚上……”
“妈！”楚捷赶紧从沙发上站起来，“喝点水，别说我的事了，人家韩语戚也忙一天了，没空跟你闲聊。”
“没事呀，我就爱跟阿姨聊天，你该干啥干啥去，去去去洗脸去吧。”我看了她一眼，找她摆了摆手。
“哈哈阿姨这次来上海就是给她解决这个人生大事来了——介绍对象。今天晚上去南京大牌档吃了个饭，还不错，我看他俩挺配的。诶，你看看要阿姨也给你介绍一个不？阿姨手里有资源，大学教授、地产老总、主治医生，都有！”
“这男的能配得上我们貌美如花的楚捷吗？”我笑了起来，赶紧摇了摇头，剥了个桔子递给楚捷她妈。
“这男孩比楚捷大六岁，好像是摩根士丹利的项目经理，年薪百万，在上海有房有车。关键是知根知底呐，阿姨发小的儿子，俩人也算是青梅竹马了，从小就认识，我看楚捷也喜欢他，就是害羞，不好意思说。哈哈，楚捷从小就害羞，人家都早恋那会儿我估计她也恋着呢，就是藏得好，没被我发现。”
我点了点头，“确实挺配的。”我脸上笑着，心里仿佛有一把锋刀。
那天晚上楚捷和她妈睡在我们的卧室，我睡在隔壁平时堆杂物的房间，仿佛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还混杂着冰块，碎的稀稀拉拉的，还带着冰凌，把我划得血肉模糊。我就躺在那想，怎么办，想不出来。我跑到厨房去把料酒从柜子里翻出来，喝了一口，太他妈难喝了，“呸。”
黑暗里一只手把料酒瓶子从我手里夺走，然后扳过我的肩膀，她的声音很清澈很坚定，“韩语戚，我不会和任何男人结婚，我只要你。”
我看着她，笑了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没事儿，没事儿，你结婚也没事儿。”
她看了我一会儿，忽然就像发疯了似的把我按在墙上，使劲咬我的嘴唇，“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我想推开她，又舍不得，伸手紧紧回抱着她，“楚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想让你妈伤心。”
她在我耳边说，声音变得沙哑却不犹疑，“我能解决，我能解决的！你相信我，你相信我……我爱你。我们以后去牛津大学读硕士，你当投行经理我当程序员，我们在牛津的草地上办婚礼，在伦敦郊区住big house.”
我点了点头，眼泪疯狂地往下流，我感觉我们要完蛋了，什么准备都没有做，即使做了也无济于事，“我也爱你，楚捷，我爱你。”我想问她你妈怎么办？却无论如何问不出口，这句话一出口，我们俩也许就要玩完了。
楚捷是单亲家庭，她爸在她六岁那年出轨了。小三生了个孩子，一个特别可爱的小男孩，眼睛鼻子都和爸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楚捷她妈毅然选择离婚，一个人兼职五个小公司的财务会计，把她抚养长大成人。一个女人最美丽的年华献给了她的丈夫，把此后孤独的一生献给自己的女儿。她没有过一天舒服日子，苦得熬不过去的时候就去家门口的一个教堂听神父讲《圣经》。她经常跪在祭台前，举着蜡烛念《天主经》，又害怕自己罪孽深重得不到宽恕，就一遍又一遍念《玫瑰经》，乞求圣母保佑她们母女，直到蜡烛油滴到手上才回过神来，画个十字，站起身来。楚捷她妈是个绝对虔诚的天主教徒，是上帝、神父和修女陪伴她度过了那些我没法想象的艰苦日子。
我不想让她伤心，因为楚捷是她的全部。
☆、Chapter Five
第二天一大早，天气忽然凉快了下来，阴沉沉的甚至下起毛毛细雨，我和楚捷打着伞一起送她妈去高铁站。
“楚捷……刘阿姨的儿子，你跟人家多联系联系。”
“好。”
“韩语戚，你帮我监督她，今年把她嫁出去。你给她当伴娘，可别打扮太漂亮了，到时候没人看楚捷光看你了，长得真漂亮。”她拉着我的手，还拍了拍我，我有些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头。
暑假实习结束，我在家呆了两天，楚捷的电话打不通，我也没什么正事干，疯狂地和高中时候的朋友们约约约，天天出去吃香的喝辣的，几天就长了四斤，吓得我赶紧到健身房跑步去。
“你和楚捷最近怎么样了？”陈文颜边在跑步机上喘气边喝可乐。
“你别喝了，边跑边喝还有什么用！”我把毛巾扔到她头上，拿过她的可乐喝了一口。
“嘿！你还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我冲她做了个狰狞的表情，把可乐盖子盖上，放在跑步机上，“不知道……她妈给她介绍相亲，她抗拒不从。接下来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没说话，拉了拉我的手。
我笑了，“别矫情。”她也笑了，我们俩很女汉子地看着对方傻笑。人真的是需要朋友的。
大四的开学时间从九月一号推迟到了九月二十号，中秋节过完之后才收假，我提着在米琪蛋糕店学做的手工月饼跑到楚捷她们宿舍楼找她。
“楚捷没来呢，估计明天就到了。”她们宿舍的张晨月边收拾床单边说，“月饼见者有份！”我笑了笑，把那盒月饼留在她们宿舍，“你可别吃完，给楚捷留两块！自己做的，舍不得让你们吃，心疼着呢。”
张晨月调侃我，“小媳妇儿还挺守财。”她知道我和楚捷的事，我点了点头，下楼了。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直到十一假后她都没有出现，手机也打不通。我开始害怕，一个人坐在图书馆发呆，我和楚捷就是在图书馆认识的。大二时自然科学馆是我最爱去的图书分馆，因为我看了《星际穿越》和《火星救援》之后就特别痴迷宇宙学，天天往图书馆跑着看霍金的宇宙学科普读物，恨不得从经管院转到物理院，恨自己高考报志愿的时候贪财去学金融工程结果想在当不了科学家了。
我在电脑上检索完，对着号码在书架找了半天也没看到《时间简史》，正好有一个图管会的学生干部在整理书，我就走过去问她，“同学，麻烦问一下有没有《时间简史》？”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有时间也不捡屎，太脏了，洗手都洗不干净。”
我愣了两秒，看着她哈哈大笑了起来。可能是因为我的笑声太魔性，她也笑了，结果图书馆的人都转过来瞪我们俩。我们俩对视一眼，赶紧停下来，她个子挺高的，一米七三，伸手就够到书架顶层的《时间简史》。
“谢谢。”我抱着书跑了，在出门的时候脚下一滑摔了一跤，那个学生会干部走过来把我从地上扶了起来，她憋着笑，我也忍不住开始笑。
想起来那首歌，一见到你就想笑。可能有这么一首歌吧，大概。
☆、Chapter Six
第二天晚上上公共课概率论与数理统计，我们高数老师号称剑桥数学系毕业的博士，每天站在讲台上嘟嘟囔囔念经，我一直怀疑他是家里蹲毕业的。我没打算听概率论，就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看《时间简史》，老师让做题的时候从讲台上下来巡查，吓得我赶紧翻数学书，“诶，同学，在第几页？”我转过头像对暗号似的问坐在我旁边的同学，“天王盖地虎。”
她抬起头对着我摇了摇头，举了举手里的《时间简史》，也像对暗号似的小声回道，“我也不知道，宝塔镇河妖。”
是昨天那个图管会的学生干部！
我们俩就是这样认识的。从此以后概率论课经常坐在一起，讨论电影和小说、侃大山聊帅哥。后来还一起熬夜看球赛，她支持巴萨，我支持皇马，有时候我们俩简直要打起来了——虽然每次是我单方面打她，她就光躲着。陈文颜说，你们俩别在一块看球赛了，也别一块玩了，整天打架。但我就爱跟楚捷在一块，陈文颜指着她骂受虐狂，楚捷就使劲傻笑点头。
期中考试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楚捷这家伙是个理科学霸，书上的题全都会了才敢在课上玩东玩西，而我则是一个数学学渣，书上的题一道也不会，甚至一个字也看不懂，楚捷主动帮我补课也解决不了我长期积累的问题。期中考试的时候，楚捷跟我说，“听说考试的时候最后写名字运气会比较好。”
我捂着脸趴在桌子上自暴自弃地放空，“运气再好连书都没看过……有个卵用，你从哪听的歪门邪道？”但还是照着楚捷说的，没写名字。
“张晨月看的一本耽美小说，好像叫《你是男的我也爱》，据说这个方法奇有效。”
收卷的时候全班一片混乱，楚捷走过来在我的卷子上写了她的名字，我看到她的卷子上却写着我的院系、姓名和学号，死拽着卷子不让她交，“你怎么办？”
“放心，期中考试就占20分，剩下80分还是看平时作业和期末考试。你期末考试好好复习再加上我平时给你辅导作业，应该不会挂科。”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把卷子交了上去。
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她，这种感觉很奇怪。她对我很好，我就忍不住对她更好。
我从图书馆跑出来堵在物理学院办公室门口，找他们院的辅导员问清楚。辅导员说楚捷她妈给她请过假了，据说在上海的她实习没结束，到十一月才能回来。
我赖在办公室翻楚捷填的家庭地址，辅导员终于没拦着我，她看着我发疯的样子知道出事了，楚捷出事了。我们完蛋了。
友谊西路２２１号Ａ座１６楼Ｂ户。
我站在马路上挥手，有司机踩着刹车骂一句神经病从我旁边开过。我就站在马路中间，边跑边哭。当时的场面太混乱了，我已经不太能记清楚那时的场景。好像是我敲了她家的门，然后又按了门铃，楚捷她妈开了门看到是我倒抽一口气，就用力关，我伸脚恰在门边上卡主，她妈就使劲打我，我也不反抗，一个劲往里跑，边喊边哭，“楚捷！楚捷！楚捷！”
☆、Chapter Sev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