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路柯桐给路若培使眼色,对着口型说:“表,三块儿,拿好的!”
路若培没搭理他,说道:“我也没什么东西好送,本来打算封个厚点儿的红包,但是估计你也不愿意要我的钱。”
费原笑着说:“就是个形式,无所谓。”
“还是要送的,你等等。”路若培起身上了楼,还顺手把棋带上了,看来很宝贝。路柯桐侧坐对着费原,赔礼道歉:“对不起啊,我家最有收藏价值的就是我了,别的确实没什么能拿出手的。”
“少给自己贴金。”
俩人正说着,路若培提着一个磨砂的小整理箱下来了,坐下后说:“好长时间没开过保险箱了,密码都快忘了。”
路柯桐一个激灵,觉得要完。
盖子打开,路若培从里面拿出一个橡皮泥捏的汽车,说:“这是路路幼儿园做的手工,大家都做完上交一起展示,他做的太差被老师退了,回来哭了仨钟头。”
又拿出一个发卡,“头发长了我也没空带他去剪,老师给他用这个别着刘海儿,后来学会自己别了,每天摁的脑门儿一片红。”
还有照片,“二年级学校举行圣诞晚会,班里节目他演向日葵,就是穿着卡通服装站着不动,屡次笑场中途被换下来,下来以后倒是不笑了,嘴撇了一晚上。”
路若培一件件往外拿,一件件回忆着,眼眶微酸时便停了,这些东西在保险箱里保存了二十多年,现在要换主人了。
路柯桐走到他身边坐下,说:“爸,你都记着啊。”
“小时候可爱,都记着,后来烦人了,就没记。”路若培表情很平常,眼神却含着不舍。路柯桐对于他来说不只是挚友的托付,更是他在漫长又孤独的岁月里唯一的亲情依靠。
费原一件一件认真地看,看完又一件一件收好,照片上的路柯桐还带着向日葵的头套,眼神哀怨撇着嘴角,和现在不高兴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想收回那句话了,真没法打一顿,根本下不去手。
“我会好好保存这些,也会好好爱他。”把东西收好,他再次看向路若培,同喝酒时不一样的是,此时此刻双方的眼神都完全诚恳。
费原说:“谢谢爸,你放心。”
路若培微微愣住,他有些恍惚,恍惚想起十年前那个晚上,费原在路边抱着路柯桐,他怒气冲冲地下车质问,而十七岁的费原却很冷静,很有种。
原来他一直想错了,强势的人没什么不好,因为强势的人对待爱侣多的不是控制,而是保护。他释怀般的笑了,回道:“你费心。”
回家路上,路柯桐握着方向盘沉迷不醒,扭头冲费原傻笑:“你费心你费心,好好管理我。对了,你小时候的东西爸妈保存了吗?我也想要。”
费原手放在整理箱上说:“都卖废品了,而且我也不扮向日葵。”
家里又清静下来,路若培还坐在餐桌旁。他心里空落落的,觉得完成了什么事儿,又觉得少了什么东西,正出神,门铃响了起来。
杨越言裹着大衣进来,满身的寒气,然后一眼就看出不对劲儿,笑着问:“儿子跟人家跑了,心里挺难受吧?”
路若培迅速恢复了平常的神色,转身上楼:“难受什么,保险箱终于有地方放钱了。”上到楼梯中央发现杨越言没跟着,回头看见杨越言在茶几旁,“杵在那儿干什么,上来。”
“领导,一来就谈事儿啊,好歹让我喝口茶吧。”
路若培想了想说:“是有些早,先陪领导睡个午觉。”
第49章
冬日里干燥,睡觉时开着加湿器才舒服一些,杨越言抬手对着出气口,羊毛衫宽松的袖子滑下去一小截,露出了手腕。
“不困么,应付他们一上午我累得很。”路若培微微侧身,闭着眼睛说。
两个人隔着一拳的距离,杨越言收回手抚了抚被子,调侃道:“你岁数大了嘛,难免的。”这话刚落,路若培微凉的手就顺着他的衣摆伸了进去,触到腹部的肌肤时让他冰了一下。
路若培同样冷地说:“尊老爱幼,给我这个岁数大的暖暖手。”
杨越言也闭上眼,沉默了一会儿后说:“等你退了,我们每年去暖和的地方过冬怎么样?要不……就明年初行不行?”
路若培缓缓睁开眼,然后看着杨越言的脸庞,他把手抽出来去握杨越言的手,才发觉杨越言的手更凉,“你听说了?”
“就一点儿而已。”杨越言紧紧抓着路若培的手,“邱厅长还没退,但是这两年一直在放权,你为什么非要扛着?下面的人迟早要上来,是不是你提拔的真那么重要?”
没等路若培回答,杨越言泄劲儿般松开手,神色疲惫地说:“我知道你们有派系,谁接任你也有讲头,可是既然你没有打算往上走,那这些也就没那么需要坚持,至少不必争得你死我活。”
路若培无奈地笑了一声:“什么就你死我活了,只是官场上最普通的竞争罢了,如果谁替代我都可以,那还搞派系做什么。再说十几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你也应该见多了。”
“我的确见多了。”杨越言翻身背对路若培,音色清冷:“算了,还是说工程的事儿吧。”
“说什么说,我困了。”路若培把手搭在杨越言的手臂上,然后倾身抵住杨越言的后脑勺,“睡一觉,一小会儿就行,就当体贴体贴我。”
杨越言心软,却也懒得再翻身,便轻轻仰头用头发蹭路若培的嘴唇。
一觉睡到了天黑,醒来的时候都有点儿懵,拧开灯看了眼时间,杨越言惊讶自己这么能睡。旁边的位置已经空了,穿上拖鞋去书房也没找到人,直到下了楼才听见声音。
“醒了?”路若培披着睡袍在厨房热汤,回头温柔地说:“简单吃点儿吧,复杂的我也不会。”
“随便什么都行,这都本末倒置了,待了一下午什么事儿也没谈。”杨越言从温暖的被子里出来有些冷,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道路整改那块儿你打算怎么办,红头文件都下了。”
路若培把砂锅端上桌,先给杨越言盛了一碗,“暖和暖和再说话,别感冒了。”等杨越言喝下去,他才开口回答:“这回的政绩本来也不是给我准备的,我着什么急。”
秀林街按照城市规划十年前就该拆了,但那片儿是军区干休所,根本拆不动,现在要办峰会于是又提上议程。本来这两年路若培打算退了,不过至少要等明年年底的峰会办完,可是他们这些人被盯得紧,大半年前就有人开始动作了,人家有背景有关系,拿拆迁这事儿来说,他路若培办不了但人家能办,说白了秀林街其实就是上头专门给人家提政绩的。
杨越言说:“既然你心里门儿清,何必还跟他们折腾。”
“怎么车轱辘话来回说。”路若培又盛了一碗,觉得杨越言有些小题大做,“我不是处理公务的机器人,坐这个位子这么多年肯定有感情,要是有人想上我就退不是太荒唐了吗?你也知道,我们这边的人在下属市当书记镀金,明年底调回来正好接我的班。”
杨越言没再说话,低头用瓷勺搅动碗中的汤水,路若培把话说到这份上就是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况且他们内部关系纷杂也不是外界看到的那么简单。
“你是不是有心事?”路若培觉得杨越言情绪有点儿不对劲,或者说个人感情色彩浓了一些,不过他没逼着杨越言说,只是低声商量道:“看在我岁数大的份上,别跟我生气。”
杨越言仍低着头:“我妈这个月给我介绍仨男的了。”
路若培失笑,总算明了,马上承诺道:“明年底我退了,咱们带着阿姨一块儿去暖和的地方过冬,不回来都行,好吗?”
杨越言呼口气:“好吧,我当尊老爱幼了。”
过了元旦气温稍有回升,不过没升两天又冷的脸皮子都疼,路柯桐天天窝在森林小筑打哈欠,穿着羽绒服揣着手,直接脸朝下栽桌子上。
“老板,能记账么?”
脑门儿上顶着印子抬起头,看见了邱骆岷耷拉着的脸,一个多礼拜没见还怪想的,路柯桐说:“你专门来的还是路过啊,专门来的话可以记账。”
邱骆岷眨巴两下眼睛:“我来跟你吃道别饭的。”
没到饭点儿,二楼也没客人,他俩靠窗坐着弄了四菜一汤,各有各的哀愁。路柯桐伸手摸摸窗台上的多肉,说:“没几天就过年了,你又回去干什么啊。”
“干工作呗,我又不是自己当老板。”邱骆岷支着下巴,他回国这段时间一直请着假,其实早该回去了,“对了,我之前听你说要设计什么房子的花园儿,现在这么冷设计好也没用吧。”
路柯桐也支起下巴,说:“青园路有套房子是我爸送的,花园的设计图我也早就悄悄画好了,但是费原不愿意住,所以就都没弄。”
邱骆岷撇撇嘴:“你傻啊,那时候不愿意,不一定现在还不愿意,他不是已经和叔叔一笑泯恩仇了么。”
“也对,那我回去跪下问问。”
“真他妈受不了,”邱骆岷自带酒水,给路柯桐倒了杯香槟,说:“路,过年去美国找我玩儿,没有费原咱们随便玩儿,你忘记你的快乐了吗?”
路柯桐瞬间心动,但是不好意思表露出来,掩饰道:“重点是去看我妈,顺道随便玩儿一下。”
两天后,邱骆岷麻利儿走了,待得时间长了估计邱爸邱妈也烦了,都没人去送。路柯桐做了趟司机把邱骆岷送去,送完犯懒没去餐厅,直接回家了。
费原刚起,穿着睡裤在沙发上看邮件。路柯桐开门进来有些痴迷,又纳闷儿怎么冬天夏天都这么爱光膀子,走过去坐在旁边,说:“我今天休息,你去餐厅盯着吧。”
“邱骆岷一走你连活儿都不干了?”费原把电脑合上,“我等会儿得收拾东西,明天去山区。”
路柯桐伸手摸对方的腹肌和人鱼线:“我长这么大都没去过山区,想见见世面,尝尝农家饭,看看大猪圈。”
费原抓着他的手伸进裤腰,放低音量说:“表现好了就带你去见世面。”
这一下直接表现了仨钟头,路柯桐窝在沙发角落微微抽搐,衬衣还崩掉了一颗扣子。费原吃饱喝足去卧室找了条毯子,出来把路柯桐一裹抱去浴室泡澡。
路柯桐沾了热水就开始难受,蹙着眉说:“不管表现好不好你都得带上我,你让我想起心里阴影了,你道德败坏,说话像放屁,玩弄小男孩儿。”
费原一抬长腿跨进去,把他抱在身前抚摸,面上直乐。
当年路柯桐为了进园林局考了好几次,第二次落榜的时候差点儿放弃,还郁闷的整天瞎琢磨。费原那时候也还没升总监,带的艺人也不止汪昊延一个,路柯桐看当明星又光鲜又赚钱,脑子一热想让费原给他走后门出道。
“安生复习你的,明年接着考。”
“我觉得我也不比你们公司的男生差,捯饬捯饬也可以一战。”
“战你大爷啊。”
“组合也行,我唱歌跑调,说唱还行。”
费原又想起来那茬儿,笑得愈发止不住。路柯桐使劲儿搓着头发上的泡沫,恨声说:“答应好被潜规则就行,潜我一晚上第二天穿上裤子就不承认了,你们娱乐圈的人,败类。”
“别搓了,靠过来点儿。”费原给他把头发冲干净,冲完顺着他的眼尾往下亲,“洗完就睡觉,明天咱们一起去。”
路柯桐擦擦脸上的水:“试问谁没爱过败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