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隐垂下头去,只想了一想,她在褚靖贞面前说她万般珍惜,只想他们两个能好好的长命无忧。他忽然有些难以把持的意动,伸手进被笼紧紧攥住她手,甚至伏下身子将面容隐在她胸前的锦被上,氤氲声音传来:
“你要仔细,护好自己。”
他没有再推开她,他的人生,她在这一刻才终于真正融入。
“木家的事,有莫桑莫槐帮着,你不需费心了,只把玉瓶儿姑娘借我一遭就好。”
“好。”
她回手也攥住他手,二人十指在被下穿插交握,紧紧用力。他再三克制却还是没忍住,探头过去,如燎躁的毛头,在她嘴唇上忽然印下一记,蜻蜓点水一般浅尝辄止便匆匆离开,随即连手也松开,竟是慌张退到门处,连面对也不敢,只背向着她,深深吸气。
“你……回去吧。”
缓过神来木容也通红了一张脸,忽然想起他半夜至此若叫人发觉甚为严重,催促了一句,石隐本待再陪她一会,可胸中却阵阵动荡难以按捺,确然不适再留下去,便点点头,临走还忍不住回头再看过她,方才急急而去。
木容忍不住浅笑,只浅笑后仍旧止不住的悲凉。或许大仇得报之前,她都没法子平静面对莲子。
她转而闭眼,迫着自己休息,脑中却是不住回转,兜兜转转,往来无数。归根结底,真正害了她娘,又一心要害死她娘的,是苏凉月。
翌日一早木容屋中尚没动静,莫桑便透着窗子同莲子说了要送她走,莲子虽万般悲凉,却还是收拾了行装,趁着天还没亮在院子里向着木容窗户磕了头,便随着莫桑去了。
没用马车,竟是一乘轿子直进了木容院子,接了莲子就走,莫桑随在轿子后头,却是忽然回头轻声交代莲心:
“若有人问,只说是接送医女,莲子病的严重。”
莲心正是心有戚戚,听出些门道来便点了点头,莫桑随后跟出,轿子去到惠安堂后院,莲子也没被送远,随后又被马车悄悄带了出去,只去了玉瓶儿在城南偏僻处的宅子。
木容总还惦着她病着。
却是莲子方才一去,木容屋中就有了响动,莲心匆忙进内侍奉。
“去请周表哥帮着制一张铺子契书,就选一个从苏凉月手中讨要回来的,不要最赚钱的,不上不下就好。”
木容神情不大好,莲心不敢多话,侍奉她洗漱后便往周景炎院子去了。
宫中事好容易完结,周景炎正是拖懒方才起身,同伺候的青梅正说这话。
说的正是陈青竹的事。听说云深因为陈青竹的伤势万般悲痛告假在家,还求了三皇子请了御医医治,只是到底伤势深沉如今还奄奄一息。
费尽心机进了云家,瞧去万千宠爱总算给自己挣了一条好路,谁也没想到竟是这般结局。正是唏嘘,便听报说四姑娘那边来了人。
周景炎未曾出面,青梅去见了莲心后回来,面色便有些深沉。
将话的告诉了周景炎,周景炎勾唇冷笑。
歹毒贪心的妇人,当初周家忙乱,其后又是一把火烧的干净,谁也没去留心那些药渣,若不是因她此时再添贪念,还真是把她给漏过了。只是这一趟回峦安,总有些事也该和梅千云清算清算了。
制假契书这样的事自是周景炎这样的商人做起来更便宜些,叫了心腹账房来,不过晚间契书就送到了木容手里。
木容又叫了海棠来,海棠这些日子将养身子已好了大半,脸上也一直用着药,本来狰狞可怖的伤现下也退了暗红的颜色,渐渐变浅。
木容将契书给了海棠,交代了几句,海棠会意,敛了神色便去了,反倒冬姨很是担忧。
“姑娘,她从前待三姑娘那般忠心,眼下叫她去做这样紧要的事,可不会出了差错吧?”
“再忠心,也已死在木三手中了。往事不论,她总会想给自己谋一条出路,她同我没丝毫主仆情意,自该清楚我不会留一个没用的人,想叫我给她安顿,总该自己给自己挣一挣。”
冬姨明白,却仍是忧心不已。
却说海棠拿了契书换了衣裳,又整理了行装便上了马车往木家去,还没下车只叫赶车的莫槐通传要见苏姨娘。苏凉月一听是木容处有了消息,喜出望外。
海棠带着围帽被请进西小院,掩好了门窗这才取了围帽,苏凉月登时惊疑不定。
“你……”
“姨娘不必惊慌,我是给姨娘送东西来的。”
海棠含笑递上契书,苏凉月一见之下登时欣喜,接了契书细细去看,见不是最赚钱的铺子,反倒松下心来。
木容若真拿了最值钱的铺子给她,反倒叫她疑心是麻痹了她好要算计。
“你是三姑娘身边的人,怎么如今也到四姑娘跟前?”
“那些姨娘就不需计较了,如今还有些话要带给姨娘。我们姑娘明话在前,铺子不是不能给姨娘,也是看在莲子姑娘的颜面上。真人面前不说暗话,梅夫人同我们姑娘从前恩怨姨娘多少年里冷眼旁观总也看的清楚,且她当年买通周姨娘陪嫁给药中下了红花害的周姨娘难产血崩而死,这份仇怨我们姑娘可是放不下。如今大姑娘二姑娘也是遭了三姑娘暗算,总算是同仇敌忾,姨娘若能在宅子里里应外合叫我们姑娘把这仇报了,待事了,我们姑娘也是预备着要回峦安的,到时莫说是简家的事,我们姑娘总还会再赏姨娘些铺子。”
苏凉月本听海棠提起当年梅千云给周茹下红花的事惊心不已怕也露了自己的事,只是听下去又悄悄松了口气。
“这是,莲子姑娘出的主意?”
她仍旧不放心,小心试探。
“若不是莲子姑娘出主意,我们姑娘哪想得起姨娘?我们姑娘眼下可不短人使唤。”
海棠嗤鄙难掩于行色,苏凉月这才放下心来,可见这莲子还是聪明的很的。
“那莲子姑娘怎么不亲自来?”
苏凉月笑的温婉恭谨,海棠似也叫她迷惑了住,叹气起来:
“莲子姑娘跟着我们姑娘一直忙着大事,姨娘也该知道五姑娘……不是,她已被除名,该叫宛姑娘才是。宛姑娘受了大伤,我们姑娘近来和襄国公也怄着气,连番不痛快,把个莲子姑娘给熬病了。”
“哦?听闻襄国公万般宠爱四姑娘这妹子,怎的两人就怄起气来?”
苏凉月打蛇随棍上的打探,海棠不觉便告诉了她:
“也没什么,我们姑娘就只觉着国公爷眼下圣宠眷浓,有这身本事在将来不拘着哪位皇子继了位都少不得器重,不必把自己参到事儿里,一个不好反倒出事,国公爷却不听……”
苏凉月恍然状,海棠却似忽然意识脱了口,登时皱眉斥去:
“姨娘问这些做什么?同咱们要做的事也没什么用处,我们姑娘叫我来,也是有重要事要告诉姨娘,只叫姨娘从此着手,务必一击得中,我们姑娘没那么多闲心思和她耗下去。”
海棠说这话时眼角眉梢都是恨,苏凉月想起来上京路上的事,加之其后种种,可见着海棠因此而生恨,同木三主仆分崩了,却叫木四有心把人讨了去,眼下打压梅夫人使唤起来再顺手不过。
她捏了捏手里的契书,只觉着满心慰藉,她和梅千云斗了一辈子,总算没吃多少亏可她的两个女儿却叫木三算计惨了,如今一辈子毁在木三手里,这些仇可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开的。
“四姑娘说的是什么事?”
海棠四下看去,凑在苏凉月耳边悄声道:
“木三的肩头可还带着守宫砂,山贼掳了她去竟未□□,我当初在她身边时可隐约发觉那山贼可是木三勾连暗害四姑娘的,却叫宛姑娘撞破了。”
“木三一个闺阁中女儿,怎么就能勾连山贼?”
苏凉月不信,海棠便冷冷一笑:
“姨娘莫非不记着了?当初周家,可也是毁在山贼手里的。”
苏凉月闻言后先是不解,随后恍然露出大惊,最后却渐渐化作冷笑。
☆、第一一八章
一夜细雨敲窗叫木容未曾睡着,天还没亮便启窗往外看,院子里芭蕉叶子被洗的翠绿。
今日贤妃生辰,她心里不住的发慌,就是昨夜里石隐还叫莫桑递话来,想她今日不要入宫。
可她不亲眼去看着,心里却愈发不安。
莲心端着热水进来时就见木容蹙眉坐在妆台前发怔,带着憔悴忧心,只着了里衣连冷都忘了。
她取了大氅给木容披上,木容这才缓过神来。
“今儿巳时贤妃便在殿内受礼,虽比不得皇后规制,也比不得贵妃掌管凤印是有司礼监操办,可也不容小觑,姑娘预备着怎样装扮?”
她故意引得木容不去想今日之事,木容这才笑笑:
“今日贤妃生辰,谁也不敢抢了风头,大约都会素淡些,可听说今日皇子们带同皇室子弟大多也都要去恭贺,想来众人也会废着心思叫自己娇艳些。”
她说着想了想:
“就穿那套湖蓝转色的衣裳吧,把那套昆仑岫玉的头面拿出来。”
莲心点头,她这身装扮果然最是合适,乍眼一看并不显眼,可那一身富贵却是越品越厚。
那身衣裳产自上京的周家铺子,衣裳倒罢,水蓝色不过上等料子,自腰下却是颜色渐渐深去,更是绣工夹着银丝线层层浮绣的水波纹,行走如凌波仙子。而那一套昆仑岫玉的头面却更难得,岫玉虽比不得独山青玉和羊脂玉,可这套头面却贵在通体无暇,无暇的岫玉可尊贵的紧,。
她是安心要拨这个头筹,叫贤妃看上她这个财主。
待□□装扮齐全,木容便携了莲心往褚靖贞的郡主府去,刚巧去到府外就遇上褚靖贞出府要去接她,便是刚合适的一同往宫中去了。
褚靖贞实在宫外下车才瞧见了木容这一身装扮,只觉清爽可人也未瞧出什么,她显然不是在衣饰上用心思的人。
却是入宫后时辰尚早,褚靖贞是径直领着木容往贵妃宫里去的,及至进了偏殿,就见主位上坐着位着了一身明黄服饰的女子,四十许岁的年纪,虽无倾城容貌却也能看出年轻时总有那么几分动人之处,如今年岁渐长更是举手投足透出一股子威仪。
褚靖贞领着木容行了礼,主位上贵妃只摆了手,自有掌事宫女叫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