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挚……”他忍不住又唤了声,心口的位置亦随之痛了下。在停顿片刻后,石征说,“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日子。”
顿了顿,友挚轻声问:“离开a城吗?”
石征道:“对。”
友挚没有说话。过了许久,她才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石征握拳的手不觉紧了又紧,再摊开时,手心里满是粘腻的汗液,就连手机险些都要捉不住。良久,他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如实道:“我也不知道。”
短暂的沉默后,友挚柔声道:“好,回来的时候记得给我打电话。”
石征牵了牵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来,可是这个笑却比哭还难看。他“恩”了声,“照顾好自己。”
友挚道:“你也是。”
挂断电话,友挚抬手遮住眼睛。
为了不让眼泪流出来,她不得不仰起头。
一直以来,她都讨厌哭泣与别离。
因为哭泣代表了软弱与无能,它对解决问题没有任何帮助,很早以前她就明白这个道理。正如我们无法支配自己的情感,爱一个人,或恨一个人,都是身不由己的事情。
我们的人生就像一辆满载着乘客的火车,从一站行驶到另一站,中途有人上车有人下车,不管你愿不愿意,这就是人生。
一年后,新疆叶城。
距离著名的艾提尕清真寺不过百米的金座大饭店,是当地比较出名的一家涉外大饭店。此时正值饭点,西餐厅里陆续来客。
在靠近窗口的一张餐桌前坐着一位圆脸的姑娘。不同于别的食客,只见这位圆脸的姑娘,她频频探头看向餐厅入口处,似乎在等什么人。
直到一个身材高大健美的男人出现在走廊,圆脸的姑娘立刻起身冲他挥了挥手,同时喊道:“石征哥,这里!”
石征抬起嘴角冲娜依笑了笑,然后大步走过去。
到对面坐下,石征看了眼她面前只有一杯清水,不由皱了皱眉:“怎么不点餐?不饿吗?”
娜依嘟了嘟嘴,小声道:“我想等你一起吃。”
大约是饿了,石征不再说话,他招来侍者点好两人的餐食。
娜依从背包里取出一只红色丝绒的盒子来:“石征哥,戒指我已经买好了。你看看,喜不喜欢?如果不喜欢,我们还可以去换。”
此刻的娜依只顾着自己说话,完全没有注意到石征脸上一闪而过的僵硬。
“婚礼的地点,我也选得差不多了。我想要用白玫瑰和紫色的丝带来装点婚礼现场……捧花你觉得满天星怎么样?会不会有点单调?”娜依越说越兴奋,她完全沉浸在对未来美好的想象中。
“娜依……”石征看了眼摆在手边的那只红丝绒盒子,里面躺着两只对戒。他不由就想到了一年前,自己也曾买过两只这样的对戒。不同的是,那只戒指到现在一直都藏在他背包的最底层。
没有人知道,在离开a城的那天晚上,他手里握着戒指在友挚的公寓楼下站了整整一夜,地上满是他扔得烟头。
然而最终,他也没能将戒指送出去……
石征低垂着眼眸,面前是雪白的桌巾,在折角的地方微微泛起褶皱。他低声道,“娜依,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哦。”娜依后知后觉,终于发现了石征的异样。
没一会,侍者开始上餐。
“石征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娜依小心翼翼试探道。
石征没有说话。
娜依继续道:“郑姨来过电话,她问我们婚礼的时间确定了没有。我说还没有,她好象有点不高兴,叫我们抓紧时间赶紧定下来……”
石征切牛排的手顿了下,他望着面前的餐盘,轻声道:“娜依,我说过,先吃饭!吃完再说。”
娜依嘟起嘴,这一次她没有说“哦”,而是倍感委屈的说道:“可是、可是……这也不影响吃饭啊。你平时那么忙,我又不敢打扰你工作,我们根本就没有时间说这些。而且,这个婚礼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婚礼,有些事情总是需要你出面的啊……”
刀叉握在手中,石征不知不觉将它们握紧。切好的牛排吃到嘴里,麻木的咀嚼、吞咽,石征发现自己尝不出任何味道。
最后,他索性放下刀叉。
桌角放着一只白色的细脚花瓶,瓶子里插着一朵红色的玫瑰花。这让他不禁联想到友挚细如薄瓷的肌肤,以及那艳丽到极至的红唇。
“石征哥,你有听见我在说话吗?”许是察觉到石征的心不在焉,娜依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娜依……”石征抬起眼睛,坦然的望向娜依。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神让娜依感到一阵恐慌。她忽然有种直觉,接下来他要说的话一定是她最不想听见的。所以,不能让他说出来,绝对不能。
娜依拿起刀叉,她甚至都不敢去看石征的眼睛。“我、我肚子饿了,先吃饭。有什么话,咱们回头再说吧。”
石征却没有给她任何逃避的机会,他定定道:“对不起娜依,我不能和你结婚。”
“吱嘎”一声——刀子划到餐盘的边缘发出刺耳的声音,紧接着又是“咣当”一声,餐刀掉到了地上,娜依蜷起不停颤抖的手指,她扯开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来:“石征哥,你说的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石征看着她弯腰去桌下捡起餐刀。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一片坚定之色:“娜依,你是个好姑娘,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一个不爱你的人身上。你值得更好的人!”
娜依捏着那把餐刀,她忽然悲从心中来:“更好的人?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他们都不是你!”
石征垂下眼眸:“你应该明白,感情的事终归讲究你情我愿。”
“可是我还知道,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娜依不甘心道,“你也要给我培养的机会啊。让我嫁给你!好不好?石征哥。让我陪在你身边!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一定会爱上我。”
石征抱歉道:“对不起,我只当你是妹妹。”
娜依的手在桌下紧紧握成拳:“那就从现在开始,请你把我当作一个女人来看。”
石征抬头:“别再自欺欺人了!娜依。你该知道,我永远不可能爱上你。在我心里,你从来都只是妹妹。”
娜依的脸上渐渐现出绝望之色来,就好象一个美梦终于被打破,所谓的幸福不过就是她一个人的一厢情愿。她以为只要自己够努力,不放弃,他就一定会爱上自己。
可是现在,他终于连敷衍都不再愿意。
“为什么要这样残忍?为什么?”眼里有泪水流下,娜依看着面前的石征,“就算是做梦也好啊。你为什么要叫醒我?为什么?”
一面流着泪,她一面将餐刀架到自己脖子上:“石征哥,事到如今,连你也要离开我。我还有什么好活得?”
石征就那样冷冷地看着她,始终沉默不语。
这样的眼神令娜依感到陌生,以前只要她稍微流露出一点轻生的迹象,石征就会屈服。不管她要求什么,他都会无条件答应。
可是现在,这双眼睛里除了漠视,再看不到任何波澜。她有些慌了,是真的慌了。娜依下意识的将刀刃又往脖子贴近一分。
白皙的肌肤上隐约有血痕渗出。
石征扯了扯嘴角:“你要死,是吗?好,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拦着你。大不了我把命赔给你!那是我欠你的。我只要你明白一点!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包括我的生命,但是只有爱不可以。因为爱谁,不爱谁,这并不是我能控制的事情,它由我的心决定。”
说着,石征抬手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除非你把它剖出来。但是我想,就算剖出来大概也没有用。因为生了根发了芽,她早已经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我死了,爱也就死了。”
他看着面前哭成泪人的姑娘,缓缓道:“所以,对不起娜依,我不能和你结婚。最起码不能心里住着别的女人,然后骗你说我会爱你一辈子。对不起,这我做不到。”
“咣当”一声——娜依的手一松,那把餐刀终于从她的脖子上移开,然后掉到了地上。
石征不由松了口气。
等到娜依终于哭够了,石征将一旁的纸巾递给她。
娜依接过,她轻撮了撮鼻涕,然后用肿成核桃一样的眼睛看向石征:“石征哥,你去找她吧。我知道,你订了后天的机票,后天是救援队成立五周年日,你会回到a城。所以,去找她吧。我知道,你做梦都想见到她。”
“那你呢?跟我一块回去吧。”石征道。
娜依拒绝道:“不了。我这边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等我处理完这些事情,我会自己回去。”
细数这一年发生了许多事。当初为了治愈娜依所受的精神创伤,石征听从医生的建议,带着娜依回到了她从小生长的地方——叶城。
来到叶城后,一面给娜依治病,石征一面重拾救援队的工作。他联系到曾经留在当地的战友,一起创办了红旗救援队在叶城的分队。每天忙得像陀螺,总算忍住了飞回a城去看友挚的冲动。
“谢谢你,娜依。”石征无比真诚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圆脸姑娘,不管她是真的想通还是假的想通,他都要感谢她,让他可以毫无牵挂,不带一丝愧疚的离开。
“不必谢我。”谁知娜依并不领情,她抬起下巴,“就像你说的。总有一天,我会遇见真正爱我的人。那么,还要感谢你今天的不娶之恩!”
面对她的挑衅之言,石征不气反笑。是真的想通了吧,他为她感到高兴。
一想到很快就可以见到友挚,石征走出饭店的脚步顿时变得轻盈起来。
他掏出电话,将机票改订到了今晚十二点,那是今天去a城的最后一班飞机。
抬起头,天上月色皎皎,星光熠熠。
不知道,几千公里之外的那个人,是否也一如他般的想念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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