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夫自然也注意到了苏陌素的动作,他见她表情明显有些痛楚,却并没有像苏闭月一样眼泪连连,心中的厌恶便淡了几分:“若受得住的话,最好每日清洗一下伤处,换上干净的衣服。我三日后再来。”
送了陈大夫出去后,苏陌素便吩咐知画去一趟季应承的院子。
不到半个时辰,知画就带回了季应承的信。因担心苏陌素擅自下床,季应承信中千叮万嘱,让她务必静养上七日。同时,季应承也告诉苏陌素,自己并无大碍,戏谑自己盼这样休息的日子许久了。
但其实,季应承那边全然不是这样的情景。
季应承醒来后,只觉得自己全身痛得如同要裂开一般。但他更担心的是苏陌素。听王妈妈说,苏陌素被人救了出来,但一直没有醒过来的时候,季应承就气得把苏平安赶出了自己房间。
如今苏陌素醒来,季应承却又从知画的支支吾吾中,知道苏陌素后背留疤的事情,整个人情绪就更差了。
“小姐,我听季少爷那边的丫鬟说,姑奶奶快过寿辰了。”知书每次在替苏陌素上药的时候,都会有意聊一些她感兴趣的话题,“小姐,你说季少爷请你绣的扇子,会不会是他想送给姑奶奶的寿辰礼物?”
陈大夫说得确实没错,这药粉洒在伤口上的感觉,确实称得上撕心裂肺。药粉碰到尚在流血伤口的一瞬,苏陌素感觉自己就像被人捅了一刀,匕首还要在体内搅上一搅。
苏陌素倒吸了一口气,将思绪努力往知书的话题上想。虽然日日都能收到季应承的信,但她也知道,季应承的心情绝对算不上好。
知书与知画这几日日夜守在苏陌素身边,对她眼神动作的理解也要快了许多。
见苏陌素望向桌上的绣包,知画便在一旁提议:“要不这几日我们帮小姐绣个绣球花团扇?那样即使季少爷人不能赶回去,也能送个别致的寿礼给姑奶奶。”
苏陌素犹豫了一会儿,却还是吩咐了知书和知画买了团扇回来,她自己亲自绣。那陈大夫的药,虽然用起来真的很痛,但也真的很有效。苏陌素后背的伤口已经在结疤了。
待苏陌素团扇绣完的时候,正是陈大夫又过来问诊的时间。
“苏四小姐的伤复原得很快。”陈大夫颇有几分意外。当初把脉之时,他就发现苏陌素身子最为虚弱。而七日过去,那受伤最轻的苏三小姐仍未痊愈。反而是这苏四小姐,不仅腿完全复原,就连后背的伤,听描述也应是好得差不多了。
见知书手中那所剩无几的药粉,陈大夫心中顿时有些了然。这苏四小姐心性比那苏三小姐倒是强上不少。
“苏四小姐已经无碍了。后背的药还可以用上几日。脚如今可以下床了。”
听了陈大夫的话,苏陌素心中轻快不少。她一直担心季应承的伤势,这次终于可以自己去探望了。
才到季应承院外,苏陌素便遇上几个意料之外的人。
“苏姑娘。”周云端和李小花、秦如山正提着药材来探望季应承。
李小花关切地望向苏陌素:“苏姑娘脚可好了?”
苏陌素留意到李小花的目光从自己脖颈处掠过,显然在关心她后背的伤势。她笑着点点头,猜测救自己的或许就是这三人之一。
四人一同进入季应承的院中,只见季应承正躺在榻上看书。
“应承兄可好些了?”秦如山将手中的药材先放到了桌上,“前些日子你曾提过,若我去陵城,便替你送些东西去季府。我已定下行程,明日便会出发,有些什么需我带去?”
季应承听到陵城季府,情绪却是有些低落:“本是想替我母亲送些祝寿之物。但如今我伤成这样,倒不敢让人回府了。”
周云端由己推人,便猜季应承是不愿让季夫人担心自己:“应承的考虑在理。但毕竟是你母亲寿辰,若应承你毫无表示,反而要让她有些疑虑了。”
李小花亦在旁劝道:“确实如此。凭空臆测,季夫人只恐会更担心。还有,应承兄,你这伤恢复得如何?”
季应承望向三人身后的苏陌素:“我的伤并无大碍。倒是陌素表妹,你的脚好了吗?”
苏陌素忙点点头,在房中来回走动几步,表明自己已经完全恢复。
“应承,陌素妹妹的脚完全好了,你这样子,似乎还要躺一段时间?”秦如山素来口无遮拦,他有些担忧地望着季应承,“要不要我这次去陵城再请个大夫回来?”
季应承调笑道:“如山可不要咒我。陈大夫的医术在平城谦称第二,可没人敢称第一。如今我这脚只是恢复得慢一些。说起来,我右手也还有些不便。”
听季应承提及自己的右手,苏陌素忙紧张看过去。她一直未曾跟季应承提过他手受伤之事,因关系会试,也不知道承表哥自己知道与否。
周云端亦关切道:“手受伤可不是小事,应承可不要疏忽。”
季应承不在意地摆摆左手:“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云端,我们可还要会试上见高下呢!”
听了季应承的话,苏陌素的心当即沉了下去。承表哥果然还不知道他的真正伤势。如果告诉他,这次会试,他注定要放弃,他能接受吗?
☆、第二十八章 绝笔
季应承却没有注意到苏陌素的异样:“花弟,之前的事还没有感谢你。陌素表妹,当日救你出来的人是花弟。”
苏陌素有些诧异,又觉得十分合理。李小花虽是三人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但庙会那日,他就跟自己说过,懂些武学之术。如今看来,他在武学之上颇有造诣。
苏陌素感激地朝李小花倾身致谢。
李小花连忙扶起苏陌素:“陌素妹妹不必多礼。”
秦如山在一旁笑道:“陌素妹妹绣工那样好,给云端兄绣的笔袋我们都看了,很是别致。不如也送花弟一个?应承兄觉得如何?”
其实当日季应承让苏陌素为周云端绣笔袋,是有意撮合二人。但救命之恩,实无以为报。他望向李小花:“此物仅能聊表谢意,花弟千万不要嫌弃。”
李小花也见过周云端的笔袋,上面绣了一对锦鲤,别有意趣。他望向苏陌素:“陌素妹妹的绣工精巧绝伦,我岂会嫌弃。”
苏陌素见李小花应了,连忙回以笑靥。说到刺绣,她便想起手中的团扇。
见苏陌素将一柄绣球花团扇递来,季应承有些诧异:“陌素表妹这么快就绣完了?当日我在书阁外捡到一张绣球花的花样图,还以为你没有开始绣呢。”
苏陌素眉眼弯弯地望过去,并不解释。
季应承确实有意拿这团扇作为寿礼之一。他唤了竹韵进来,将其余早就准备好的寿礼收拾到一起,指给秦如山看:“如山,便是这些东西。稍后我让竹韵给你送去。要麻烦你跑这一趟了。”
秦如山不在意地挥挥手:“你我二人间,何必如此计较!书院遭此祸难,我们都需停课一月。若不去陵城,我还不知道如何打发这时间呢!”
“应承兄若送谢礼,肯送我定不肯收。就是陌素妹妹那绣工我眼馋得紧。陌素妹妹,你也送如山哥哥一个笔袋好不好?你看云端和花弟都有了。”秦如山话语一转,一脸哀求地望着苏陌素。
“还如山哥哥,真是恬不知耻!”季应承见他那假作可怜的模样,忍不住笑骂道。
苏陌素却是想着季应承受伤之事,若能得到姑母的慰藉,或许知情之日他要好受一些。她点点头,又拉了拉秦如山袖子,示意有事求他。
秦如山得意地朝季应承挑眉:“你看,陌素妹妹都认了。陌素妹妹,只要你替我绣笔袋,如山哥哥上刀山下火海都成!”
他的话引得众人都发笑起来。
从季应承的院子走出来,苏陌素便有些亟不可待地想去寻苏平安。
她虽然已托秦如山给母苏瑞蕊送信,希望姑母能够从旁慰藉表哥。但陈大夫那日的话,苏陌素记得清楚。不仅是这次会试前,季应承的右手无法痊愈,而且稍有意外,以后写字都会有困难。
苏平安既然能开出哑药方子来,想来对医术的研究,不会浅薄。
迈进苏平安的院子,却是宁静一片。一个小厮抱了个扫帚在门口打盹。
知书在苏陌素身后轻咳了一声。那小厮当即惊醒,见苏陌素走过来,他慌得不行:“四小姐,小人不是故意的,小人……”
苏陌素本就不欲计较,她示意知书喝停对方。
“行了行了。我家小姐只是过来找五老爷的。”
苏平安在苏老夫人膝下排行第五,虽然他前头的四位早已去了。但苏府下人,依然称他五老爷。
小厮忙答道:“我们老爷、老爷几日没回来了。”
既然寻不到苏平安,苏陌素只能折返回去。她忧心季应承伤势,却又不好过多叨扰陈大夫,连着几日都浸在苏府的医书中。
一片丹?看到这味药的时候,苏陌素愣了一愣。
原来当日苏平安和李小花同时猜中的谜底是一味药。这味药在众多医书中记载得甚少。李平安知道,是因为他懂医。那李小花呢?
苏陌素匆忙回到房中,将前几日李小花送她的药膏翻找了出来。这药膏比之陈大夫所开的药粉,从颜色、香味、到涂上去的感觉,都要相差太多。
药膏略带清香,颜色剔透,涂在伤口处毫无感觉。药粉气味刺鼻,颜色略深,涂在伤口处的感觉已不必多说。
但恰恰是陷入了良药苦口的误区中,苏陌素用过一次这药膏后,就将它已束之高阁。
如今她有意通过这药膏,探究李小花到底是否擅长医术。或者说,他身边是否有懂医的高人。
连着用了药膏三日,苏陌素似乎毫无感觉。但知书却有些惊喜地指给苏陌素看:“小姐,小姐,你的伤疤,分明淡了一些,也小了许多!”
苏陌素往知书举着的铜镜中看去,只见身后那铜镜清晰照出她的疤痕有所改变。她这伤疤留得极大,几乎与手帕大小无二,但如今看着,明显小了不少。
苏陌素抬起手摸了摸最靠近脖颈处的疤痕,那凹凸不平的感觉也隐约减轻了许多。
她正要吩咐知书去请李小花入府,却听到知画欣喜的声音:“小姐,姑奶奶回信了!”
“是秦少爷回来了?”知书问道。
知画连连点头:“秦少爷来府上了,李少爷也来府上了。”
听到李小花也同来了的消息,苏陌素连忙带着信往季应承处走去。
进入季应承的院中,秦如山、李小花和季应承一同坐在桌前,可房中气氛却甚为低沉。
“清风怎么还没回来,一个两个都不听我吩咐了。”季应承在房间中闷了近一个月。他多次叮嘱竹韵去寻马车,先送自己入京,在那边修养后直接赴考。可竹韵一直以各种理由推脱,他心中已隐隐有不好的感觉。
秦如山有些后悔自己不该提起周云端上京的事情,但他与李小花都不知道季应承伤到了筋骨,只当是家中心疼的缘故。他便开口相劝:“应承兄不必如此生气。左右京城隔得近,再休息几日出发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