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金禄满脸嘲讽的意味,掸掸衣裳,泰然自若的走出林子,于此,对上善宝的目光,他微有怔忪,须臾便坦然道:“大奶奶也来散步。”
善宝很想问他既然想求娶祖静好为何黏着祖静婠,只是话没等说出口,跑来了几个护院,见善宝与白金禄面对面而站,一个白衣一个紫衣,一个俊朗一个俊俏,真真是一对璧人,而善宝与白金禄彼此瞪眼看着,此地又实在偏僻到让人不得不浮想联翩,护院们神色颇不自然,面面相觑,其中有个机灵的朝善宝屈身道:“大奶奶是您。”
善宝心里恼怒白金禄,是以只简单嗯了声,满腔子的疑问因太多人在不方便去问,遂喊了李青昭和锦瑟回了抱厦。
次日,他与白金禄在松林里幽会的事被传了个沸沸扬扬,其实那几个护院本也不是长舌妇,都因为有个护院娶了老婆,他回家把这事当睡前故事告诉了他老婆,且叮嘱千万不要对外人说,他老婆信誓旦旦,把此事告诉其他媳妇子时也这样说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所以,谁说来着,你把秘密告诉个女人等于告诉了全世界。
这话显然有些偏颇,但善宝与白金禄的风流韵事确实是被那个女人散布开去的。
然后又被另外几个女人捅到了祖百寿那里,起因是郝姨娘听说女儿静婠在那个时辰也去了园子,觉着以善小娘的心机若是真想私会白金禄。决计不会让人发现,倒是这个女儿傻乎乎的容易被人算计,于是找到女儿问:“你去园子作何?”
祖静婠顿时慌了神,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子午卯酉。倒是她房里的大丫鬟青玉伶俐,对郝姨娘道:“您老问的蹊跷,四小姐去园子当然是散步,难不成还像那个谁谁去偷着会男人么。”
那个谁谁,不过是暗指善宝。青玉晓得郝姨娘对大奶奶是阳奉阴违,这样说一者替自家小姐辩驳,二者是投其所好让郝姨娘高兴。
果然郝姨娘高兴了,也就没有过多逼问女儿,但为了让女儿置身事外,本着先下手为强,她于是去游说另外几个姨娘,说善宝与白金禄在松林子幽会,这事关系到自家老爷的声誉,必须把那善小娘的丑事揭发。
于是几个姨娘甚至还有半推半就的琴儿一起来到上房。李姨娘一贯的添枝加叶,竟然说善宝曾去过白家庄救朱老六那次也是去会白金禄。
祖百寿灰暗的脸色气得黑了下来,使个丫头把善宝叫到上房,闲聊似的问了句:“昨儿天擦黑时你去了哪里?我让人找了阖府都找不到你。”
心底无私,善宝直言:“去了园子。”
祖百寿轻微的一声吁气,眉心拧起,难得的他准许丫头们今日把窗户启开了,窗外的花草暗香偷袭而入,纠缠着炕前博山炉里袅袅的番红花香气,祖百寿深深吸入。微微镇静,沉声道:“一整日的闲着,非得要在黑灯瞎火时去园子,还去了最偏僻的松林子。有人说你去会了白金禄,我不信,你自己说到底有无这一宗。”
起初的一刻善宝想否认,脑子中电光石火般的起了某个念头,何妨承认了此事,说不定祖百寿一怒之下把她休了。自己也就可以解脱,当即道:“是。”
极其的简短,极其的斩钉截铁。
炕边撒花的帐子被风吹得沙沙,随着而来的凉风拂上祖百寿的脸,他精神一振,哈哈的突然就笑了,侧头看着善宝道:“跟我赌气,这说明你没做下亏心事,倘或方才你狡辩,我便会信了那些谣言。”
善宝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失望,总之她诧异,怎么会是这样!
祖百寿语重心长的道:“我如今成了废人,你呢忍耐些日子,等我将养好了身子便是你的福气,你读过书,应该知道那句三千宠爱在一身的意思,总之我答应你,从此后再不纳妾,房里的丫头你若想悉数换成小子我也没有意见,我是响当当的参帮总把头,你是名副其实的总把头奶奶,整个雷公镇的女人中你是这个。”
他竖起了大拇指。
善宝心不在焉的听着,仿佛祖百寿是在对他面前的帐子说话,而与自己无关。
从上房出来回到抱厦,李青昭等着她呢,听阿玖说善宝给祖百寿找了去,李青昭很是为表妹担心,听说有惊无险才放了心,却感叹一句:“你可真是倒霉。”
善宝闷闷的道:“生而为人,哪能一径走运呢。”
李青昭啐了口:“祖百寿恁般走运,胡海蛟一棒子都没能把他打死。”
善宝懒懒道:“这也羡慕不来,好似我听说过的一桩事,某人买了座老宅,重新修葺时从墙壁的夹层里发现了一罐子金瓜子,他的朋友听闻后非常羡慕,然后也去买了座老宅,把家里的墙壁砸了个遍,在夹层里没发现一罐子金瓜子却发现……”
李青昭间歇性聪明发作,抢过去道:“发现了一具男尸。”
善宝迟疑下,摇头否认。
李青昭咔吧下眼睛:“发现了一具女尸。”
善宝还是摇头否认。
李青昭挠了挠脑袋,恍然大悟的:“发现了一具男女尸。”还伸出手臂做了个拥抱的姿势。
善宝斜睇她一眼:“你真恶心。”
李青昭奇怪了:“那发现了何物?”
善宝道:“半罐子金瓜子。”
李青昭僵住,半晌气急败坏道:“怎么会是怎样,这一点都不惊悚,根本不是你那些手抄本故事里写的,太没意思了。”
善宝幸灾乐祸的笑,笑弯了腰,这,又是她临时做了修改。
第一百五十九章 好色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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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的晌午十分,善宝正歪在炕上看锦瑟和阿珂、阿玖、含笑几个丫头描花样子,有衣裳用的有绣鞋用的还有锦囊用的,锦瑟一壁描一壁问善宝:“小姐,这兰草好看,回头奴婢给你绣一幅,老爷方才让蔷薇送来了匹罗,奴婢瞧着做条八幅裙子好,可惜上面刺了繁花,我倒无处下手了。”
善宝心里有事,只道:“嗯。”
阿玖盯着看那花样,小声嘀咕:“我听说老爷送来的那匹罗是咱家铺子里新近从江南购来的,本给了大奶奶匹烟霞色的,谁知中途被郝姨娘截了去,将她手上的那匹碧色的给送了来,我瞧着这匹碧色的尺头不足,花样老旧,做幅罗裙远不如烟霞色的好看。”
锦瑟停下手中的笔,侧头看阿玖:“果真么?”
阿玖也不确定,道:“我是去上房给老爷送冰丝膏听见蔷薇和芙蓉说的。”
这天说热就热了,窗户悉数开着,却连一丝风也不肯进入,七彩珠帘亦是无精打采的垂着,偶尔廊下飞来的鸟雀出了一点点声响,善宝凝神想着祖公略何时回来,她很是担心白金禄突然住进了祖家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听阿玖说去上房给祖百寿送冰丝膏,皱眉问:“上房的那些丫头婆子呢,作何你去送?”
阿玖朝她微微福了下,道:“早起我去厨房给大奶奶拿百合粥时碰见了尤嬷嬷,嬷嬷说我做的冰丝膏好吃,让我给老爷送去些。”
锦瑟撂下手中的笔,往善宝身边站了,道:“您瞧瞧,咱们成了什么呢,个个指手画脚,郝姨娘抢了罗纱,尤嬷嬷指使阿玖。哪个把您放在眼里了,奴婢知道您宅心仁厚,但这大院里凭着宅心仁厚可活不下去。”
一只蝴蝶从敞开的窗户飞了进来,绕着几个丫头飞来飞去。最后竟然落在炕上的善宝头顶,含笑指着那蝴蝶道:“大奶奶国色天香,蝴蝶都对您情有独钟呢。”
善宝噗嗤笑了:“这岂不是只好色的蝴蝶。”
几个丫头闻听此言,个个笑弯了腰。
善宝看着面前的一干婢女,在祖家大院。这就是她的家人,家人们开心,她心情也好起来,突然坐起,抖擞精神道:“走,去郝姨娘家坐坐。”
锦瑟晓得她的用意,拉了拉她的衣袖:“奴婢也只是随口发发牢骚,您可别去找人家吵闹。”
善宝喊阿玖取伞,这时辰日头毒,随后看了眼锦瑟道:“你可真是叶公好龙。”
锦瑟给她拢着脑后的头发。躺了半日发髻都乱了,听善宝笑话她,忙道:“奴婢又替小姐抱不平,又不想您惹出什么事来,总归二少爷不在家,奴婢心里没底呢。”
善宝哼了声:“祖公略又不是三头六臂。”
锦瑟接道:“二少爷没有三头六臂但二少爷护着您。”
话出口感觉不妥,忙又道:“二少爷连猛子都护着,谁都护着。”
善宝也不再说什么,拔腿先行,因没有吩咐。一干丫头不知她想带着谁,也就悉数跟了去。
天上一丝云彩也无,气息仿佛都是火烧火燎的,长青山就是这样的气候。还没入伏呢就热得不行,冷的时候也真是冷的刺骨,善宝躲在阿玖擎着的三十六骨大花伞下,仍旧感觉地面是烫脚的,听含笑在那里叨咕:“突然这样的热,怕是有大雨要来。”
善宝忽然想起一宗事来。听说关内大旱,赤地千里,京畿附近更是存存土地龟裂,皇上要往长青山来祭拜先祖,以保佑天降甘霖,想着若是皇上来了,雷公镇更热闹了。
主仆几个一路说着话就到了郝姨娘家里,在二门处见上值的小丫头坐在门槛上昏昏欲睡。
“大奶奶来了,还不赶紧去告诉你主子。”锦瑟踢了下那小丫头。
小丫头猛地睁开眼睛,见是善宝,慌忙站起,先给善宝道了万福,然后跑进去通禀郝姨娘。
郝姨娘正与两个女儿说话,听说善宝来了,她叮嘱两个女儿:“方才咱们说的不可再提。”
祖静婠点头答应着,祖静好却问:“为什么?”
郝姨娘忙着迎接善宝,来不及细说,只喝令女儿:“不准说就是不准说。”
祖静好吐了下舌头,然后先跑出来看善宝,见了善宝便挽住胳膊,腻腻道:“小娘,听说你要上山去顽,带着女儿罢。”
祖静好称她为娘是真心,自称为女儿亦是真情,唯有面对这个小姑娘善宝才不会觉着尴尬,道:“山上多毒虫猛兽,不是好顽的。”
祖静好撅着小嘴:“小娘不怕我也不怕,我成日的闷在家里都快生蛆了。”
粗言秽语,被迎出来的郝姨娘斥责:“这孩子,都是老爷把你惯坏了。”
祖静好拉着善宝不依不饶:“带着女儿罢。”
善宝为求耳根子清静,只有道:“好好,带着你。”
祖静好一下子蹦起:“小娘最好,那些人还说小娘你的坏话……”
她这话吓坏了一旁的郝姨娘,想阻止来不及了,祖静好那厢嚷嚷着:“娘方才还说小娘是千年的狐狸精。”
唬的郝姨娘脸色由白转红,忙不迭的解释:“大奶奶比千年的狐狸精还美呢。”
祖静好继续道:“你还说那么多男人被小娘魅惑。”
唬的郝姨娘差点瘫倒在地上,按不住女儿唯有继续辩解:“连我见了大奶奶都想多看几眼。”
祖静好还想说下去,郝姨娘再也忍受不了,且晓得女儿说下去的话更难听,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恼羞成怒,一耳刮子打在女儿脸上,怒道:“目无尊长!”
祖静好愣愣的……随后捂着脸大哭起来。
善宝看了半天的戏,晓得这个小姑娘心无城府,她因为自己被打,实在故意不去,于是转头看了看锦瑟,又使个眼色。
到底是从小一起伴着长大的,主仆两个心有灵犀,锦瑟指着郝姨娘道:“五小姐目无尊长,姨娘你又目有尊长么,大奶奶面前容不得你来教训五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