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纳明珍之前,夫妻两个是在同一个卧房就寝的,纳了明珍,祖百富就单独睡了,这也是为了方便亲近明珍,为此窦氏恨明珍恨得牙根痒痒,听祖百富赶她走,也就下了炕,一边走一边道:“只请老爷好自为之,惹急了,兔子还能蹬鹰呢。”
哗啦一摔门帘子,窦氏走了。
祖百富愣愣的看着那晃来晃去的门帘子,唉声一叹,疲惫的躺在炕上,盯着炕桌上的油灯出神,恍惚中,灯火慢慢扩散,然后一点点浮现出大哥祖百寿的脸,他猛然坐起,一把将油灯打翻在炕上,顿时燃着了坐褥,他又吓得扑上去打灭那火,忙活半天,灼痛了手,黑咕隆咚又看不清伤的怎样,想喊人又懒得张口,于是颓然倒在炕上。
瞪眼看着,却什么都看不到,心力交瘁,呼吸都是累的。
不知躺了多久,昏昏沉沉睡着,却是一夜恶梦连连,次日清晨给服侍他的小丫头叫醒:“老爷,老爷你醒醒。”
祖百富猛地睁开眼睛,额头有细密的汗珠。
小丫头一壁取了手巾来给他擦脸,一壁道:”方才老爷做梦了罢,一个劲的喊着大老爷呢。”
祖百富像给谁刺了下,一把抓住小丫头拿着手巾的手,恶狠狠问:“你都听见什么了?”
小丫头不知他为何如此,那神情像是要杀人似的,小丫头骇然的结结巴巴道:“就听、听见老爷说,说大哥我错了。”
祖百富心里一抖,恐还有下文,于是继续问:“还有呢?”
小丫头给他抓的手痛得龇牙咧嘴:“没、没有了。”
祖百富如释重负,缓缓松开小丫头道:“我是梦见大哥了,梦见我们两个小时候,我偷了他的糖果吃,所以才会说大哥我错了。”
小丫头见势不妙,指着外面怯怯道:“老爷,我出去干活了。”
祖百富就挥挥手:“去罢去罢。”
小丫头走后,他慢慢转过头来,无意间对上炕边小几上的那面铜镜,镜子里是一张灰锵锵的脸,像服食了太多夺魂草似的,他三两步奔到铜镜前,认真的照了照,脸色不好,眼窝深陷,像是传说中的鬼上身。
他忙左右的转,想看看自己的身子,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暗想会不会是大哥附体了,于此这样折磨自己,以达到报仇雪恨。
他怕了,于是让人去请街上摆摊算卦的刘半仙。
他如坐针毡的等了一个时辰,好歹把刘半仙等来,巧妙的掩盖了自己弑兄的事,只说曾经做过杀生之事,这几日睡不好,会不会是自己杀过的那个生灵来报仇了。
刘半仙翻着白眼掐指一算,顺着竹竿往上爬道:“正是。”
祖百富一口气噎在嗓子处,脸憋的发紫,半晌方给刘半仙捶打后背抚摸前胸的救了过来,他急忙拉住刘半仙喊救命。
刘半仙摆摆手:“我只算命不救命。”
祖百富当即就怒了,一文钱都不给,就往外撵人。
刘半仙方才那句话本意是想吊吊祖百富的胃口,好坐地起价,没想到触怒了祖百富,不给算命的钱还把他赶走,刘半仙气道:“你就等着身首异处罢。”
身首异处,这不就是斩首的意思。
祖百富跌坐在炕上,傻傻的望着面前的一片虚空,暗想,难道窦氏真的想去告发自己,不然怎么会下大牢斩首呢。
亏心事做多了,难免胡思乱想,更有窦氏的威逼在先,于是,他一拳打在炕上,狠狠道:“你不仁我不义,休怪我不念夫妻情分了。”
第四百五十章 妾身卑微,不胜皇后之称,回济南去了。
先是贞烈皇太后崩,继而是太皇太后崩,现在是太上皇崩,朝野上下顿时议论纷纷,这运数,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于是各朝臣谏言,恳请皇帝祖公略带领文臣武将往泰山封禅,以此祝祷国祚绵长,百姓无恙。
祖公略准了奏,办完太上皇的丧事后,又让钦天监择了黄道吉日,看距离封禅还有一段时日,他就动身赶回雷公镇,封禅大典,怎能没有皇后。
銮驾刚至雷公镇,即听闻祖家也才办完丧事,说是二奶奶窦氏暴毙。
祖公略于龙辇内皱皱眉,担心此事牵涉到善宝,于是让所有依仗随扈人员往行在而去,他自己就只带着猛子和几十个天子亲随来到祖家大院。
丧事才过,祖家大院内还笼罩着一团哀凉之气,听闻皇上来了,祖百富带领一干家人伏于前面的庭中,恭迎祖公略。
祖公略着绛纱袍戴通天冠,昂然环视,不见善宝在内,遂问:“皇后呢?”
祖百富愣了愣:“皇后?”随即明白祖公略问的是善宝,忙道:“皇后娘娘去了衙署。”
而今知县早已不是秋煜,善宝去衙署作何?
祖公略凝眉想了想,猜度不出,也就进了里面的大厅,等候善宝回来。
祖百富何其玲珑,这厢让人忙着准备席面,那厢遣人去衙署找善宝,万万想不到的是,回来的不仅仅是善宝,还有现任知县,且带着一干捕役,进了大院听闻御驾在此,知县忙叩头参见。
祖公略先看了看知县旁边的善宝,多日不见,她一切安好,没胖也没瘦,胳膊腿都全乎呢,目光也淡定,表情也如常,祖公略于是放心了,问知县:“朕瞧着这像是来抓人的。”
知县躬身道:“启禀圣上,下官就是来抓人的。”
祖公略手画了个弧:“抓谁呢?”
他心里窃以为是与夺魂草有关呢,祖家人昔日曾多数偷藏偷用此物。
知县没等回复,祖百富身子晃了晃,扶着身侧的一个小子方不至于跌倒。
善宝冷哼一声:“二老爷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惊弓之鸟罢了,祖百富借口道:“老了,身子骨越来越不济。”
知县却指着他凛然道:“祖百富,你毒杀原配窦氏,该当何罪!”
祖百富双手一挡,仿佛不胜知县这话的攻击,连声喊冤:“知县大人何出此言啊?”
知县转头看看善宝:“有人把你告了,说你以鸩毒杀死了原配夫人窦氏。”
善宝就挺身而出:“是我告的。”
祖百富见祖公略在呢,忙撩起衣裳跪倒,朝善宝拜道:“娘娘定是误会,大概是见我纳了小妾就嫌弃糟糠之妻了,娘娘难道不知大哥曾经纳了多少个妾侍,又走了多少个正室夫人,为何偏偏我纳了一个就落得谋杀正室夫人的罪名。”
善宝绕着祖百富走了一圈,脸上是淡淡的笑,直把祖百富看得如芒刺在背,汗水淋漓而下,她才慢悠悠道:“你不知道罢,我当初为何不回自家而要来祖家大院?”
一句话勾起祖公略的好奇心,当初他把善宝从胡地救回,善宝不肯回娘家也不肯去行在,执意来祖家大院,说出很多理由,难道那些理由都不是真正的理由?
祖百富仍旧跪着,回想当初,他道:“娘娘说是怀念故旧。”
善宝啐了口,回忆往事,一瞬间变了脸色,气道:“祖家岂是我的故旧,这个地方我是不屑多看一眼的,当初我要来此住,就是为了把你抓入大牢。”
祖公略暗道,原来如此。
祖百富忙不迭的叩头,哭丧着脸道:“娘娘,小人曾经是对不住娘娘,却没有深仇大恨,娘娘为何要抓我入大牢呢?”
此时祖公略给猛子递了个眼色,猛子就搬了把椅子过来请善宝坐。
善宝也不推辞,稳稳的坐了,看着祖百富愤然道:“当初你毒杀了大老爷祖百寿,然后嫁祸给我,试想那个时候的知县若不是秋煜,我还能活到今天么。”
这句话,不单单是指秋煜明察秋毫,更是暗示秋煜对她情深义重。
祖公略眉头拱起,而今的秋煜已经调任京官,这是为他多番照拂善宝,自己给他该有的报偿了。
祖百富除了辩解就是扯谎,特别对于窦氏的死,他矢口否认是他所害。
善宝将椅子往他面前拉了下,微微一笑。
祖百富感觉毛骨悚然。
善宝掰着手指道:“来,咱们算一算,是你亲自往义仁堂买的砒霜罢。”
祖百富愣:“你怎么知道?”
没等善宝回答,祖公略吩咐猛子:“祖百富对皇后娘娘不尊,掌嘴。”
祖百富方醒悟自己是不该称呼善宝为“你”的。
不用多,猛子一个大耳刮子扇来,祖百富脑袋歪到一边,嘴角流血。
善宝这才道:“我还知道你亲自把砒霜放在窦氏的饭菜里,亲自看着她吃下,还怕她死的不够彻底,竟然用手捂住她的嘴使得她瞬间断气。”
祖百富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看着善宝。
善宝优哉游哉的把玩着腰间的宫绦,道:“我既然为你住进了祖家,当然得费尽心思的偷听偷窥,当日的仇不报,我怎么能安心回济南呢,雷公镇,长青山……”悠然一叹:“我是再不想留了。”
伤心人离伤心地。
说完,她又把祖百富害窦氏的过程详详细细的描述一遍,最后,证据确凿,祖百富无法抵赖,知县大人令捕役给抓了回去。
望着祖百富被拖走的背影,善宝转身朝祖公略拜了拜:“祖家于我,是苦难,是恨,于皇上,怎么说还是有情意在的,皇上若不想二老爷死,我可以翻云覆雨。”
祖公略微一沉吟,却道:“朕不日要往泰山封禅,皇后同去。”
善宝对上他的目光,心底的坚冰早给他融化,只是……低眉轻声道:“容我,想想。”
祖公略也不逼她,总之自己已经回来,她这次想跑是跑不掉了。
谁知,次日醒来却听猛子禀报:“皇上,娘娘走了。”
祖公略一怔:“走了?去了哪里?”
猛子从身后拿过一封信,这是善宝留给祖公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