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断续续的说完这一句,真就磕了下去。
善宝受了她这一拜,却并没有感觉怎么痛快。
文婉仪又磕了下去。
善宝岿然不动,心里想着,扯平了。
文婉仪第三次磕下去,善宝突然蹲下,肚子顿时有种挤压感,她抓住文婉仪的手臂。
文婉仪看着她,第一次这样的近距离,才发现善宝竟可以美到如此,那双眼睛像古潭之水,幽深,不可测。
噗!文婉仪又喷了口血出来,善宝脸上身上溅满,她只微微闭眼躲避。
文婉仪觉着,善宝如此的美,自己已经输得惨不忍睹,还祈求祖公略来垂爱自己,简直是妄想,这辈子若没有祖公略的爱,活着何用?
“怎么不让我磕了?”
“因为我还有残存的良知。”
善宝走了,离开大牢。
次日,祖公略果然日夜兼程的赶了回来,善宝怀着身孕,他不放心而已。
善宝纠结过,还是实话告诉他:“文婉仪快死了,你去看看她罢。”
第三百八十二章 皇后与秋大非亲非故,倒替秋大人谢谢朕,好没道理
正午阳光猎猎的照着翠岫宫,黄绿相间的琉璃瓦流光溢彩,无风,檐下铁马安安静静,偶有鸟雀掠过,便想起叮叮当当之声。
祖公略负手而行,身侧的善宝再次提醒他:“文婉仪快不行了,她一心想见皇上呢。”
二人沿着五彩画廊慢慢走着,善宝怯热,以阔大的袖子扇风,祖公略见状,温言道:“我们回去。”
说完挽起善宝的手折回房内,只字不提方才善宝所说的事。
到底是他真心不想去探视文婉仪,还是他为了哄自己开心,善宝吃不准,事不过三,也不好一味的唠叨,也就转了话题,问起京城的事。
白素心的葬礼非常隆重,太上皇也将善宝禁足的事告诉了祖公略,这也是祖公略马不停蹄赶回来的因由之一,他回来,善宝当然解除了禁足,却因昭阳宫没有休憩完毕,仍旧暂居翠岫宫。
聊着聊着,就聊到了秋煜上,善宝觉着,祖公略应该知人善用,秋煜有大才,更是忠心耿耿,当为重用。
祖公略倚着橘黄色金钱蟒的大靠背,身上穿着紫色以金丝刺成的龙武九霄的常服,把玩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头也不抬道:“朕,正有此意。”
善宝脱口道:“做个宰相呢?”
祖公略猛地抬头看她,随即一笑:“从知县到宰相,这之间隔着千山万水,先调回做个京官,可做什么好呢?”手指哒哒的敲着炕几,眯着眼睛沉吟半晌道:“有了,就做个大理寺卿罢,原先的那个大理寺卿已经老迈,朕听闻他最近审了个江南赈灾,给当地官员私吞钱财米粮的事,竟然审了月余,快古稀的人了,该告老还乡,颐养天年了。”
大理寺,掌全国刑狱重案,大理寺卿,位列九卿,正三品,从七品知县到三品可以上朝议事的大理寺卿,这简直就是平步青云。
善宝满面欢喜:“臣妾替秋大人多谢皇上。”
本是一句讨好的话,却见祖公略眉头挑起,仿佛对她这句话很是意外,或者,很是刺耳,总之他惯常的闲闲笑意,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皇后与秋大非亲非故,倒替秋大人谢谢朕,好没道理。”
善宝一愣,感觉出祖公略话里话外似乎怀疑她与秋煜的关系,心底无私天地宽,善宝随即恢复常态,拈了颗蜜饯吃着,碍着他是皇上,纵使无辜被冤也没有发作,若他还是以前的祖公略,非得揪住他的衣领不依不饶让他道歉,就是他身份的转变,善宝觉着两个人之间越来越疏离,就像同时站在山巅的两个人,完全没有那种接近地气的融洽。
善宝吮吸着手指头上残留的蜜饯甜度,淡淡道:“臣妾视秋大人为朋友,这个话皇上一定不爱听,堂堂母仪天下的皇后,怎么能视一个臣子为朋友呢,好似臣妾在太上皇面前擦了擦汗,太上皇就说臣妾失礼,又好似喜欢这样吮手指头,皇上也一定觉着这不是作为皇后该有的得体,所以……”
之下的话她实在不想说出口,可是,鬼使神差的还是说了:“臣妾并不喜欢做什么皇后,就像臣妾不喜欢皇上以皇后来称呼,而是喜欢之前的宝儿。”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中噙着泪水,祖公略开始对她产生不信任,更说明两个人之间已经疏远,夫妻一体,夫妻同心,他怎么能不了解自己呢,善宝当是委屈。
自古后宫的女人,为了争夺皇后之位,常常是血雨腥风杀戮惨重,而今善宝却说她不稀罕做什么皇后,祖公略先是赶到意外,接着认真的反省,恍惚中应该是自己最近不在她身边,而她又身怀六甲相当辛苦,一定委屈。
祖公略将身子倾了过去,握住善宝的手指,随后放到自己嘴里吸了下,软软笑着:“朕也喜欢这样吮手指。”
善宝的手指触及他的舌头,心头一痒,正想说“我们和离罢”,此时却喊着羞涩的笑,扭头娇俏道:“人家不理你了。”
不再自称臣妾,不在称他皇上,一句坊间百姓夫妻的打情骂俏,心里舒坦了许多。
祖公略四两拨千斤化解危机,却仍旧不肯去监牢探视文婉仪,他怀着什么样的心思,善宝搞不懂,可是,无法忘记文婉仪豁出脸皮磕的那几个头,自己是那么那么的恨她,又是这样这样的可怜她,几种感觉纠缠不休,善宝还是决定劝劝祖公略。
这一日秋煜送来消息,文婉仪撑不住了,成日的念叨皇上,水米不进。
若她带着遗恨而死,善宝觉着自己不会心安,于是过来前面的乾正殿找祖公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声也悲,见一见文婉仪,让她死而无憾,算是为腹中的孩儿积德行善罢。
而祖公略正在同一干臣子商量事情,因为京城送来消息,禧安郡主将太皇太后诓出皇宫,而今下落不明。
暑气渐消,早晚已有些凉意,但太阳一出,到处还是热烘烘的。
善宝走的急,感觉腹中的孩儿有些不安,忙抚着肚子低声哄了一番,进了乾正殿,门口侍立的小内侍垂首道:“娘娘来了,皇上这时正忙着。”
善宝朝殿内望了望,隔着几重门,当然看不见,心里又着急,对小内侍道:“你去告诉皇上,我突然感觉不适。”
小内侍先自惊了,随即说了声“娘娘稍等”,噔噔跑了进去,谁都知道祖公略是如何在乎善宝腹中的孩儿,老大不小,这可是第一个宝贝。
少顷,祖公略大步流星的奔了出来,他身后还跟着一干臣子,见了善宝他遥遥道:“怎么会突然不适呢?”接着掉头吩咐:“叫人赶紧去把国丈找来。”
林风,因为拘捕陵王有功,已经升任为羽林军右统领,且替代了左统领程霄汉,坐镇行在,此时他也在,忙道:“臣亲自去。”
善宝本是个谎话,若不这样说,祖公略议事的时候她不好进去觐见,可是不见,就不能告诉他文婉仪生命垂危,当下拉着祖公略往旁边走了几步,悄声道:“臣妾无碍,是文婉仪,她快死了。”
第三百八十三章 若有来世,我还同她抢你,那时,我再不会输
慢慢的,善宝同祖公略走离了其他人。
天这样热,怕是有雨要来,树上的蝉没命的叫着,叫得祖公略心烦意乱,手在下面不自觉的挽住善宝的手,漫不经心道:“文婉仪恶事做绝,又屡次伤害你,你还要朕去看她,却是为何?”
善宝过于敏感,反问:“皇上觉着我是虚情假意?”
祖公略攥着她的手故意用了下力:“你这丫头,朕当然不是那个意思,而是觉着你这样对她太过宽容。”
他一句家常话,让善宝舒服了不少,若说自己为何肯劝祖公略去看文婉仪,不仅仅是想做件积德行善的事,还有……她偏头看了看祖公略,目光中满是感慨:“文婉仪有再多的可恨之处,却还有一宗是让我佩服的。”
祖公略只望着前方的鹅卵石铺就的通往花园的路,淡淡道:“说来听听。”
善宝的眼睛如同秋露,似乎眨一下便能滴下泪来,莹莹润润,夺人心魄,她说的都是心里话:“文婉仪明知皇上已经娶了我,还一如既往的痴念皇上,这是一般人做不到的,可见她对皇上的感情有多深。”
祖公略表情一凛,不是冷,而是肃然,一个女人能始终如一的喜欢一个男人,无论在什么境地下,这换做是他或许也是做不到的,他问善宝:“那么你呢?”
怕善宝不懂,追了句:“朕以后会有很多嫔妃,你会一如既往的喜欢朕么?”
仅仅是一句试探的话,并不是他打算大肆选秀,让后宫莺歌燕舞姹紫嫣红。
善宝却当了真,不自觉的把自己的手从祖公略的手里抽了出来,涩涩一笑:“我会选择与皇上和离。”
祖公略仿佛给谁兜头泼了盆冷水,从头顶冷到脚底,一瞬间怒火又从脚底窜到头顶,声音高了些许:“胡说八道!”
呵斥完善宝犹嫌不够解气,再道:“荒谬至极!”
拂袖而去,走了几步又转回来,抓起善宝的手继续走,继续训斥:“皇后与皇上和离,天下奇闻,你就不怕这样浑说一气教坏孩儿……”
两个人就一路牵着手走回翠岫宫的,祖公略一路都在唠唠叨叨,这可着实违背了他该有的个性,显而易见,善宝的话让他多么在乎。
这,正是善宝所求的。
同祖公略和离是无奈,逼迫他放弃三宫六院才是真。
祖公略动怒了,在意了,善宝开心了。
至晚,善宝舒舒服服的歇了后晌觉起来,简单洗漱下精神精神,又吃了杯茶润润喉咙,喊人进来服侍她更衣。
祖公略回来后,一切都变了样,善宝身前身后宫女太监不下几十,茱萸已经成为掌事,而茯苓,给善宝退回善家去了,图的是个眼不见心不烦。
宫女们给她穿戴整齐,她就出了翠岫宫来到乾正殿,门口的小内侍见礼道:“娘娘进去罢,皇上一个人在呢。”
祖公略一个人在乾正殿,定是为了去不去看文婉仪而纠结,善宝随着那小内侍走了进去,小内侍朝上就拜:“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祖公略正伏案看书,听闻善宝到了,丢下书卷过来挽住善宝的手:“这个时辰该传晚膳了,你怎么还过来?”
既然快传晚膳他还留在乾正殿,说明他有心事,善宝淡淡一笑:“去罢,就当是为一个老朋友送行。”
祖公略沉思片刻,终于点了头。
离开乾正殿喊了猛子陪同,策马飞奔就来到了衙署大牢。
早有人通禀了秋煜,于是秋煜带着一干人到大牢门口接驾,君臣相见,祖公略特意的打量了下秋煜,年龄与他差不多,样貌比他更多了几分正气,祖公略喊了声“平身”,待秋煜站起时,他轻轻拍了下秋煜的肩头:“朕不在这里时,多亏秋大人代为照拂皇后。”
秋煜岂是木头脑袋,思忖祖公略这样说话的用意,突然不安,躬身道:“臣微贱,无力照拂皇后娘娘,蒙娘娘举荐临时主事行在,也幸好有林大人帮衬,皇上说臣照拂皇后娘娘,臣惶恐。”
他确实惶恐,怕自己与善宝之间给谁传出闲言碎语,只是他那里还在解释,祖公略已经昂然走了过去。
牢房灰暗,因是单独牢房,虽然没有大牢房里的各种难闻的气味,却有潮湿发霉的气味扑了过来,祖公略抬起拳头挡了挡鼻子。
一路往里走,隐约听见有人在念念叨叨:“皇上,公略……”
祖公略手臂一伸,吩咐:“你们都留在这里等着,朕一个人过去。”
秋煜应了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