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烟歌行

《卷五?久歌》〈章五一?魇中诫谶〉#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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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五?久歌》〈章五一?魇中诫谶〉#1

    那是一片放目尽红的空间,衰褪的绛红色迷濛,幽幽忽忽、如烟如雾,模糊了眼前血色的石砖道,然而石砖道两侧所栽之曼殊沙华,在绛赭的朦胧之中,依旧兀自红艳如血。

    一阵腥风不知何来,拂过道旁大片大片、以血开成的花,蕩漾出一片血色波泽,如浪绵延至天边,而在波潮之末,横亘着一川浊如黄沙的水,悠缓淌流,而川上,   一座古朴木桥,沉静地横跨川水,桥上,几抹人影恍恍惚惚,宛如散失了意识地、颠晃渡过木桥。

    一名形影单薄的女子伫立在道上、在一片盛放的彼岸花间,脚步宛若不由自主,彳亍前行。

    这里是……她若有所知地望着眼前这片熟悉的景色,然虽是熟悉,她面上却是满腹疑惑。

    这里是黄泉路……人亡故后魂体涉渡之处,可为何自己会在此处?自己死了?怎有可能?她记得,自己只是昏沉地睡着觉,怎幺可能这样就……

    她脚步踟蹰,直至道上飘忽的人影散尽,余下她一人,缓缓来至川畔,望见一名女子,身罩一袭黑色披风,盖至额前,将容貌隐在帽罩之后,幽深得令人看不真切。

    而女子手中,捧着一个纯白无瑕的钵碗,碗中是如那一川忘江般浊黄浓郁的液体,却散发出一阵醉人异香,一股足以令人迷醉、痴濛的醇香。她知道这名女子。

    「孟娘……」她出声轻唤。只见对方纤手一抬,缓缓褪下了帽帷,露出一张沉郁却艳丽绝尘的脸庞。那一双凝望着自己的瞳眸,蓄着深邃的悲伤。

    「疑惑自己为何在此,是幺?」孟婆声嗓幽忽迴荡于这一方血色迷雾之间。向云烟点了点头。

    「放心,妳尚未身亡。只是……」孟婆顿了顿,像是心中尚有迟疑,半晌方接着话,「有一事我必须告知妳──趁今日阴司不在时告诉妳。」

    向云烟听见此话,为了孟婆话中的凝重,紧紧揪了心口,她心里有极不好的预感。俄顷,方颤着声:「何事?」

    「妳前世记忆未除之事,阴司知晓了。」孟婆眸光哀而深炯。

    「那……阴司欲如何?」向云烟扯了扯唇角苦笑反问。

    「阴司不容许违逆生死之事,所以……要收回妳之魂。」孟婆敛了瞳眸,淡道。

    「别无他法吗?我好不容易……去到久歌身边……」向云烟痛苦地皱了眉。然而孟婆只是别过眼光,并未回应。向云烟再迫近一步,追问道,「阴司是如何发现的?或许可以欺骗他,说是一场误会……」

    「不可能的。」孟婆打断了向云烟的话,「因为近日,有一桩生与死的连结,发生在妳身上,阴司便是凭此,发现妳魂魄未净。」

    「生与死的连结……那是什幺?妳不是说,我没死幺?」向云烟急急追问,却换孟婆摇了摇头。

    「待妳醒返人世,便会知道。」孟婆并未透漏,只是如是说道。语落同时,突然一阵疾风扫来,将忘川浊河掀得滚滚翻腾、那一片广袤的曼殊沙华也为之颤抖摧折。只见孟婆朝虚空中望了一眼,随即将帽罩拉回、掩妥自己半张面容,就如来时向云烟所见那般。然后,一道低沉嗓音自帽罩下幽幽传出,「阴司将归,我不能再留妳了,今日唤妳魂体前来,只是希望知会妳此事,让妳有机会──好好地道别。」

    语毕,孟婆衣袖一摆,向云烟的魂体在血红迷雾中渐渐消淡。

    「不会的,我不会有事的!」魂魄幽忽淡去之际,向云烟不甘地扯嗓大喊,「我好不容易与久歌相守,才不会这幺快就又离开!我不会,也不要!」

    「我不要──」伴随着抗拒的吼喊,向云烟从榻上惊坐起,一滴豆大冷汗滑过额角,悬在她颚缘,欲坠不坠。

    剎那,她猛地搂入强而有力的双臂之间,宛若要像囚牢一般,将自己牢牢困住,哪里也不让去。

    「久歌?久歌?」看清贴在自己颊边的侧颜,向云烟也惶恐地回搂住他,低喃着他的名。然后,嚎哭起来。

    「没事……云烟,没事了……」黎久歌温柔抚着她的髮、顺着她的背,听着她在耳边的抽噎、察觉耳根与颈窝处让她的泪水淹湿,以一声声沉嗓安抚着,「没事了,我们不会再分开了、不会……」

    向云烟哭泣许久,彷彿累了,渐渐敛了声,趴伏在黎久歌肩上,脸颊贴着他的,吐息如兰。

    此际,伴随着一道沉稳步履声,房门让人仔细推开,一身素白雪袍之人,捧着托盘跨过门槛。来人在槛边伫足了一会,望着榻上紧紧相拥的二人,方又跨出脚步。

    「弟妹醒了,真是太好。」萧静之将托盘放置房内圆桌之上,转捧起托盘上的瓷碗,走向榻边,「妳与久歌失散重逢,必是欣喜,但一路上身子亏耗许多,也须好好调养。快喝下这碗安胎药吧。」

    「大哥……」向云烟微微退开黎久歌的怀抱,仰望着来到身侧的萧静之,正要觉得欣慰,却又为了他话中蹊跷颦了眉心,「安胎药……为何?」

    「云烟,妳知道幺?」犹疑之际,向云烟听见耳畔传来黎久歌温柔嗓音,「妳有身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