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也不开心!”柳河洲直直地盯着她,突然发难。
“哪有?”她笑着否认,却又赶紧撇开脸去,那一句话就能戳开她心事的人,她不太敢对视。
“你骗得了所有人,骗不过我。”柳河洲偏头过来,追着看她。
“我……回去了。”她有些招架不住,想要起身走。
那起身瞬间,柳河洲突然伸手,握住她左臂上缠臂金钏。那风月场上的老手,熟门熟路,摸索着金钏上的启开机关,拇指一按,那金钏便“铮”地一声,分成两半,滑落下来。
她赶紧拾起来,胡乱地套回去,却又怎么都扣不好,手臂上的秘密,也被柳河洲看了个一览无余。
柳河洲叹了口气,伸手来给她戴了,然后就那么看着她,不说话。
“他待我,很好的……”她想解释点什么,却又觉得,在这火眼金睛的通透之人面前,什么事都藏不住,什么话都是多余。
“娶了你这样一个美人尖子,竟然可以两月不近身,不是人有问题,就是心有问题。”柳河洲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来,替她将耳边的一缕乱发捋了,顺到耳后去。
“他……”夜云熙听得难受,还想再努力说些什么,不想让柳河洲轻看了他,亦不想将自己的难堪暴露殆尽。
未等她措辞,那厮突然倾身展臂,将她抱住,她有些惊讶,这人对她,向来嘴上乱来,但手脚还是很规矩的。微微使力,想要挣开来,柳河洲却一个紧揽,将她稳住了,在她耳边急急的说来:
“嘘……别转头,你的大将军,就在小茶旁边,看着呢。”
他这样一说,她更是慌了,她在这幽暗回廊里,跟别的男子搂搂抱抱,还被他亲眼瞧见了,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当下就变了脸色,直想将柳河洲踹开。
“三哥今日再帮你一把。”她还没明白,柳河洲要怎么帮她一把。那温热的双唇,就凑过来,触在她额间的抹额东珠上,含着那珠子,一番吮吸舔舐,好几息功夫,才吐开来,将她扶正了坐好,这才笑着说到:
“若是还不好使,回头三哥送你些西域神药,你直接将他迷了就是。”
她至此才领会了,原是这么一个帮法,可这作死的三哥,他就确定,这真的是在帮她,而不是越帮越忙吗?赶紧回头过去看,果然,那回廊口子上,小茶身边,那个挺立的身形,玉树无风,可那依稀神色,沉得有些可怕,因为那小茶,正在一点一点地朝着边上挪,仿佛想要离他远一些。
“我再不撤,他怕是要过来杀我了。”柳河洲亦有同感,站起身来,冲着远处的小茶,扬声说来,“小茶,走,我带你逛花园子去。”
那见机的龟兹婢女,便一路小跑过来,与她家公子一道,从廊子这头,一头扎进这月色下的花园子去了。
留下夜云熙独自一人,隔着一条长长的回廊,面对那个冲她怒目相向的天神。
第四卷 画锦堂 第一百五十四章 感谢柳河洲
“今夜月色这么好,席上又无趣,我们去一个地方走走,好不好?”夜云熙勇敢地走过那段回廊,行至风玄墨身边,仰头看着他,笑盈盈地说到。
一边说了,一边伸手去捉住他衣袖下的手,裙下脚步急转,移形换位,已经从他身侧滑过去,拉着他往园子外头走。
伸手不打笑脸人,且这人来人往的曦宫花园里,她只要嬉皮笑脸,他兴许也就不好发作。果然,牵着他的手,拉了一次,那人杵在原地,拉不动,嘴角似乎在抽搐了一下,再双手握上,又去拉,就勉强将他牵扯了,跟着她往前走。
一路出了园子,绕过大殿,摸着墙根,做贼似的,避开众人耳目,出了莲花宫门,顺着高厚宫墙,一阵七弯八拐,便到了丹桂宫。
推门进去,便有宫人来候,夜云熙摆摆手,让他退开去,再拉着那闷葫芦入了庭中,一处一处地给他看,跟他讲:
“陛下允我,这宫室不住宫妃,就这般原样保留着,日日有人打理,我随时可以回来住。说是,若被夫家欺负了,至少有个娘家可以回……
“我不知道,你还记得多少,你瞧这颗树,那年春日,也就是这个时候,天下着细雨,你就站在这树下,吹柳笛,吹一首西疆小调……
“还有那边,拥樨殿廊下,靠着窗边那个位置,你经常抱着那只雪狸,就坐在那里发呆,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咱们再去殿后边看看,这桂宫的园子,虽不比莲华宫的大,却别致得多,你去过的,连那水池子你都下去泡过……”
就这样,一手拉着他,一手挥舞着,到处指点,那人居然好脾气,由她拉扯着,跟着转身举目,一处一处地看,亦不作声,只认真听她说道。
待要拉他去拥樨殿后面看时,才发现,那人似乎脚下生了根,怎么都牵不动脚步,等他一开口,她才发现,她先前口若悬河,说了这么久,他兴许根本就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那反应迟钝的人,沉沉哑哑的声音,问的是:
“你喜欢柳河洲?”
夜云熙心中好笑,敢情这一路过来,他满脑子里,一直想着的,是柳河洲。不觉没好气地答他:
“是他喜欢我,从小就喜欢,全曦京都知道。”
“他喜欢你,你就由他亲你?”那人手掌一翻,一个紧握,反将她拉住,陡然变厉的声音中,满是责怪。
她突然彻底醒悟,暗骂自己先前怎么就被猪油糊了心,总怕他嫌弃与恼怒,一味察言观色,小意讨好,反到会错了他的真意,原来,这柳河洲的招,还真的管用。当下心里甜丝丝的,无比受用。
“他……只是亲了亲我额上的珠子而已。”心下欢喜,嘴上却装着若无其事,说得毫不经心。又想挣了手,走开去。
那醋意满满之人,突然手上一个巧劲,将她拉拢来,只手揽住后腰,只手捧了后脑,她惊魂未定,那丰唇便猛地印了上来,将那一声惊呼给堵了个瓷实,四唇胶着,狠狠缠绵。腰上的手也越发使力,将她往身上压了,于那腰眼上一阵搓揉。
那贴身紧搂,搂得她脚尖离地,狠搓掐揉,又揉得她小腰欲断,不得不伸了双臂,挂在他后颈上,保持身体平衡。幽暗庭院中,新叶春树下,那种四下无人昏天黑地的安全感,让她不觉松了唇齿,任他登堂入室,又禁不住溢出些娇娇细细的嘤咛声,激得那人越发兴起,带着她一个旋身,将她抵靠在身边树干上,再倾身上来,死命抵了,一口接一口地深吻。
那小心制她的架势,似乎是生怕她拒他,那狼吞虎咽的模样,又像是几百年没有……开过荤了。她被亲得浑身软透,脊骨生痒,脑里刚刚开了一个小差,想到明日,她一定要去好好感谢一下柳河洲,却又忽被那铺天盖地而来的凶狠缠绵之意,冲荡到了云端雾海里,不知今夕是何年也。
良久,羞了花,闭了月,春树亦跟着颤,那人餍足,才松了缠她的劲,将她放开了,抬手撑住树干,将头搁她耳侧边,隐隐喘着气,闷闷地说了一句:
“珠子也不行。”
夜云熙头晕脑胀,心中早已过了万重山,软软地靠在树上,听他说了,就慢慢地去想,什么珠子也不行?
见他抬手过来,拨起她额前的东珠,一番死捏扯弄,像是要将那珠子扯了捏碎一般,又嘀咕了一句:
“哪里都不行。”
她才终于听懂了这闷葫芦的心意,那冷面冷心之人,要他说出这两句话,真是难为他了。一时间,胸臆胀满,直觉得,甜得入掉进了蜜罐子里。她的努力,老天爷终于看见了,她的阿墨,也快要回来了吧。
“哦……”听懂了何意,便乖巧地应了,却又不知该再说些什么,两情相悦,心心相印,其他的,便皆是多余。遂只温顺地待在他怀里,轻轻笑意,抬手去扯着他的衣襟玩,那人也无多话,就又递唇过来,在她脸上蹭,在她唇上点,似乎是意犹未尽。
她就左摇右摆地躲了,欲拒还迎,娇声笑闹一番后,正要伸臂过去,将那馋得发慌的饕餮兽头揽下来,重新亲做一团,突然,一声响亮做作的咳嗽声,从宫墙边传过来:
“公主让奴才好找,陛下请公主与将军大人还席。”
那熟悉的鸭公嗓门,不是这曦宫的内侍总管,陛下身边最亲信的高大全高公公,还能是谁?除了他,还有哪个不长眼的宫人,敢在她花前月下,与人亲得正酣之时,顶着头皮来催她还席?
所以,心下气恼,却还是客气地应了高大全,略略理整了头饰衣裳,与风玄墨一道,出了丹桂宫门,重回莲花宫宴这边来。
入了宫门,过了莲池,尚未进举宴的大殿,行经一偏殿,就见着高大全在一边躬身指引,要将她往那偏殿里面迎:
“陛下在里面候着公主呢。”她先前就纳闷,皇帝让高大全满宫里找她还席做什么,原是有话想跟她说,只是不知是什么话,还要关起门来,单独与她说。
却仍是提裙抬脚,要进那偏殿听个究竟。高公公已经替她推开了半扇门,她才想起,回头来看她的大将军,见他立在一边不动,便笑着安顿他:
“我就在这里……等你。”那人冷淡地说了,归然不动,毋庸置疑。
他要等,就由他等吧。反正,他乐意,她也高兴。这两月来,曾几何时,有过今夜的亲近?微醺醉意,心里飞扬,就有些飘飘然乱想,这人,莫不是被柳河洲刺激过度了,这偏殿里面,可是她亲弟弟。
进了偏殿,见着那亲弟弟,坐下来一问,才发现,今夜这宫宴,尽是些痴情人。皇帝原是为着皇后风宛宁的事情找她,说是自凤老将军兵败阵亡以来,皇后一直就记恨他,又偏偏那时孕有太子在身,悲愤郁结中产子,产褥里就带了些病,这一年多来,更是结成心疾,加之她本又通药理,便自作主张,服用朱砂来压。他问太医,说是朱砂慢毒,服其镇心痛,无异于饮鸩止渴,久服必亡。
皇帝便疑她是故意为之,也不知是失了求生之意,还是存心自伤给他看。想着她自幼与阿姐要好,阿姐的话,她也听得,便想请他阿姐空了,多去中宫走动走动,开导开导她。又说他虽要顾全后宫,平衡诸家,可那结发夫妻,毕竟才是最初的心头好,万万不愿看着她就这样自残,说到后头,眼圈发红,声音里也有些哽咽。
夜云熙难得见着她这皇弟有这种痴情时刻,自然是满口应了,就算皇帝不说,她亦觉得自己有必要,去帮着那凤弯弯,解一解心结。又说起这解铃还须系铃人,便让他在皇后身上多用些心思,也别总将话藏在心里,要开诚布公地说清楚。太端身份,太顾颜面,不肯委屈自己,将就对方,倒头来,后悔莫及,哭的还是自己。
一边心直口快,苦口婆心地劝了,一边又想起自己跟凤玄墨,何尝不是这样,那日久丛生,枝繁叶茂的恩怨纠结,哪是一两句开诚布公的话,就能说清楚的。就这样,一边正色训人,一边心中苦笑,安慰了一阵,才留了皇帝在偏殿休息,自己开门出来。
待出了偏殿,见凤玄墨果然还在原处等她,便笑盈盈地上前执了手,恩恩爱爱地还了席,见着皇后与宫妃们已退了场,稍有身份稍微年长的达官贵人们,也回避了,这宫宴已经变成了年轻公子妙龄贵女们的交际场,对面席上的柳河洲,早已是歪歪倒倒,眉飞色舞,一边喝酒,一边讲他的西域奇闻。那案前席后,围了一大圈的贵家女郎,任由他捕获芳心。
见她与凤玄墨回来,便举杯示意,挤眉弄眼地冲她笑,她亦回之一笑,便不再去理会,自顾喝几口酒,暖一暖夜风中吹了半响的肠胃,吃点东西,补一补先前情动的消耗。
一会儿,就见着那小茶又过来了,在她案前,伶俐说来:
“我家公子让我过来转告公主,说他要告诉公主几句话,请公主仔细听。”
夜云熙觉得稀奇,既然叫婢女过来传话,却又不直接让她传了;即然要亲自与她说话,为何又先叫婢女过来,让她竖起耳朵。正纳闷地瞪眼过去,眼神是问他究竟要耍什么花招,便见着那浪荡公子,拨开周围的众人,冲她大声喊来,那声音,别说大殿内外,估计整座莲华宫,连厨下茅厕那些角落里的值守宫人,都听得见:
“夜芸豆,你唇上的胭脂,全部跑到你家大将军嘴上去了。”
第四卷 画锦堂 第一百五十五章 胭脂美人心
“夜芸豆,你唇上的胭脂,全部跑到你家大将军嘴上去了。”
华灯丝竹的宫宴上,柳河洲歪歪斜斜地靠在席案边,冲她扬声大喊,众人齐齐看过来,一阵起哄大笑。
夜云熙倒是见惯不惊,习以为常,这种场合里,那些端着身份的,脸皮薄些的,都退了场,往下,只能是越夜越放荡。以往,她的应对方式是,要么就避而远之,要么,你比他更浪荡,他就拿你没辙。
她只是怕身边那人难堪,赶紧转头过去看,其实……还算好,那菱角丰唇上,不过就是红润了些,艳色了些,越发衬得剑眉浓黑,星眸墨瞳,哪有柳河洲说得那么夸张?那人的脸色,也还算绷得住,在那哄堂大笑中,隐隐有些发愣,去也面不改色,端坐得稳。
瞧着瞧着,她反倒生出些兴致来,觉得柳河洲这一句话,喊得实在是妙,那作死的三哥,确实是在帮她。这席间的尴尬,与其红着脸欲盖弥彰地受了,传出去被人笑话,倒不如豪放接应,变成风流佳话。
便摸出手绢子来,兰花手捏了,倾身过去,装模作样地,在他唇间点拭,本来是捕风捉影,用来取笑的一句话,却被她做实了。那哄笑声,就越来越烈,女子们故作掩口却遮不住那银铃笑声,男儿们一边鼓掌大吼,一边击杯敲盏,更是肆无忌惮。
风玄墨微微仰了脸,想抬手来抓她手绢子,她飞快地挥手躲开了,索性挺硬了腰板,直身跪在地席上,将手绢子往桌案上重重一搁,凤目往殿中一扫,众人知她有话说,哄闹声稍稍一顿,她便扬了那清凉如水的嗓音,银瓶乍破,珠玉坠盘,笑着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