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欧逸陶又将头髮剪得更短了。
不晓得是因为闷热的暑假，还是欧逸陶换个心情，总之，在升学辅导开始的第一天晚上，硬是拉着秦蔚佳陪她去剪髮。
现在的她，除了没有浏海以外，就像樱桃小丸子翻版一样，剪短头髮的她，显得更有精神，非常适合。欧逸陶望着镜中的自己，感到心满意足。
升学辅导课程如火如荼的进行了，如同之前学长们提到的，由于是升学班，所以每位老师对于班上同学的标準与期望值，远比普通班来得高很多，甚至在第一次上课时，就清楚说明了成绩标準与奖惩。
在那个还没有所谓怪兽家长的年代，每位同学在听完说明后，神情一个比一个还紧张。就连欧逸陶，也不自觉被班上紧绷的气氛稍稍影响到。
辅导课程为期五天，每天从早上八点到下午三点半，中午有一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
时间来到第三天，班导师教的科目是数学，在这天班导师和以往不同，来个突袭抽考，在同学们一阵哀嚎后，纷纷将数学讲义收进书包里，有些人嘴里唸唸有词、像在反覆确认自己背的数学公式。
对欧逸陶而言，英文是她有兴趣的、所以一路以来成绩都不错，数学虽不算特别喜欢，但反应快、聪颖的欧逸陶，总是能很快理解课程内容，对于突袭抽考，倒也不是太上心。
就当作是练习吧。欧逸陶这幺想着。
写完考卷后，班导师统一将考卷收回，同学们利用下课时间互相讨论刚刚的考题与答案，就连平常算是认真複习的秦蔚佳，也忍不住向坐在隔壁的欧逸陶确认答案，「逸陶，刚刚的题目，妳都会写吗？我觉得变化题好多，有好多不确定的。」秦蔚佳不安的样子全写在脸上，数学一直都不是她的强项。
欧逸陶搔搔头，面有所思，其实她有点忘了题目考了什幺，虽然变化题很多，但也都是从基本观念中衍生出来，只要基础扎实，就算不一定能满分，应该也不至于太差，她伸伸懒腰，「别担心，我们都尽力了！」啊，肚子有点饿了。欧逸陶想着。
上课钟声响起，班导师从门口进来后，便将刚刚收回的考卷一一随机发还给班上同学，互相订正考卷。
在班导师拿着粉笔，一题一题、一笔一笔在黑板上抄写着答案时，欧逸陶桌上突然出现一张纸条，她转头看，是隔壁桌的同学递来的，并示意她传给前方的同学。
正当欧逸陶準备协助传阅纸条时，班导师的声音传了过来，「同学妳在做什幺？」并往欧逸陶的方向看去。
欧逸陶停下了手边的动作，此时班导师也停了原本的动作，走下讲台，走到欧逸陶前面，表情严肃、语气略微严厉，「上课班规，妳还记得吗？」欧逸陶记得，其中一项就是上课严禁大声喧哗、聊天嬉闹、其中也包含传递纸条。
欧逸陶百口莫辩，就算这不是她的本意，但如果直接说出是隔壁同学拿给她的，也不是她的个性会做的事。
班导师看起来很生气，欧逸陶只能起身，面带歉意，「……对不起。」弯下腰的同时，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怎地，像是充满了委屈，她觉得自己好像快哭了。
「等等中午休息时间来导师办公室找我。」班导师板着脸，并将欧逸陶手上的纸条抽走没收，「下次再这样，我会通知家长来学校。」
对于管理严格的升学班而言，即便只是件芝麻绿豆的小事，都会被因此放大检视着。尤其，对班导师而言，事情本身不是关键，最重要的是，她希望能让大家明白『遵守约定』的重要性。有些习惯，一养成，绝非一朝一夕能说改就改，尤其是坏习惯。
「坐下吧。」讲完后，班导师转身回到讲台上，开始讲解着考题。
欧逸陶的眼泪盈眶，差那幺一点点，就要掉下来了。但她知道不能哭，只不过是这点小事，这样就哭也太弱了吧，况且的确是她自己不对在先，无论在怎幺样，约定好的事情没有做到，因而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既懊恼又生气。
秦蔚佳轻拍着她的肩膀，像是在安慰着欧逸陶，欧逸陶点点头，表示自己状况没问题。深吸一口气，试着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突地，「这一题，有人会吗？」班导师指着黑板上一连串的算式，那是秦蔚佳口中说的变化题之一。
班上同学左顾右盼，你看我、我看你，有些人心虚的低着头、有些人则完全呆滞放空，整个班级瀰漫着一种怯懦、沉重的微妙氛围。
欧逸陶看着黑板上的算式，这一题她会算，虽然没有完全的把握，但看着讲台上的班导师表情越来越难看，欧逸陶默默举起手，班导师看见后，便示意请她上台。
欧逸陶一到台上，随即拿了板槽上的粉笔，轻轻一划、写着，调整着简化后的算式，最后在等号的右方写上答案。结束后，瞥见班导师给予肯定的眼神，「正确。」并请同学给予欧逸陶掌声以示鼓励。
那天下课后，欧逸陶依约前往办公室，班导师仅说了：「我知道那不是妳传的纸条，只是希望妳从中可以看见问题本身的关键点。」整个谈话过程不到十分钟，班导师便要欧逸陶回教室休息了。
到了晚上，欧逸陶拨了通电话给甯光皓，电话在响了两声后接通，传来的是甯光皓略微低沉的声音，「还没休息？」听到甯光皓这幺一问，欧逸陶看看墙上的时钟，猛然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了。
「要準备休息了，只是有件事情，想了一下后决定想跟学长说。」欧逸陶的傻笑声如实的传达了出来，甯光皓完全可以想像得到电话的另一头、欧逸陶傻气的模样。
在听完欧逸陶大致讲完整件事情的过程后，甯光皓沉默了一分钟，随后开了口。
语气温和地，「妳很勇敢。」不带一丝虚伪。
怎幺办，她虽然不明白甯光皓为何这幺说着，但她却觉得自己要哭了，她什幺时候变得这幺爱哭的？欧逸陶揉了揉鼻子，不发一语，像是在等着甯光皓继续接下尚未说完的话。
甯光皓轻轻柔柔，即便只是透过声音，却像是在摸着欧逸陶的头，「能够愿意面对、并且承认自己的错误，从来没想过要推卸给他人、指责别人的不是，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所以，妳很勇敢。」
成长的过程中，或许不是永远都是顺心如意的，但当挫折、悲伤的时候，只要清楚知道，这都只是一个过程而已，无论如何，永远都不要放弃那份勇气，真诚的面对着，不要放弃。
然后他听见欧逸陶像是在擤鼻子的声音，及很细微很细微的抽泣声，甯光皓静静地，他知道此时此刻的欧逸陶，需要的不是任何安慰的话语，于是他没有回话，倾听着，陪伴着，等待着。
一阵子后，欧逸陶完全安静了，她在心中重複着刚才甯光皓说的话，一字一句，不断、不断反覆着。
她所认识的甯光皓，总是这幺好，永远真挚、温柔地，不是一味的称讚鼓励，而是给予、教导着自己，踏踏实实，毫无虚假。
萌生出来的一股冲动，在头脑还没跟上前，她决定跟随心中最真实的声音，如同甯光皓始终如一善待着她一般。
「学长，找时间，见个面吧，就我们两个人。」
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了甯光皓的回覆，「好。」彷彿看见了甯光皓如同那天在篮球场的笑容，眼里闪着光的样子，深深烙印在欧逸陶心上，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