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洛水帮的人讲,他们虽然也打过战败方的军需粮草的主意,但只是抽空子摸上一把。见了官军就会躲。前几天洛水大战的时候,因着局面着实混乱,他们连家门口都没敢守,早就跑到支流躲了起来,但毕竟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还是派了机灵的探子探消息。
就是这些探子,回报说竟然还真有人打起了浑水摸鱼的主意。而敢打这样主意的人自然绝不会是普通人。他们竟然是南方海上来的海盗!这些海盗心狠手辣,不仅抢物,还四处捉人,胡闹了好一番后才驾着船飞快地溜了。
桂玲珑看到这消息的时候就完全愣了,猜了半天,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种人下的手。
不然以长孙皓的本事,怎么会被人捉住!
一时间,桂玲珑对这些该死的海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这已经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派人去赎?卫临手里倒是有足够的银子,可是海盗的踪迹哪里找?连绑票的人都找不到,赎什么赎?
站在屋门口看着眼前大大小小的船只,桂玲珑绝望地呆滞了好一会。
直到水面反射的阳光晃得她眼睛都疼了,她才猛地闭上了眼回过些神来。
一片黑暗中,长孙皓昔日俊朗可靠的面孔浮现出来。以前只要有他在,她就从来不需要担心什么,可是现在……
她要救他!就算耗尽了所有的财富和此生的性命,天涯海角,挖地三尺,上穷碧落下黄泉,她也一定要找到他!
海盗……
等等!
一个念头在她脑海里闪过,她再睁开眼时,眼里已经恢复了许久不见的坚毅和决绝。很久以前在北金,她也曾闪露过内心的另一面,只是因为有个值得信赖的男人在,她渐渐变得乖顺柔和起来,毕竟女人一生最渴望的就是被人保护,既然已经找到了这个人,她又何必强硬呢?
可是现在,需要她再坚强一次了!
她脸色严肃,问送信的侍卫道:“洛水结冰了么?”
侍卫一惊,立刻答道:“结了,正是因为洛水结冰,船只才都挤到了通水来。”
“喔?洛水和通水,中间有水道联通?”
“是!南北向共有四条支流相通……”
……
待问明白了一切,桂玲珑心里稍微有了点底。
她可不信狡猾的海盗会放任蓬莱王和越王的军队在后面追,仅依靠船行迅速就敢明目张胆地往海上逃,就算顺水一路往下,也不可能。
他们一定是沿着某条支流往南行,跑到通水这里来了,通水有条支流在南海入海,只有从这里出去,才能回到他们的老巢。
幸好还没走到这条支流!现在改变路线还来得及。桂玲珑立刻决定沿着这路往南走一趟。
侍卫在她的气场威慑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据他所知,这条支流竖穿南诏国,平常除了商人,很少有船走。而现在是冬天,商人虽然逐利,但也讲究回家过年,何况承汉初定,不少人都回来了。这时走这水路一定是极快的!
桂玲珑安了安心,立刻安排人转换路线,自己则陷入了整日的沉思中,就连有时候楚静来闹腾她,都说着说着就走神去想南下的事了。
三天后,桂玲珑一行人所在的船只驶入了通水的支流湘水。果然,换了河道没多久,船只行进的速度变得快起来。站在屋前四处望时,宽阔苍茫的水面上,只有寥寥几艘船只北上南下,都如飞鱼一般,丝毫没有通水的挤挤挨挨景象。
桂玲珑看着其他几艘一起南下的船只,吩咐船夫把速度放到最大。海盗的船本来就以速度快出名,她担心自己会追不上。
而此时,被桂玲珑牵肠挂肚地惦念着的长孙皓,正站在一处人声嘈杂的码头上苦笑不已。
他瘦了许多——估计会让玲珑心疼的,他经常这么想,脸上再也没有往日虽说不上好,但也绝不算差的肌肤,反而蓄了乱糟糟的胡须,配上刚毅的脸色,让他变得十分慑人。
此时他站在码头上,身后跟了两个面目黝黑,只有眼珠子白得异常的短小却精悍的人。在他们身后,还站着一群穿着商人衣服的人,都紧紧盯着他。
长孙皓回头看了一眼,看到被夹在人群中的小康和小平,无奈地转回头去,迈步朝前走去。
果然如卫临打探出来的消息和桂玲珑的猜测所料,长孙皓的确时运不齐,在逃跑的时候遇上了海盗。
这回可真的是人算不如天算。
本来长孙皓打的算盘是带着几个亲随以最快的速度南下到武陵,为此他强行命手下都自行散去,只带了小康和小平。没料到还没辨明路径,就倒霉催地遇到了这群莫名其妙的海盗。
长孙皓见多识广,从沈北冥那里听说过不少海盗的事情,他们心狠手辣,见过往船只就抢,奸淫妇女、杀人吃尸,无恶不作,过往客商为了保全自己,无不向南方的临海国南诏国缴纳巨额银子雇佣官军护航。
这本来只是沈北冥闲暇时说的无聊话,没想到竟然被他给碰上了。
碰就碰吧,没想到还是这么不靠谱的一群。
他们竟然不知道承汉三方势力在这里打群架,看到长孙皓等人冲过来还以为是冲他们去的,竟然就稀里糊涂地迎上来了。阴差阳错把人抓了后,为首的海盗看到蓬莱王等人的军队气势汹汹地追了上来,竟然问他们该如何逃跑!
长孙皓目瞪口呆,但刀架在脖子上又不得不出主意,于是一船人就莫名其妙地又跑到了通水。当盗头子知道通水有支流汇入南海时,又“果决”地命令众人驾船往南走,等看到前方有熟悉的官军才呆了眼,又回来问长孙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在这里遇见天敌死对头?
长孙皓吃惊地问他“你不知道湘水横穿南诏国才入南海么?”心里却腹诽这家伙怎么混上了海盗头子。
不料海盗头子眼神清澈地看着他答“我只知道香水能卖很多银子……”
☆、53 故人(一)
长孙皓这时候才明白自己是遇到二愣子军团了,又询问了一番才知道,敢情这群人从一出生就在海上混,在大陆上待的日子加起来还不够一百天,而且从来不来南诏国这种死对头这里,只是偶尔在一些大点的群岛国家寻寻乐子,很快就觉得在陆地上走路吃饭睡觉还不如在船上,又溜回老窝去了。
至于这回他们是因为遇到了罕见的逆风又很不巧被刮进了一股洋流,才傻不愣登到了洛水,干出这么不靠谱的事情来。要不是长孙皓带他们南下到通水又走湘水,他们此刻肯定被蓬莱王和越王的联合军队给剿杀得渣渣都不剩了。
长孙皓看着对陆地上的事情茫然无知的海盗头子一阵无语,为了保住自己和小康等人的性命,只好出主意道:“眼下我们只能伪装成商人过去了,要是突然后退,恐怕反而会更加引起守兵的注意。”
“没问题。”海盗头子答应得很爽快,立刻招呼手下赶紧都换上以往伪装时穿的衣服。等他们收拾好了出来一亮相,长孙皓更觉无力,一个个都穿得乱七八糟的,活似少数民族大集合。
可是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长孙皓想了一想,只好带众人冒充从北金来的商人,这样才能解释清楚这杂七杂八的服饰还有那稀奇古怪的口音是怎么回事!
经过这两次出主意,海盗头子对他已经刮目相看了,当即又让他假装是众人的首领,上岸跟南诏国的守兵接触,好让众人平安过了这关。
长孙皓便被两个脑子不行,手脚却很麻利的海盗半是跟随半是羁押地送上了码头,准备去见南诏国的守兵。
他正苦着脸往前走,边走边思索怎么找机会见机行事。忽然见码头上的人都飞奔起来,远远一队穿着黑毛斗篷、骑着高头大马的军士如神兵天降,瞬间就到了码头,然后立刻分列行驶,竟然将整个码头圈了起来。有还没来得及散开的,军士便抽了鞭子远远呼喝,不一会儿,偌大一个渡口码头就被清了出来,只有刚上岸的长孙皓这一群人因为距离那队卫士太远,身后两边又都是船只。才没被围上来。
身后一阵骚动,看来这些沉不住气的海盗又乱了阵脚了。
长孙皓可知道这伙人在河海上凭借有事抢劫方便,在陆地上对抗训练有素的军队可完全不行。恐怕只要一动手,就只有全灭的份。
他也是指挥过千军万马的人,当机立断,肃起容颜,高高举起右手。对迎面而来的卫士喊道:“北金商队,参见南诏使臣。”
骑着白马正驰向他的卫士闻言勒住马,马希律律嘶叫一声,在他面前丈许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卫士剑眉星目,目射精光,紧紧盯着他和他身后的一堆人打量起来。不一会露出半信半疑的神色。
“你们是北金商队?”卫士半信半疑地问。
“正是,”长孙皓答道:“我们是从北金来不假,但也有后楚等地的逃民。”
“逃民?”卫士看着一群神色各异穿着古怪的人。倒是信了几分。
“正是,后楚军变,不少人逃了出来。”长孙皓故意把军变两个字念得重了些,他相信,南诏肯定会对这样的军事消息感兴趣的。
果然那卫士的容颜变得严肃认真起来。问道:“你们可清楚后楚的情况?”
长孙皓一听他上了钩,哪有不立刻继续引诱的。立刻道:“洛水一战,我们是亲身经历的。”
卫士闻言一怔,立刻道:“那你们稍等,我这就去禀告上方请示。”说完利索地打马回旋,白马扬起后蹄飞速跑了。
长孙皓知道这回是暂时保住了性命,松了口气,轻轻擦了下额角出的汗。
若是南诏高层召见他们询问详情,他就更有机可趁了,为了快点回武陵去,他必须抓住每一个可能的机会。
那询问他的卫士回去没多久,就带了一个白胖的读书人模样的人回来,那人又拿出好多问题细细问了一遍长孙皓,连他祖籍籍贯父母兄弟姊妹都问了一圈,才对他道:“请众位随我去驿馆安歇,我国王上恰在此地,等我禀明了一切,想来是要召见详询的。”
长孙皓听了立刻答应,海盗们虽然有些不愿意,但眼下这情景实在没什么别的选择,只好都随着这胖书生到了此处的驿馆。
路上,长孙皓询问了下为何今日码头上突然有卫士封锁,经那胖书生一解释,才知道原来南诏已经得到了后楚、北金和南越混战成一团的消息,只是具体情形还有些没弄明白,所以正要派使臣北上,若是真改朝换代了就去新皇帝那里恭敬地拜见下,若是还没有就趁机打探消息。没想到使臣还没走,就遇上了长孙皓,这回倒是省了麻烦。要不是长孙皓那句洛水一战他们亲临其境,南诏还未必如此重视他们。
长孙皓闻言松了口气,安下心去了驿馆好好歇了一晚,第二天起来准备接受南诏国王的接见。
他们所住的驿馆很大,前后足有四进院子,第一进是供来往客商歇脚的驿站,正房足有五层楼高,两侧厢房也有两层高,把个院子弄得乌漆漆饿,厢房的一边隔成了三至五人合住的房间,另一边则全是大通铺,算是满足各种旅客的需要了。从第二进开始,正房就只有一层楼高了。第二进住着驿馆的服务人员,旁边还有小门通往马槽等处,第三进则住着驿馆的管理人员即本地的驿丞,最后一进虽然只有一层,却是最幽深的,装饰也最华丽,是为接待来此地的高层官员准备的。
长孙皓等人浩浩荡荡进了驿站,除了他以外,其他的都被安排到了大通铺,长孙皓虽然有了逃命的机会,但是总不能放着小康等人不管吧,又不能在南诏人眼皮子底下救人,所以只好硬挨着等时机。
上午巳牌时分,昨天见过的官员亲自来到长孙皓住的房间,请他去最后一进院子面见王上。
长孙皓跟着这官员朝驿馆后面走来,刚走到第三进院子的穿堂,后面突然有一个人风一样地冲了过来,一边跑一边一迭声喊道:“唐左使,你怎么不去后楚了?”
一个穿着绿衣的女子旋风一样瞬间到了两人身边,胖胖的唐左使被她不提防被她当胸一拽,立刻打着趔趄往旁边倒,好不容易停下来时,已经被这女子死死抓着衣襟摁在廊柱上,瞪着一双杏眼厉声逼问。
唐左使连连惊叫,脸变得比苦瓜还苦,对女子结结巴巴道:“后楚来了难民,知道消息,我……我……我就暂时不用去了。”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一只手臂朝长孙皓指。
“什么难民?难民能知道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那女子边责骂边顺着唐左使手指的方向看,这一看就不禁当场愣住。
不仅她愣住了,就连长孙皓也愣住了。
两人异口同声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