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就是。”桂玲珑发现了他的局促,道:“说不定又是个狗血的故事罢了。”
情况已经不容转圜,郑希勇只得硬着头皮道:“天华十五年。楚先生第一次见到青青姑娘,从此后便成了她的入幕之宾,经常出入岸芷轩,还……还经常滞留数十日不归。这种情况持续到天华十八年,先帝西去。全国举哀,楚先生这才减少了去岸芷轩的次数。永安二年,楚先生又去见了青青姑娘,这一见后,楚先生的游历就变得越来越远,也越来越长。后来……后来他见了公主,就再也没见过青青姑娘了。即使、即使在上京的时候也没去过。”郑希勇断断续续地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全说了出来,只觉自己一向洒脱。生平实在从未这么窘迫过。
未料桂玲珑还不肯放过他,继续细问道:“没有见面,那有没有书信往来?”
郑希勇脸色数变,终于还是实话实说,“有的。约莫,一月……三两次吧。”
桂玲珑问得更加仔细了。“一直是这样么?”
郑希勇此刻真恨不得自己消失掉,半天才低头道:“是。”
桂玲珑终于沉默了,场面无比尴尬。
不知过了多久,卫临和郑希勇觉得自己都快坐成石头时,桂玲珑才又开始问话,“岸芷轩其他人查得怎么样了?”
这次郑希勇回答得轻松多了,“公主,岸芷轩的经营方式与汀兰阁不太一样。那里没有越娘这样的老鸨,而是众位名妓自己管理的。最开始,是落魄的前朝旧女被发落妓籍,又不想进妓院,便自己组合起来招客。因着她们之前大多身份尊贵,教养良好,着实吸引了很多战争中富起来的商户,朝中的官员,开始是都避嫌不肯去的。后来过了几年,有富户中有文采的子弟写了艳诗流传甚广,被人拿到朝堂上说事,谁知先帝看了不禁不怒,还哈哈一笑,说如今前朝在本朝之下讨日子了,也算是本朝慈悲。这么一来,有那些擅长揣摩上意的官员登时醒悟,开始尝试出入岸芷轩,偶尔也写些诗句,后来有几个官员晋了级,其他官员便放开了手脚,不仅如此,还以出入岸芷轩为荣了。岸芷轩这便迅速声名鹊起,成了朝中官员最喜欢的风月场所。说实话,要不是汀兰阁有世子和侯爷这两位名人撑场子,恐怕早就输给岸芷轩了。”
桂玲珑听了先是吃惊,过了一会才恍然大悟,觉得脑袋明晰了些。如果岸芷轩里的人本身是前朝侯门高户的女眷,那么她们定然知道常将军,更说不定在长孙皓母亲谢氏被俘虏的期间,还有过接触。她们平日里陪着的都是当朝高官,偶尔知道了什么秘密,也十分说得过去。
只是,她们为什么会给徐文傕送信,还要把自己也拖进来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想了许久,只好沉吟道:“还是继续调查岸芷轩里的人吧,看看谁的来历最有问题。另外,能不能帮我画幅岸芷轩的地图?”
郑希勇应是,心里觉得安定了不少。
卫临察言观色,只觉桂玲珑似乎还是忧心忡忡,不禁道:“公主,您还有什么吩咐么?”
桂玲珑先是摇了摇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以急切地口气问道:“怎么才能知道以前的事情?我是说,先帝、起义……总之是那时候的事?”
卫临被问得莫名其妙,手托额头,不确定道:“自然是问那时的人,有时候,茶馆说书先生也会应茶客的要求讲一段。”
那时的人?桂玲珑听了不禁苦笑,先帝和穆贵妃已死,难道要她去问自己的养母苏太后和公公长孙楷么?问当初你的丈夫和你的爱人是怎么搞到一起的?这太狗血淋漓了。
这两个人她是绝对不会去问的,其他有可能知道内情的,老些的诸侯她不熟,慕容颛和太夫人太远,也未必知道慕容华离开后的事,这些隐秘的事,恐怕只有近身侍奉的人才更清楚,可是他们又大多数忠心耿耿,另外还会有什么人……什么人……
脑子里将可能的人数了一遍,桂玲珑蓦地一拍桌,想起两个最有可能的人来。
☆、10 对不起(一)
一个是对她一直极好的郑太医,一个却是对她态度极坏的荣嬷嬷。
一个是宫里医术最好人缘也最好的医生,一个是太后身边最得力的心腹。桂玲珑就不相信,两个人都问一圈,会问不出东西来。
至于手段嘛,一个可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个则干脆可以动用刑罚顺带打击报复。
苦恼的事情有了些头绪,桂玲珑心里便觉得舒服了些,转眼看到卫临和郑希勇一脸担心又无奈地坐在这里,不禁觉得有些过意不去,道:“今天真是劳烦你们了,我情绪不太好,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别见怪。”
卫临和郑希勇从未见过上位者如此体贴地说话,忙连声道不敢。
桂玲珑又怀着歉意说了几句,便让他们尽早回去休息,而自己也回去看着孩子睡了。一天里发生这么多事,她实在是很累了。
她这一睡,竟一直就到第二天才起来。观琴听到响动疾步进来,见她精神好了不少,心放下不少,道:“公主你终于醒了,博乐侯爷和夫人都担心死了。”
桂玲珑听到这,整理衣襟的手不禁一顿,问道:“他们来过了?”
观琴回道:“昨晚侯爷和夫人亲自过来了一趟。”
桂玲珑点点头,又问道:“侯爷还生气么?”
观琴走来为她绾发,道:“看样子没什么事了。夫人临走的时候悄悄让我向您道谢呢。说若不是您这么一挡,倒霉的就是她了。”
桂玲珑苦笑,“可千万别,她啊,赶紧抢了博乐侯的心吧。”
对于这种问题,观琴没有应声,转而道:“侯爷和夫人还送来了一幅画。说是物归原主。”
桂玲珑沉默一会,点点头道:“拿过来吧。”
观琴便把那画拿了过来,没有桂玲珑的吩咐,她不敢随便打开,所以那画还是湿漉漉的,只有外层略微干了些,看起来有些皱皱巴巴的。
桂玲珑接过那画,手不禁微微一沉,观琴看了道:“兴许是浸了水的缘故,这画比一般的画要重些。也不知道用的是什么画纸。”
桂玲珑没有回话,只是抚摸着画轴不语。
观琴立刻道:“我看着孩子,公主快去用早膳吧。”说着走到床边。温柔地看着在床上睡得正香的两个软软的宝贝。
桂玲珑出了内室,用过早膳之后,又在窗边站了许久,才缓缓把画展了开来。
画里女子,容颜依旧。
桂玲珑看她笑得自在飞扬。眉梢眼角流露出藏不住的愉悦,心里不禁疑惑,她在看什么看得这般开心?这一副粉面含春,眸中带情的娇俏情态,莫不是看到了自己喜爱的人?
长孙楷。这个虽然是自己公公,却因为长孙皓的关系不甚熟稔的大将军。突然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绪。
出身名门,身份尊贵,天资聪颖又志怀高远。十五岁通读兵书,十六岁仗剑远行,十八岁随太祖起兵征战天下,二十三岁拜将封侯……这个爹爹的人生,比起长孙皓可是好了不知多少倍啊。怪不得他每次见到长孙皓,都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厌恶模样。
或许。也与谢氏有关吧。
从当初那个八卦的故事里,不难看出长孙楷与慕容华是多么情深相许。那是年轻时刻骨铭心的爱恋,不是后来人能比的。何况……谢氏还曾被俘虏,不知受过什么遭遇,长孙楷心里即便歉疚,也定然会有个疙瘩的。
到底出了什么事,让慕容华成了穆贵妃呢?她一边想着,一边不自禁紧紧攥住了那画,想到苦恼处,又长声叹气,沮丧地垂手,不料双手一挣之下,那画便被她撕开了一道口子。她愈加沮丧,心中懊悔不已,这画本来就被水浸透了,自然经不住她用力扯。她无比郁闷地查看画的缺口,阳光下却有什么东西一闪,晃了她的眼。
桂玲珑心内微惊,忙眨了眨眼细看,却见被撕开的裂口处,隐隐露出几根极细的纤维状的东西。她神色郑重起来,手下又用力撕扯,这回却再也撕不动了。用手捻了捻裂口处,隐隐觉得像是什么丝线,正不解间,指尖一痛,竟有殷红血迹瞬间流出渗入了纸张。
桂玲珑目瞪口呆,过了好一会才下意识将手指拿开,放入嘴中轻舐止血。
竟然这么锋利坚韧!
阳光下,被血迹浸染的地方渐渐变暗,隐隐有什么东西显露出来。桂玲珑心中一动,莫不是金丝银线,遇到血后发生氧化……
她凝神看着那颜色变暗的地方,只见白色的画纸之下,渐渐露出字迹。
一手娟秀的簪花小楷……桂玲珑想起徐文傕的描述,顿时明白这大概是慕容华的字了。
不过究竟是什么东西,值得这么大费周章地藏在画里呢?
正想再仔细查看,桂玲珑听到孩子的咿呀声和观琴的哄劝声,忙将画卷好收起,奔进内室查看。
楚腾和楚静闹了一整天,直到晚上才安歇,桂玲珑实在没有力气做别的了,只坐在床沿看着两个乖宝宝,心里五味杂陈,既甜蜜,又哀伤,既喜悦,又惆怅。失神了半天,才心神归一,暗下决心,无论大人发生了什么事,一定要想法保住两个孩子。金面人已经许了她一个承诺,凭他的心计和势力,肯定能保住一个的,至于另一个,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狡兔三窟,要多想几个法子才行,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
用疲惫的大脑动着耗神的脑筋,桂玲珑渐渐昏昏欲睡,迷蒙中,突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袭来,她恍然睁眼,已经落入了熟悉的怀中。
“皓……”她闭上眼满足地叹息,一手抚上自己腰间的大手,一手则伸到后面去抚摸他熟悉的容颜。
博乐侯府的守卫真是堪忧啊,这些男人们进进出出,跟自己家似的,她漫无边际地胡乱想。
长孙皓低低嗯了一声,已经轻轻吻上了那白皙柔嫩的脖颈。
单从声音判断,长孙皓明显已经累了,但若从动作判断,他却似乎极有精力。
腰带衣衫纷纷落下,长孙皓的动作明显透着急迫,桂玲珑猝不及防地回应,心里却开始疑惑究竟出了什么事让他变成这样。
☆、11 对不起(二)啊哈哈加个更~~~
云歇雨收之后,桂玲珑瘫软得一点也不想动弹,长孙皓太急了!她迷迷蒙蒙的脑子里还转着念头,他到底是怎么了变得这般急迫?但身体的疲倦无可抵挡,她进入了一种半醒不醒的状态,没多久就沉沉睡了过去。
长孙皓则在她身旁心满意足地缓缓匀气,见她累得不行睡去嘴角更是噙了一丝笑意,但片刻之后,那笑意又变作了无奈。
“玲珑,对不起。”他将她搂入怀中,轻轻吻了几下,喃喃低语。
他这几天虽然忙碌,却没少来博乐侯府,有几次甚至是在观澜院临湖的房间里过的夜。因着他此次上京没带小康,小安是个不中用的,小健又不能随意现身,只好又把小平叫去做事,而小平以为他在这里,自然用不着自己,是以一个错失,竟然就让那金面人又混了进来。
他是今天才从小健那里得到的消息,是由一直跟着金面人的探子传回来的。
长孙皓当时就如遭了晴天霹雳般,心如刀绞,手中的细白瓷茶杯瞬间就碎成一片,震得小健和范先生当场没了声息。
在北金也就罢了,那时他处境堪忧,自保尚且不暇,桂玲珑的身份又不能随便暴露,两军对垒,无所不用其极,桂玲珑出了事或许还有外因,可现在这是在上京啊!在自己的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竟然有人敢肆意出入他心爱的女人的房间,还逗留了许久才离去。
长孙皓说不清楚自己的心情究竟是怎样的,愤怒、懊恼、自责,还掺了一点点怀疑。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晚上,长孙皖偷偷摸进他的新房,意图对她不轨……心中的怒火不可抑制地窜了上来,本来过了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事,他已经不这么容易发怒了,但一想到她又遭遇那种情境,他就再也没法心平气和。
不过这次,心底那浓浓的愧疚与不安,占了上风。
他毕竟成熟了,不是当初只顾着自己颜面和心情的少年了。她之所以会这么倒霉,自己也有很大的责任。
一个丈夫,不能护妻保子,就算得了天下。也会被后人耻笑、被妻子怨恨的。当年先朝开国立邦的高祖,不就是因为这个,被史官所瞧不起么。高祖皇后一而再再而三因此受辱。才养成了狠绝的性子。他可绝不能重蹈这样的覆辙。
所以,长孙皓一得了空,就不顾一切溜到了观澜院,甫一进门,就看见桂玲珑坐在床头温柔地看着两个孩子走神。那种神态,让他一下子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但比起记忆中的朦胧模糊,桂玲珑就太真实鲜活了。
因着是暖春,又在内室,她只穿了柔白色的纱衣。绢纱柔滑贴身,将她的身形完美地勾勒出来之余,又为她增加了一抹娇美。因着怀孕生子。胸围明显增大了不少,柔韧的蛮腰却已基本恢复如初,长孙皓回忆着环抱着她腰身的触感,好几天没碰过女人的身体一下子就动情起来,是以有了方才这一场狂风暴雨的孟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