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实在太饿了。
水千浔咬了一口鸭子肉,才想起皇甫意的存在,想起他好像也跟自己一样,空着肚子呢,于是恋恋不舍的撕了一半鸭肉递给皇甫意。
好歹他现在算是她的朋友,吃独食未免太不够义气。
水千浔吃完手里的鸭肉,眼睛一瞥,看到皇甫意还拿着她给他的那块鸭肉,见她看过来,面无表情的把鸭肉递给她:“这么难吃的鸭肉,本王咽不下去。”
都到这份上了,还要摆王爷的架子,水千浔撇撇嘴,在心里对皇甫意表示了鄙视之意,接过鸭肉,继续开吃。
她全部心思都倾注在鸭肉上,吃的津津有味,没有注意到皇甫意的眼底,浮起的那一抹淡淡笑意。
就算落到这样的境地,这小丫头的胃口依然好的惊人,真的是,让他很喜欢啊。
皇甫意默默压下肠胃里传来的抗议。
水千浔把鸭肉吃的干干净净,填饱了胃以后,才发现自己浑身肌肉没有一处不酸痛,眼皮更是有千钧重,怎么努力都睁不开眼,身体一歪,往火堆边一躺,闭眼睡了过去。
此时,太阳已经到了天空正中,阳光中带着几分夏的热意,晒在少女蜷缩的身体上,在她身体上镀了一层淡淡的光。
乌黑的发、白皙的肤、嫣红的唇,都泛着光泽,如最美的画。
皇甫意凝视着沉睡中的少女,越看越舍不得把目光离开。
少女即使在睡梦中,丰润的红唇也是微微噘起,带着娇憨之意,长而黑的睫毛,就如一把小扇子,遮住了阖起的眼,在细腻如瓷的肌肤上投下一弯阴影。
幽幽少女体香,微甜如蜜,环绕在他的身周。
皇甫意素来冷冽暗沉的眼眸,不知道何时,多了一抹他也没有意识到的暖意。
这少女,不管身处何种境地,都不曾见她有过半分沮丧之色,金线河桥上,他抓住她的脚,她含嗔带笑,连使手段,逃出他的掌心。
困在乌蛟藤笼里,生死一线间,她亦是笑语嫣然,不惊不慌。
她狡黠的如一只猫儿,亦强韧的如一只猫儿。
这样的小浔儿,让他如何放的下?她在他心上留下的那一抹痕,只会随着岁月愈来愈深,永不会,亦不能愈合。
她是他的劫。
水千浔一觉醒来,已是日影西斜。她感觉肌肉的酸痛减弱了许多,但依旧懒洋洋地躺着,连根小指头都不想动。
她真的是累坏了,精神从昨晚就一直紧绷着,此时才真正放松下来,就这样像滩烂泥似的一动不动,感觉到无比惬意。
躺了一会,才发现自己身上盖着皇甫意的外衣,干净的衣衫上有阳光的气息,淡淡的松香味轻柔的围绕着她。
这是她睡着以后,他给她盖上的吗?
她都决定不和他计较以前的恩怨了,他难道还是为要烧死她的事情愧疚?嗯,看来这个朋友值得一交。
水千浔听到男子悠长的呼吸就在身边,她连脖子也懒得转一下,只目光斜斜瞥去,见皇甫意就坐在她右侧手边,受伤的腿伸直,另外一条腿屈起,正在闭目调息,运功疗伤。
看他脸上不正常的红色已经淡去,身体应该正在好转。水千浔顿时放下心来,要是他高烧不退,那就麻烦了。
他身上已经穿上了那套晾干的里衣,里衣下面露着一角长裤。水千浔有些惊讶,他左腿还绑着两块木片,是怎么穿上的裤子?
再仔细看去,只见左大腿上的那截裤子已经被撕开,绑着的木片露在外面。原来他在那处把裤子割开了个洞。
水千浔在心里暗笑,熙王殿下的长裤,放在后世,就是属于很有范的乞丐装。
男子衣衫整齐,一头墨发也已用玉冠束起,黑色的衣衫,黑色的发,更衬的他五官分明,容颜如冰。
许是察觉到了水千浔的注视,皇甫意慢慢吐出一口长气,睁开眼,微微俯首,看向水千浔,暗红薄唇勾起一抹笑意。
不同于他惯有的那种凉薄之笑,而是带着淡淡的暖,淡淡的欢喜,还有一丝淡淡的怅意。
男子冷冽英俊的面容,因了这一抹笑意,愈加鲜明生动。
如冰山瞬间融化,大地被冰山滋润,万物回春。
水千浔不动声色的咽了下口水,长长睫毛垂下,遮住熠熠生辉的眸子,那是她看见金子时,习惯性泛出的光泽。
皇甫意如今也算是她的朋友,把朋友当成金山来估价,未免有些不够意思。
“我没有找到出山谷的路,这里就像是口井,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出去。”水千浔决定转移注意力,主动提起别的话题。
皇甫意向四周峭壁看了看,眉头微微蹙起,他在刚醒来的时候,就观察过四周情形,心里已经有了几分了然,此时听到水千浔的话,更加确定两人已经被困在这如井底一般的山谷里。
他手臂和腿受伤,行动不便,知道一时半会只怕离不开这里。
一时间,皇甫意心中百味陈杂,有愤怒,也有沮丧,却也有一种莫名的喜悦。
朝堂之上如今正是紧要关头,风云变幻之时,他无法在朝中主持大局,自然就给了皇甫恣更多机会稳固他的太子之位。
可是若不是困于此地,他和水千浔也不会尽释前嫌,一笑泯恩仇。想到她津津有味吃着他烤给她的野鸭子的情形,想到少女刚刚如小猫般蜷缩在旁边,呼呼大睡的情形,皇甫意心里顿时浮出几分甜蜜却又怅然的感觉。
这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一颗只装着权谋天下、铁血杀伐的心,好像突然多了一处柔软,亘古的荒原冰山上,有一朵花含苞待放。
只是,若是走出这里以后,她和他,还会这般心无芥蒂的相处吗?
外面还有那个叫皇甫恣的人,她出去的时候,定是会回到他身边吧。
想到坠下山腹前,皇甫恣以身替水千浔挡去那一箭的情形,想到水千浔拼命把皇甫恣推上去的情形,皇甫意的心里,突然就多了几分酸涩。
他心中百味陈杂,面上表情却看不出任何变化,只微微蹙起乌黑长眉:“我们是如何到了此地?”
他落水的时候,重伤在身,已经失去意识,被河水裹挟进河底大缝的情形,并不清楚,但是看到周围环境,自然推算出来,他们绝对不会是被暗河水冲到这里来的。
看山腹中的暗河水流向,再结合天都峰周围的地形,那暗河水是汇入澜沧江后,再流入金线河。
正常情况下,他和水千浔此时应该在金线河里才对。
“那暗河底很古怪,有一条大缝,河水裹着我们冲进大缝,但是很快,那大缝就被合拢,下面是一个极大的斜坡。斜坡到底,全是水,水是热的,跌进水里以后,就被漩涡卷进去,等再醒来,就到了这水潭里。”
水千浔慢慢从地上起来,盘坐在皇甫意对面,一边回忆落水的情形,一边说。
皇甫意听到暗河底出现一条会合拢的大缝时,眸光微沉:“进了河底缝隙后,一路向下时可曾有什么异样?”
水千浔仔细回想:“当时四周黑黢黢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但是感觉那斜坡异常的光滑温润,不像是粗糙的石面,倒是有些像玉。”
这么一回想,水千浔忽然意识到,她和皇甫意被河水裹挟着往斜坡下滑去,并没有受到什么皮外伤,显然是因为那道斜坡表面光滑的原因。
她在网络上曾经看到过,在水上乐园里,用来冲浪的滑道,流水哗啦冲出,人被裹在水里,一路向下,飞速落入水池。
难道那斜坡就是滑道?斜坡尽头的水,显然是为了防止滑下来的人受伤。
只是按照那斜坡的设计,明显能下不能上。
皇甫意听到水千浔的描述,眸中也闪过疑惑之色,天都峰山腹中空,内有暗河,倒也不足为奇,可是这暗河底部的那个能合拢的缝隙,还有那斜坡,显然是人力所为。
暗河底部,到底藏了什么玄机?
皇甫意抬头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峭壁,又看了看水潭那面的沼泽,沉吟了一下:“这里应该还在天都峰里。”
水千浔小眉毛一扬,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但是皇甫意接下来的话,就如盆冷水泼到她头上:“他们多半都顺着暗河一路往金线河搜去,不会想到在天都峰里搜寻我们,更何况,天都峰绵延百里,这处地方如此隐秘,就算有人搜过来,也不会注意这处。”
确实,谁会想到这近千米的峭壁下,居然还会别有洞天。
“你的伤好了的话,能不能爬上去?”水千浔指着布满青苔,几乎无可以借力之处的峭壁,问皇甫意。
“太高,中途无法歇息,就算是武功绝顶的人,也上不去。”皇甫意打量着峭壁,摇摇头说道。
别说人,就算飞鸟也难渡。
“这水潭下面,可以通到暗河底,我可以从这水潭想法子回到那里看看。”水千浔目光转向冒着热气的水潭,她和皇甫意,就是从水潭里浮出来的,水潭下面,必定另有玄机。
话音刚落,她的手一下被皇甫意握住,男子脸色冷峻,一字一字地说:“不行,要去也是我去!”
“你?”水千浔想挣脱皇甫意的手,却没有挣脱,她悻悻然看了眼皇甫意的手臂和腿,心想就你的伤,也能下水?
“三十天,给我三十天时间,我就能下水察看。”皇甫意语气很坚决。
“好吧,好吧,我同意,你松开手。”水千浔小眉毛竖起,想要挣脱他的手。
皇甫意哪里会相信她,眸光暗沉,凝视着她狡黠的黑眸,忽然手指拂过她的腰间,水千浔只觉四肢发软,手脚勉强能动,却用不上力气。
“皇甫意你个混蛋!”水千浔虽然知道皇甫意是不愿她独自涉险,但是被他这般简单粗暴的对待,顿时满肚子的火。
“只需要三十天,我就能下水察看情况,如果不点了你的穴道,以我对你的了解,多半会偷偷下到那水潭里去。”皇甫意面无表情。
“好,我现在被你点了穴道,全身没力气,跑也跑不动,跳也跳不动,以后你去打猎,弄吃的!”水千浔斜睨着皇甫意,谁怕谁啊,看你怎么去猎兔子,抓野鸭。
等到饿急了,总要解开我的穴道,放我去找吃的吧。
皇甫意冷然一笑,眼中闪过傲意,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头,手指一弹,石头带着尖锐的劲风,弹到前方一只探头探脑的狐狸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