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还未亮,地上的一片雪白,却给人以身处白日的错觉,殷容疏洗漱过后,坐到倚床赏雪的苏慕凡的身边,“天还早,你再睡一会儿。”难得在这个时辰见到醒着的凡儿,殷容疏几乎不想去上朝了。
苏慕凡轻轻倚在殷容疏的肩头,“早知道就不出这个什么摄政王的主意了,害得你每天都是早出晚归的。”
“其实也没什么的,那些官员也要在这个时间上朝的,就算皇上年纪这么小,不也是得早早地起床按时上早朝吗?”殷容疏轻抚苏慕凡的侧脸,暖暖的,让他留恋不愿松手。
“你这样靠在我身上,我还真是不愿意去上早朝了。”如果可以的话,他何尝不想陪在凡儿的身边。
苏慕凡却是直起身子来,“那可不行,若是传出去,我定是要被人唾骂了,勾引得摄政王不理朝政了还行?行了,你快去上朝去吧。”苏慕凡推着殷容疏离开。
殷容疏轻笑着捏了捏苏慕凡的鼻子,“凡儿,你还真是够无情的。”
“好了,快走吧,路上小心一点。”
“知道了,我走了。”
“嗯。”
殷容疏离开以后,苏慕凡也没有了丝毫的睡意,穿好了衣服之后,就坐在窗前的软榻上赏雪,空中鹅毛大雪飘飘洒洒,地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把整个人间都给照亮了一些。
没多久的功夫,睡在隔壁房间的小澈儿也醒了,母子两个便是坐在窗前赏雪,小澈儿也是显得很高兴,两人玩得不亦乐乎。
等到苏慕凡和初羽公主一起吃过早膳没多久,欧阳北榆派来的人就已经来到了容王府,苏慕凡把小澈儿留在家里,带着幻薇同那人一起去了欧阳北榆住的院子。
这院子的地段很好,能买下这个院子,说明欧阳家的财力也是雄厚,苏慕凡随着那侍从进入宅院,欧阳北榆和他的父亲已经在前厅中迎接了,随后稍稍寒暄了一下,欧阳北榆便带着苏慕凡去了他的房间,因为苏慕凡说,一旦碎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他就只能躺在床上不能动了。
苏慕凡本想上前卷起欧阳北榆的裤管的,可是却又突然想起上次的情形,便是看向站在欧阳北榆床边的女子,“这位姑娘,你且把你家少爷的裤脚卷起来吧,需要把他膝盖以下的部分都露出来。”
“是,奴婢知道了。”那女子半跪在欧阳北榆的床前,伸手卷起他的裤脚。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能由这个女子代劳了,苏慕凡吩咐幻薇道:“把药箱拿出来,搁在这里。”
幻薇把随身带着药箱放在苏慕凡的身边,只见苏慕凡坐在欧阳北榆的床边,取出一盒翠色的药膏,慎重地取了一点涂在欧阳北榆的小腿和脚踝处,一边轻声道:“等一会儿你碎骨的时候,这些药膏是可以稍稍减少一些你的痛苦的。”所以分量要拿捏得准确,所以才不能由别人代劳。
欧阳北榆轻应了一声,对于疼痛,他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苏慕凡修长的手指沾上翠绿的药膏,更显得白皙凝润,欧阳北榆暗想,这双手定是一双很会弹琴的手,也是一双可以救死扶伤的手。
在场的人都是安安静静地看着苏慕凡的动作,仿佛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般,直到苏慕凡取过一旁的素巾擦了手,轻声道:“行了,现在要开始碎骨了。”
“幻薇。”苏慕凡轻唤了一声幻薇的名字,随即站起身来,把欧阳北榆身边的位置留给了她。
“榆儿。”欧阳老爷心中忐忑地不禁叫出声。
欧阳北榆却是一脸的镇定,甚至是微笑着看向他的父亲,“爹,您别担心,我没事的。”然后又是看向幻薇,“姑娘,可以开始了。”
幻薇单掌凝聚了真气,具体的细节,夫人已经跟自己准确交代过了,关于骨骼穴位这些都是习武之人一定要知道的,所以幻薇也没有什么担心的,幻薇按照苏慕凡提前吩咐好的位置,一掌打过去,不见欧阳北榆腿上有任何伤痕,但是欧阳北榆已经痛呼出声,这瞬间的疼痛让欧阳北榆难以承受,所以叫了出来。
这一声痛呼更是喊在了欧阳老爷的心上,欧阳北榆可是他从小宠到大的儿子啊,自己怎么能不了解他,这个孩子从小就是要强,自从双腿摔断之后,心中隐忍更是加剧,他从来都不在自己面前流露出他的痛苦,自己从来都没有见到叫过、喊过,可是如今这般撕心裂肺地喊出来,可见这痛已经是痛到他能承受的极限了。
眼看着幻薇又是运了真气,准备打向欧阳北榆的另一双腿,欧阳老爷惊叫一声,“不要。”
苏慕凡却是转头看向欧阳老爷,“现在说停已经太迟了,一双腿痛也是痛,两双腿痛也是痛,幻薇继续。”这个时候哪里还能喊停,苏慕凡身上此时有一股不可拒绝的威严。
“继……续……”这话是出自欧阳北榆之口,既然都已经这样了,自己还有什么是不能忍受的,只要能让自己的双腿好起来,自己在所不惜,既然自己已经做了决定就绝不会回头。
幻薇手上的真气已经凝聚,双眸微暗,便是拍向欧阳北榆的小腿,又是一声痛呼,这碎骨总算是结束,可是在欧阳北榆的腿上却看不出丝毫的痕迹。
苏慕凡又重新坐到欧阳北榆的床前,眉头微皱着,沉声道:“如果实在很痛就叫出来没有关系,我现在给你上药,以保证你新生的骨头能够按照理想的状态长好。”
“我知道了。”欧阳北榆的这句话几乎是咬着牙说的,站在旁边的一众人,脸上都是有些明显的心疼,也是有些不忍,他们的少爷怎么能忍受这般锥心之痛。
而这种痛,苏慕凡也是清楚的,她以前只是一个手腕就痛得浑身冒冷汗,更何况是欧阳北榆的一双腿。
苏慕凡取出一块干净的素巾让欧阳北榆咬在口中,“如果痛就叫出来,咬着这个可以防止你咬到自己的舌头。”
说着,苏慕凡便是取出另一盒药膏涂在欧阳北榆的腿上,她知道现在是没有办法减轻欧阳北榆的疼痛的,只能靠他自己生生熬过去的,看欧阳北榆现在这个状态,熬过去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苏慕凡细心仔细地为欧阳北榆上好了药,然后看向欧阳老爷道:“欧阳北榆现在碎骨已经成功了,接下来就是如何让他的骨头重新长好,接下来的这一段时间是至关紧要的,一点点差错都不能出,你们记好了,接下啦,前往不可以让他乱动,千万要看好了他,因为他随时会因为受不了这种痛苦而……”苏慕凡虽然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其中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所以说,就算是晚上,你们也要找人盯着他。”
☆、115 刺客来找死
“好,我知道了。”欧阳北榆的父亲应声道。
苏慕凡又是坐在欧阳北榆的床前,轻声唤着欧阳北榆的名字,“欧阳公子。”现在躺在床上的欧阳北榆痛得几乎已经失去了意识,而苏慕凡已经吩咐幻薇把欧阳北榆的手脚给绑住,生怕他因为痛极而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出来,
听到苏慕凡的声音,欧阳北榆勉强找回了些神智,一双眼睛无神地看向苏慕凡,苏慕凡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我知道你现在一定痛得很厉害,但是除了熬过去没有别的办法,如果用了止痛的药就会降低这药膏的药效,所以……”
“我明白,我可以熬过去的。”欧阳北榆语气里透着坚韧,这么多年自己内心何尝不煎熬、不痛苦,比起身体上的伤痛,心中的伤才是更令人绝望的,现在自己的身体虽然是在痛着,可是心中却是高兴的,因为自己终于看到了曙光,就像是常年在黑夜中行走,眼前始终是一片黑暗、看不到黎明看不到明天,而现在自己的心里很清楚,只要熬过这一关,自己就能跟正常人一样了,不管怎么样,自己都一定要熬过去。
苏慕凡嘴角绽开一丝笑意,“我相信你能挺过去的,只要能挺过最痛的前几天,以后就会好一些了。”
欧阳北榆费力地点头,此时他只有咬牙忍耐,才能让自己不叫出声来。
苏慕凡又留在他的房间里观察了一会儿欧阳北榆的状况,直到确定没什么大问题的时候,苏慕凡才走出房间,而欧阳北榆的父亲也是跟了出来。
“多谢容王妃,不知道榆儿现在的情况究竟如何了?”欧阳老爷还是很不放心,看自己儿子这样子,他心中也是忐忑不安,对碎骨这件事本来他就是不同意的,但是自己的儿子这么坚持,自己也只有按照他说的去做,可是刚刚看到榆儿痛成那个样子,欧阳老爷心中已是有些后悔了。
“现在的一切都在预料之中,请欧阳老爷放心吧,只要欧阳公子能挺过这前几天的疼痛,以后的疼痛就会慢慢减轻一些了,不过……”
“不过什么?”欧阳老爷紧张道。
“不过,这种痛会一直到欧阳公子的腿完全好起来,才会彻底消失,而以欧阳公子的状况想要完全好起来只怕需要很长时间,少则半年,多则……一年。”而且这还是苏慕凡的保守估计了,那时候自己只是手腕上碎骨,就需要几个月的时间来复原,欧阳北榆这可是一双腿啊,复原起来应该会比自己当初要慢上许多。
欧阳老爷轻叹了一口气,“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没有回头路了,榆儿这痛也痛过了,只能盼着他能赶紧好起来了,不过,草民还有一事相求。”
“欧阳老爷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容王妃您也知道过一段时间,上榜的考生就要入朝封官了,可是以榆儿现在的状况……草民是想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容王妃在摄政王面前替榆儿说上几句话,就算免了榆儿状元的头衔都不要紧,但是以榆儿现在的状况是肯定不能上朝了的。”他知道朝廷对自己的儿子已经很是优待了,知道自己的儿子有腿疾,便特别恩准榆儿可以坐着上朝,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可是榆儿现在的状况连稍微动一下都不能,怎么能上朝呢?就算榆儿这一生都不能入朝为官,只有榆儿的腿能好起来,自己也认了。
苏慕凡听闻欧阳老爷的话,轻笑了一下,“这个事情,欧阳老爷就放心吧,这件事我已经跟容疏说过了,他说可以等欧阳公子的腿好起来之后再入朝为官。”
“这……”欧阳老爷听闻苏慕凡的话,心中顿时惊讶不已,摄政王竟然说能等榆儿的腿好起来,这么说等榆儿的腿完全好了之后,还能入朝为官,本想着摄政王不怪罪就已经很好了,没想到……
“多谢摄政王殿下,多谢容王妃。”欧阳老爷欲下拜跪谢,却是被苏慕凡给扶了起来,“现在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欧阳公子才华横溢,胸有谋略,正是朝廷所需要的人才,等得欧阳公子这么一个良臣,等一点时间又有什么呢?”良才难得啊。
“欧阳公子现在的刚刚碎骨,还不能施针,明天我再来看看他的情况,除了敷药以外,施针也是必须的,他的腿常年没有行走,就算是骨头长好了,也未必能站得起来,所以需用银针为他疏通经脉,但是现在他的情况还不宜施针,等过一段时间再说吧。”
“好。”欧阳老爷轻声应道,这个容王妃身上有一种让人本能地相信她的力量,现在的苏慕凡在欧阳老爷的眼里就是自己儿子站起来的唯一希望。
“那我就先离开了,如果欧阳北榆有什么情况的话,你们就派人去容王府找我。”现在自己留在这里也没有用。
苏慕凡离开以后,欧阳老爷重新回到了欧阳北榆的房间里,看到自己儿子被绑着手脚,努力挣扎的样子,他的心里难受极了,恨不能代自己的儿子受过。此时外面下着雪,天寒地冻的,可是躺在床上的欧阳北榆却是一身的冷汗,疼痛已经折磨得他失去了神智,他现在只知道自己的双腿很痛很痛,只恨不得立时砍掉才好。
“老爷……”站在欧阳北榆床边的女子声音中带着丝丝的心疼。
欧阳老爷轻叹了一口气,上前坐在自己儿子的床边握住他的手。“榆儿,容王妃说了,只要你能熬过最痛的这前两天就好了,你且忍耐一下。”
此时的欧阳北榆根本就听不清欧阳老爷在说些什么,他所有的感受就只剩下痛觉,欧阳北榆口中的素巾掉落了下来,那一声叫喊更是重重地砸在院中所有人的心上。
站在窗边的柔儿把素巾重新塞回到欧阳北榆的口中,容王妃说了,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少爷很有可能咬断自己的舌头。看着欧阳北榆这个样子,柔儿眼中已经落下晶莹的泪珠,自己在少爷身边侍候已经有五年了,这五年来,少爷的饮食起居都是由自己来照顾,她从来都没有见过少爷这般痛苦的样子,而被绑在床上的少爷,让柔儿更是不忍心看,少爷是高傲的,不应该用这样的方式绑在床上。
“老爷,柔儿听说有一种药是可以减缓疼痛的。”
“什么药?”欧阳老爷又何尝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少痛一些。
“寒食散。”
欧阳老爷沉思了一下,“这种药我也听说过,据说果真是有止痛明神之效的,但是我们毕竟不是大夫,不知道榆儿的情况如何,不可贸然用药。这样吧,你先去吩咐去找来寒食散,等到明天容王妃过来的时候,再询问她是否可以服用。”
“是,柔儿这就吩咐人去找。”柔儿提起裙摆,慌忙走了出去。
苏慕凡乘马车离开以后,便是去了泽王府,夏菡这怀孕头三个月也要过去了,这殷泽沛总不能再找借口把所有的事情都让容疏一个人处理,这个殷泽沛也是越来越过分了,连早朝都不去了,容疏都忙成这样了,他还真的想做一个闲散王爷不成?
此时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雪,京城中已经有杂役在打扫,马车也是走得极慢,苏慕凡素手掀开纱帘,离开就有冷风吹入燃了炭火的车厢内,外面的雪依旧在下着,苏慕凡伸出手接住一片飘洒而下的雪花,那雪花刚接触到苏慕凡温暖的肌肤,便是融化成了水滴。
坐在苏慕凡身边的幻薇轻声道:“夫人,天冷,还是不要掀开纱帘了吧。”万一着凉了就不好了。
苏慕凡轻笑,“其实你们都把想得太脆弱了,我是畏寒,但是不代表我身体虚弱,如今车厢里燃着炭火,有一丝冷风吹进来也没什么大碍,而且你不觉得这般雪景真是太美了吗?想想,我还从未这样好好看过大雪中的京城呢。”因为路面湿滑,所以马车行得极慢,苏慕凡也有时间好好欣赏一下雪中的京城,也是别有一番韵味,大雪中的京城跟平时完全不是一个样子,平时热热闹闹熙熙攘攘的京城,如今竟是格外地安静,大雪把一切都覆盖住了,天地间皆是白茫茫的一片,路边的积雪看起来很是松软,让人不禁想象,如果一脚踩上去会是什么感觉。
一路上赏着雪景,时间都仿佛过得很快,马车在泽王府门口停下,泽王府门口的侍卫已经认出这个容王府的马车,已经有人进去禀报了,苏慕凡从马车上下来,径直走进了泽王府内。
听到苏慕凡来了,南宫夏菡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眼睛里都是熠熠生辉,“凡儿,你终于来看我了,你都不知道这段时间我……”南宫夏菡不歇气儿地把最近这段时间自己几乎如同坐牢般的日子讲给苏慕凡听。
南宫霖夫妇和殷泽沛则是在一旁笑着不吭声,苏慕凡知道在这种时候是绝对不能打断南宫夏菡的诉苦的,否则的话,她会缠到你头痛,等到南宫夏菡把所有的唠叨发完,苏慕凡一杯茶都已经喝完了。
“凡儿,你觉得我过得这是什么日子啊?”南宫夏菡最后以一句感叹结尾。
苏慕凡轻笑,“我也觉得泽王有些过分了。”
“是吧,你也这样想吧,哪有他这么寸步不离地跟着的,就算再怎信不过我,我好歹也是肚子里孩子的娘亲吧,怎么说我都会小心的,可是他就是信不过我,无论我做什么他都要在旁边跟着,我快要疯了。”南宫夏菡如找到知音般地握住了苏慕凡的手。
苏慕凡却是看向殷泽沛,“泽王殿下,其实你完全没有必要这么紧张的,夏菡她现在是娘亲了,很多事情她自己都会注意的,而且,泽王殿下你有多长时间没有上朝了?又有多长时间没有进过宫了?”把所有的事情都丢给容疏,他自己在家倒是过得悠闲。
殷泽沛闻言轻笑,“原来容王妃殿下这是来替摄政王打抱不平来了,摄政王他毕竟是摄政王嘛,他是辅助皇上摄政的,现在皇上还小不能亲政,这所有的政事自然要由他一个人来处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