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看着萤幕上的显示名称，我大概能猜到打电话的人是谁了。爸爸和阿姨打电话给我向来都是用他们的手机打，会用家里电话打给我的人就只有两个人，就是我那对同父异母的双胞胎弟弟，小宇和小豪。
只不过……我实在想不透这个时间他们打电话给我是要做什幺？
怀着疑惑，我走出寝室，并按下接听键。当手机一放至耳边，还来不及开口，耳边立刻传来一道稚嫩的童声，他大喊：「姊姊！」
我顿时一愣，小宇和小豪的声线只有些微差异，一时之间我分不清楚这是谁的声音，只好胡乱猜测：「是……小宇吗？」
「姊姊，我是小豪啦！」他纠正我，语气满是失落，彷彿还能看见他瘪着嘴的失望模样。我吓了一大跳，连忙想向他道歉，但话还没说不出口，小宇的声音就传来，「你看吧，我就说姊姊比较想我，电话给我！给我！」
「不要！是我先拿到电话的！我要先跟姊姊讲话！」
两人争执了起来，甚至还有拉扯声响，我吓得赶紧阻止，「小宇！小豪！不可以打架！」
语落，电话另一端突然安静下来，细细的声音微弱传进耳里，话筒仍在小豪手上，他带着哭腔，哽咽地说：「呜……哥哥打我……」
「没有没有！我没有打你，我只是轻轻碰你一下而已，你不要乱讲话。」一旁的小宇连忙反驳，但却盖不住小豪的抽噎声音。
「小豪乖，你别哭了。」我安抚他，想了想，接着说：「不然这样好了，小豪，你先按一下免持听筒，然后再挂上电话，这样你们两个人就可以同时讲话啦。」
小豪咦了一声，问着身旁的小宇，「哥哥，什幺是『免持听筒』啊？」
「『免吃』什幺东西啊？是吃的东西吗？」小宇不解地反问：「姊姊要吃什幺吗？」
「不是吃的东西啦。」我无奈失笑，这样的讲法对只有四岁的他们似乎还是有点太难了，我开始回想我们家电话的免持听筒按钮究竟是什幺颜色？是红色吗？还是黄色？
可是，当记忆太过模糊，印象又不够清晰时，导致每一种颜色都成了可能。
正当我努力在将记忆釐清之时，阿姨的声音突然传来，「小宇，小豪，你们在那边做什幺？是在跟谁讲电话？」
另一端顿时叽叽喳喳了起来，他们两个可能是急着想解释什幺，但当他们同时开口，然后再透过话筒传来之后就变得很混乱，我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幺，不知道那边的阿姨是不是也是这幺觉得？
不过，似乎是我多想了。
「唉，我不是跟你们说过好几次姊姊现在正在考试，叫你们不要吵她吗？来，把电话给我。」阿姨的声音越渐清晰，里头有着些许的责备。伴随着小宇他们不甘愿的应答声，阿姨温柔的嗓音随后于耳畔轻轻响起，「嘉涵，不好意思，小宇他们吵到妳读书了吧？」
一听见阿姨跟我说话，我突然紧张了起来，「没、没有啦，我今天已经没考试了。」
我并不是讨厌阿姨，也不会怕她，可是每当我和她讲话时就是会觉得莫命的很紧张，就好像是在和不熟的人说话时会有的那种拘谨感觉一样。照理说，这种生疏的感觉应该会随着彼此的相处时间增加而慢慢减少才对，然而这几年下来，这种感觉非但没有丝毫减少，甚至还在小宇他们出生之后增加了更多的不自在。
「没有就好。」阿姨说：「期中考还好吗？」
「嗯……还可以啦，我想应该是没什幺问题吧？」我说，不自在的抓了抓头。
「那就好。」她说，彷彿还能看见阿姨温柔笑着的模样，「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了。」
「好。」我乾笑。
关于考试，除了临时抱佛脚带来的压力之外，我从来没给过自己什幺太大的压力。不过，这种话我实在不敢对阿姨说出口。
「对了，嘉涵，这个礼拜妳会回来吗？」阿姨问。
「啊？」脑中顿时一片空白，我突然不知道该怎幺回答她。
「如果没事的话，考完试就回家休息一下吧。」她接着又说，说话始终轻声细语，而在一旁的小宇他们也跟着附和，「回家回家！」
「我……」
面对这样的他们，我实在没办法再像用之前回覆爸爸的那种模糊答案来回答他们，倘若给予他们那样的答案会让我有一种愧疚感，可是在内心深处自己却又是抗拒着回家这件事。
矛盾想法在心中不断拉扯，我不禁沉默了起来，另一端的阿姨似乎是以为我没听到，她又问：「嘉涵？有听到吗？」
「有有有，我有听到。」我连忙应声，随口编了一个理由，含糊带过，「呃，我刚刚只是、只是在想不知道这个週末系队有没有要练习欸，学姊还没有给通知。」
其实，这礼拜根本就没有练习，但我还是对她撒了谎，为了拖延回答的时间。
「这样啊。」阿姨说：「不然，等妳学姊那边确定之后再说好了。如果可以回来的话，一定要跟我说，我到时候会多煮一些妳爱吃的菜。」
喉咙间忽然窜上一股乾涩，「好，谢谢阿姨。」
「这又没什幺，用不着跟我说谢谢。」
我应了一声，却依旧无法掩饰当中的生疏感。
她又叮咛了一些日常琐事之后，这通电话很快就结束了，手机画面回到了通话纪录的页面上。
阿姨的温柔叮咛依然清晰，彷彿还迴荡在我耳边。我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好久不见的人，没由来的。
我滑着手机萤幕，将通话纪录不断往下拉，时间不停往前推延，直到将近底部时，那两个字才终于映入了我的眼中，而我的手也跟着停下了动作。
妈妈。
看着这则通话纪录，我不再有任何动作，萤幕渐渐暗了下来，最后完全陷入一片黑暗，在这片漆黑当中倒映出我的脸。
说起来，我已经好久没和妈妈说话了，也有好多年没有见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