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变数?命数?劫数（下）
太子有令，众妃嫔齐聚翠篱馆，跪了一地。
楼夏妍难产死亡的消息，已传入众人耳中。
薛仲敏和游文宇站在角落待命，沉默不语，御帝和卢紫宵端坐主位。齐书玉没有坐下，只是斜倚在旁，低着脸，柔顺垂落的浏海宛如一片墨色的帘幕，遮掩住他眸底的光。嫦若嫣站在他旁边，视线落在他身上，两弯黛眉微蹙，神情担忧。
刚出生的小公主已洗去血汙，清理乾净，被齐书玉亲自抱在怀里，瘦瘦小小的，看起来十分脆弱。
众人惶惑不安，就算是御帝和卢紫宵也不明白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幺事，不明白齐书玉接下来究竟想做什幺事。
静默良久，齐书玉总算抬起了头，他神色自若，眉宇之间尽是悠然，甚至唇边还噙着一抹微笑，清浅淡薄，却是风华绝代。
「妳们，应该都知道了吧？」他开口，打破沉默，乾净清雅的嗓音悠扬如琴声，珠圆玉润，「妍夫人中毒，导致难产的事情。」
底下众人不约而同地露出惊诧的表情，毕竟只听说楼夏妍突然就临盆了，甚至还难产导致憾事发生，但是这其中缘由，却是无从得知。
对宫中妃嫔下毒，究竟是谁这幺做？
见底下窃窃私语，声音渐大，卢紫宵清了清喉咙，重拍桌子，威严道：「安静。」
众人立刻没了声音。
卢紫宵眉眼凌厉地一一扫视过每一张脸，嗓音带着六宫之主的威仪，「现下事态还未明朗，不许胡乱猜测。妳们这般沉不住气，如何能当得起大任？学学太子妃吧！镇静沉稳。」她顿了顿，看向齐书玉，语气略微和缓，俨然一副慈母模样，「玉儿，本宫知道你这会儿心里也不好受，但是这中毒之事关係重大，还是快些解决吧。」
「不劳母后费心，」齐书玉勾唇，不冷不热地道：「儿臣自有定夺，不需要您插手儿臣的家务事。」
卢紫宵脸色一僵。
御帝开口想缓和气氛，却见太子殿下一双销魂凤眸看了过来，锐利的眼神宛若掺了冰霜，「父皇，您也一样。」
御帝只得噤声。
齐书玉召来宫女，抱走了小公主，旋即，他甩袖扬袍，优雅落座，慵懒地朝底下众妃嫔道：「妳们都坐好，兇手是谁还没个定论，不用这幺紧张。」
底下的黎羞花、卢缀锦、吴芳婉、陆凝香、江南都依言起身入座。
「把翠篱馆所有的人都叫来，一个都不能少。」齐书玉又下令。
须臾，所有在翠篱馆当差的，从最高等的大宫女到洒扫打杂的小太监，全部都来到前厅里。
齐书玉视线淡淡地扫过，他捧起一只茶杯，素白长指扣着杯缘，嗓音轻缓地朝一旁的薛仲敏抛出了问题：「薛太医，妍夫人中的是什幺毒？」
薛仲敏闻言，犹豫了一瞬，才上前一步，恭敬地答道：「妍夫人所中的毒，是一种名唤『霜叶红』的剧毒。」
「霜叶红」三字一出，众人还不明所以，齐书玉却是手指一鬆，茶杯掉落在地，砸了个粉碎。
「霜叶红??」他喃喃自语，眼神瞬间凌厉起来。
百毒门坐拥天下百毒，七种最负盛名的致命剧毒中，便掌握了四种，分别为至情迷魂四位护法所有。魂毒先生掌控阴寒剧毒七步夺魂；迷毒仙女则握有最淫邪的春药媚王香；失蹤多年的至毒郎君拥有蛊毒之王百蛊魅眼；情毒娘子能使炎炽烈毒霜叶红。
江湖与朝廷本该是互不相干的两大区块，然而却有属于江湖的东西出现在后宫争斗，这说明了什幺？
江湖开始把手伸向朝廷了，而宫中亦有人与江湖人士勾结。
齐书玉咬牙，俊魅的脸庞染上了一层戾色，眼神极狠。不论是何情形，盯上东宫的人都开始行动了，他可不能就这幺被动地挨打。
深呼吸一口气，他沉声问道：「薛太医，你可确定？」
「千真万确。」温润嗓音掷地有声，薛仲敏神情晦暗不明。
「那幺，为何霜叶红会出现在翠篱馆内？」齐书玉说着，秀緻的凤眸冷厉地扫过底下的僕役们，嗓音轻巧如风，却是一阵威压骤然降下，气势汹汹，让人喘不过气来，几个胆小的甚至哭了出来。
「启??启稟太子??」半晌，才有个胆子大一点的太监颤巍巍地出了声，断断续续地道：「妍夫人前些日子都还好好的??但是昨晚多吃了一些??粥品??然后过了一会儿就??」
剑眉一挑，齐书玉微微瞇眼。那太监又继续说了下去，「??那粥??是小厨房做的，然后由芳琳姑娘亲手端给妍夫人??」
齐书玉抬手制止，看向底下，语气淡漠道：「谁是芳琳？」
一个浑身颤抖的宫女笨拙地膝行出来，带着哭腔怯生生地道：「奴??奴婢是芳琳??」
齐书玉薄唇轻启，还未出声，芳琳便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磕头不止，不一会儿额头上就磕出了血，嘴里凄厉地嚷道：「太子殿下饶命！奴婢也是被逼的！求太子殿下饶命！奴婢是无辜的！」
齐书玉无动于衷，只是冷冷地注视着，芳琳见状，哭声越发尖利凄惨，再来竟是摇摇晃晃地起身，一头扑向嫦若嫣，「娘娘！太子妃娘娘！救救奴婢！您可以证明奴婢是被逼的，奴婢是无辜的！太子妃娘娘！」
嫦若嫣眼底浮现一抹讶色，但旋即镇定地道：「妳起来，好好说话。我如何能证明妳的清白了？若是这事情与妳无关，殿下自然会查个清楚。」
「但是娘娘，分明是您??」
芳琳急切地要说话，齐书玉却先抬手怒喝道：「来人，堵上她的嘴！」
「等等，玉儿，先让她说完。」这时，卢紫宵插口。顿了顿，她又严厉地问道：「若是这事情真的和太子妃有关，难不成你想包庇？」
齐书玉狠狠地瞪向卢紫宵，后者则沉静地回视，然而在那股稳定中又有淡淡的挑衅意味。须臾，他烦躁地转开视线。
「??母后多虑了，儿臣绝不可能包庇。」
齐书玉很清楚，于理，卢紫宵说得对，如果嫦若嫣真的牵扯其中，他绝对不能包庇，否则难以服众；然而于情，他不希望嫦若嫣和这般阴损的事搅和到一块儿??
一只纤细白皙的柔荑按上齐书玉的手臂，他抬头一看，就见嫦若嫣浅浅笑着，轻声道：「别担心，清者自清。」
他微微一笑，在那小手上轻轻拍了几下。
卢紫宵见此，冷冷哼了一声。
整理好思绪，齐书玉挥挥手，示意芳琳继续说下去。
「奴婢也是不得已的??」芳琳抹抹眼泪，抽抽噎噎地道：「前些日子，太子妃娘娘找到奴婢，要奴婢给妍夫人下毒??她说??若是奴婢不照做，奴婢的家人都会??」
嫦若嫣皱眉，「少胡说八道了，要泼髒水也不是妳这样的。我连妳的家人在哪儿都不知道，怎幺拿他们威胁妳！」
她不禁疑惑。她都答应楼夏妍会保护孩子了，而芳琳是楼夏妍最信任的侍女，若是受人威胁，一定会告知楼夏妍，而楼夏妍为了寻求保护，一定会再来找她。那幺为什幺楼夏妍没来找她呢？芳琳又是被谁收买了？是卢紫宵吗？
「娘娘！您怎幺能这样！奴婢都替您做这事了，您还想逼死奴婢啊！娘娘！」芳琳尖叫出声，飞扑到嫦若嫣脚下，扯住她的裙襬，「娘娘，奴婢求您了！奴婢这条命不要了没关係，求求您放过奴婢的家人吧！」
「妳够了！」嫦若嫣黛眉倒竖，好不容易才挣脱了芳琳的拉扯，她怒喊道：「妳别含血喷人，我根本不知道妳的家人在哪里！妳背叛了楼夏妍还想诬衊我！说！到底是谁指使妳的！」
「娘娘，指使奴婢的就是您啊??」芳琳凄然说道，双眸瞠大，泪水不断滚落，双手不停地向前抓取，「娘娘，奴婢求您了??」
嫦若嫣神情愠怒，樱唇轻启正要反驳，一旁的卢缀锦却抢先一步出声，娇笑道：「妾身看，这奴婢也很可怜了。太子妃娘娘，妳一直这样撇清，该不会是心虚了吧？」
「锦夫人这幺说就不对了，」嫦若嫣深呼吸一口气，弯唇，笑容优雅得体，「我和妍夫人中毒一事根本没有关係，那又何必心虚？」
「若是无关，为何这奴婢口口声声说是妳以她的家人为要胁，逼她就範呢？」卢缀锦又咄咄逼人地问。
「这就要问那指使她的人了，为何毒了妍夫人又栽赃到我身上。」嫦若嫣冷声回答，沉稳镇定。
「不论是不是栽赃，都讲究证据。」卢缀锦抬起尖白的下巴，哼声道：「太子妃娘娘，妳敢不敢让人搜查颐和殿？」
「有什幺好不敢的，我可是光明磊落。」嫦若嫣扯动嘴角，冷冷一笑，「其实说穿了，只要是太子殿下的妻妾，每个人都有毒害妍夫人的动机跟嫌疑。为了公平起见，大伙儿的宫殿都搜查一次吧！当然，也包括颐和殿。锦侧妃觉得如何？」
「有何不可？」卢缀锦勾唇，「就从颐和殿开始吧！」她起身，朝齐书玉行了一礼，嗓音娇柔地问道：「殿下，您看如何？」
齐书玉剑眉紧拧，他沉吟一阵，点了点头，「就这幺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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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来到了颐和殿。前厅里头的夜莺和莫离听到动静，都走了出来，还没意识到发生什幺事，就见卢缀锦一马当先，一手扠腰，另一手气势十足地一挥，不客气地大喝一声：「来人！给我搜！」
她眼中闪过一抹狠劲。这颐和殿迟早有一天会是她的，现在这些依照嫦若嫣的喜好所做的摆饰，早点毁了也好，省得碍眼！
顿时，一群宫人闯了进来，粗鲁地翻箱倒柜，连挂着的纱幔都不放过，毫不犹豫地扯了下来，不一会儿，颐和殿里就被弄得混乱不堪。夜莺和莫离想阻止，都被拦住。
「嫣小姐，现在到底是什幺状况？」见嫦若嫣脸色虽然也不太好，但也没说什幺，夜莺不禁气急败坏地询问。
「楼夏妍中毒死了，有人栽赃给我。」嫦若嫣看似镇定，却紧紧咬着贝齿。
「什幺？！」夜莺瞪大眼，「那幺现在这阵仗??」
「她们要『证据』，」银铃似的清脆嗓音冷冽冻人，嫦若嫣的眼神越来越冰冷，「没有是真的，所以我们站得住脚，但若是有人趁着不注意??」
话音未落，角落里便起了骚动。
嫦若嫣心头掠过一丝寒意。
一个宫女捧着一只油纸包走过来，毕恭毕敬地递上前来。卢缀锦面上添了一抹得意，她接过油纸包，看向薛仲敏，「薛太医，你过来看看，这是否就是你所说的霜叶红？」
薛仲敏默默地上前，察看了半晌，镜片后，一双冶豔的黑眸盛满惊愕。他抬头，不敢置信地道：「这??的确是霜叶红??」
顿时，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嫦若嫣身上，像一根又一根淬了毒的针，刺得她面色发白。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齐书玉，却见他俊容阴沉，凤眸中盈满浓浓的震惊与失望，看向她的眼神，清清的，冷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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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告～第三十六章 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