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沙漠深渊

沙漠深渊_分节阅读_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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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敲门声越来越响,我想到梦中黄昆说的“天亮之前不要开门”,惊出一身冷汗。再低头一看,我手里有一个桃核。我不知道当时哪根筋搭住了,把桃核对着门就扔了过去。桃核砸在门上,门外的声音马上止住了。

    我想起徐瑾说的话,自己对自己重复了一遍,“爻中螣蛇;主虚惊怪异,牢狱之灾。都是假的,都是假的”,然后再次躺下,把被子蒙在头上,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早上七点,房间里一片大亮,那个桃核还躺在门边的地板上,我的护身符则不见了。

    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去见黄昆,他看起来也身体不佳,脸上毫无血色。

    “你脸色差啊。”他说。

    “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啊,肾亏?”我没好气地坐下来。

    “还行。”黄昆大概平时和李镇拌嘴拌多了,脸不红心不跳接口道。他掏出一个东西。

    我一看竟是我的护身符,本能地伸出手去。他却并没有给我。

    “急什么,这是我的东西。”他白了我一眼,“这块玉是我以前给李镇的。他知道你刚来这里这两天肯定不太平,所以借给你。”他看了看那护身符。“结果给你挡了一劫之后裂了。可惜了,这是块好料子,你有空的时候和我一起找个风水好点的地方埋了吧。”

    “这真是玉啊!”我脱口而出,“多少钱?”

    “这是我的传家宝贝,我爸妈准备让我带一辈子的,你以为呢?”黄昆又白了我一眼。

    我支支吾吾,觉得不是自己的错,又怪不好意思。

    “昨天你看到的是个无头僵,”黄昆把玉佩收起来,“性子最烈。生前大多是士兵军官之类,被人杀害之后留下来祸害活人,煞气很重。有传说关二爷死后就化成无头鬼,闹得很凶。这次算你走运。”

    “我看到的……”我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那东西是你?你是当兵的?你死了?”

    “你有病?”黄昆反问我。

    我不作声了。幸好我不是无神论者,不然恐怕会更加难以接受。

    黄昆叹了口气。

    “我的确是武警教官。我没死。我永远不会害你。”

    我“哦”了一声。

    然后我又一想,不对啊,昨晚看到的是个小女孩,小女孩当兵的?童子军?刚想问,黄昆抬起手来。

    “够了。”他说,“我是来讲课的,不是来跟你唠嗑的。”

    “你觉得人可以死而复生吗?不能?

    曾经有两个人是好朋友,他们在一个地下的迷宫里迷了路,弹尽粮绝,没有后援。其中一个人受了伤,身子很弱,最后活活渴死了。另一个人拖着他的尸体继续走着,来到一条长长的地宫走道里。

    走道宽广雄伟,有几十米宽,几十米高,走道两边矗立着巨大的神像。第一座神像是神的两条腿,第二座神像上加了躯干,第三座神像上加了手臂,第四座神像上加了头,第五座神像刻出了心脏。经过地宫走道之后,就来到了一条地下河,顺着地下河就可以走出去。

    活着的那个人想了一下,带着他朋友的尸体回到了走道的起点。他用小刀把他朋友的尸体分成几块,在第一座神像下放着朋友的双腿,在第二座神像下放着朋友的躯干,在第三座神像下放着朋友的手臂,在第四座神像下放着朋友的头,在最后一座神像下放着朋友的心脏。最后,他闭着眼睛走回了起点。

    他在原地坐了一会儿,听到了他朋友喊他的声音。

    他睁开眼,看到他的朋友回来了,和活着的时候没什么两样。他们一起到了地下河,喝饱了水,吃到了水里的盲鱼,然后一起走了出去。”

    “然后呢?”我不禁问道,“那个朋友还是本来的那个人吗?”

    “当然是本来的那个人,那个朋友没有事,事情出在他自己身上。两年之后,他的双腿瘫痪了,又过了几年,他的身体其他地方也瘫痪了,其后他大脑死亡,成为了植物人,最后心脏也停止了跳动。故事说完了。”

    之后的每一次民俗课,都是黄昆给我讲故事。有时会带到一点“看到脏东西后,回家前要掸下肩膀”或者“人的中指连到心脏的脉络是中气最足的”等等,但是大多数时候,黄昆只是在给我讲故事。

    当时我很不喜欢他,每次和他在一起是最尴尬的时候。当时我还不知道他曾经救过我多少次命,之后又会再救我多少次。当时我不知道他对我这样的态度是因为他已经为我牺牲了太多。

    时间就这么过去,一次队伍集合的时候廖小丹宣布马上就要开始正式考察了,不过她说的不是“考察”,而是“下地”。随后训练就结束了。

    我被带到基地的时候是初夏。我在墙上画着日历,算着几乎过了三个月,当时已是初秋。不知道我家现在怎么样,爸妈有没有报警。

    训练结束后的那一个星期经常有军绿色帆布蒙着的大卡开进基地。那段时间黄昆一直不在,李镇很是焦躁,而徐瑾更加独来独往,常常坐在攀岩石的顶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人群躁动不安。

    我一直思考着徐瑾说要我“小心”是什么意思,有时我怀疑自己那时是听错了。

    但很明显,的确有人想要我的命,或者起码是要我做一件事。李镇他们还收集了一些东西,其中一样和我有关。

    对于这些我都一头雾水。我不明白我在这个考察队里的重要性是什么,问起廖小丹的时候,她都说这些是“老板”吩咐的。可是按照所有人的话,这件事是中央派下来的。那么这个所谓的“老板”肯定和中央有关,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我祖上三代都是市井小民,怎么就和这样的大佬扯上了关系呢?这些问题一直追着想下去,简直能把自己逼疯。

    第五章 开端

    一个星期之后,几辆军用吉普开进了基地,放下了一些武警,其中有两个加入了我们的队伍。考察队的人就这么到齐了。两个武警对黄昆很尊敬,字里行间可以听出他不是义务兵或者士官,而是警官。这让我很是惊讶,因为武警官兵总不可能去做黑社会会做的事,然而当时我对黄昆就是对黑社会的印象,类似于《教父》里的黑手党那样。他们对于李镇倒是很不待见,可能是因为李镇很随性闲散,还留着长发,有些痞气。

    我们坐着吉普来到了新疆,物资车队随后跟上。眼看“下地”的日子就要到了,要进入沙漠的队员都积极准备,负责后勤的工作人员也忙得焦头烂额。我们这些人里进过沙漠的很多,但是进入塔克拉玛干大多是第一次,特别是那些外国人,激动得很。

    塔克拉玛干沙漠位于新疆塔里木盆地的中央。塔克拉玛干的意思是“大山下的荒漠”,而塔里木的意思是“走进去就出不来的地方”。除了沙漠四周沿河生长发育着密集的胡杨林,形成“沙海绿岛”,构成一条“绿色走廊”以外,沙漠是极度干燥的,在比较中心的位置,沙子的温度有时可以高达70度,空气会被极大扭曲,即使没有被热昏头也会产生海市蜃楼。

    我很好奇李镇和黄昆是怎么从这样的环境里走出来的。

    现在看来,这个疑问很没营养。显然,他们之所以能出来,是因为有人知道他们会出来,有人早就等在那里了。

    当然这是后话。

    在沙漠边缘,也就是我们当时迫近的地区,有着丰富的沙漠植物,但这种丰富基本是在地下。沙漠植物的地下根系体积能达到地上植物的100倍。李镇有提及到可以把这些植物□□吃,当然也可能会带出下面的蝎子啦甲壳虫啦蚂蚁啦之类的,而且“那样就更好了”。

    我们是要成为食物链顶端的男人和女人和李镇。这句话是徐瑾说的。

    我们队伍里妇女同志只有三个,但确切来说只有两个,因为我们都不太把徐瑾当女人看待,而是把她当个孩子。廖小丹是女强人,精明能干,而叶妮亚的漂亮只有年轻的俄罗斯姑娘可以达到。相比之下,徐瑾一直扎着一个干净光亮的马尾辫,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叫我们“老师”或者“哥哥姐姐”。她年龄又真的很小,所以刚开始我们都把她当小孩子。结果日不久就见人心,她深厚的吐槽功底与吐槽技巧很快都暴露了出来。

    即使到了塔克拉玛干,徐瑾依然极其淡定,就算是吉普再颠簸她也能在后座睡着。不过,在很适当的时候她就会睁开眼睛吐槽一句,让人觉得她只是在装睡而已。

    我在日志里摘录了我们几个之间的几段对话。日后从这些对话里其实可以看出很多苗头,但是当时只是觉得好笑,后勤队又发了太多笔记本给我们,我一个翻译没什么好写的,记点琐事聊以慰藉。

    我:李镇!我刚才去洗澡的时候水里面冲下几只光洁的黑色昆虫!怎么解释!

    徐瑾:师兄,如果你怕一个人洗澡的时候可以叫李镇陪你去,团结就是力量。

    我:学妹,你这样很不可爱。

    李镇:等一下,你刚才叫他师兄?我怎么不知道你们还有这层关系?

    我:这你就不懂了,当年我在上外大也是很牛逼。

    李镇:啊,敢情你就是那传说中的二师兄!幸会幸会,高老庄家的媳妇最近可好?

    我:凭啥我就是二师兄?

    徐堇:(她刚才可是一直在睡觉)这你就不懂了。其实李镇你才是真正的二师兄,对吧?他各方面永远比黄昆差那么一点点,所以是你们三人组里面名符其实的二师兄。万年老二。

    叶妮亚:杨安,老二是什么意思?

    我:这有点难解释。

    李镇:丫头你这嘴巴太毒了,我哪里比黄昆差了?

    徐瑾:万年老二~万年老二~万年老二~

    我:好了好了。

    李镇:好什么好!丫头我要跟你好好讨论讨论这件事!

    徐堇:……(她又睡着了)

    如果她不是在装睡的话,那么徐瑾在梦中和她醒着的时间几乎恰好是对半开。我当时还突发奇想觉得她可能在梦中过着某种平行人生。

    我从没想过,这个脑洞竟然和真实情况如此贴近。这简直可以算作我一生中为数不多的真知灼见之一。

    从那时候我就意识到,能让李镇哑口无言的除了我和黄昆以外,可能只有这个有时古灵精怪有时沉着冷静的姑娘了。其实,要不是命运太无情,他们之间兴许还能生出许多故事,可惜生命总是这样,有时激烈得超乎想象,有时又过分空虚。李镇和徐瑾之间至始至终只有一些苍白的话语而已,而之后又有许多意外发生,导致他们几乎再也没有见过面。他们的过去和未来明明紧紧交织在一起,而我这个中间者和他们分别一起经历了很多,知道他们之间的紧密联系,却只能看着他们自始至终被命运隔开着。

    塔克拉玛干最美的当然是那著名的红白圣山,但是我们不是去旅游的,这条道路轮不到我们。三支队伍里从天山南下之后就分开了,约好在如果可以前进就在罗布泊附近集合。我们这支走的是靠右的路,也就是往东边罗布泊方向近一些,据说这里的磁场反应比较强烈;黄昆的队伍走的是当中,试着追溯当年那支几乎全灭的考察队走过的路线;而第三支德国人的队伍走的是靠左靠西的位置,偏向帕米尔高原,他们的领队我依然没见着。

    天山脚下的库尔勒生意盎然,不熟悉的人常常感叹在沙漠边缘竟然能找到如此高度发达的城市。在库尔勒我们最后一次住在文明地区。进沙漠的前几天,我被黄昆和李镇看得很紧,他们像黑白无常一样诡异,片刻不离我左右,阻止我和任何人说话,我想叫餐厅里的大妹子给添碗面都不行。我非常气愤,半个晚上试图跟他们争辩阴历里面并没有“忌吃面”这一项。后来李镇被几个漂亮的女旅客叫去帮她们换轮胎,而黄昆送我回旅店房间。

    走廊里的灯上全是黑斑,不知道是老化的锈斑还是死虫子什么的,一直一闪一闪,最后在我们走过去的时候竟然干脆灭了,吓了我一跳。

    旅店南北都有楼梯,北面的楼梯是消防撤离用的,结果里面被堆满了杂物,通常不开,只能通过楼道门上的窗玻璃看到里面的黑铁扶手和水泥台阶。我经过楼道门的时候,突然余光瞟到窗玻璃另一侧趴着一个人,正在往这里看。

    当时周围一片黑,那人的脸很苍白,眼睛睁得圆圆的,给我极强的视觉冲击。我顿住了脚步。黄昆在我身后也跟着停下。我转过身,张口想叫,但是又不敢。

    “怎么了?”黄昆问我。

    “我突然想起,我把一包纸巾落在楼下饭堂里了。”我尽量假装镇定,但是黄昆已经看出来了我的异常,又或者他其实已经注意到了玻璃窗后的人。

    “哦,那我帮你去看看,你先回房间吧。”他对我笑了笑,“头也不用回,只管走。”

    我吸了口气,转过身往前走去,刚走了两步,就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回头看看的冲动。我压根就没把黄昆的话想明白,就扭回头去看,却发现走廊里空空的,黄昆已经不见了。

    一阵初秋的冷风吹过,我哆嗦了一下,快步地赶回自己的房间。我左右觉得变扭,总产生一种有人在我背后跟着我的错觉,直到坐到了桌上的镜子前面,看着背后空空的房间,才感到舒心一些。

    就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我房间里的灯也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