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4-3.飞行之魂
组员先登机进行準备工作。朱丹蓉望着自己的管理区域经济舱厨房，忍不住惊呼：「天啊……」
除了意料之中二十个各类特别餐、十八袋小餐包，还有四个蜜月蛋糕，一大束鲜花，任意堆叠在经济舱的厨房流理台。
这时餐勤人员走过来、欲跟朱丹蓉确认餐点数量。
「请问这是飞布里斯本？还是花旗蛋糕空中分店？」朱丹蓉没好气，餐勤被她的话逗得很乐，呵呵笑出声。
凤凰航空在特定的航班上，提供赠送的蜜月蛋糕。当月登记结婚的旅客，订位时可以凭结婚证书，在蜜月旅行中享受航空公司準备的贴心服务。
当索取蜜月蛋糕的人数太多，飞机上的厨房又没办法提供多余的储物空间，荒谬的景象就出现了。
「妳知道的！布里斯本是度蜜月的好地方。」看着乱成一团的厨房，餐勤除了一脸抱歉，也没啥法子帮朱丹蓉。
「那束碍事的杂草又是怎幺一回事？」朱丹蓉指着花束。
「客人订的，委託我们存放，飞到中途要跟女朋友求婚的道具。」
「所以我也不能把花束乱塞，如果压坏造成乘客求婚失败，我就成了千古罪人。」朱丹蓉噘着嘴。
「如果发生，妳就只好牺牲自己赔偿客人，因为公司一定说客人永远是对的！」
航空业真是令人精神耗弱的行业，除了班表满、压力大，面对奥客不能生气，跟同事斗嘴反应还要快，真是累啊！朱丹蓉翻白眼。
「洛杉矶航班还在等我，我先走了。」朱丹蓉一签完确认单，餐勤大哥就逃之夭夭。
「喂！这幺乱，我该怎幺收？」望着餐勤跑步离去的身影，朱丹蓉无奈叹口气，「算了。」
求人不如求己，况且另一台飞机一定也赶着起飞準备，还是自己来吧！趁着沈豔苓还在另一头忙着酒类饮品清点，朱丹蓉想赶快把厨房收拾乾净，不然有得她受！
出发前在简报室，沈豔苓提出二十一题飞安连环问答，想把朱丹蓉考倒，让她直接被公司停飞！沈豔苓连驾驶舱的消防斧详细位置、使用时机、持用方式都拿出问，严厉程度让张天宇和周美玉也目瞪口呆。沈豔苓倒底想怎样？要她去货舱劈柴吗？还好朱丹蓉对于飞安知识从不马虎，才能安全过关。
遇见沈豔苓存心恶整，朱丹蓉的心愿变得很卑微：只要能低调飞完、回到台北，没惹事端她就谢天谢地！
朱丹蓉双膝跪地，小心翼翼地在餐车前调整餐盘的位置，企图收纳脆弱又佔空间的蜜月蛋糕。她专注处理自己的职掌，完全没发现一个巨大的身影矗立在身后。
「满山满谷的小餐包，妳要抱着它们起飞吗？」醇厚低沈的嗓音、搭配揶揄的口吻，朱丹蓉毋须抬头就可以知道是谁大驾光临。
「今天驾驶舱这幺闲？你还有空跑来看我整理厨房？」一大滴汗沿着朱丹蓉的鬓角滑落下巴。
简任翔见状，把外套帽子脱下、随意搁在客人的座位。他挽起袖子，把厨房檯面上散落的服务品，尽量塞进有限的空间。
「天宇教官叫沈豔苓去帮他泡茶，大概可以拖延十到十五分钟，他要我来帮妳把厨房搞定。」
「超感谢他老人家！下次换我请他吃饭。」
「意思是妳还要跟我们VIP专机继续一起飞？」
「不不不，到布里斯本就请你们！把人情债还一还，免得又被抓来！我的命应该没幺硬！」
「您客气了。命不够硬，还不能吃空勤这行饭呢！」两个人斗嘴归斗嘴，手上的动作从没延迟。
简任翔的衬衫已经完全汗湿贴着胸膛，上半身的曲线起伏一览无遗。朱丹蓉瞄见他忙着帮自己把重物搬上班下，线条饱满的二头肌一直跑出来打招呼，呼吸瞬间灼热紧缩！
经济舱的厨房实在太小啦！多一个人帮忙，怎幺感觉空间全部被佔据？简任翔的存在感也太强烈吧？
「大哥，你别帮我了！制服上都是汗，这样不好看。」
「我跟天宇教官在驾驶舱是要好看给谁看？塔台吗？」简任翔故意不屑地瞪了朱丹蓉，「而且我等下还要巡货舱，帮妳只是顺便。厨房满地的小麵包，不符合起飞要求。」
明明知道对方为自己做了贴心的举动，但是他的坏嘴就是一秒惹恼朱丹蓉。
一切坏嘴有如梦幻泡影，假的！朱丹蓉努力克制自己，千万不要一时冲动推机长下机。
「这个超夸张！」简任翔握着客人的求婚花束，「有地方可以收纳吗？」
朱丹蓉望着花束发愁，「有个地方，但是我搆不到。」
「有我在妳担心什幺？我一百八，再多长几公分，头就伸出机顶外！在哪里？我帮妳放！」
朱丹蓉一路窃笑，领着简任翔站到厨房外最高的衣橱前，把手臂举高、指着最上方的格子，「那个空位应该可以。」
简任翔先伸手进去确认没有其他杂物，「这一格也太高了，你们应该没办法用吧？」
「要使用这个位置，只好踩在客人座位的扶手上，再垫脚把东西勾出来，但是会感觉很害羞。」
这些小妹妹在飞航途中要怎幺做服务？飞机设计师应该亲自来客舱观察空服员工作，才不会闭门造车、做出这幺困窘的配置。爬上客人的座位？机票费用有包括空服员的table dang吗？简任翔光想像，就帮朱丹蓉捏一把冷汗。
「小时候妈妈叫妳多吃钙片有没有听话？现在就差那幺几公分很痛苦吧？」简任翔嘱咐，「要拿花束的时候，打电话叫吴俊男帮忙！爬客人座位太不成体统。万一刚好有乱流，把妳摔成半身不遂，我可不想对小矮人负责。」
「谁要你负责啦？竹竿鬼！」
「对机长要有基本的礼貌！地精。」
朱丹蓉气得要发动唇枪舌战、猛然转身，没想到一侧脸却擦到简任翔结实有弹性的胸肌！她心头一惊，失去平衡，往衣柜里跌去。
简任翔想也不想，伸出臂膀用力拉回朱丹蓉，她狼狈地撞上他结实的胸膛，「干什幺？摔进去不是闹着玩！里面还有铁架跟安全设备的铁柜，随便都可以摔得头破血流。」
朱丹蓉红了眼、一脸委屈，「都是你害的啦！干嘛一直亏我？害人家心烦意乱！还有没事把肌肉练那幺壮干什幺？轻轻撞到就把人弹进衣柜，那不是胸肌，根本『兇肌』！给周围的人带煞的坏肌肉！」
简任翔听到朱丹蓉带着撒娇鼻音的嗔怨，他的耳廓瞬时赭红。
虽然常被空服员频送秋波，律己甚严的他通常摆张臭脸，倒也相安无事。连两趟遇见被抓飞的朱丹蓉，简任翔一反常态、管不住想用言语逗弄她的意图，想想的确是自己太过份。
「大哥跟妳对不起，以后不会再捉弄妳了。」他小心翼翼扶住朱丹蓉的肩膀，待她站稳后，才把手放开。
看着她惨白的脸，简任翔有些许心疼，「吓到了？」
朱丹蓉的眼眶微润，轻轻点头，「没关係。」
「真的没关係吗？我觉得妳的气色不太好，脸色也太惨白。」简任翔想起昨天在新加坡，朱丹蓉的气色看起来就很差。
「就是累吧。」朱丹蓉把衣柜的门带上，「反正到布里斯本停留两天，我终于可以好好休息。」
朱丹蓉突然想起，「这一趟，大哥你是不是要回家看女儿？」
「对。」简任翔的眼先是闪烁着期待、却又快速浮现悲伤与纠葛。
朱丹蓉望着他的表情变化，心情也随之跌宕。他怎幺了？情绪转变为何如此巨大？但这些问题，哪里是同事能够询问的？
一种令人不安的尴尬，在两个人之间迅速高张。
「谢谢你来帮我。」
「不客气。」简任翔动作迅速、俐落地套上机长制服与帽子，「我还得去机坪巡视，自己好好保重，别让沈豔苓得逞欺负妳。」
「嗯，我会的。」朱丹蓉放下倔强，好声回应。
看见他要离去，她赶紧倒了一杯冰水，递给简任翔。他笑了笑没说什幺，一饮而尽。
简任翔快步离开经济舱厨房，绕出一号门，从空桥旁的小楼梯，走下机坪。
「今天比较晚喔。」交接的机务，拿着检查表恭候简任翔多时。
「有些事需要安顿一下，所以耽搁了。对不起！」
简任翔接过机务的检查单，如往常一样，开始环绕机身的严格巡视。
即使胸口有些小小的骚动，在準备起飞时，都必须抛到九霄云外。
简任翔早就学会忽略。在飞行中，绝对不能让情绪影响判断。
他就像眼前的747bi，承载着二百七十二条人命，还有许许多多的附加责任。
他把自己锻鍊成飞行的机器，精準着操控着方向舵与副翼。
曾经让他踏上飞行的浪漫憧憬，就像藏在机身某个角落的花束，在黑暗里牢牢地锁着。
在降落之前，他都不会再去回想，也绝对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