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他们竟然成功的将这两个国家瓦解,以后再也不需要担心他们了!
虽说还有一部分人远遁,深入了草原之中,让大楚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他们的人,就算想要采取什么行动也做不到,听起来像是个威胁。但实际上,仔细想想就知道,他们既然要躲起来,那就是现在没有跟大楚相抗衡的能力,所以只能找个地方躲起来休养生息。
既然如此,至少在数十年内,他们是不能做什么了。
有这么一段时间也就够了。当初太祖以雷霆之势扫荡周边草原民族,为大楚争来百年立国之基,而现在,他们等于是为大楚争取到了再繁荣百年的可能。
这样的成就,这样的荣耀!
朝臣们一边欢欣鼓舞,一边心情复杂。因为他们很清楚,实际上在这件事情里,他们所做的实在有限,一切都是由赵璨本人主导的。所以这份功劳,大部分自然也要归到赵璨身上去。
人都说创业容易守成难。因为守业所要面对的不光是敌人,还有内部的各种纷争和矛盾,情况比创业复杂得多。所以大部分守成之君,能够做到让国内基本上太平,一切平稳的发展就已经十分不易了。像是赵璨这样能够别出机杼,做得比开国之君还要好的,翻开史书也寥寥可数。
可以想见,将来的某一天,这个时代,会被后人冠以“安平盛世”之名,永远流传,令无数人向往歆羡。
这是赵璨一点小小的机心,他将平安的名字嵌入自己的年号之中,让他的名字,注定了要跟随着自己,永垂不朽。
对现在的平安来说,他并没有想到那么多。这件事也让他感觉到万分兴奋,但那是因为自己的理念得以实施,并且事实证明了它的确是有效的。这让平安振奋不已,恨不能立刻将脑子里其他的东西都一股脑儿的实施下去,然后几年内收获成果。
当然,他自己也很清楚这些只不过是想想,很多事情是急不来的。
事缓则圆,慢一点会走得更加稳妥,平安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
安平十一年的秋天大概是个黄道吉日,所以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继两国分裂之后,不久,出海已经数年的赵玠,再次带着他的船队回来了。
上一次赵玠出海,不光带去了满船的货物,还带走了几位宗室和他们招募的人手。他们会在赵璨已经划定的一片地方落脚,在赵玠身边海军的帮助下拿下当地的治理权。剩下的,就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因为要安顿这些人,再加上做好了准备,打算走得比上次更远一些,所以这一次船队来回所耗费的时间更多,才会一直耽搁到现在。
让人高兴的是,船队所带来的好处,也是数之不尽的。
首先赵玠又经过了好几个国家,并且带来了对方国王的使臣。
因为赵玠的出现,现在那些大洋对面的国家都对这个神秘而古老的东方国家十分感兴趣,憧憬向往。尤其是随船带去的种种商品,茶叶、瓷器,精美的丝绸……美的东西不管是在哪里都会受到追捧,而对于能够制作出这些东西的国家,大家自然也都肃然起敬。
所以国王才会派遣出使臣前来觐见。尤其是听说其他国家已经派遣了之后,更是对此争先恐后,唯恐自己落后于人。
可以想见,接下来大楚就要跟这些国家都建交了。之后商船的船队便可以顺着已经开辟好的航道,前往那里进行贸易。
现在西戎和北狄的事情早就被百姓们抛诸脑后,海外贸易的狂潮已经席卷了整个大楚,因为从跟船的水手那里,有人听说了,一件瓷器就能换回等重量的黄金!至于丝绸,那就更不必说了,绝对的天价!
当初赵玠随船带去的货物,现在已经全部变成了金银和宝石,就装在船上。这个消息虽然知道的人不多,但是眼看下船的时候海军们一箱一箱的往下搬东西,多少也猜到这一路恐怕获利颇丰。
如此暴利的行业,自然也是让所有人都眼热不已。只要是有关系的人,都在想方设法,让人为自己带一点货物前往,只要成功回来,那本钱就是呈十倍百倍的往上涨!
《资本论》说,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就足够让人铤而走险。而现在,十倍乃至百倍的利润,已经让所有人都快疯掉了。
这种狂潮的出现,固然是因为这个生意太好做,所以让人眼红,但实际上,更多的则是赵璨的纵容。
之所以要这么做,是因为他们很清楚,实际上普通百姓根本没有这样的能力去找人给自己带货。除了豪商富贾可以自己买船出海之外,需要让人替自己带货的,实际上绝大多数都是士绅阶级。
大楚规定官员是不可以经商的,就算是家人也不可以。
士农工商,商人排在最末,本来也是士人要打压的阶层,因为他们有钱,有钱就容易越权。
不过在实际操作之中,事情往往会变得不一样。商人的地位虽然低,很多都需要依附官员,靠对方庇荫才能够安然的做自己的生意,但是相对的,官员们要钱,也需要有商人来为自己跑腿。到时候自己什么都不必付出,坐在家里就能等着人送钱上门。
渐渐的大家就形成了一种十分微妙的平衡,豪商富贾们跟士绅阶层利益捆绑,牢牢的站在了一起。
这种情况早已有之,所以现在,眼看海贸的利润这么高,很多人都不可能忍得住,但凡家有余财,肯定会想要投资。而他们自然只会找自己信得过的商人去做这件事。
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赵璨才会故意鼓动这些人。
因为他很清楚,海贸固然暴利,但实际上风险也是一样的大。
可能所有人都只注意到船队风光出港,又风光归来,带走大批货物,带来大批财富。而很少有人会注意到,当初开出去的船队总有上百支,如今却只剩下了六七成。
广袤无边的大海上,最大的敌人不是别的,正是变幻莫测的天气和难以探知的前路,是水下暗礁和海上风暴。
赵玠其实已经算是运气好了,刚好错过了一场台风,虽然也遇到过小型的暴风雨,但因为船队很大,将船只全部连在一起,倒也勉强抵抗了过去,只是难免损失一些外围的船只和货物。
当然,短时间内赵璨并不希望他们真的在海上出事。
因为他需要这些人品尝到海贸带来的好处,从而将所有的资产全部都投入进去。——全部资产之中,自然也包括了大片大片的土地和农庄。这些是士绅阶层在漫长的时光之中一点点兼并过来,作为立家的基业,想要传给后世子孙的土地。
可是他们没有想过,在他们兼并土地的过程之中,等于是剥夺了绝大多数普通人将自己的土地传给子孙的可能。他们或许是因为一次灾害,或许是因为一场意外,被逼得只能卖田卖地,甚至卖儿鬻女。
平安知道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他也不会去追求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但是最基本的一些东西,他却不想要放弃。
现在赵璨是皇帝,所有大楚的土地上生活着的人,就都是他的子民。而平安希望他们能够在大楚的治下生活得越来越好。这才是真正的国泰民安。
所以他需要这些人在尝到了暴利的滋味之后,不惜一切筹集钱财,甚至可能会抛售田产。
到时候赵璨只需要让人将这些土地买进,就能为将来的土地改革,重新划分土地做好准备。如此一来,这一项改革所受到的阻力,自然就会小了许多。
原本要做这件事,赵璨是很有可能跟整个士人集团对上的。因为在商业不发达的年代,土地才是根基,否则他们也不需要花费那么多的精神来兼并土地了。要动这一块,自然就要跟他们彻底的撕破脸。
不过海贸倒是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好处。如果让这些人都意识到商业是比农业更值得投资的行业,那么他们自然就会将精力转到那上面去,而不再在意土地的归属。虽然肯定还是会有一部分守旧派的人更喜欢踏踏实实的土地,不愿意改变,不过这些人,赵璨自然能够对付得了。
所以在他的有心推动之下,外国简直遍地是黄金,随便弯腰就能捡到一把,彻底的将整个大楚从上到下的积极性都调动了起来。
平安紧张的观察了赵璨好几天,直到赵璨都有些莫名了,才问,“你怎么一点都不激动?”
有些事情,不是知道了就会不激动的。好比你买了一张彩票,知道自己会中五百万,这不代表当你去领奖,五百万到手之后能够忍得住不高兴得跳起来。
海贸暴利,对别人来说,或许还是一个传说,但实际上,赵璨却已经成为了其中最大的赢家。
因为没有海图,所以商人们现在虽然也小打小闹的进行了尝试,但只能往返于东南亚一带,每年来回一次,获利不能说不丰厚,但是也是有数的。
不比赵璨,让海军去为自己开路,不管是什么生意他都能够做头一茬。并且可以想见,有官方这块牌子,将来的海外贸易,他还是能够得到大头的利润。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其他人还在构想之中。
但是赵璨却一直表现得很平静,平静得让平安十分不解。
要知道任何男人心里都有点儿建功立业的想法,何况是皇帝?坐拥天下江山,他们的追求就是超越先代贤王,直追三皇五帝。所以在平安的那个历史上,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才如此的令人向往。在这里也是一样的。
现在赵璨做到的,是千百年来许多人都没能够做到的事,原本平安还怕他志得意满飘飘然,可他怎么一点激动和骄傲都没有?
赵璨见平安满脸担忧的看着自己,忍不住伸手把人捞进了怀里,紧紧的抱着,深吸了一口气,才道,“因为有你在啊。”
“我?”平安有些莫名。
赵璨眯了眯眼睛,笑道,“虽然我没见过你所说的那个世界,但是平安,我知道,那一定是个远超现在的世界,对吗?既然有人已经走在了我的前面,那么我现在所做的一切,自然都算不上什么了。又怎敢志得意满?”
“你……”平安一时说不出话来。
以赵璨所做的这些,不管放在什么样的人身上,都已经足可自傲了。但他并不骄傲,居然是因为自己带来的影响,这让平安的心里很不好受。
“你傻啊……”他叹气,“我说的那些事,也都不是一个人做成的,不知道集合了多少人的努力。单独任何一个拿出来,你都比贪墨更厉害。”
“可我能够做成这些事,是因为有了你的指引。”赵璨的语气倒是很平静。
这就像是别人考了八十分,自己事先知道题目,所以考了九十分,对赵璨来说,并没有什么可骄傲的。他也许做得更多,但他知道,最困难的一部分不是自己做的,而是平安为自己带来的。
虽然到了现在,许多事情平安已经很少插手,也就是商量的时候提一两句意见,剩下的都是他自己决定,但对赵璨来说,平安的功劳却是不可抹杀的。
第206章
虽然平安因为赵璨的这种想法而觉得不好受,总认为是因为自己,赵璨才会明明有才有能却偏偏不能坦然受功,但实际上,对赵璨来说,却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他自家人知自家事。因为有了上一辈子,赵璨很明白如果没有平安,单凭自己能够做到什么样的地步。无非是跟兄弟们你争我夺,元气大伤,等到当上了皇帝,也不过循着旧例往前走,或许在对西北和河北的战争上能有些表现,却绝不会有今日这样的风光。
这一切都是平安带来的。
既然如此,赵璨自然不能居功,按照他的意思,恨不能让天下人都知道这是平安做的。
就像他和其他人曾经不止一次遗憾过的那样,平安这样的人品才貌,卓尔不群,若不是因为净了身,只能做个太监,出将入相于他而言,也不过等闲罢了。
最重要的是,如果他能够站在人前,那么他现在所做的这一切,人人都会知道。他的名字会被天下人广为流传,让所有人都又敬又慕。即便千百年后,也仍旧可以青史留名。
可是现在,因为这种特殊而尴尬的身份,平安却不得不遮掩起自己的才能,藏身在他后面做个谋臣。毕竟他如果太过张扬,势力太大,插手朝事太多,势必会引起文臣们的忌惮,也会让天下人非议。
只是因为一个身份,差距就有那么大。
而即便他已经退让,朝臣们也曾经咄咄逼人,想要将他从自己身边弄走。他们打着光明正大的旗号,却不知道现在这一切,有多少都是平安带来的。
但平安面对这些,却始终表现得毫不在意。赵璨又怎么不知道,平安这是因为自己?
但正如平安心疼他那样,他也心疼平安。平安不在意的,他会替平安在意。有了这样的想法,他自然不会居功。
见平安还想说什么,赵璨打断道,“罢了,反正总归是你我二人的功劳,又何必分得这样细致?我们再这么退让下去,让人听见,倒成了自吹自擂了。”
平安闻言笑了起来,“你说得对。”他跟赵璨本来也不分彼此,何必计较这种事情。
不过,赵璨表现得这么平静,其实也是平安所乐于看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