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的背影,倒是没想到这老头子还有一段如此悲惨的过去,也难怪他每天都呆在这里不回家,估计是回去了也没什么意义,反而是徒增伤感罢了。
又过了一会儿,夏明从大堂里走了出来。他先是站在门口看了看,等瞄到我后,便一路小跑过来,从怀里掏出三个药瓶子说:“你要不要吃药?”
“可以啊。”我挑了一个药瓶,打开,然后选了一片药塞进嘴里。不知道为什么,这药的味道有点奇怪,没有原来那么甜,而且口感就像是一小撮粉末,入嘴就化了。
“谢谢你。”我呷了呷嘴,再看向夏明的时候,他突然就不动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手里的瓶子。
我胸口忽然一阵突突,果然,还没过一秒,夏明便猛地将药瓶夺过来,摔在地上,狠狠地在上面踩了两脚道:“你为什么要吃!为什么!”
那些药片很快就被踩得粉碎,混合着地上的灰尘,就像是副小孩子即兴创作的粉笔画。
我擦,难不成我现在吃个药也不行了?我看黄百川刚才进去,还以为是夏明病情好转,他放人出来透透气,难道这家伙是自己偷跑出来的?
夏明一边踩一边骂,嘴里的话也越来越难听。这时正好李泰和言末出来择菜,我赶紧把李哥喊过来,两人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他按住。
正当我们拉着他,准备上楼去找黄百川的时候,Nasi从楼上下来了。他大概了解了一下情况,就让我们先把人送回屋子里,因为最近黄百川精神不太好,疗养院的事情暂时都由他来接手。
既然大夫都发话了,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黄老头不再状态,正好让他休息休息。
我和李哥将夏明弄进屋子以后,倒也是奇怪,他居然很快就安静了下来,不仅手脚不折腾了,就连嘴巴也不动了。
我们将他扶到床上,我便让李哥先出去了。这里我一个人看着也没问题,而现在临近中午,要是只让言末一个人干活儿,大家的午饭估计得推后一个小时。
夏明的屋子布置和方华很像,唯一不同的是他的桌子上摆着个大纸箱子,里面放的就是黄大夫特意准备的药片。
我也不知道这药片是什么时候买的,之前感觉味道不对,是不是因为过了保质期呢?我在箱子里翻了翻,并没有找到任何生产说明。不过里面的药瓶已经所剩无几,倒是该提醒黄百川再买点过来。
我将箱子合上,闲着没事儿就在屋子里转悠。虽然是上午,但房间里的光线却很昏暗,我四下一看,原来是那箱子正好挡在了窗户前面。
我瞅了一眼夏明,他还是一副呆呆的样子。这是他自己这么做的?还是这箱子其实就拿不下来?
我过去试着推了推,盒子很轻。估计是夏明自己放在那儿的,我还是不要随便乱动的好。而就在我转身的时候,忽然瞄见在箱子一侧的地方,露出个三角形的小角来。
我顺手一抽,居然是张病历。估计是被压得时间太久了,这病例上霉斑遍布,但有些字还是能辨认清楚的。
上面大概地介绍了一下夏明的个人资料,基本都是乏善可陈,不过在发病原因上那一栏,却写着这么一段话:
病人在厕所里自言自语,跌倒,导致颅内出血,术后恢复良好,暂诊为人际关系紧张导致的妄想症。
难道方华说的都是真的?我又将病历反复看了看,并没有找到什么其他有用的信息。
那这张病历为什么会被压在箱子下面呢,难道是夏明做的?我偷偷扭头瞄了一眼,还好他依然老老实实地坐在床上,并没有突然出现在我的身后。
不然我非得被吓得尿裤子不可。
我将病历又塞回去,一抬头,却看见窗户外面Nasi正在和言末说话。
言末一直低着头,就像睡着了似的,我看着他的样子,心里不禁一动,这不就是夏明翻版吗,只不过他是站着,夏明是坐着罢了。
而一想到言末的脸上也是这种要死不活的表情,我背后不禁一凉。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方高能预警,最大的高-潮即将到来,会有人连续扑街
然后今天有点头疼,感觉写得有点偏主观,但不知不觉写了四千字,还是很开心的
☆、照片
此后的几天,黄百川一直不怎么露面,夏明病情算是稳定了下来,但还需要进一步观察。疗养院里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不知为什么,这种平静总是让我感到不安。
因为自打那晚之后,院长便没有再出现过,Nasi的意思是他出差了。我为此还偷偷上去敲过门,屋子里面的窗户上还是挂着一层厚厚的窗帘,没有钥匙,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我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还常常会想起他。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我确实有那么一点喜欢上他了。
可惜的是他走的时候连个招呼都没打,就像巫未一样,一阵风似的从我眼前消失了。
而自打那天言末和Nasi谈过话之后,疗养院的伙食水平就出现了直线下降,什么炒鸡蛋混进鸡蛋皮,做汤忘记放调料,蒸得夹生的大米饭,以及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黑色凉拌西红柿。
以上种种,就连李哥这样粗神经的人都有些受不了了。Nasi和黄百川虽然没说什么,但看他们跑厕所的频率,至少他们的胃是不太满意的。
是时候找言末谈谈了。
我找了个风和日晒的下午,趁午饭过后没人,偷偷溜到了言末的门口。
咚咚咚!
“干嘛?”言末走出来,他瞥了我一眼,瓮声瓮气地道。
“能不能进去说话?”我说。
言末眼睛转了转,头一动不动的,就像是个瘦削的洋娃娃。只不过这个洋娃娃只穿了条内裤而已。
他扭身走回去,从刚才仅有的几个连表情都算不上的动作里,我实在推断不出来他的想法。不过还好他没关门,我就直接厚着脸皮跟了进去。
“你找我什么事?”言末坐在床上,僵硬着一张脸,最后一点儿表情也消失了。
“呃,那个,你最近是不是不太舒服?”我小心翼翼地坐在凳子上,扯出个笑脸说。
“还好吧。”言末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然后很快又垂了下去。这屋子里收拾得比巫未还要干净,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自己有点冷。
“可是你看起来很疲惫。”我搓了搓胳膊,说:“最近疗养院里人也不多,要不这几天的饭就我和李哥做好了。”
言末没有说话,他眨了眨眼,细长的睫毛儿上闪着虹光。我站起身,正准备离开,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他的声音。
“你们嫌弃我做的饭难吃?”言末用的是你们,而不是你。
“怎么会呢,我这不是看你最近有点辛苦,想帮你分担一下吗。”早知道就让Nasi来了,我要是再说错话,搞得言末也变成夏明那副样子,以后每顿饭就都得我和李哥做了。
当然,他现在的情况和夏明实际也相差无几,但我并不想做什么压到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为什么你们一个一个的都嫌弃我?我有什么做得不好?”言末低吼一声,猛地将身边的枕头丢到了窗户上。
他浑身颤抖,双手疯狂地在床上捶着,尖叫声被凌乱的长发包裹着,就像是一道道丧钟,透过胸口,直接扎进了我的心里。
我没有时间再出去喊人了,必须现在就按住他!而就在我一步一步试着靠近床边的时候,言末忽地又停了下来。
一个短暂而又漫长的停顿。
那短短几秒的时间,我不记得自己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如果不是脚下那灰扑扑的枕头,我甚至都有些怀疑自己在做梦。
“我都是按照你们说的做啊,我有好好读书,我有好好做家务,我也努力和人交流,我还特意学了做饭,你们不用担心我会饿死,会找不到工作,以后会养不起你们。”言末瘫坐在床上,双手揪着自己的头发,摇头晃脑地道:“什么,你说这还不够,你说楼上的孩子做得更好?他们今年都抱孙子了,为什么我连女朋友都没有?他们每个月游山玩水,为什么我的工资就只够付房租?”
“为什么呢?这是为什么呢?”言末的声音越来越小,就在我准备过去把他扶起来的时候,他一转头,拉着我胳膊,呵呵地笑着道:“你说,这是为什么?”
言末的眼泪和鼻涕混合在一起,将那乌黑的长发都黏在了他的脸上。黑白分明的眸子从发丝间露出来,里面没有光彩,也没有生气,只有一个模糊的倒影。
这影子是我,还是他呢?我看着言末,忽然就有什么东西顺着眼角滑了下来。
“你做得很好,我,我帮你去接杯水。”我抹了抹脸颊,强忍着没有哼出声。言末还在床上坐着,睡着了一般地坐着。
大堂里没有人,不过我从厨房里接完水,却看见一辆黑车的尾巴从大门口出一闪而过。我赶忙跑出去,正好看见Nasi和李泰走进来。
“怎么了这是?”我问道。
“夏明病情太严重,已经转院了。”Nasi打量了我一眼道:“你哭了?”
“怎么会,我刚才眼睛里进了沙子,接点水想冲一冲。”我并不信任Nasi,既然是转院,身为主治大夫的黄百川怎么会不在场。
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哦,对了,你要是看见方华,让他来我办公室一趟。”Nasi一转身,眼镜上白光闪过,等我再看清的时候,他的人已经从楼梯的拐角处消失了。
“李哥,这是真的?”我拉住李泰,小声道。
“我也不知道,反正夏明确实口吐白沫被抬上去了。”李泰看着外面,我不知道他是在看那红色的大门,还是在看门上的锁。
“也说不定是最近吃得不好,你注意点。”李泰低声说。
“你们是什么时候把他抬出去的?”言末的屋子在最外面,如果刚才他们从门口经过,不可能没听见里面的动静。
“来回也就几分钟吧。”李泰诧异地看了我一眼,挠了挠头道:“是Nasi找的我,他说夏明快不行了,我们刚把人抬出去,再回来就遇上你了。怎么,有什么不对劲儿吗?”
“哦,没什么,我就随便问问。”我让李泰先回去睡了,自己在院子晃悠了一会儿后,赶紧跑进了言末的屋子里。
他就像失了魂一般,我给他喂水倒是也喝,可没喝几口就吐了,我给他用湿毛巾擦脸,他也不反抗,但眼睛里却再没有了往日里的光彩。
先是巫未,接着又是夏明,那下一个被送走的又会是谁呢?我不敢去猜。
我给言末随便套了件衣服,将他带到了黄百川的办公室。黄百川没有睡觉,见我们进来,眼睛里似乎闪过了一丝诧异。
“黄医生,言末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儿。”我老老实实地把整个过程和黄百川讲了,他拿起听诊器在言末胸口上上下下的听了听,又撩起他的眼皮看了看,然后就丢给了我几个药盒。
我打开看了看,里面空空如也,连使用说明都没有。
这是什么意思?我刚想开口,就看见黄百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拿出张纸,在上面唰唰地写了一行字: